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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知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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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免苦笑,看来今日找上门的这俩位,绝非善类。
。。
徐阶的想法很快得到认证。
之后,这位姑娘说自家公子同他一见如故,见到墙上那幅自己所绘的月桂煞是好看,而又恰逢好邱时节,要一道去后院赏桂花。
随后一人勾肩,一个搭背,不等他反应,就已被连拉带拖至后院桥廊。
那粉衣姑娘在四处走动了一番,确信无外人,一下把他押坐到石凳上,开门见山道:“小子,想必你知晓我们家公子是谁吧!我们今日来呢,也无他碍,只为一件事。”
徐阶双肩为她所锢,几乎动弹不得,眉心微蹙,但依旧好脾性道:“说吧。”
“做我家公子的入幕之宾!”
徐阶闻言一愣,连看坐于石桌对面那人,他正勾唇浅笑,不知是月光大好,还是他肌色过白,他的面容于沉于一方黑帷之中,晶亮和润,似浸水暖玉。
他静静地注视自己,似乎极有耐心,等着自己答复。
徐阶许久没有开口。
他确实……不大愿意,本可等今年科举,以自身学识,完全能够清白无碍地顺利进入翰林院。
而若当太子的幕僚,摆明是在蹚一趟浑水。
那就拒绝好了!
徐阶刚要开口,突然身侧传来女声念诵:
“熙和二十二年,徐绍入翰林院,任编修,后因编写史稿一丝不苟无一差错,为方首辅无意阅览,大惊,视其为他日内阁劲敌,后暗中派人谋害。后独留下一妻一子……”
“别说了!”徐阶一把打断碧棠的朗诵,额角已然青筋尽出。
是的,这位被方首辅暗中派人杀害的,正是徐阶的生父。
碧棠待他情绪不稳,拳头勒紧一次,又一次,她瞄了眼玉佑樘,而后在他肯首之下,才酝酿好深情厚意,将自家殿下原先就备好的台词一一背出:
“徐阶,方首辅现今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噢。我家公子知道您一直记恨于他,自小用心学习,想要一举中的进入翰林院,而后入阁,得以报复。只是,这方首辅岁数也很大了,只怕你能入阁与之抗衡的时候,他已经被老天收去了罢。你努力那么久,结果到头来连报复对象也找不着了,岂不悲哉?若你跟了我家公子,一日他顺利当上太子,便可尽数扳其党羽。到时候那方首辅,就是砧上鱼肉任你宰割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嗯?”
。。
玉佑樘是带着一脸笑离开徐府的。
跟在后头的碧棠自然也很高兴,又一才德兼备的俊俏少年收入自己殿下后宫,真乃乐事啊乐事。
接下来,只需抄着近道偷偷回宫睡觉就行。
然而,这点快乐和满足仅止于回宫的半路。
因为黑黢黢的小巷子里,玉佑樘和碧棠同时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自一个拐角走出,由暗至亮,他的脸半明半晦,为倾倒的月色所绘,直叫人觉得轮廓深刻,精雕细琢。
只可惜,这个好看的男人一点也不亲和,感觉……比月华更为冷峻。
凉风习习,玉佑樘和碧棠同时打了个寒战。
“呃,太傅大人。”碧棠率先同他打了个招呼。
对方朝他小幅度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先一边去。
碧棠赶紧脚底抹油滚到看不见的地方。
狭小冷清的巷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玉佑樘向来惧怕面色不佳的他,便低下头,不再看他的脸,这样的话,自己好歹能够胆大些。
而此时此刻,她也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正朝着他慢慢逼近。
没一会,对方高大的黑影便把他一整个人强势盖住。
个子高果然是优势啊,玉佑樘忍不住这么想。
他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株被遮天蔽日,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小树苗。
“去哪了?”三个字自脑袋上方砸下来,即便听上去不识喜怒,却足以让玉佑樘感受到压力。
“去找个人。”他如实答道。
谢太傅问话向来言简意赅:“谁?”
玉佑樘:“徐阶,”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国子监丁班的学生。”
“目的?”
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已不再是一人,玉佑樘不再畏惧,抬头直直盯着太傅,自信满满:“想收他当我的幕僚。”
紧接着他又邀功一般明言结果:“他也同意了。”
好好看看吧,你苦心培养七年的徒弟,也能降服他人了。
玉佑樘看向太傅的眼底,光辉奕奕。
他以为能看到太傅的赞赏之色,却不料对方神情更为泠然,语调面容一般严厉:
“为何没有告知与我?”
玉佑樘一早就在心中备好回答,即刻就答:“我以为碧棠早就告诉过你了。”
“不行,”太傅倾身离他更近了一点,眼光也是紧锁着他:“亲自告诉我会少一块肉?”
旁人这样问可能是俏皮之意,不过太傅问的话,就他这过分清冷的音容看来,跟俏皮一词简直是毫不沾边。
而他又靠得这般近,此刻的玉佑樘,浑身就如淌过冰水一般,寒气入骨。
随后,他听见自己的嗓音,犟得很:“也许还真的会。”
……
玉佑樘都被自己的大不逆之精神所感动了。
。。
他自小就极少忤逆过谢诩,上回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是三年之前,春日烂漫,山寺桃花怒放,他摘了几枝回来,插在房间瓶内。
谢诩见到之后,言不喜,叫他扔了。
他不动,谢诩就盯着他;他还是不动,谢诩站起身来,将那几枝桃花随手抛了出去。
待谢诩走后,他又将那几枝粉桃一一捡回,端端正正插好。
他也不知自己在抗拒什么。
晚上,谢诩如往常一般,来他房内检验今日学习成果——默写背诵,他紧张极了,默写时刻手心脊背都在冒汗,而谢诩不动声色,考查完毕,也只是瞄了那桃花一眼,就走了。
第二日,惩罚果然到来,他被罚禁闭,在房中面壁思过五日。
五日后,苦不堪言的封足日终于熬过,他跳出房门,正打算扑入那片许久未见的万花丛,眼前的一幕却将他惊呆……
寺内的桃树尽数被砍了去,只留下一株株光秃秃的木桩。
他几欲落泪,回过头去,就见谢诩立于廊边,遥遥望着他,面无表情,更不见一丝愧色……
。。
玉佑樘自回忆中出,重回现时,见对方一直无声,便立刻摘了这事,加重情绪,问他:
“我刚才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你还记得三年前桃花那件事吗?你那样对我,难保这次我私下行动不会少块肉。而且,我这次去找人,也不是没有理由,众观宫廷朝野,除去你,还有谁是我这边的人?皇子党虎视眈眈,我欲自保,靠你一人就够?”
他话音刚落,那人不再沉默了,冷着声反问道:“你觉得不够?”
“我知道你很厉害,”玉佑樘深知他的厉处,却又觉得他分外遥远:“回宫之后,你对我的态度那样虚无缥缈,就算是见面也是众目睽睽,极少有私下碰面的机会。而且你位高权重,皇子党那头也对你很是忌惮,”玉佑樘软下口气:
“虽说当日被你胁迫才走上这条险路,但之后几年,你好歹对我有培育之恩,我对你也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想……你同我现今一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对方问:“就这样?”
也不知是不是玉佑樘的错觉,对方的语气之中的冷冽,明显消去不少。
“嗯。”
“好吧,”太傅也直起身,也不再强迫一般倾体接近玉佑樘,予其无形的压力,只道:“以后这些事必须得我同意后才可去做。”
嗓音沉稳强势,并刻意加重了必须二字。
玉佑樘也不再逆反他,答道:“哦,知道了。”
“而且,你以后会知,有我一人就够了。”
太傅大人平静地撂下这句话,也将玉佑樘撂在原处,独自走了。
月色将玉佑樘的影子打得长细,单薄又无助,他就立于原处,盯着谢诩玉山一般的身形溶入夜色,直至完全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棠于他眼前的狂乱挥舞的小手才让他回神。
碧棠道:“殿下,回去了,再晚宫门口的那些小侍卫塞了钱也不给进了。”
“嗯,快走吧。”如南柯初醒,玉佑樘轻轻答了一声。



、第十幕

三日后,京都首富陶家突然开始散钱散米救济贫民。
这可奇怪了,这陶府虽说家财万贯,富可倾国,但委实吝啬的很。专门从事慈善工作的乐善堂堂主曾多次登门拜访,为求陶家入堂出点小钱,救济一下穷苦百姓,可这门槛都快踏烂了,也不见他从那陶府里抠出半个铜板来……
吓!今日陶富商竟大开门庭,接连着发放了一整天的银两和米粮,门口长龙更是从街头排到街尾,直至傍晚都不见缩短一寸,估计要等到陶府收摊才可散去。
看来这陶家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若我们将镜头推进,可见人山人海的长龙里头,混迹着一位面貌清秀书生模样的男子。
轮到他时,他将用来装米的布袋递给陶家家仆,边笑眯眯问那家仆:“今日你们家老爷怎得这样大方?”
这句问话极具八卦诱惑,附近几名同在排队的百姓耳尖,赶紧上前几步,也凑来听。
“不是我们老爷大方,”那仆人一点点往袋里头舀米,头也不抬道:“而是炎少主的主意,他说少夫人昨夜梦魇,梦见一位仙家托梦,说自己投胎入世,来人间渡劫,需积攒足够的德行才能顺利通过考验。无奈自己投胎的这身子虽金贵富足,却处于深宫,又无法开口讲话。希望借少夫人之手帮帮他,救济百姓。若自己以后能功德圆满,重回仙界,必保陶家世世代代,平安富贵,子孙满堂。”
家仆装好米,扬眸见一堆人都凑了来,忙哄开他们:“排队排队!”
众人作鸟兽状散,心中却是听得入了神:这可不得了啊,难怪陶富商今日一反常态,不勒钱反送钱了。
那家仆将满甸甸的米袋递给书生,书生又道:“这仙家道自己的肉身出身金贵,又在深宫,且不能讲话……恐怕只有那一人……”
“哎哎哎,”家仆忙打断他,又从旁边锦盒捏出一钱银子,放进书生的掌心,神神秘秘掩着唇道:“不可多说不可多说啊,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来,下一个——”
“多谢了。”那书生接过银子,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还在竖耳偷听的众人纷纷点头,嗯嗯嗯,大家心知肚明。
当晚,书生回到家中,寥寥几笔,便将这仙家托梦陶府少夫人一事,撰写得奇幻无比引人入胜。
第二日,各大酒楼茶馆的评书先生均停了先前那些枯燥的固定讲本,开始讲这奇闻异事。
前一天,向来吝啬的陶家忽然一袋米一钱银救助百姓的事显然做了良好的铺垫,不知缘由的民众们听闻满城评书先生都在解密,各个都跑去看。
一时间,京都城内,万人空巷。
都去哪了呢,都去酒楼茶馆里听说书了嘛!
与此同时,书生于家中收到了一封密信,上头一行俊逸行书:正白兄,干得好啊。
随后,他就将那字条扔入火盆燃尽,而后撑了把纸伞,踏入淅沥秋雨之中。
而偌大陶府的后花园内,少主陶炎也接到了内容几乎一致唯有称谓稍作改动的密信:陶炎兄,干得好啊。
他忙遣家仆备上纸墨,回信道:太子殿下果有先见之明,昨日发放出去的银两财物,今日已从从属于陶家商铺的酒楼茶馆里头全数收回。不光无任何亏损,还赚了不少。
太子宫的密室内,玉佑樘于碧棠手中接到了这封回信,他细细扫了遍,不禁粲然一笑,提笔沾了些许红墨,悬空拈起名帖,对着光,将上头的“陶炎”二字,认真画了一圈。
细心可见,那名帖上头有五个人名:
徐阶,沈宪,严正白,杨呈和,陶炎。
陶炎是最后一位,而前四人已被一一圈好。
这五个人,正是太子殿下的要找的入幕之宾,最后一个陶炎,此刻也已被攻下。
徐阶:少年奇才,上章提过。为报杀父之仇,已与太子同一战线。
沈宪:将才之后,理由同上头差不多。祖辈虽曾立大功,却一直饱受方党打压。此人独来独去,嫉恶如仇,尤其权奸方首辅(重点!)。
严正白:自视极高,天下名笔。写得一首好字好文,京中青楼的艺妓能因他一篇诗词而身价飙升。分明是很厉害的人罢,不知为何考运奇差,一直中不了举人。一封许诺之后的入阁推荐信,直接令其肯首。
杨呈和:此人不必多言,是投帖之中的一人,帖文中用词缜密细腻,可见其为人谨慎、心思深沉。他没别的目的,只为名利,很好拿下。
至于陶炎嘛,商贾之子。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最后。创造财富价值的同时却又被朝廷官宦瞧不起。所以,每一位商人都是自大又自卑的,而今一人之下的太子都来巴结讨好,并许以陶商今后可专为皇商之诺,岂有不应之理!?
玉佑樘倚回椅背,伸了个懒腰,又执起手边玉扇,敲了敲那份名帖:“总算完成任务了。”
碧棠闻言,立刻四肢散架软泥一般瘫倒在椅上:“累啊……”
玉佑樘侧目,朝她眨了下眼:“小可怜,这几天累坏你了。咱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去国子监瞧瞧周边的反应。”
不等碧棠回答,他又将玉扇一展,煽着风勾唇哂笑:“真是万分期待啊。”
碧棠真乃泼冷水专业户,她道:“殿下你一下子收了这么多人干了这么大一件事,也不跟太傅商量,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玉佑樘飞扬的脸色一瞬垮了下去:“……那晚他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但是他未曾许可啊殿下。”
“安啦,先不管他,我自有打算。”
。。
玉佑樘这边是爽着,方首辅那边却不好过了。
他岁数也不小了,是个老人,就爱听个评书唱戏什么的。
今日,三皇子殿下心血来潮,突地说要微服出行,方首辅也忙脱了官袍换道服,陪着这位小祖宗去了京都名地鹤鸣楼——
原因嘛,自然是这家说书先生讲得好,栩栩如生,最合他意。
他同三皇子一道,接待的小厮见是贵人,忙安排至二楼的上宾之席。
没坐多久,那台上先生便一敲醒木,开始讲。
讲的正是这两日发生的仙人托梦陶家济粮一事,这先生原先就讲的极好,气氛到位,神乎其神。
台下众人皆如身临其境一般,屏息凝视,不敢大动。
二楼的方首辅原先也听得入神,后听到那仙人自我介绍之时,倏然一惊,背脊马上溢汗。
他瞄了眼身侧的三皇子,这小子都已闭上眼,很是舒适地敲桌摇头,似是享受其间。
上头的事,众人自是不知,依然全神贯注听着。
直到先生的醒木又是一拍,才猛然回神!
有人反应快又胆子大,即刻叫道:“这仙人投胎的不明摆着是当今太子殿下么!”
台下一阵唏嘘,表以赞同。
说书先生也只是微微一笑,止住众口:“哎~可别乱说。这种事,涉及天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哈哈。”
二楼这边,方首辅一下拍桌起身,怒道:“妖言惑众!”
三皇子歪头看他一眼,抿了口茶,笑言:“本王先前说他绝非草包,你们未当回事,如今可是怕了?”
方首辅坐回原处,眯起眼:“能拿下京城首富为其卖命,看来这玉佑樘,还真有两把刷子。”
“怎么办呢,现在整个建康城可都觉得他是仙家下凡了,”三皇子语调轻飘飘道:“若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岂不是违背天命?到那时,人言可畏,不论是本王亦或二哥做了太子,亦不能尽人意平民乱啊。”
方首辅闻言,思忖片刻,便道:“殿下,臣有一计。”
“直说无妨。”
“既然我们的太子仙家是来凡间渡劫,那便让他渡劫失算,永世不得翻身吧。”
……
半个时辰后,方首辅同三皇子二人,面无他色,施施然出了鸣鹤楼。
路过大门时,有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那人小小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踏过门槛,进了楼去。
随后便有一位小厮迎了下来:“哎哟,严公子,大贵人。今日评书又是场场爆满啊,当家的特意让我给您加双倍稿酬。”
清俊的白衣青年小作一揖,拱手道:“那真是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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