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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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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进周站起身来,对着徐辉祖拱了拱手,已是少了几分疏离与提防,“兹事重大,我们即刻进宫,向皇上禀报。”
朱允炆登基后,将自己跟随洪武帝身旁时常住的乾清宫西暖阁收拾了出来,作为自己的寝殿,虽是如此,因婉儿快要临盆,他大多数晚上都宿在坤宁宫。而洪武帝原先的寝殿被布置成了书房,朱允炆经常在这里接见大臣。
乾清宫的书房里布置的极为简单利索,年轻的皇帝不喜熏香,只在屋内放了几盆重红色的波斯菊,透着缕缕冷香。两面的墙上挂满了历代名家的书法真迹,夹杂着几幅洪武皇帝的手书。书桌的上方,挂着张蒙古战弓,是捕鱼儿海一役的战利品。而书房内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屏风,上面绣着心经,字迹清隽秀气,娴雅婉丽,却是有几分卫夫人的风范。
屋内或坐或立,俱是建文帝的心腹大臣,一众人屏气敛声,时不时偷偷的瞄两眼年轻的帝王。朱允炆身子紧绷,嘴唇微抿,面似沉静,双眸中却跳动着难以抑制的怒火,眼看着就要汹涌而出。他闭目半饷,方才睁开眼睛,长吸了口气扫了眼屏风上的心经,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在一片沉寂中,朱允炆厉声道:“四叔不臣之心久已有之,朕早已知晓。只是未料他竟如此迫不及待,皇祖父尸骨未寒,他竟……”他声调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激愤难抑。朱允炆顺手操起手中的茶盏就要向地上狠狠砸去,抬眼却又看到面前的屏风。他怔了一怔,浑身的怒气突然一敛,他缓缓将茶盏放下,轻声道:“卿等有何看法?”
看来皇帝的情绪已是平复,屋内气氛顿时一松。徐辉祖想了想道:“皇上,先皇去世,您念在路途遥远,免去了各位藩王进京哭灵。但儿孙尽孝却是天经地义,是否可下旨,召各藩王的世子与年长的王子入京为先皇守丧。”众人心领神会,这言中之意,是要以世子与众王子为质。
朱允炆眼中微亮,还未来得及多问,却听黄子澄皱着眉头道:“魏国公此话差矣,众藩王纵使有不法,当问其罪,以妻儿为质,却是先落了下乘,此法万万不可行矣。”徐辉祖早听说黄子澄为人耿介迂腐,却是此番方才见识到。他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是笑道:“黄学士可是另有高招?”
黄子澄也不理会徐辉祖阴阳怪气的语调,他轻捻胡须道:“皇上,周王、齐王、代王诸王,在先帝时,于藩地就多有不法,皇上削其藩,削之有名。在这几王中,周王又为燕王同母弟,当先问罪周王,削其藩,就是剪去燕王手足也。”
就连削弱政敌也要师出有名,这番话听上去颇有些老成谋国的范儿,却是让马进周连连皱眉,频频向他打望。这个黄子澄,马进周暗暗摇了摇头,却是开口道:“子澄,您是饱读诗书之人,当年秦亡六国,君以为何故?”
黄子澄微微一愣,还在思考马进周此言用意,却听徐辉祖一声冷哼,已是插言道:“六国亡于连横,而未合纵之故。”此时只听书房一片哗然,众人俱是心思剔透之人,此时已是隐隐明白马进周之言所指。当年秦国的势力日趋强大,成为东方六国的共同威胁,于是六国原本只要合纵合力抵抗强秦,就可免于亡国之祸;而六国连横,分别与秦国联盟,以求苟安,最终一损俱损,一亡俱亡。
见建文帝听得入神,马进周继续道:“皇上初登大宝,百废待兴,南京城刚经历了一场大乱,人心不稳。此时若贸然削藩,诸王必将群起而攻之。皇上当效法秦国,连横诸藩王方为上上之策。臣认为,此时对燕王之外的诸王,当以安抚为主,削藩二字万万不可轻提。”
这番话却是不乏为阳谋,屋内众人频频点头,就连黄子澄也开始思索起来。马进周顿了顿道:“而在此时召诸王世子与王子进京,为质之心路人皆知,岂不是昭示天下,皇上信不过诸位叔叔吗?”马进周却是毫不留情面,一番话下来,既否了黄子澄,也否了徐辉祖。
见建文帝眼神一亮,马进周知其已是有所触动,他微微松了口气,斩钉截铁道:“此时,皇上万万不能提削藩,对诸王还不能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不但不能召诸王子为质,甚至要反向行之。皇上,臣请将先帝扣留在京师的秦王与晋王二王放回藩地。”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齐齐向马进周投去注目礼,马进周对四周反应状若未觉,他盯着朱允炆,恳切道:“皇上当大肆赏赐诸王,并派使臣前往各藩地。只有如此做,诸王才会相信皇上与众位叔叔和平共处之心。”
书房内霎时变得一派静寂,只听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过了半饷,只听见马进周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皇上,来日方长,何苦争这一朝长短。削藩之事非同小可,当徐徐图之,就是雄才大略如汉武帝,也颇费了几番周折,何况……”何况当年还有七国之乱。
“来日方长,来日方才……”朱允炆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眼神里微微有些失落和不甘。过了良久,他握了握拳,已是打定了主意。只听建文帝缓缓道:“黄学士,你亲自拟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多,每天争取更一些。历史上建文帝溃败,与削藩操之过急不无关系。这章黄子澄之言,基本就是其在历史上的真实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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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计取郭惠妃
洪武廿七年冬,建文帝召见了被先皇囚禁于京师两年多的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上言及先帝周全苦心,叔侄遂抱头痛哭,恩仇尽泯。上放秦晋二王归藩,并赐金玉财帛及仆从若干。上待叔拳拳之意,仁孝慈善,颇有其父之风,遂诸王释怀,于帝与燕王之争,观望之风更甚。”
孝慈皇后去世后,后位空悬,坤宁宫也随之空置了几年,直到马家的第二位皇后入主坤宁宫。婉儿住进了昔日居住的西暖阁,而马皇后的寝殿却是依然维持原貌。她对坤宁宫,这座天下至尊至贵,屹立于权力之巅的宫殿,心情却是极为微妙,这里记载了她与允炆无数的成长记忆,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无处不在的政治与斗争。
随着肚中的孩子越来越大,婉儿已愈发嗜睡。这日傍晚,她独自进完晚膳,已觉有些困倦,却也舍不得就这般睡去,索性斜倚在榻上读书,等待着允炆下晚朝。不到片刻,她已是昏昏欲睡,手上捧着的书半开半合,眼睑耷拉了下来,头时不时的向下点着。
朱允炆带着满脸的倦意回到坤宁宫,他看着半睡半醒的婉儿,微微一愣,随即屏退了左右。允炆轻手轻脚的走到妻子跟前,替她抽去手上的书。他看着婉儿恬静的睡容,眼中充满了柔色,微微一笑,驾轻就熟的开始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
肚里的宝贝似是感受到父亲温柔的抚摩,轻轻的翻动着身子。朱允炆呆了呆,只觉那胎动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长期以来焦虑愤怒的心在那刹那间沉静了下来,所有的愤懑,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而一切的血雨腥风似乎都被挡在了坤宁宫外。
又与腹中的孩子互动了片刻,允炆莞尔一笑,做了个绝对会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动作,他撅着嘴对着婉儿高高的肚子吧唧一声,重重的亲了一口,随后便咧开嘴不住傻笑。婉儿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丈夫孩子气的动作,在这一刻,只觉人生从未这般静好完满,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允炆的轮廓和眉眼。
朱允炆抬眼看了看妻子,白皙的脸庞隐隐透着丝粉色,相较怀孕前更添了几分丰腴,带着水色的双眸在烛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唇角微微扬起,还带着未曾褪去的少女娇憨。允炆身子一热,不由咽了口唾沫,眼神不由自主的往颈子下扫去,突然发现那胸部竟是丰满了几分。
“很久没亲过了。”朱允炆低声嘀咕道,他扳着指头算了算,方才发现自婉儿怀孕后至今,因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两人竟已是几月没亲热过了。“婉婉”允炆口中轻柔的唤着,转瞬间已是噙住了婉儿的嘴唇。久违的唇齿相亲让两人都有些激动,如同初恋男女般身子微微颤栗。
允炆一手紧紧挽着婉儿的腰,一手轻抚在她的肚子上,与她唇舌纠缠缠绵,两人就这般耳鬓厮磨,屋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燥热。允炆的呼吸开始有些粗重,他抚在婉儿肚子上的手开始摩挲着向上攀去,熟练的伸入她的衣襟,如愿以偿的覆上那丰满的隆起,一丝餍足的轻吟溢出允炆的唇角。
婉儿已是感觉到抵在腿间的火热,她强忍住对肌肤相亲的渴望,脑中勉强维持着最后的清明,轻轻推了推丈夫:“允炆,孝……孝期。”允炆微微顿了顿,手中却是没有停下,仍旧揉搓着温润细腻的肌肤,他喘着气呢喃道:“婉婉,什么也不做,就是摸摸,让我摸摸。”
就在室内一派旖旎之时,门外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侍从的声音:“皇上,娘娘,锦衣卫杨指挥使求见。”朱允炆全身微僵,顿时没了兴致,他有些懊恼颓然的将头靠在婉儿胸前,微不可察的长叹了一声。他帮婉儿理了理衣服,略微一想,已是吩咐道:“宣他进来。”以杨时与马家的关系,婉儿却是不用避嫌。
杨时熟门熟路的进到屋内,匆匆向帝后请完安后道:“皇上,娘娘,今日惠太妃的贴身宫女曾乔装出宫,偷偷会见了一个使者。”说到这里,杨时微微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建文帝,面上露出丝不安:“这使者从大同来,是……是代王的人。”
代王朱桂与燕王素来交好,世人皆知,他派人进京探望生母皇祖妃惠妃,原本就是堂堂正正的礼节,何至于做的如此鬼祟。一不留神,魑魅魍魉就会四起,婉儿心中暗叹,抬眼偷偷向允炆看去,只见其眉头微蹙,唇角紧绷,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显见已是有些愠怒。
朱允炆阴沉良久,脸色愈发难看,过了半饷方才冷哼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来皇祖惠妃安生日子过久了,已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过头对婉儿道:“婉婉,明日你就安排,皇祖惠妃惦念先皇,自请去孝陵替皇祖父守陵。”
杨时瞪大眼睛,眉头微皱,似是不太同意建文帝的主张,正犹疑着是否该开口劝皇帝三思,却听婉儿已是柔声劝道:“皇上,臣妾有一言,却是不得不说。”朱允炆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婉儿,目光正好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他浑身凌厉的气势陡然一松,立时缓和了不少。
婉儿站起身来,向杨时使了个眼色,杨时识趣的退了下去。婉儿拉着允炆的袖子道:“允炆,皇祖惠妃不但是代王的生母,同样也是蜀王与永嘉姑姑的生母,就这般撵了她去守陵,你让蜀王与永嘉姑姑情何以堪啊。” 
这么多年,蜀王朱椿与永嘉公主都是东宫帝位坚定的拥护者,朱允炆身子微顿,面上露出丝犹疑之色。婉儿继续道:“父母待儿女之心爱深情切无可厚非。我就不信,皇祖惠妃难道会为了代王,全不顾其他儿女的死活?皇祖惠妃那里,你就让我来试试。”朱允炆盯着妻子,只见她恳切的看着自己,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建文帝刚登基不久,除皇后马氏外,并无其他妃嫔,故先帝妃嫔仍居住在各自的宫殿中。宫中也隐隐传出了一些风声,建文帝心慈,有意让有子嗣的妃嫔随子就藩。无论新皇是真心仁慈,还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一干子藩王叔叔,这一举动却是众望所归。
在先帝大祥之后,储秀宫的白素诸物如月台上的五供祭器奠池等早已撤去,宫人太监们也脱去白孝,换上了素服。已成为皇祖惠妃的郭惠妃坐在寝殿厢房的椅子上,定定的盯着桌上的那封信笺,双眼游离呆滞,竟是有些恍惚。
“娘娘,娘娘。”耳旁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唤,惠妃却是恍若未闻。宫人有些焦急的凑到她跟前,急声道:“娘娘,永嘉大长公主来了。”惠妃猛地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永嘉来了?”她抬眼看见桌上的信笺,惊惶失措的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抓起那信笺想藏起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竟是急得在屋内直转圈圈。
焦急之下,惠妃抬头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永嘉,吓得一声惊呼。她下意识的将手一背,将那信笺藏到了身后。永嘉眼神瞟了瞟惠妃身后,却也不问那信笺来历,从怀中嗖的掏出一把短刀,塞进惠妃空出的手中,往地上扑通一声跪下。
惠妃万万没料到永嘉的这番作态,她正怔愣间,却见永嘉膝行至她跟前,抱着她腿放声大哭:“母妃,永嘉拜你所生拜你所养,这条命都是你的,你索性今天就拿去吧,也免去永嘉今后受辱受苦。”惠妃心神大乱,唬的手上一松,短刀已是掉在了地上。
惠妃直直的看了永嘉半饷,此时方才发现,本已脱孝的永嘉竟仍是一身孝衣,她大吃一惊,抱着永嘉口中疾声道:“永嘉,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啊?你为何仍身穿孝衣?”永嘉抬头看向惠妃,眼泪已如成串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直淌。
“母妃,四哥若是得手,依他的狠戾性子,哪里还有马家的活路啊,你的女婿,你的外孙都得命丧黄泉。女儿与其到时候落得孤苦伶仃,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你的手上。”惠妃身子一震,到得此时已是完全明了永嘉的来意,她呆呆的看着永嘉,口中念叨:“可是你十三哥,你十三哥……”
永嘉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丝怨愤和隐隐的恨意,“母妃,你只顾着十三哥,那十一哥呢?就凭四哥与蓝家的关系,四哥会放过十一哥吗?难道除了十三哥,我们都不是你的儿女吗?”永嘉言辞激烈,竟是句句诛心,惠妃痛苦的摇了摇头,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永嘉见母亲这般纠结,心生不忍,想着自己的独子和丈夫,却是咬了咬牙狠心道:“母亲,四哥是什么性子,父皇是谁害死的,你不会不清楚?连亲生父亲都敢痛下杀手,四哥那人什么做不出来?我和十一哥能从皇上手下保下十三哥,你可能有把握能从四哥手下保下我们?”
先帝为何会驾崩,惠妃心中自然是有数,永嘉此话却是说到她心中之恸,想起燕王朱棣,她只觉身上一阵发凉,不寒而栗。惠妃轻轻将女儿推开,疲惫的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方才将手中已捏成一团的信笺颤颤巍巍的递给了永嘉:“这是你十三哥从大同送给我的信。”
永嘉心中一喜,接过那信笺,飞快的上下扫了一眼,吓得手中一抖,差点将那信笺扔到地上。永嘉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着声音道:“母妃,你可知道你要真照着十三哥的话做了,立时便是天下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道真凶唇亡齿寒
因尚在国丧中,建文元年的正旦和立春两大节庆,宫廷朝堂并未举行大的庆典。而上行下效,上至王公贵族,中至士绅大夫,下至平民百姓,也很识趣的低调而行,大明就在这样的一片静寂中迎来了建文元年。这样的冷清持续至正月十三,洪武皇帝的百日丧毕。
为了庆贺改元,建文帝下谕,于上元节这日,在宫中举行大宴,宴请文武近臣及内外命妇,并在乾清宫和午门外设灯市,燃放烟火。自正月十三日起,南京城内盛搭彩楼,秦淮河上燃放水灯,大明京师仿佛在一夜间褪去灰突突的素色,只见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嚣达旦,真真是一派欣荣繁华盛世景象。
紫禁城撤去了缟素,乾清宫前的丹陛上,立上了一对巨大雄伟的雕龙木质灯柱,汉白玉台座中用铁栓穿固,灯柱上悬联挂灯。坤宁宫等大小宫殿都挂上了各式精致奇巧的花灯,争奇斗艳,博彩争辉,这些花灯将紫禁城的庭院照得亮得如白昼。
婉儿换上大衫霞帔,戴上双凤翊龙冠,轻轻抚了抚快要临盆的肚子,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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