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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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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马全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除非……太子被废”。他摇了摇头,晃去刚才那念头,又继续顺着思路说道,
“第二,关于那兄弟俩的秉性,满朝文武皆知,于国于民于臣,谁更适合,已是非常明显。既然我们都不想当曹阿瞒,就没有必要立个汉献帝。你说对不?”说到这里,马全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蓝云。
杨时在一旁看看马全,再看看蓝云,边笑边是直点头,要说辩才,还真没见过比马进周更强的。见蓝云若有所思,马全下了通猛药:
“子龙,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可得好好给你家老爷子说道说道,皇上什么秉性,他还不了解?能是个肯让外戚独大的人吗?如若立了朱允熥,以后谁还能制得住你家老爷子和郑国公?”蓝云一震,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而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头升起,好险!
马全说完,也不管蓝云的反应,就和杨时两人开始讨论起茶道来了。此时蓝云心中已是透亮,摸了摸鼻子,笑着拿起茶杯,“进周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其实我家老爷子早就是这么个意思。”马全狡黠一笑,“这是当然,娘娘早就提过,永昌侯是个聪明人。”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杨时突然插了句话,“子龙,你姑母可是个什么说法?”蓝云挑了挑眉,“姑母跟皇后娘娘的交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继祥那小子就是她一力主张送入宫中当允炆伴读的。”杨时嘴角一弯,略微嘲讽道“郑国公倒也是个怪人,只顾外甥不顾儿子。”蓝云眼睛往上一翻,嗤道,“我哪里知道,都觉得诧异,他为了我那表姐真是快走火入魔了。”
说到这里,蓝云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们快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机会将我那表兄调出京去?他爵位比我爹还高,真要闹起来就连我姑母也奈何不了他,到时候倒霉的人就是一串串的。”
杨时仔细想了想,也有些为难,“你还别说,真还不好挑地方,他那爵位,扔到哪儿去都和那主帅平起平坐,甚至更高,谁愿意收这么座大神啊。”马全抿了抿嘴,笑得像只狐狸,“我这里倒有个人选。”
几人又闲聊了半会儿,就见柳氏来回:“晚饭已准备妥当。”三人出了书房,穿过一个穿堂,便是后院,进去后已有几名丫鬟在此伺候。三人坐下后,柳氏安箸,又亲自立于案旁布菜。蓝云与二人谈得透彻,心情颇好,笑着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布菜,你去取了琵琶来,给我们弹两段曲儿。”柳氏抿嘴一笑退下了。
那柳氏弹的是《夕阳箫鼓》,本是首委婉质朴,静谧优美,略带感伤的曲子,却被她弹的豁达大气。马全心中一动,第一次仔细打量了番蓝云的这个外室,仍然是眉眼淡淡,却是隽永清新,韵味十足。也不知是曾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将这么一首充满游子思归、离愁别恨的古曲弹的如此平和,似乎已经触碰到命运的精髓,在神奇的永恒面前,没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2)。马全心中突然之间有些空洞,……到底是,有些意难平。
还在愣神间,只听杨时笑着问蓝云,“永昌侯从云南返京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回来定会将你亲事定下,你可有相中的人家?还不赶紧下手?”马全敏感的捕捉到那流畅的琵琶曲中微微的停顿,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看那柳氏仍然浅笑如初,眼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悲色,却是心中一叹。
心思婉转之间却听蓝云漫不经心笑道,“这事儿由我父亲和姑母做主,他们说啥就是啥。我无所谓。”此时,柳氏已弹完《夕阳箫鼓》前三段,上前对几人行了个礼,又对蓝云笑道,“二爷,还有些甜点未上,我去厨房催催。”蓝云正和杨时说着话,看也未看就挥手让她下去了。蓝云二人说的热烈,马全却突然没了兴致。
几人又说了会话,马全和杨时方才告辞。
话分两头,婉儿和允炆几人的骑射课进展非常快,不到一月,已能在马上坐立自如,在马场上驰马飞奔。几人对其他消遣了无心思,将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骑射场。整个春夏,凤翔卫驻地的校场里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几人的身影。
耿璿替四人的马驹分别取了名字,以风雨雷电命名。他自己的马驹头顶有一簇长长的白毛,跑起来总是随风飘动,故命名为追风。继祥的马驹脾气稍有些暴躁,总喜欢去抢其他马的道,被称为暴雷。朱允炆的马驹毛色偏黄,却是跑得最快的,顾名思义被称为闪电。而婉儿是女孩子,为她挑选的马驹相对性子温和,耿璿就称其为时雨。
婉儿心中暗笑,耿璿真是有些蔫坏,暴雷和闪电,这么老土又难听的名字,偏偏允炆和继祥还喜欢的紧。婉儿很喜欢时雨,没事儿就往马棚跑,还经常在马厮刷完马后,亲自给它梳毛、整理,并知晓马通人性,时常和它说悄悄话,允炆几人都说她爱马如痴。
允炆和继祥年纪接近,最是好胜,两人经常在骑射场赛马。这日又是如此,婉儿和耿璿刚上马就见两人已冲了出去。婉儿叹了口气,扬鞭策马追赶两人,耿璿也跟上,却是紧紧的护在婉儿身后。
正当婉儿颇为享受那纵马飞驰的感觉时,身后窜出一匹成年大马,转瞬就与时雨平行而立。只听后面一声娇呼,“朱椿,不许躲着我,你快停住。”还未等婉儿反应过来,一马鞭重重的抽了过来,正好刮过她的胳膊,她一声惊呼,勒住缰绳,将时雨停住,跳下马来。
耿璿连忙从马上跳下,跑过来将婉儿抱了下来,满脸焦急,“怎么样?怎么样了?可是伤到了哪里?”左手正好捏到她胳膊上,疼的婉儿叫出声来。耿璿连忙卷起她的袖子,只见左胳膊上已肿起高高的鞭痕,乌青发黑,渗着血丝,几近破皮而出。
那纵马挥鞭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大约也知自己闯了祸,下了马来,站在旁边有些讪讪,想要过来看看却又似不敢。耿璿心中恼火,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从身上掏出快干净的手帕,替婉儿细心的包好,轻轻说道“这样,袖子就不会摩擦到伤口。”
此时允炆和继祥早已围了过来。允炆一把拉过婉儿的手,见到上面的鞭痕,已是怒火中烧,转过头来对那女子只是冷冷道,“道歉!”那女子知道自己理亏,也早已心怀歉疚,但被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小孩子毫不客气的命令,却也觉得一时拉不下面子,索性站在旁边不吭声。
允炆见状,心中怒意更甚,眉毛一扬,“你可知这是皇家禁地,哪里来的刁民?”他个子只达那少女的肩膀,需要略微抬头才能看到她,眼神中却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又带着让人有些害怕的寒意。眉眼中的骄傲依稀还是马婉儿初见时那个小孔雀,而有些东西却已不知不觉改变了。
那女子被个小男孩盯得全身发冷,有些恼羞成怒,转身就想离开,被继祥堵住去路。朱允炆见那女子居然想一走了之,眼中厉色闪过,提起马鞭就向那女子抽去,却被人从后面抓住。允炆愣神,转头一看,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眼中闪过丝讶色,“十一叔,怎么是你?”这少年正是洪武帝皇十一子,朱允炆的叔叔朱椿。
见叔叔拦住自己,允炆方才急怒的心冷静了下来,心里琢磨“这该如何是好,那女子似乎是十一叔的朋友。”抬头一看,正好瞧见婉儿吃疼的模样,小脸煞白,汗水顺着发鬓往下直淌。刚刚下去的勇气又重新涌上心头,“我要保护婉婉,谁都不能伤害她,无论是谁。”
他抬起头,淡淡的看着朱椿,仍然是稚嫩童声,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十一叔,这是凤翔卫驻地,皇家禁地,她在这伤了人,看在她是你朋友,我饶她擅闯禁地之过。但是,伤了婉婉,第一,她必须道歉;第二,她必须受到惩罚。”
朱椿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几个愤怒的男孩,眉头微皱,又走过去细心检查了一下婉儿的手臂,“让太医敷上宫中秘药,这几天别再沾水,一周以后就会好,也不会留下疤痕。”
他又转过身来,看着那少女冷冷道,“我说过你多少次,可你从来听不进去,总有一天要闯出大祸。你让我不要不理你,试问谁愿意一天帮你处理这些麻烦事儿。过去,向人家小姑娘道歉!”那少女还想解释什么,却见朱椿看也不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心里一痛,就走到了婉儿身边。
少女此时才看到婉儿胳膊的伤势,细白粉嫩的皮肤上紫青色的鞭痕肿起老高,这才真正的心觉愧疚,本是敷衍的道歉遂多了几分诚意,“是我不好,我不该纵马行凶。你小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婉儿遭受无妄之灾,对她本是有些怨恨,此时见她生得娇憨可爱,眼神清明,像只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又听她在那胡诌什么小人有大量,不由觉得好笑,先头那股怨气却已淡了不少。
少女见她不说话,心中一急,抽出马鞭就往婉儿手上塞,“要不,你抽我一下,咱俩就扯平了。”她挽起袖子,“来啊,来啊,快抽我吧。我不怕疼。”说完把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话虽如此,却只见她睫毛眨得飞快,身子微微发抖,想见心中还是极怕。婉儿心下一软,把马鞭重新塞回她手上,“这次就算了,以后再不能如此伤人。”
允炆见状,面色不虞,直到婉儿过去拉着他的手,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方才恢复如常。走到朱椿面前,“允炆谢谢十一叔。”虽说是叔侄,往来却很少,两人之间并无了解。朱椿却是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这个才六七岁的侄儿身上,有一股戾气。朱椿淡淡道,“今天是我们不对,她若不是追我,也不会伤到你的小朋友。十一叔也给你道歉。”
说话时,却听一声音诧异的问道,“仪儿,十一爷,你们怎么在这儿?”众人看去,却是蓝云。几人分说了半天,蓝云方知事情缘由,拉着婉儿的手,极为内疚的说道,“仪儿太过刁蛮,我回去后定当好好管教她。”允炆几人这才知道,这少女是永昌侯蓝玉的女儿,也就是蓝云的妹妹蓝仪。
几人一头黑线,莫非还得称这刁蛮少女姑姑?几个孩子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
作者有话要说:(1)杨宪,历史上曾官至中书左丞,也就是中书省的实际负责人。杨宪和李善长,胡惟庸明争暗斗,最后被朱元璋所杀。杨宪之死在历史上是不解之谜,史书上对杨宪之死含糊其辞,只说是犯事被诛,犯的什么事?没人知道。他迅速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他消失得很蹊跷,其中内幕几百年后仍然不为人所知。杨宪之子杨时为作者杜撰
(2)史上很多人认为《夕阳箫鼓》的音乐内容和其展示的意境,来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诗,我在这里引用了闻一多评价《春江花月夜》的原话,“在神奇的永恒前面,作者没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
ECHO 处于关闭状态。
、巧言妙解少女心
所谓是不打不相识,蓝仪和朱椿从此成了骑射场的常客,渐渐的和几个孩子也熟识了起来。虽是相识之初被蓝仪所伤,但毕竟是无意无心,婉儿没过多久就淡忘了那小小的过节,却很快就被蓝仪活泼明朗的性子所吸引。除了朱允炆,没过几日,几个小孩已经姑姑长姑姑短的和蓝仪打成了一片。
婉儿不明就里,私下找机会问了他。允炆看着婉儿,小脸一板,很认真的说道,“我这是替你出气,只要是伤了你,无论是谁,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婉儿一听,只以为他孩子气一时气话,见其对蓝仪只是冷淡,却并无太大敌意,也就作罢。
蓝仪是个孩子脾性,喜欢热闹,讨厌安静,在屋子里一刻也坐不住。琴棋书画不会,烹饪女红不沾,逗猫惹狗斗蛐蛐打鸟倒是无所不作,最大的爱好就是纵马打猎。这样的性子,在大明王朝也是个异数。
其实细细琢磨,也容易理解,蓝仪说到底就是个将门女子。蓝家虽是勋贵,发家前却没什么根底,没得那些家的家规陈条约束,而永昌侯夫人早逝,永昌侯自己又常年在外征战,哪里有时间教导管束自家女儿。
蓝仪就这样散养着长大,虽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却是格外寂寞,与二哥蓝云两人在南京城相依为命。她那性子,男子害怕,女子不喜,哪里能结交到什么朋友。直到遇见婉儿等人,身份相当,却又不古板,几人在一起成天热热闹闹,把她乐坏了。而一群人中,却是继祥的性格跟蓝仪最为投契,两人都开朗跳脱,经常嘻哈打闹,一大一小两个活宝成为众人之中热闹的焦点。
马婉儿姑娘突然有天发现,这是件极其诡异的事情。两个半大孩子加上四个小孩子,本应是极其喧嚣吵闹的组合,可除了蓝仪和继祥两人,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老成稳重,很是糟践了这本该无忧无虑的童真岁月。
婉儿自己就不用说了,骨子里本就有个成熟的灵魂,稍微露出点童趣的影子,就被一场场变故打消了兴头。而耿璿本就是个安静性子,素来少年老成,稳重少言。而最奇怪的是朱椿和朱允炆这对叔侄,两人性子如出一辙,安静沉稳的背后有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宫里出身的孩子,大抵最终都会如此吧。想起朱允炆,婉儿鼻子微酸,她真是怀念最初那个有些嚣张有些骄傲,却是明理快乐的允炆。
蓝仪除了和几个小的玩闹,剩下的最大爱好就是追着朱椿满世界跑。这世间之事,大抵是一物降一物,朱椿这么个说好听点是少年老成,说难听点是阴阳怪气的阴沉性子,却是被蓝仪弄得半分脾气没有。两人经常闹得鸡飞狗跳,最后朱椿对蓝仪是闻风而逃。
两人的相识,据说是源于贵族间的一场赛马。蓝仪自懂事起,就被父亲和哥哥们带着在马背上跑,自是骑术了得,贪玩成性,就扮作男子背着二哥偷偷去参加公子哥之间的赛马。她赢了除朱椿外的所有人,极为不甘,就时常挑着朱椿重新比过。朱椿本就是一时兴起,后来得知她是个女子,就更不会理睬。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就开始了一场你追我逃的闹剧。
在几人在马上已经驾轻就熟之后,蓝云又开始教习几人射箭。对这个,婉儿并无太大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学着,闲时就经常和蓝仪说说话。这日,婉儿看几人练习射箭看的没趣,看见蓝仪在一边坐着,表情有几分落寞,一反往日的意气风发,心中好奇,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
“仪姑姑,你怎么自个儿在这发呆啊?”蓝仪一看是婉儿,没精打采的道,“我是突然觉得没趣。”
哦,原来如此,婉儿心中了然,却没说话,对着她眨巴眨巴眼睛,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婉儿,你说说看,总是我追着他,岂不是无趣?”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追着他呢?”
“因为我赛马输给了他,所以想要赢回来。”
“那十一叔最后跟你赛了吗?”
“他被我逼的不行,跟我赛了,那次是我赢了。”
婉儿腹诽,怕是被你纠缠的怕了,故意输给你的。却是装作不知,“仪姑姑,那你都赢了,为何还要追着他?”
蓝仪一时语塞,“我……”想了想却是强辩,“他明明就是让我的,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不服。”
“那你不是应该私下偷偷加紧练习,最后一鼓作气赢了他?老追着他有什么用呢?”婉儿暗笑,就你那点小小的少女心思,你就快承认,快承认了吧。
“我……”蓝仪已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看了看婉儿滴溜溜直转,透亮清澈的眼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刚开始时,确实是真的想赢他。他越是躲着我,我就越是想和他比,见不过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拼命用话兑他。到最后他和我比了,我也赢了,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似乎输赢也不那么重要了。我又告诉自己,还得再跟他比一场,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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