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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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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见婉儿醒来亦是喜出望外,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道:“殿下,他们那是故意吓你的,为了我这么个半截身子骨都快进棺材的人,你又何苦呢,万一有个好歹,我到了地下,如何有脸见先皇先皇后啊?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大明未来的储君啊,关系着江山社稷啊!”
婉儿脸上已是一片黯然:“如今只是阶下囚。”她轻柔的摩挲着自己的小腹,母子俩却是心有灵犀,腹中的胎儿竟是轻轻蹬了她一脚。在那刹那,婉儿只觉心中柔软的快要化掉,眼泪竟是夺眶而出,她拍了拍小腹,轻声道:“宝宝乖,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带你逃出去,我们逃出去找你父亲。”
婉儿做了几个深呼吸,闭上眼半饷,心中已是隐隐形成逃离计划的雏形。她看了看门外,对依云吩咐道:“依云,你去告诉他们,我腹痛的厉害,有小产的迹象,我需要几个医婆,要向他们强调是医婆,不是太医。他们若拒绝,你就这般告诉他们。”婉儿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句,张嬷嬷和依云对视一眼,已是隐隐猜到婉儿的意思。
徐膺绪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依云,皱着眉头道:“太医院就有现成的太医,为何非要那劳什子医婆?”这个太孙妃的贴身侍女显然有些怕这个杀起人来眼也不眨的徐膺绪,她避开其眼神,声音微微发抖道:“妊娠之事,自然是男女有别,医婆是精通方脉之人,相较太医当然要方便的多。”
徐膺绪虽已信了几分,却是不耐烦的冷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太孙妃的架子,不知避的哪门子嫌?”依云抬起头,鼓足勇气回道:“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由医婆照顾宫中孕妇,这历来都是宫中的规矩。再说了,殿下每日都由医婆进宫调理,如今徒生变故,医婆未得传召,还不知会在外面传些什么瞎话呢?”
“这……”在未得到北边的消息前,京师自是以稳为重,这般说辞自是有些道理,徐膺绪开始犹疑起来。李景隆呵呵一声冷笑,走至徐膺绪跟前意味深长的低声道:“天明,那位殿下腹中的可是皇嗣,太孙的血脉。他若安然生下来,咱们是供着好呢,还是不供着好呢?你也不怕燕王爷到时为难吗?”徐膺绪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李景隆,未再多想,就要摇头拒绝。
“替太孙妃殿下去司礼监传医婆入宫。”李景隆和徐膺绪一惊,循声看去,来人正是徐增寿。“老四!”徐膺绪与其感情向来交好,也知四弟在姐夫那里比自己受宠,就连此次京师的所有计划也全由徐增寿一手策划。他皱了皱眉头,虽是有些异议,却是没再多言。
李景隆斜睨了徐增寿一眼,嘿嘿一笑道:“哟呵,我说妹夫啊,莫非你是旧情难了?”话音未落,已是被徐增寿淡淡的扫了一眼,眼神不怒自威,李景隆愣了愣,讪讪的闭了嘴。徐增寿看也不看两人,径直指着依云道:“带路,我去探探殿下。”
徐增寿跟在依云身后进了厢房,婉儿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涌起股慌乱,她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男人,只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徐增寿对张嬷嬷和依云朝门外努了努嘴,示意两人出去。见两人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无奈的笑道:“现在莫说紫禁城,就连整个南京城都在我们的掌控中,我要是真要做个什么,你俩还能挡得住不成。”
待厢房内只剩他们两人,徐增寿定定的看着久未谋面的婉儿,踌躇了半饷方才道:“丫头,你……可还好?”声音竟是带着些微颤抖。婉儿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对这个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险地,又一次次放过自己的男人,她心情颇有些复杂,怨恨交织中又有些酸酸软软。
徐增寿见婉儿对他不再那般排斥,大喜过望,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婉儿的手,口中喃喃道:“丫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或多或少是有我的。”婉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抽出自己的手,幽幽道:“小兽,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我也不求你放我走,你替我请来医婆和稳婆吧,我的孩子,肚中的孩子不能有事儿。”
徐增寿直直的盯着婉儿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浓浓的痛苦之色:“丫头,这都是命,这都是命,我好恨自己不是大哥,若早知如此,当年在父亲面前我绝不会,绝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徐增寿嘴里边嘟囔着婉儿听不太懂的话,边用手狠狠揪着自己的鬓发。
自言自语大半饷,却再也等不来女子丝毫的回应,徐增寿无奈的凄凉一笑,他走到婉儿跟前,俯下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下:“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医婆过会儿就入宫了,下次相见,或许就是战场上了。丫头,你好生保重自己。”这句有些蹊跷的话让婉儿心中大惊,她急忙看向徐增寿,却被他眼中可疑的亮光分了神。
婉儿心中一酸,“你……你也保重!”她极为吃力的说出这句诀别的话,眼中突然涌出股温热,她急忙转过头去,过了半饷,直到情绪重新平复转回头来时,徐增寿却早已离开了厢房。婉儿静静的对着空气发呆,直到医婆入宫后方才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慧婉儿金蝉脱壳
按照洪武年间的惯例,民间女子不能随意入宫,而唯一能时常进出宫闱的,莫过于三婆,分别是奶婆、医婆和稳婆。宫妃有妊后,司礼监将依制向全国征召三婆,以作备用。而掌管司礼监的大太监却正是乾清宫大太监赵明。
司礼监小太监带着医婆和稳婆来到了春和殿,那是两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容貌普通,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待那小太监带着婆子进了厢房内,他们身后的两名禁军侍卫对视了一眼,就要迈步跟上。
张嬷嬷身子一斜,挡在了两人身前,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们一眼道:“按照宫中规矩,能进殿下寝宫者,除了宫人婆子,就是不带把的。您二位若是想跟进来,是不是得先净了身啊?”两名禁军侍卫被堵的一时语塞,踌躇了半饷,最终还是只候在了外面。
那小太监一见到太孙妃,嘴巴一咧就要开哭,却被张嬷嬷低声喝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外面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那小太监哭丧着脸道:“乾清宫和东西六宫都被禁军团团围住,已断绝了与皇城外的往来,宫中已经传疯了,传……传皇上已驾……驾崩了。”
皇上果然是……还有比燕王更丧心病狂的吗,弑父杀君不说,还想将这屎盆子扣在亲侄儿头上。婉儿脸色微微发白,突然插嘴问道:“赵明可是已逃出宫了?”那小太监环顾一圈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远处殿外的侍卫,方才道:“赵公公还在乾清宫,他在守着皇上的棺木。”
说到这里时,殿外的侍卫刚刚将视线挪开,小太监趁机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两句,婉儿和张嬷嬷浑身一震,心领神会的看了看那医婆,容貌果真与张嬷嬷有几分相似,而那稳婆身材却是有些发福。
李景隆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满脸阴沉的徐膺绪,只觉啼笑皆非,自徐增寿离开春和殿后,徐三就一直这般气鼓鼓的。徐家四兄弟,老二早夭,余下三子中,老大徐辉祖不问世事,如富家翁般成天摆花弄鸟,徒担个魏国公的名头;老三徐膺绪阴狠毒辣,却又志大才疏。惟有老四徐增寿,才华无匹,文韬武略,却也难怪在一众小舅子中,燕王最为倚重他。
李徐二人正各怀心思时,只听太孙妃的寝殿内一片嘈杂,随即竟是响起阵阵清脆的巴掌声。李景隆和徐膺绪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正要前往一探究竟,却听已有侍卫来报:“那稳婆不知为何,冲撞了太孙妃,正在被罚掌嘴。”
徐膺绪呵呵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道:“众人皆道这位殿下为人甚慈,从不轻易体罚宫人,我看却是未必,分明是个伪善之辈。”李景隆为人更加心细几分,他蹙了蹙眉头,脑中闪过个念头,开口问道:“那两位婆子是司礼监何人带来的?”
正在此时,春和殿外突然一片喧哗,其他几名禁军亲卫指挥使带着侍卫们急匆匆赶到春和殿,面色仓皇道:“曹国公,徐指挥使,宁国公主、安庆公主和永嘉公主带着驸马府的侍从闯出了驸马府,如今正在西华门叫嚷,要求面见皇上并释放几位驸马。”
徐膺绪眉梢扬了扬,带着丝戾气道:“怎么,她们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成?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金吾卫指挥使面面相觑,彼此的面色更加难看,其中一位上前劝道:“天明,此话还须慎言!就是燕王爷在此,也得叫宁国公主一声二姐,大明江山并未改朱姓,她们怎又不是金枝玉叶了?”边说边连连向李景隆使眼色。
李景隆心中暗叹,这个徐三果然是太过鲁莽,这样的话就是燕王听见了,也必不能饶他。他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我与几位公主也相熟,我去看看吧。”说完,就跟着那几人去了西华门。
李景隆离开春和殿小半个时辰后,司礼监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带着那两个婆子从寝殿内退了出来,几人已是狼狈不堪。只见太孙妃贴身侍女依云叉着腰指着那小太监破口大骂:“若不是主子急着用他们,像这般惫懒的婆子,早就被叉出去了。你向来当差仔细着呢,如今怎会犯这种错误?是不是以为能另觅高枝了?”
依云斜睨着李景隆,口中指桑骂槐道:“别以为攀了高枝,麻雀就能变凤凰了,麻雀永远是麻雀。”那小太监连连点头哈腰,一面赔不是一面低声哀求道:“依云姑姑,依云姑奶奶,小的没长眼,挑了这样的婆子,污了主子的眼。您就饶过我这回吧。”依云抬眼扫了眼徐膺绪,又骂骂咧咧几句,方才转身回了寝殿。
那小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上前对徐膺绪低眉顺眼道:“徐指挥使,差事办完了,太孙妃并无大碍,若没什么事,我就带着这两名婆子回去了。”徐膺绪抬头看了看那两名婆子,被撕扯的衣襟大敞,极为凌乱,其中那名稳婆头发散乱着,遮了半边脸,脸上又红又肿,几乎是面目全非。
徐膺绪略微想了想,向那婆子招了招手,那婆子还未走至跟前,一股腥臭莫名的尿骚味袭来,混杂着婆子劣质的脂粉气,让人几欲作呕。徐膺绪眉头紧锁,瞪着眼睛看向旁边的小太监,憋着气问道:“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脸涨得通红,过了半饷方才哭丧着脸道:“这婆子冒犯了太孙妃,被当场掌嘴,她没见过世面,又惊又吓,失……失禁了。”徐膺绪一听,已是知道那腥臭气从何而来,连忙跳开了几丈远,皱着眉头向小太监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带着人离开。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个婆子离开了春和殿。
三人从春和殿出来后,径直向最近的东华门走去,每逢侍卫拦住询问,便以相同的理由应付过去,就这般有惊无险的出了东华门。小太监低声道:“殿下,前面就是东安门,出了东安门就算出了皇城了。”那浑身腥污的婆子开口答道:“若我记得不错,沿着皇城根街就能上长安街。”声音竟是如莺啼般婉转清亮。
三人待走至东安门时,又被守皇城的禁军亲卫拦住了,小太监依葫芦画瓢,几名亲卫扫了扫两名婆子,并未多加怀疑,挥了挥手让三人出了东安门。“咦?”一名亲卫有些狐疑的盯着三人的背影,他挠了挠头,嘴里嘟囔着:“哎,我说,那名婆子走起路来,怎么和我家怀孕的嫂子一模一样呢?”
站在他旁边的百户听到了,也仔细的盯着那婆子的背影看了又看,想起他们围住皇城的目的,张大嘴巴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那……那会不会是……”话音未落,只听传来一声喝叱:“你们在这偷什么懒呢?”常继祥骑着马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用手上的鞭子点着几人。
那百户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道:“常爷,那……”还未说完就被继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指着这几名亲卫道:“你们是哪个卫的?瞧你们这站姿?你们长官是谁?平日到底是如何训练的?……”这几名亲卫连忙将身体站得笔直,却听继祥继续训话道:“别以为东安门清净,你们就能偷奸耍滑,待会儿见了你们指挥使……”
婉儿和张嬷嬷上了东皇城根南街的马车,方才长松了口气。张嬷嬷急忙将婉儿身上发着恶臭的比甲扒了下来,连声道:“我的殿下啊,亏你能忍,居然顶着这样的衣衫行了这么久。”婉儿一面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红黑发亮的妆容,一面苦笑道:“这算什么?徐膺绪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春和殿的人就连命也难保。”两人想起暴虐的徐膺绪,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鼓楼鼓声和钟楼钟声相继传来,宏厚有力的钟鼓声响彻了南京城,戌时定更了,城门就要关闭了。婉儿连忙振作起精神,从身上摸出赵明托司礼监小太监带给她的纸笺,细细一看,对早已候在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万宝楼。”
万宝楼位于中正街中央偏西,是一座颇有些规模的双层酒楼,青砖灰瓦,在这条南京城最为繁华的闹市大街上却不大起眼。随着定更的钟鼓声,南京城宵禁,待马车到得万宝楼时,客人们早已离去,只剩楼内的伙计们正忙着收拾清理,准备关门闭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万宝楼的伙计透着狭窄的门板缝隙已看不清两人面容,只觉是两名婆子装扮的妇人,他皱着眉头直往外挥手:“去去去,我们已经打烊了。”张嬷嬷正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被婉儿拉住了。婉儿上前笑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找你们东家的,不知可否与你家掌柜一谈。”
那伙计似未料到这女子如此年轻,怔愣了片刻,将门板又拉开一面,此时方才看到了女子的面容,只见其生得清隽秀雅,却是让人不由心生好感。那伙计面色微缓,声音柔和了几分,却对她们的说辞仍是半信半疑:“这位娘子,你们是想住店吧,前面那两家才是客栈。”
婉儿想了想,耐着性子道:“小哥,我们真的是来寻人的,麻烦您向掌柜通传一下。”不知这家东家到底有什么忌讳,任凭婉儿与张嬷嬷好说歹说,那伙计却就是不肯替她们传话。婉儿眼珠一转,已是抹开了眼泪,“这个没良心的,将别人肚子弄大了,一跑了之,还骗人说是万宝楼的东家。现在却是连门都不让进。”
张嬷嬷此时已是目瞪口呆,她抹了抹额上莫须有的汗水,扑在婉儿身上,开始哭天喊地起来:“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这么苦命啊!”两人一番唱念做打,已是惹来了不少邻居街坊探头打望。一时之间,伙计急得满头大汗,又看了看婉儿,方才发现这妇人已有了不小月份的身孕。
莫非真是东家在外面惹的风流债,伙计转念一想,却再不敢往外撵二人,将两人迎入楼内,恭恭敬敬倒了两杯水,方才道:“二位先坐下歇息歇息,我去找我们掌柜。”又过了半饷,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跟着伙计走了过来。
那男子一身直裰,头戴方巾,腰围大带,看上去不像商人,更像儒生。他早已听伙计说完缘由,哪里肯信,他上下打量了番婉儿和张嬷嬷,冷冷一哼道:“不知是何处来的疯妇,竟然敢信口雌黄败坏我家主人名声。若不是念你身怀六甲,早已将你打了出去。”
婉儿也不动气,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饰有描金云凤纹的玉佩,也不多解释,递给那掌柜道:“你们东家可是唤作荣老爹?我要见他。”这家万宝楼果然不是寻常商户,那掌柜接过婉儿的玉佩,只轻轻一扫,已是大惊失色,他又重新从头到尾打量了婉儿一番,身子已是微微发抖。
转瞬间,那掌柜如同换了个人,连忙上前向婉儿躬身一拜,急急道:“这位贵客稍候,在下这就去寻我家主人。”说完连忙让伙计将婉儿和张嬷嬷引至二楼招待贵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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