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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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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的冷厉的眼微微一怔,叶楚甚的言语他不仅无法反驳,甚至如同某种意料之外的引线,使他陷入了旁人难以触摸的深思,心底不觉浮现出某种激烈的情绪。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爹,我已经不想再掺杂在你与她的恩怨中了,今日,我便会带着嫣嫣离开,从今伊始,叶家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见叶翎久久不作回应,叶楚甚语调颇为冷淡,深邃的眼中闪动着冷酷肃然的光芒,全身隐隐散发着绝然之气:“你就只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语毕,他抱着蓦嫣,似乎转身便打算要走。
“我看你是疯了!”
叶翎被他决绝而无余地的言语气得怒不可遏,满脸铁青,正待发作,一旁缄默了半晌的殷璇玑却毫无预警地开口了:“叶翎,棒打鸳鸯,折福折寿,既然他们有意共结连理,你又何妨成全他们?”此时此刻,她似笑非笑,可眼眸灿烂妩媚得像在血中绽放的花,灼亮得不可思议,可声音却是干涩的嘶哑。
“成全——”叶翎因她的话语而骤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诡异的表情,脸色更是难看了,森冷容颜如覆三尺冰霜,幽瞳迸出点点致命幽寒,似乎是有什么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却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口,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璇玑,你——”
“璇玑?!”没有料到在这一瞬间,还能听到他再唤她的名讳。自从入宫以来,没人再提起她的名讳,她都几乎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她真的还是殷璇玑么?抑或是一个在仇恨中煎熬的厉鬼?她别开脸,不去看叶翎,只是近乎喃喃自语地开口:“璇玑早就已经死了,从你背叛她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死了……”末了,踌躇的尾音渐渐消失,轻得如同坠在花瓣上的雨滴,消失得无形无声。尔后,她垂下眼,眼眸里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
她的喃喃自语几乎令叶翎心魂俱震,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想要紧紧搂住她,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止住,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光,心狠狠一抽,几近撕裂的疼痛。
当年,她求他带她远走高飞时,他不是没有动过抛妻弃子不顾一切的念头,可是,是什么让他最终放弃了?他十年寒窗,终至于位高权重,叶家无数人偃仰着他过活,而她,身为贵胄千金,过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真的与他过那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生活,能撑得了几日?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承认他考虑得太多太复杂,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最终,还是狠心将她迷晕,送到了萧齑的龙床之上。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身在徽州,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一切,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痛难安,使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使躁动不宁的自己平静下来,即便是在寺庙里清修佛道也不见任何效果。
说到底,都是他辜负了她——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应该怎样把我受的痛苦都与你好好清算一番,却没有想到,如今,连老天都要帮我。”殷璇玑并不知道叶翎的所思所想,只是背对着他,含糊不清地哑声低喃,语调也在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报复即将得逞的兴奋,还是因为恨意难消的激动:“叶翎,你想不想听一个秘密,一个埋藏在我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
“璇玑……”她那言语中的凄然与无措像一把利刃,□进叶翎的胸口,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站在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却眼睁睁看着他与她之间永远无法再跨越的鸿沟。
殷璇玑抬起头,所有情绪全数凝结在唇角,一丝一丝慢慢变成残酷的漠然:“其实,萧胤,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指着叶楚甚怀里的蓦嫣,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诡异的笑,终是说出了她那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这个残花败柳,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一语既出,错愕的不仅仅是叶翎与叶楚甚,还有一直沉默的蓦嫣。
这一刻,蓦嫣总算明白,殷璇玑当年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使出“狸猫换太子”的招数。用兄妹乱仑这一招报复叶翎当日的始乱终弃,只怕这一切是她早就谋划好的。
“这不可能!”叶翎瞪着蓦嫣。这个事实于他而言,无疑是极难接受的。虽说,叶楚甚与蓦嫣之间仍是清白的,那兄妹乱仑的丑事到底没有来得及发生,可是,授意殷破白应允聂云瀚霸王硬上弓,却的的确确是他的意思。甚至于,要不是叶楚甚赶来得及时,说不定,这个女子已经在殷破白的恶意报复下,被无数的男人给侮辱了。
他考虑过很多种结果,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会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在叶家父子错愕当场之时,萧胤终于出现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身戎装很显然是打算看好戏的聂云瀚。
见到叶楚甚将蓦嫣抱在怀里,萧胤极缓慢地开口,话明明是对着叶翎说的,可眼眸却骤然凝成一根针,直直地刺向叶楚甚。叶楚甚的身影被夹入他眯细的眼缝中,像是突然被挤压到了极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窒息感。“当日,卫王妃与殷贵妃同日生产,既然我是萧翼的儿子,那她,自然就是你的女儿!”
“萧胤!”面对着最痛恨的情敌,叶楚甚嘴角抿成了怨愤的弧度,虽然刻意抑制着情绪,可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气血与汹涌的怒意,话尾不觉微微抬高,双臂却将蓦嫣抱得越发紧了,粗哑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狂乱:“你果然没有死!”
“叶楚甚,我知道假死这一招骗不了你多久,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我也是向你和你爹学来的!”萧胤的唇角因他的话语而勾起一抹冷笑,瞥了一眼一旁的聂云瀚,眼神犀利如钩。
聂云瀚皮笑肉不笑地轻晒一声,目光在叶翎和叶楚甚的身上轮流打转,显得有些得意洋洋地意味:“以我聂云瀚的资质,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何必要急于与叛党勾结?”言下之意也就是变着法儿地称赞自己演技出众。
叶楚甚的视线转到了聂云瀚的身上,突然便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就焰火熊熊地烧灼了起来。
而聂云瀚也瞬间就醒悟过来,顿时明了叶楚甚在为何事而怒火中烧,立刻不失时机地眨眨眼,唯恐天下不乱地澄清事实真相:“喂,叶家大公子,你别拿那种意欲拨皮拆骨的眼神瞪我,昨晚与你怀中那个女子一夜风流的是萧胤,可不是我!”
这样的言语一出,无疑等于是揭穿了蓦嫣装疯卖傻的事实。蓦嫣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叶楚甚的双眼。
“嫣嫣,你竟然——”叶楚甚如被雷殛,脸开始变得一阵红一阵青,显然正努力控制情绪,冷静低缓的言语使得那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其间蓄积勃发的狂烈怒焰,心里的失望被这怒焰一烧灼,逐渐沸腾成回不了头的狂暴。“你竟然与他们串通欺骗我!?”
“狐狸,我……其实……”蓦嫣一时觉得语塞,望向叶楚甚因失望而沉肃的眼眸,心中迷乱,即将脱口而出的辩解也在他的眼神之下变得零零落落,不能成言。一时没了辄,她只能嗫嗫嚅嚅地回应,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其实没打算要欺骗叶楚甚,只不过是为了引出一直以来神出鬼没的叶翎,却没有料到,无心插柳,竟然引出了这么多真相!
如今,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她倒真的不知该要如何面对他了!
“叶楚甚,我早就说过,即便我不在了,蓦蓦也不会是你的。”眼见得叶楚甚不肯放开蓦嫣,萧胤越发的吃味了,选好了时机便就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口吻却仍是那么温宁淡定,嗅不出半点火药味,却有着强烈的挑衅意味:“所以,你拿蓦蓦做饵诱杀向晚枫,真的是完全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心里自然清楚!”叶楚甚黑眸略眯,杀气十足地睨了萧胤一眼,比先前更阴鸷森冷可怕,闪著厉芒的黑眸里头,充斥炙人的怒气,简直像是地狱里的修罗恶鬼,立刻就要择人而噬。他没有放开蓦嫣,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轻撇唇角,扯出一抹寒到骨子里去的讽笑,硬生生的把从他唇里挤出的字眼也冻结成了一粒粒的冰珠子,仿似掷地有声:“兄妹又如何?我不在乎!”
众人没有想到叶楚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都有点呆滞了,而萧胤的脸色愈来愈铁青阴鸷,下颚紧绷得像是要碎裂了一般。
趁着这时机,殷璇玑抽出怀中早已备好的匕首,照准叶翎的胸膛便直直地刺了过去。而叶翎素来是个谨慎且心怀戒备的人,又怎会没有留意到她的举动?只不过,他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
那匕首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胸膛,血顺着柄端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红的琉璃珠子。
“你为什么不躲?!”殷璇玑凄然地凝住眼,眉目纠结,恻恻一笑,笑声已然变异,双手抖得极其厉害:“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
她自然是忘不了被心爱之人背叛的苦楚,当日,她入宫之后,萧齑对她甚为宠爱,几乎是为了讨她欢颜,无所不用其极,她却并未有丝毫的动容。那时,她只是怨自己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还未曾真的有报复之心。若不是遭冷落的皇后梁如意怕她生下儿子对自己不利,在她的膳食里落了毒,她又怎么会被逼着用药池催生,险些丢了命?!而叶翎,不只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带领满朝文武上疏反对萧齑废后。她细细一思量,忆起梁如意的父亲与叶翎是世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笃定,这一切都是叶翎主使的。
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她宁愿是他亲手杀了她,也不愿他这么拐弯抹角地要将她灭口。她只不过是爱他,难道,这也有错么?
是的,她没有错!
“璇玑……”叶翎低低地喟叹一声,黯枯无泽的眼睛望定了殷璇玑,眸中的光芒淡了,散了,最后,只是空洞地怅望着,那里面是她所熟悉的疼惜与包容:“你这下解气了么?”
你这下解气了么?
这句话于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犹记得当初两情相悦于月下花前相会之时,她甚爱耍脾气,而他虽然严肃惯了,却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分的严词厉色。每一次她心情不好,总是要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一口,甚至还故意说些酸味十足的言语,而他,也总是无奈的摇头叹气,翻来覆去,说的也总是这一句话。
那时,她想,即便是嫁给他做妾室,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发妻体弱多病,与他相敬如“冰”,根本就讨不了他的喜欢,她嫁去了叶家,待得那正房归天,迟早是要扶正的。而且,她也相信他对她的情意,甚至相信,他以后必然不会再纳妾。
所以,她不顾殷氏家族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地要与他双宿双飞——
可最终,她得到的却并不是意象中的结果!
这么多年,她痛定思痛,笃定自己是信错了负心人,可而今想来,她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太天真,所以才有此苦果?
仿佛还和当年一样,她在耍小性子,而他含笑包容,可其实,一切早已不同。
“若你也能像你的儿子这般无畏,我们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望着那从未淡忘过的眼眸,听他说着耳熟能详的言语,回忆起曾经的快乐,她幽幽地呢喃着,仰目凝望着叶翎的双眸,泪珠悄悄滚落下来,一坠地便消失无踪了,只觉曾经无比的悸动在这一刻归于死寂:“若你没有指使梁如意在我的膳食里落毒,我即便是再恨你,也不会——”
“我没有。”虽然被刺中的死穴,但叶翎仍旧眉目平静地辩解:“我真的没有——”
“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终于,她忍不住踉跄地退后一步,匕首瞬间便被拔了出来,血从他胸膛那细小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一片红濡的液体将那衣衫染湿了。“我们之间的纠葛,只能用死来清算。”
语毕,她兀自垂着泪,却扯着唇角,露出凄凄的笑,终是将那沾着他鲜血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白发情深
叶翎眼睁睁地看着殷璇玑将那浸透了鲜血的匕首送入她自己的咽喉,这一刻,她依旧是笑着,就如同她被敕封为皇后之时,面对着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她也是这么笑着,眼眸却只看着他一人,其间的恨意,刻骨铭心。
如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怎生的心绪波动,可却为什么能够硬是装出面无表情,毫不动容?
她无疑是聪慧而精明的,被萧齑专宠,最终几乎掌了大权,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于,这其间还有着他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和防患未然。然而,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怨怼,他以为,他为她选了一条最适合她的路,却从不知,她也不过只是希望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是他的抛弃逼迫她拿起无形的兵器与他人斗智斗狠。
她说得很对,他与她的恩怨,只能用死来清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殷璇玑最终倒在叶翎的怀里,那把匕首深深刺入咽喉,鲜血从刀缝间近乎喷涌而出,在她那青色的霞帔与裙裾之上开出深红的花朵。她已是无法说话,可却仍旧是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话,可最终却只是狠狠抓紧了他的衣襟。
她嘴角不断地轻颤着,最后的一笑,犹如随风飘离枝头的落花,凄美极致,在他眼中永永远远地定格。
从她的口型,叶翎清楚的明白,她想说的是“恨”。
只是,若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他什么也回应不出,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哽在胸口,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只能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叶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眼见着殷璇玑无声地咽了气,众人皆是呆愣,唯有萧胤面色平静,毫不惊诧,瞳仁深邃难解,黯沉得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般,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当年你因为抛妻弃女,为了一己之私毒杀了萧齑,后来又设计害死了萧翼,那时,你便该预见自己有此报应!”
蓦嫣在叶楚甚的怀中,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身体僵硬,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很困难,仿佛自己像是踩在一团火焰之上,被那灼灼的火焰炙烤着,头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胀痛。不知为什么,她看着眼前这本应是她父母的叶翎和殷璇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似乎自己与萧胤也差点步上了这样的后尘。
于一个女人而言,被心爱的男人背叛抛弃,真要云淡风轻,那绝不可能,仿佛只能堆砌怨恨埋没过往的一切快乐和甜蜜,才能让自己活得稍稍舒服些。殷璇玑处处与叶翎做对,甚至于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叶翎,也不过是希望他用余生来愧疚对她的背叛而已,却为何没有想过,若叶翎对她无情,又怎会稍有动容?这些年,叶翎过得并不好,日日清修佛道,只怕早已是活在感情的地狱里了。
蓦嫣回想起那些自怨自艾的日子,她其实也和殷璇玑多么相像,不是没有动过要报复萧胤的念头,可是,那些怨恨的念头最终是被什么磨灭了?
她不过是想着,他与她纵使有再多的纠缠,一旦一刀两断,也该是要两讫的,不管他曾经救她时是利用也好,是有所图谋也好,救了她的命,这总是不容置喙的事实。爱情的付出本就应该是不计得失的,若是一味地过分计较,把自己深陷在仇恨之中,苦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报应?”抱着殷璇玑,一切似乎都已在那白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万籁之声也似是消失到了极远之处,四下里寂静得可怕,叶翎独独听到了“报应”二字,却只能含糊不清地哑声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你说得很对,说的很对……”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地变得冰凉,他只能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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