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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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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大人。”树丛窸窣一动,里面响起低低的呼唤声。虞晋转头,只见一个宫女钻了出来,小心地环顾周围,确定没人,才对他招了招手。
“你是谁?”虞晋犹疑地皱起眉头,凌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侧妃
“奴婢红萼,不知大人可否记得。”红萼拂去袖上落的树叶,快速屈了屈膝,“娘娘回府时,奴婢就跟在身边。”
虞晋眯起眼回想着,他身边从来都是环婢如云,平时很少注意她们,不过对于红萼,他似乎有些印象,“哦,你就是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丫头吧?”他端详着她的眉眼,随口说道。
红萼一怔,在这宫里除了皇上,她再没见过别的男人,更没有男人这么直白地和她说过话。她脸上不知不觉地火烧起来,一时忘言。虞晋看她呆呆的样子,只觉好笑,嘴角不禁挑了挑,“挚儿叫你来做什么?”妹妹入宫他虽不愿,但如果她有什么事,他不会退却。
红萼眼睛眨了眨,这才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过几天便是十七了,静妃娘娘的生辰,昭容娘娘要奴婢转告大人……”她看了看四周,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夏初时节,一向淡泊的静妃主动请旨,以生辰之名在溯月宫设宴,请后宫小聚。宫里已久未欢宴,皇上欣然应允。虞氏一族正得宠,内侍省忙碌地筹备起来。
清晨,虞挚梳洗完毕,前往朝凤宫请安。远远地,朝凤宫巍峨地耸立着,天空流云滑过,屋脊上的八角兽首仿佛吞吐着云雾。华修媛一袭海棠红的广绫裙,扶着宫人的手,从华音宫方向笑盈盈走来。
“这几日皇上常在香彻宫留宿,妹妹已许久没来这么早了。”她提帕拭了拭颊上的微汗,笑容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得意,一字一句道,“可是也听说了洛康王新纳的侧妃?佳人正在里头请安呢,本宫与妹妹进去瞧瞧吧。”
虞挚脚步蓦地一顿,看着华修媛开合的红唇,不知为何,她最先的感受竟是可笑。
就为了刺激她,华修媛竟编出这样的谎话。
“妹妹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华修媛欣赏着虞挚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怜悯之色,“还是妹妹已经知道了?哦对了,洛康王回京的时候,就带着这位佳人,全城百姓都看见了,想必妹妹也早见过了吧?”
一旁的红萼见虞挚脸色不好,虽不懂华修媛话中的意思,也料定没什么好话,她上前暗中扶住虞挚,“娘娘,进去吧。”
虞挚定定在站在原地,明知道这样是自取其辱,可她无法高傲地、满不在乎地走开,那是洛康王啊,是她还不知道情为何物时,就已爱上的人。
“封侧妃这样的大事,宫里怎么没有消息?”虞挚抑住慌乱的心神,抓住仅剩的救命稻草,尽管这疑问听起来那么微不足道。
华修媛畅然一笑,带着报复的快意,殷勤地牵起虞挚冰凉的手,“不到黄河心不死,妹妹,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朝凤宫里,宫人挑开明珠帘,雍雅的熏香弥漫飘出,虞挚眼前一片花白。她努力地想看清宫里的人,又隐隐地恐惧着。皇后刚用过早膳,身边侍立着一个宫装女子,清秀素净,纵使穿着华贵的锦衣,也和金碧辉煌的朝凤宫显得格格不入。
“给皇后娘娘请安。”虞挚屈膝行礼,旁边华修媛欢快的声音盖过了她。
“免礼。”皇后转过头来,脸上笑意犹存,看去心情十分好。她拉过身边女子的手,和蔼地道,“荆儿,这是虞昭容、华修媛。”
虞挚起身,抬眸看着这个叫荆儿的女子。只见她规矩地走过来,目光落在身前第三方玉砖上,两手不知所措地覆在裙边,行了一个生疏的屈膝礼,“臣妾拜见昭容娘娘,修媛娘娘。”
虞挚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企图在她清水一样的脸上找出丝毫和洛康王的联系,然而眼前这张脸并没有平息她心底的凄然怨愤,反而让它如潮水般席卷加剧。他为什么会娶她?!凭什么?就凭那平凡的眼睛,平凡的鼻子,还是平凡的嘴唇!一个连美丽都算不上的女子,而他是洛康王啊……
“真是个可人儿。”华修媛喜欢地走了过去,执起荆儿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也真是有福气,能得到洛康王的青睐,不知道大铭国上下,有多少女子要伤心了呢。”
荆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皇后求助,目光却停在了半路。
那是多么美艳的容颜啊!一朵堕马髻,将乌黑的鬓发低低挽起,如云如雾,衬着白皙如瓷的肌肤,娥眉长扫,美目含波仿佛能舍人魂魄,湛蓝纱裙,束带勾勒出纤腰,外披刺云锦衣,拖在地上。
她从未想像过宫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娘娘,可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羡慕……不信……不甘……
出神间,险些错过了皇后的话,“荆儿在严州救了叡康的性命,又一路照料叡康回京。这孩子家世清白,对叡康有救命之恩,做侧妃是实至名归。这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可不是,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华修媛悠悠地转身看着虞挚,“虞昭容你说呢?”
虞挚脸上浮起一丝笑,家世清白,是谁毁了她的清白?又是谁如今高高在上,心安理得地用这两个字宣判?指甲陷入掌心,每到这样的时候,心底封存的恨意就翻涌出来,每一次都更为强烈,每一次都交织着越来越多的悲哀。南儿,洛康王,是她亲手将他们推开,如今心如刀绞痛彻肺腑,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仿佛赤脚走在冰上,一个声音冷酷无情:他早晚都得有王妃,有其他女人……
她仿佛置身沸腾的火海,一个声音喑哑而撕裂:可是,可是他曾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现下的悲苦与过往的甜蜜在脑海中喧嚣着,让她无处可逃。
这时宫人递茶上来,虞挚勉强接过,手有意地一斜,茶水洒出溅在衣上。
“奴婢该死!”宫人吓得跪倒磕头,这可是皇上极宠爱的妃嫔,有一点闪失就是大错。虞挚支撑着站起身,颔首请求,“皇后娘娘,请容臣妾下去更衣。”
皇后在殿上转过头来,一如既往地宽和一笑,一如既往地优雅,“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还我
红萼扶着虞挚,才发觉华丽的衣袍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不敢多问,跟着虞挚走入偏殿。虞挚坐在椅上,无力地托着额头,闭上了眼睛。雪山脚下的女子、落难的王爷……这样曲折的故事,一定会传为市井佳话吧。
门被轻轻地推一开,一个宫女迈步跨过门槛,右手犹豫地扶着墙,垂下的左手紧张地攥着裙子,“郡主。”仅仅一声便已带了哽咽,期待地看着坐在那里的虞挚,唯恐是做梦。
虞挚闻言抬起头,眯起泪眼才看清了来人,暂时忘记了悲哀,如寄?过去朝凤宫的如寄姑姑,如今一身粗使宫女的米白襦裙,双眼满含泪水。她回身掩上门,快步走到虞挚身前,扑通跪倒在她脚边,“郡主!”
“如寄……”虞挚看到故人,满腔的悲苦变得无比真实,锋利地绞痛着。她和洛康王的点点滴滴,如寄都是见证,如今却已面目全非,“你们都要离我而去了么?”
“奴婢永远不会背弃郡主。”如寄跪行了几步,匆匆擦干泪水,压低声音,“那天如织找奴婢商议时,奴婢发现陆公公在外偷听,当时已难以保全如织,奴婢只能脱身,以求留在皇后身边,为郡主所用。”她坚定地看着虞挚,目光坦荡,“奴婢卑微如草芥,但长了良心,亦存一口正气。郡主的恩情奴婢记得,皇后的卑鄙反复奴婢也看在眼里,绝不会为她而背叛郡主。”
虞挚望着她,悲怆中多少感到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引发了更深刻的凄凉。此刻信誓旦旦的忠诚,明天又会是什么面目呢?一年后,十年后呢?青丝可成白发,红颜也会腐朽,本就没有永远,何况人心?在后宫中,有利可图即是好的,谁会奢求永远。
“如寄。”虞挚压下心中闷痛,面上恢复了平静端庄,伸手为如寄拂去颊边的乱发。如寄心中一暖,感动地抬起头。虞挚目光蓦地一冷,咬住下唇,扬手就掴在她脸上,声音不大但力道结实,如寄冷不防跌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来。一边的红萼目瞪口呆,不知虞昭容是何用意。
虞挚站起身,垂下震得麻木的手,低沉的声音中颤抖逐渐平息,“保护好你自己。”
如寄捂着脸颊跪伏在地,忍痛开口,“谢娘娘。”朝凤宫人多眼杂,她来见虞昭容的事定会传到皇后耳朵里,若不用此苦肉计,皇后难免起疑。
虞挚收拾起残破的心情,抬起头时眸中泪意已风干,整衣敛容走了出去。她要做的就是和皇后娘娘告辞,告了辞,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朝凤宫里,少了聒噪的华修媛,多了一个静默的身影,锦衫玉冠,如猗猗绿竹,如芝兰玉树。
虞挚微微抬眸,身体骤然一凉。与此同时,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门外倾泻的阳光划出一道刺眼的长河,晦暗了彼此面目,短短几步距离,是此生都难以跨过的千山万水。
“臣妾来向皇后娘娘告辞。”虞挚垂下眼帘,这样就可以将世界阻隔在外。
“今天是静妃的生辰,虞昭容也要帮忙操办,本宫就不留你了。”皇后通情达理地说道。引见侧妃荆儿给虞昭容,让她对洛康王敬而远之的警告已经完成,如今只想快点把她打发走。电光火石间,洛康王眼中的落寞情愫,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担心。
“是。”虞挚屈膝,略微一顿,对洛康王颔首以示告别。他微微转开头,没有回应。他是王爷,拥有大铭最尊贵优雅的血统,从不会对任何人失礼。然而她礼貌的点头,如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竭尽了全力才让自己安静地站在这里,如何回应。
她也不需回应。怔神间,虞挚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今晚的生辰宴,洛康王带着侧妃出席吧。”皇后适时打破了沉默,说起侧妃,她言语中透着慈爱。却让洛康王身体一震,他猛地惊醒般,看着立在皇后身侧的荆儿。她正期待而小心地望着他,猝不及防地迎上他的目光,忙转开了眼眸,脸上一阵红晕。
荆儿,他的侧妃,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女人。那天大雨滂沱,他在永安宫外独自落魄。浑浑噩噩地回府,看到灯下那个铺床的身影,和记忆中心心念念的人儿重叠。他冲动地将她抱在怀中,带着汹涌的恨意和思念,毫不留情只为发泄。身下人的哭泣也让他有片刻的恍惚,片刻的缱绻轻柔,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挚儿,我也曾许你温柔,挚儿,你在做同样的事么,挚儿,我把她当成了你……
挚儿。洛康王的呼吸急促起来,转身便往外走,她是否正在难过?错已铸成,无法更改,可一想到她会心痛,甚至一想到她会因此蹙眉,他就恨不得飞到她身边。
“你这是去哪?”皇后脱口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虞昭容刚走,洛康王就要出去,他还当她是过去的郡主吗,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是危险的毒药,会毁了他的一切!皇后不由提高了声音,“叡康你站住!”
洛康王脚步放缓了半拍,下意识微微回头,却又无话可说。荆儿紧张地看着他和皇后,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不懂,为什么他的眉间弥漫着亘古的忧郁,为什么皇后声嘶力竭地喝斥,他还是不闻不顾地走了出去。
明媚的夏天,阳光刺眼却并不温暖。虞挚提起沉重的裙摆,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沉重的脚步。这是一场落荒逃亡,却因她的无力变得极其缓慢。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挚儿。”手臂被捉住,耳边是熟悉的、纷乱的呼吸。虞挚惊愕地抬头,对上洛康王漆黑的眸子,他额上还沁着微微的汗意,就那样直视着她,那么近,猝不及防地看到她心里。
“请王爷放手。”虞挚用力想要抽回胳膊,他疯了吗,这样出格的举动足以毁了他们两个!她向左右望去,除了愣在那里的红萼,所幸再没有别人。
“我不放!”洛康王低吼了一声,再管不得什么方寸之外的别人,眼里只倒映着她。她的紧张惊恐让他如鲠在喉,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他猛地将她揽入怀中,“求你,把挚儿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舞剑
他的声音颤抖着,身体因为用力而紧绷,生怕她如烟凭空飘散了一般。虞挚抵着他的手触到剧烈的心跳,好像触到一个遥远的梦境,那里面他们青涩地拥吻,以为十指紧扣,就是地老天荒。
“叡康……”有那么一瞬,她放弃了挣扎,安静地靠在他胸口,倦然拥抱奢侈的回忆。他的痛苦仓惶皆是她的罪孽,她是魔鬼,偷走了他最珍贵的挚儿。如今的她夜夜躺在别人身边,他的怀抱,也有了别的女人。
“王爷。”心疼得令呼吸一紧,虞挚用力推开他,“王爷错爱,臣妾担不起。侧妃对王爷有救命之恩,是个,清白的好姑娘。”那夜的梦魇永恒存在,如一道肮脏丑陋的疮疤,让她羞愧得发抖。
洛康王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只有沉重的三字,“对不起。”
“王爷没错。”虞挚快速地打断,否则泪水就要落下。他总是让着她,护着她,连这次也是。面对她的背叛,他做什么都不为过,为什么还要认错。
“臣妾是昭容,皇上的妃嫔,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事实。”虞挚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地上。既已无望,何必希望。
“我明白你的苦。”洛康王艰难地开口,他是重权在握的王爷,天下万千女子任由他的心意,却唯独不能得到她,只因主宰她命运的,是他的父亲,他的君主。洛康王握起虞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亦要你知道,在这里永远只有挚儿,没有虞昭容。”他一字一句,如磐石不移,沧海不竭。此心不死,终有一天,让这世上只有虞挚,没有虞昭容。
虞挚抿唇抽回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如果有这么一天,她会不会伏在他怀中大哭一场。此际唯有默然不语,转身背他而去,红萼兀自惊疑不已,匆匆跟上。
绿叶如荫后,掩映着海棠红的裙摆。华修媛扒开灌木树枝,欣赏着不远处这场好戏,低低地问道,“都看清楚了?”
“回娘娘,看清楚了。”身后的宫女惶恐地答道,撞破了这样的事,宫里该掀起怎样的风波。
“很好,到了皇上面前,知道怎么说吧。”华修媛悠然转身,虞昭容,没想到你的死期这么快就到了。
月色皎皎,流云轻雾,一片碧翠竹林恍如世外仙境,溯月宫素来与后宫的奢华不同。宫人们忙碌地做着最终的准备,内殿里,虞挚亲自为静妃梳头。
“今晚我莫名地心慌,总感觉会出事。”静妃眉头微蹙,手中捻动着念珠。纵使华服锦衣,她也没有欢宴的心情。
虞挚伸手拿过静妃的念珠,镇定地放在桌上,“姑姑尽管放心,此事筹备得周全,到时我们自会见机行事,姑姑欣赏歌舞好好过生辰。”
静妃愁闷地笑了笑,“我哪有这心情,也没有这份福气。”她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年近三十,有着深宫女人特有的苍白。若不是为了浩南王,她也不甘取悦帝王,早就像明妃一样,独居礼佛了。
“皇上现在还在观澜宫,莲妃当真宠爱不衰。”静妃目露忧虑,她在意的不是圣宠而是枕边风,莲妃连日陪在皇上身边,要说什么对虞挚不利的话,可谓得天独厚。
“臣妾给皇上请安。”观澜宫中,华修媛爽朗的声音响起。莲妃正在服侍皇上更衣,回头时对她的得意一目了然。
“免了,你不去溯月宫,来这干嘛?”皇上从镜中看了她一眼,华修媛今晚一身橙黄散花锦裙,衬得脸庞十分俏丽。
“臣妾有件事,思来想去不敢隐瞒皇上。”华修媛故作犹豫,身后的宫女扑通跪倒,体如筛糠。皇上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光扫过,“说。”
“奴婢,奴婢在灼华园看见,洛康王和虞昭容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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