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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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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完了没有!”
一声怒斥,大殿里瞬间一片死寂。
宫青鸾惊恐得语塞,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却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他竟然会对她如此恶劣。
瀚景王的胸口起伏了两下,神色恢复如常,“时值深秋,朕要去泰山封禅,你在府里好好想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宫青鸾便一跺脚,愤然转身跑了出去。
孙淮伸着脖子看郡主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封禅大典,定波侯年迈留京,要虞晋随行。”
背后一句圣旨传来,孙淮忙拜倒答应,“是。”抬头偷眼一望,皇上已专心看着奏折了。
一切又恢复如常。孙淮退回原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泰山之行,即便虞晋已被贬为庶人,皇上还要将他带在身边……这位不可一世的新君,对虞氏的忌惮可见一斑。
今年的秋天收成格外好,在经历了战争洗礼之后,这无疑是给大铭注入了新的力量,也在这改朝换代的时候给予百姓信心。
新君登基以来第一次封禅盛典,排场自然不同寻常。皇帝率文武百官,及麾夏、戚古、珏国等各国使节,皇后为首带领内外命妇前往,扈从仪仗绵延数百里。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铭王朝的都云集在泰山。
山下早已建好了祀坛,京城一行抵达时,距吉日还有数日,当地官员诚惶诚恐接驾。
“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平身。”瀚景王下马,连日长途跋涉,他的身形依然利落轻快。文武列立两旁,偷眼望向其后辘辘而来的鸾车。这一路上,皇后都深居简出,没有露过面,以致让人开始怀疑,是否想登基大典一样,皇后本人并未出席。
皇上却先于众人的目光,径自来鸾车跟前。
车里的宫人先出来,将锦帘高高挑起,虞挚白皙的面容出现在帘后。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安静中却觉得心跳都快了起来。
这还是虞氏封后之后第一次露面。
“皇后一路舟车劳顿,可谓辛苦。”瀚景王向她伸出手,一切都自然而然。
站在队列之末的虞晋不由攥紧了拳头。上次见妹妹,她还是当朝太后……如今已沧海桑田,让人回不过神来。此刻他忘了所有礼仪规矩,忘了自己是将军还是庶民,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打量她的气色,猜测她的神情,不知囚禁在深宫中的这些天里,她过得究竟如何。
在无数双眼睛的窥探中,无数种对帝后关系的揣度下,一只纤细的手慢慢落入瀚景王手中。
“谢皇上。”
这几不可闻的回答,虽然不带任何感情了无生气,在传入众人耳中的时候就轻易让人乱了心神。
前朝太后,就这样承认了当今皇上,承认了她自己再次为后的事实。
虞晋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如麻的心在一瞬间就空了。他不知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煎熬,身为七尺男儿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在旧时的群臣面前,由太后屈尊为皇后,委身奉仇人为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虞氏不可能东山再起,瀚景王也无法伤害虞家的人,她这样委屈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唯有瀚景王的笑容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他反握住了虞挚的手。
秋日里天高气爽,官员们自然不会让皇上在行宫的日子太过单调,瀚景王戎马数载,也不觉得累,傍晚时分便打马信步来到景云寺。
这里是皇家寺院,幽深庄严。山东巡抚小心地引着皇上一行,“景云寺在三个月前重新修葺,藏经阁里现封存皇上御赐的大藏经,作为镇寺之宝。”
说话间已转入后殿,这里灯烛没有前殿辉煌,让人一时不习惯,停顿了片刻才看清殿内的陈设。香烛常燃,轻雾缭绕间,看清了三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像。上面的人具是黄袍加身,形容威严,让人油然而生肃穆压迫之感。
敬过香,瀚景王负手迈步走了过去,一幅幅地打量起来。
“皇上,时候不早了,是否回行宫用膳?”巡抚在旁轻声问道,心下倒有些不解,皇上原来做瀚景王的时候,泰山也不是没来过,更是景云寺的常客,这些画有什么值得驻足观看的呢,想必是做了皇上,心境不同吧。
正想着,前面皇上的脚步却停了。巡抚抬头一瞧,原来已走到尽头,此刻皇上面前挂着的,是前朝小皇帝的画像。
“这……”巡抚到口边的话又连忙咽了回去,一时所有随行的人都不做声了。
眼前的皇上是如何一步步登上帝位的,前朝小皇帝是如何在权力动荡中死于火海,大家都明白。
眼下的太平盛世,让人几乎忘了不久前的风云更迭,而此刻画上的小皇帝神情安静、故作老成,曾经的挣扎与悲欢,都随逝者而去了。
徒留这一幅画像。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皇上淡淡地问道。
“啊回禀皇上,是,是两年前贞孝帝还在宫中时画的,后来,便依祖制送了过来。”巡抚低头答道,依照惯例,皇上驾崩、灵位入了宗庙之后,这画像便要挂出来。
久久没有人说话。
偷眼瞧了瞧,皇上依旧立在那里,举头看着那幅画,让人恍觉时间都停止了,他便要这样永生永世地站下去,一呼一吸落在时光中隽刻成石。
“贞孝帝,”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微微侧脸去问孙淮,“是否还有其他画像。”
他的声音极沉,低得让人察觉不到其中的颤抖。
“皇上,有的。不过在先皇驾崩后,画像都被命令送到香彻宫去了。”孙淮答得小心,说完了去看皇上,灯光晦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唯见孑然而立的侧影。
“回吧。”
皇上身影一晃,已先一步走了出去。
巡抚赶紧带领众人跟上,看样子皇上终于是乏了。
用过晚膳,行宫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很。皇上将自己关在寝殿看奏折,似乎没有歌舞升平的兴致。
孙淮端着参茶上殿,轻轻地放在桌上,见皇上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折子,便回身将最近的两盏宫灯挑了挑。
“孙淮。”随着灯光一亮,皇上脸上也有难以捉摸的表情一闪而过。
“皇上有何吩咐?”
“贞孝帝,也是你伺候。”皇上说的缓慢,孙淮甚至听不出是在问他还是自语,只得低声称是。
“他平时是个怎样的,”皇上顿了顿,才道,“皇帝。”
孙淮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实话实说道,“贞孝帝年纪不大,但很勤奋,每日早朝之后便在永安宫读两个时辰的书。后来,便跟着辅政的朝臣们一起讨论国事。”
“他读什么书?可有老师教习?”
孙淮在一旁怔了怔,旋即道,“贞孝帝最喜欢看战国策,帝师是江潮平江大人。”他说罢看了看皇上,只见他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除了读书,贞孝帝也要习武,每天下午在西郊一个时辰。夏日天气炎热,往往不准他在外那么久。”孙淮省略了太后二字,想来皇上也明白。他察言观色,皇上虽是一句都没有再问,手上的奏折却已然合上放下了。
“贞孝帝却是很喜好习武,常与那时的温国公世子出游,还说以后要亲自猎一头犀牛,用它的角做成弓。”
“他不是有一把灵犀。”皇上难得地开口,打断了孙淮。
“可不是,喜欢得紧。”孙淮看着小皇帝长大,说起晃儿,想起昔日的趣事,他的话也不由多了,“就是知道了灵犀的好,贞孝帝才想弄一把给洛康王。”
孙淮说着不由笑着感慨,“他还那么小。”
皇上听着没有说话,随手拿起奏折,打开了重又放下,继而端起参茶啜了一口,“他和洛康王的关系很好。”
“这小的不敢说,只是看起来,王爷对贞孝帝是极宽和的,而贞孝帝对王爷的信任与日俱增,连出巡都住在王府,谁料到他一直暗藏不轨……”孙淮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哽咽了,自知失礼,举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谁知错目之间,皇上已然噌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皇上!”孙淮惊呼了一声,忙寻了刻丝玄龙大氅的追了上去。
深秋寒意朔朔,夜幕下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如鬼魅招摇,长风四起。孙淮小跑过去为皇上披衣,他却丝毫没有知觉一般,自顾自地向前走,大氅掉落在地上。
孙淮心里一惊,捡起来紧紧跟上。
皇后寝宫的灯还没有熄,待宫人发觉之时,皇上已走得近了。宫人们慌忙跪倒接驾,却只看到青靴在白霜上踏过,纷飞的袍摆一闪,人已上了台阶。
通报是来不及了,宫人们赶上前去为皇上开门,谁知手还没触到那扇黑檀木门,皇上已搴裳抬脚,“砰”地一声将门踢开。
温暖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了他冷硬的面容。
迈步走入,里面的宫人听到动静出来,迎面一见都纷纷跪倒。
“退下。”皇上吐出两个字,脚步顿也不顿地走了进去。
宫人们如潮水悄无声息地退出,偌大的宫殿安静得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单调,又无端让人心寒。
坐在桌前的人抬起头来,两颊酡红,纤细的颈子仿佛无法承受头脑中的晕眩,她手边放着一坛酒,泥封滚落在地上,坛中幽香渺渺。
“皇上深夜来此,是否要喝一杯?”
虞挚微微一笑,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笑容更加浓郁了,“我忘了,你是不爱饮胭脂酒的。”
她朦胧的眸子望着瀚景王,这坦然的、空白的视线让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上前猛地拿起酒坛,往她头上浇了下去。
清凉的酒水临空而下,一瞬间发丝衣襟尽湿,虞挚却丝毫不管,仰头张开口贪婪地吞咽佳酿,直到最后一滴掉落,她才摇摇晃晃地睁开眼。
下一刻,瀚景王的手就扣住了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他狠狠地质问,手下不觉用了力,掐得她因为痛苦而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他死死盯着她,似乎要在这肉体的痛苦中找到一丝心痛的痕迹,然而却根本无法分辨。她抓着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最后的一刻,眸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他被烫了一般,蓦地松开了手。她剧烈地咳了起来。
“杀我,你倒是杀了我啊。”她边笑边咳着,嘶哑的声音里满沁着嘲讽。
“朕不会杀你。”他一把抓起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朕要你永远活在悔恨里,让你记着当初的选择害死了晃儿!”
虞挚挑衅地笑着,眸中却是亘古的冰封,“晃儿敬叡康如父,父要子死,你管得着么。”
“贱人!”瀚景王两眼通红,挥手就是一掌。这怒火压抑在心底,三年,五年……久到他已经习惯了背负它生活,久到他麻木,以为可以将这恨变成钝刀,一点点将她凌迟。
然而今天,在他终于和晃儿面对面时,它叫嚣着破土而出,攫住他的魂魄成了他的心魔,让他一刻都不愿等,只想将她处以极刑。
“晃儿到死恨得都是你,你是起兵造反夺他皇位的贼子。”鲜血从虞挚嘴角流了出来,她眸中的泪明亮如星光,“而我,没有一刻不在怀念叡康。”
话音未落,瀚景王五指如铁猛地揪起她的头发,拖着她大步往床榻走去。
虞挚被他拽得踉跄,这弯腰狼狈的姿势充满屈辱,她跟不上几步便跌倒在地。
“你要如何怀念他?在这里最好不过了,你们来过吧,嗯?”瀚景王自顾自地说着,拖了她几下便索性放弃,将她抛在地毯之上,“你如今也只配在这里。”
他欺身压了下来。虞挚没有任何呼喊,只用尽全力去打他,抓他的脖子,扇他的耳光,打一切够得着的地方,锦帛撕裂的声音传来,她充耳不闻,身体一寸寸呈现在他面前,她不觉羞耻,只抓住了所有时间让他疼痛,让他流血。
他却不顾她剧烈的厮打,决绝地扯去那一层层包裹尊严的衣物。
他们如两头猛兽,用最原始的角斗宣泄恨意。
“你用什么怀念。”他甚至不愿触碰她的身体,边问边盯着她的眼,羞辱地缓缓进入,“这里?死人也能进得来么?”
虞挚瞳仁猛地收缩,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吼,双手拼命地扣住了他的脖子。
瀚景王挣扎了几下,她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她此生只亲手杀死过一个人,为了他。
抓起她的头用力往地上一掼,项间的手立刻滑落在地上。
她被撞得眼前一阵眩晕,模糊中只见他青筋暴起的面容,如隔着摇晃的水波,唯一清楚的是眸中漆黑的恨意,凌厉如刀。
宫灯的照耀下,她半昏半醒地躺在地上,洁白的身体如一尾离了水的鱼,身下是撕碎的凤袍。他的身躯起伏着,最亲密的接触纠缠,却彼此都无比厌恶。
“叡康比你强多了。”虞挚双臂无力地摊开,对上他高高在上的目光,“你甚至连你父皇都不如。”
瀚景王急促的呼吸顿了一下,按着她的双手立刻在白皙的腰间留下两道青紫,“皇后要知道,现在是谁在伺候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七一、烧了
封禅这天,气温骤降,屋顶地上俱结了一层青霜。一大早,群臣簇拥圣驾去了封祀坛,行宫里人去楼空,只有几个洒扫的宫人在外面忙碌。
皇后的寝宫里,一炉安神香慢悠悠地燃着。床上的幔帐半掩,里面的人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娘娘,吃药了。”宫女端着药走进。
虞挚没有反应,宫女将药放下,过去轻轻推她,低声道,“娘娘,是奴婢啊。”
虞挚从昏昏沉沉中醒转,扭头看了一眼,“红萼……”
红萼欣喜地点了点头,“是少爷派奴婢来的。”她扶着虞挚坐起身,“娘娘快换上奴婢的衣服,趁此刻行宫守备松懈,混出去罢。”
虞挚无力地按住她换衣服的手,“我不走。”
“有少爷在外面接应,万无一失,此事也是侯爷的意思。”红萼说着不由垂泪,“经过这番大起大落,没什么好执着的了,他们只盼着娘娘不要再为了虞氏忍辱。”
“我并不是为了虞氏。”虞挚摇了摇头,“虞氏的宠辱于已我无关联。”
“娘娘!”红萼心痛地看着虞挚脸上的伤痕,“纵使在过去最难的时候,娘娘几曾被折辱至此?!”
“不重要了,你走罢。”虞挚扭过头,摆了摆手不再看她。
红萼看她的样子,自知多说无益,时间紧迫,她难过地起身,“如寄和东临如今外面都好,只是记挂着娘娘。”含泪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头,“娘娘保重。”
泰山脚下,蔓延铺地的林木卸了绿意,唯余青松挺立,无边萧萧。手臂粗的香烛燃起,孤烟笔直上升,钟磬声不绝于耳。
封祀坛广五丈,高九尺,坛上两顶华盖明黄,圣驾正在此处。
行宫的官吏跑过来时,皇上刚敬完香,官吏对孙淮耳语了几句,孙淮脸色一变,小步跑到皇上身边,低声转达。
众臣的注视下,皇上眉间微动,淡淡地吩咐了句什么,便转身上了龙辇。
“起驾回宫!”孙淮拂尘一摆,引得百官回不过神来。这封禅大典结束了,皇上连话也不说就这样走了。想当年瀚景王的风流倜傥不拘一格,如今一看,还是一如既往。
“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不自量力。”
瀚景王回到行宫的时候,虞晋已被打得头破血流。
“若不是当年放过了你,也轮不到你今日嚣张。”虞晋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虽被压制在地上,他依旧倔强地昂着头。
“当年?”瀚景王挥了挥手,命掌刑的人退下,“当年朕离开京城,还不是因为手中有先皇的遗诏。”
虞晋缓缓地站起来,瀚景王已一步步逼近他,揪起了他的衣襟,“这些年你派那么多人接近朕,不也是为了遗诏么?”
虞晋狠狠地与他对视着,“你又能好到哪去?太后一道道旨意将你骂得狗血淋头,你都不敢将她怎样,还不是要借着那道遗诏苟且偷生?”
这一番对决,将几年的暗斗摆到了明处。他们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封地,却没有一刻不在殚精竭虑,算计着对方。
沉默间,瀚景王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淋漓,讽刺无比。他一把推开虞晋,“朕早就将遗诏烧了。”
虞晋神色怔忪地踉跄几步,站定在那里,眼底翻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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