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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今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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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她安安静静坐在那,整个人非常的有存在感,却又那麽清淡而缥缈,就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这丫头压根就没把她们这群娘子军给放在眼底。
她进门时就打量过赫府的厅堂跟摆设,早跟十年前她们离开时那寒酸、暗淡的样子全然不同了,看起来都是出自这丫头的手笔。
而且看那些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是把她当成主子了。
她们来是有目的的,没有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冒冒失失的踩了人家,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说好妹妹啊,我是韫儿的四姨娘……」
「请有话直说,我很忙。」
赫韫曾说过,打从十年前赫府就没有亲戚了,所以别套近乎。
这些人把赫府当大佛寺的参观,肯定不会没事。
四姨娘脸上挂不住,脸皮抽了抽的恼羞成怒。
「我就说嘛,这麽大的一个家没人打理怎麽成,家里摆了个不三不四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狐媚子,狐假虎威着呢。」
闻言,香宓微皱了眉。赫府曾是名门望族,家族势力庞大可以想像,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只怕娶少了,不怕娶多,看这些人,肯定都是什麽姨娘来着。
她静静的看着这些妇人,看起来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是啊!如今人家可扬眉吐气了,哪会再把我们这些没用的姨娘们放在眼里?我们还是回去过我们的苦日子吧。」二姨娘答腔,末了还抹了一把看不见的眼泪。
香宓想起了滴萃园唱戏的红牌,一搭一唱,这两个为老不尊的长辈应该可以搭档去唱戏了。
「咳,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做什麽来着的,多余的话就留着回去再说。」舅老爷看着二姨娘还要发作,赶紧提点两个女人别忘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让妹妹见笑了,」四姨娘收起刻薄的嘴脸,一脸示好,「老爷过世以後,留下我们这群孤儿寡母的,过起日子来心酸又遭人白眼看不起,这些年来大家都看见赫府在韫儿的努力下又繁荣了,大家都是亲人,怎麽说赫府的好处也该分一些给我们才是。」
「你们要什麽好处?」香宓问得很随意。
看起来是有得商量的,四姨娘笑开了一张胭脂涂抹太过的脸。
「我跟众家姐妹们商量过了,我们想搬回来住,以前我们各自的院落都还在吧,大家还是挑住习惯的院落住就好。」
打的是这种算盘啊!这些人把赫府当成什麽了?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吗?
说起来这是赫韫的家务事,她是个外人,这件事她没办法做主。
「赫韫不在家,或许各位姨娘、舅老爷改天再登门?」姨娘、舅老爷这称呼是她看在赫韫的面子上,勉强称呼的,但她想,这些人应该不会同意她的说法。
「什麽?」有人发难了,声音拔得尖高,像是待宰的鸡。「这样打发我们?赫韫不在家没关系,我们就等他回来,一天不回来,我们就等一天,三天不回来就等三天。」死皮赖脸都要赖下来。
她心里厌烦,正要下逐客令,一道沉稳又清澈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用不着,我回来了。」
赫韫像一道春风般吹了进来,天青绣缠枝梅的锦袍,脑後一根白玉发簪极为名贵,腰间挂着一块玉牌,玉牌雕着阴纹,一张脸清湛耀目、眼眉出色,所有的人和他一比,全都变成尘埃了。
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记忆中那个少年转眼已经是个大人了。
二、四、五姨娘,这些妾室还有舅老爷不约而同的收起轻忽的态度,甚至因为他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容貌看傻了眼,自惭形秽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襟、发式来。
「韫儿,你可回来了。」舅老爷带着巴结讨好的笑容,肥厚的大手就想往赫韫的肩膀搭去。
赫韫从不让人碰他,肩一低,避开他的手。
这麽不给面子的举动让舅老爷本来就很勉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早在十年前,赫府衰败无人伸出援手时,这些姨娘们更是早把家中细软卷走殆尽,他娘亲带着年幼的他几度回娘家向亲舅舅求以援手,他不但不闻不问,还当众说他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施府无关。
他柔弱又无助的娘亲在伤心欲绝後,没几天便自缢随着父亲去了。
那种乍然失去所有亲人的痛,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而他的世界也在瞬间轰然崩溃,再也无法修补。
「不管你们来是要做什麽的,赫府都没有你们能要、要得起的东西。」他不想跟这些人周旋。
是他们先摒弃了他和他娘,如今再厚着脸皮请求要回来,天下哪有这麽便宜的事?
香宓使了个眼色,方才随着赫韫一起进门,已经长成少年的小赫立刻上前。
「小赫,送客!」
「韫儿,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我们可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的发寒,他从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一向自制到近乎阴沉的地步,但这些人真的把他给惹毛了。
这麽阴恻恻的语气,让每个人都发了一脑门的冷汗。
赫韫就连冷笑也教人赏心悦目,香宓却对那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就是他,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娘子军和舅老爷见赫韫不念情谊,不禁个个脸色铁青,但是情势强过天,现在的赫韫已经不是以前年幼可欺的他了,若继续纠缠,相信只会让自己更难看而已。
於是迫于无奈,舅老爷怒甩袖子领先走了,而其他人没了依靠,也只能气急败坏的忿忿离去。
大厅一室清空。
赫韫大步往内室走去,不小心碰到高几上面的黑松盆栽,香宓这才知道,他的内心也许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麽平静。
「谁把人放进来的,自己去领罚!」已经是府内总管的晚冬严格的执行了府里的规矩。
下人们全下去了。
待无关的人都走得乾净後,她才转向香宓,「香香小姐……」
「让他静一静吧,你去厨房看看,挑几样他爱吃的菜做,顺便烫一壶酒窖里的屠苏酒。」
「是。」
半个时辰後,香宓踩着一地的繁红重锦,在老地方的太湖石边找到赫韫。
只见他坐在草地上,木然的瞪着一弯小河,她也在他身边坐下,下巴搁在膝盖上,也瞪着河里圆润的小石还有自在优游的小鱼看,不找话说。
半晌後,他开口,「早知道就不要赶着回来看你。」
「你这麽坏心,把我丢给一群恶狼,我要是被他们啃得屍骨无存看你怎麽办?」肯说话了,表示应该没事了。
「在我的印象里,你总是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人怕你想不开,怕你把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无所不能的人其实是什麽都不能。」
她一点都不想扮演这种角色,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常常也有不能的时候。
陷得越深越是不能,果然只要人在那样的位置,就没办法摆脱使命感,很多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又岂能轻易放下,想罢手,好像已经没那麽容易脱身了。
「不,你在我心底……」
他转过头,那双黑得过火的眼睛直看着她,话中断了,但是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全世界。
而这——是他的真心话。
丫鬟腾云给她提来热水,又准备了沐浴用的木桶和换洗的衣物,接着想为她更衣。
「我自己来吧。」能自己做的事,她不喜欢假他人之手,尤其是洗澡这种私密的事。
「嘶!」
腾云惊呼,「小姐,你又受伤了?」
「嘘,别声张,只是几颗鸡蛋和不小心被无人驾驶的牛车给辗过脚背而已。」
这不是第一次了,相信也不会是最後一次,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与世无争,别人就会放过你的。
「这叫而已?」有好几个脚指甲都掀了开来,那惨状,腾云看了都替她感到痛。
「叫你别嚷嚷,你还叫,去拿药来。」
「小姐你千万别乱动,腾云马上去去就来!」
「知道了。」晚冬忙得没空念她,却来了个腾云。
脱了脏衣服,香宓踩上脚凳踏进浴桶里。
在上药之前她总得先把染在身上的臭鸡蛋味道给洗掉,不过身体才浸到水,脚趾甲崩裂处碰到热水让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她皱眉想起身,却因为过於心急,又单着脚,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整个人噗通一声的栽进水里吃水去。
香宓挣扎着想去抓水桶的边缘,却怎麽也抓不到,水花四溅的时候,突地一双健壮的臂膀不意的往她胳肢窝下面撑了去,将她提了上来。
她全身湿透又吃了好几口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用力的抹去黏在脸上的头发跟水渍後,她这才惊慌的张开眼。
只见一张放大的美人脸跟她面对面、眼对眼、鼻对鼻,就只差没嘴对嘴了。
香宓感觉自己脸颊在发烫。
「你怎麽会在这?」她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问。他不是出府去了?说是六部的大官员设宴在凤凰楼,半个月前就投来帖子,一早还让人抬轿子来请人。
他的眼光往下……慢慢转深,变沉了。
嗄!香宓慢半拍的回过神来,心跳得跟击战鼓没两样,她慌得想遮掩自己走光的身子,又想去捂他的眼睛,「别看、别看……」
早就来不及了好不好。
那眸依旧一片炽热得黯沉,手臂却越发收紧,在他後面进来的腾云见状,赶紧把挂在屏风上的大巾子拿来盖住她,却得到赫韫不冷不热的一瞥。
她抖了抖身子,这主子从来没有大声骂过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曾主动跟谁讲过话,那剔透如琉璃的眸子总是有着疏离感,那是一种跟谁也不亲、跟谁都不相往来的冷淡。
能让主子放在心上的,只有香小姐了。
那巾子……她会不会太多此一举了?
「小的该死!」她差点要跪下去了。
「不关她的事,你不要凶她啦。」香宓被抱往大床,赫韫不再用视线淩迟可怜的腾云。
把香宓放在床上後,赫韫看也不看丫鬟一眼,他用丝被盖住香宓半个身子,无可避免的看见了她那惨不忍睹的脚指头。
她见状,顺势把被子拉高到颈子,只露出一张脸来。
他在床沿坐下,又冷冷的扫过腾云一眼,这次带着令人冷到骨子里的怒意。
腾云一个激灵,赶紧把方才去拿来的药膏取过来。
都怪她不好,想说趁小姐沐浴的时候赶紧去拿药膏和乾净的布,哪知道路上碰到主子,才会引发这後面一连串的事情。
「出去。」赫韫打开药膏的瓷盖,用瓷勺挑出琥珀色的膏药,仔细轻柔的为香宓上药。
腾云紧张到同手同脚的走出房门,直到门关上才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是怎麽回事?你不只伤过这次?」他的声音原来清润好听,这会儿却深沉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大海。
「你怎麽知道?腾云这吃里扒外的丫头,到底谁是主子,居然敢打我的小报告!」都叮嘱过她不许声张了,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别气、别气,气了中人计。言情小说网
「为什麽都不说?」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看见她这模样,他的心像在热油里滚了一圈。
「人生常有意外,这都是小事。」她扯出看似不甚在意,但依然有点感伤的大度微笑。
用乾净的白巾缠好她的脚,他转过头不吭气。
「赫韫?」拉他衣袖没用,看来有人赌气了。「韫儿?」
「不许这样叫我!」
居然吼她,长大的孩子变得不可爱了。
香宓没见过这种完全没有温度的赫韫,看着他那板起来的侧脸,她心里不由得紧了紧,「赫——韫。」她拉他手臂,然後抱住,声音撒娇。
「你什麽都不说,是认为我保护不了你吗?」他的声音有点软化,但气愤还在。
「人家装货的木箱子会掉下来是因为我去碰到的;差点被奔跑中的马踢到,对方也郑重道歉了;会被热水泼到……你也知道我一向粗心大意,而且这些意外都是不小心造成的……你眼睛别瞪得那麽大,我下次一定小心、非常小心,出门先看天气,过马路一定看有没有左右来车,不该碰的东西一定离它远远的。」扳起指头算啊算的,其实有一些她也不大记得了,这麽一想,她带衰的频率似乎还挺高的。
「加上这回被牛车辗过是吗?」
她微张着粉嫩唇瓣,语塞了。她好像做了什麽适得其反的事情了,怎麽他的声音和表情都阴恻恻的?
「要我安心也不是不可能,从明日开始你就把小赫带在身边吧。」
「小赫是你的长随。」
「再加上晚冬。」
「你是想让府里放空城吗?」
「赫泉也添上。」
「小赫一人就可以了。」她愈说,他愈加,这孩子学坏了,是去哪学了这些对付她的狡猾手段啊?
闻言,他总算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那你不就一个人了?」
「苻麟会跟着我。」
苻麟?那个大个子?他们两人什麽时候有交集了?
他不结朋党,即便身边的人不是大富大贵就是掌权当官的,看起来谁都不可得罪,但有交集的却仅仅止於公事,他骨子里的独来独往已经糟糕到底了。
能多个苻麟,总比没有的好。
不管了,一个人的能力不是看他身边有多少人,而是要看他能让多少聪明人尽心的为他做事。
六岁定终生……她想远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重点——
第六章
「你要的我都答应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她还光着身子啊!
真的是盖棉被纯聊天,虽然只有她自己盖着。
「我叫那个丫鬟进来。」看见被子滑落下来,她微露出香肩,他的声音先是低哑,再慢慢的淡定下来。
不知道为什麽,香宓的心却像被羽毛搔了过去般。
赫韫踏出她的房门,吩咐守在门外的腾云进房伺候,他沿着回廊慢慢的踱起步子,入了秋的天气,早晚寒气逐渐浓重了起来。
走着走着,他不时的抬起手心看,都出了她院落这麽久了,那软馥柔嫩的触感还留在手心,而且她的触感、香味,全在鼻扉缭绕不去……
看来去书房之前,他先去冲个冷水吧。
事出必有因,赫韫回到书房,招手让小赫过来。
「小赫,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一遍吧。」全府的人居然没人告诉他。
小赫咽了咽,担心之情溢於言表。「香香小姐受伤的事吗?」
「你不都听到也看到了?」小赫在外头东奔西走,耳目比他灵通,听闻许多小道消息。
也许问题出在哪,就如同他的猜测。
小赫迟疑了下,瞄了眼主子的脸色,「最近城东是有一些关於香香小姐的流言蜚语。」
「说明白。」
「是老爷的那些姨娘们到处去哭诉赫府的无情无义,」再看一眼主子脸色无异後,他才敢继续往下说:「对孤儿寡母冷酷无情,知道内情的人不屑一顾,不明白过往内幕的人便跟着加油添醋,好事者更是把香香姑娘的出身拿来大作文章,说都是她给主子吹枕头风、狐媚东主,致使您不敬长辈、漠视纲常伦纪、不是人……
「咳,主子也知道城东就这麽丁点大,无聊好事的人多,流言滚啊滚的就滚成了雪球。」
直听到赫韫冷冷哼了一声,小赫顿时呼吸有点困难,他真是怕极了这个主子的眼神。
平常无害的时候就已经君意难揣了,刚刚哼那麽一声,他就知道有人要惨了。
别人不知道香香小姐在主子心中有着什麽地位,但他从小看到大……虽然就两年光阴而已,但是,他小赫聪明伶俐,看人最懂察言观色,他家主子可以不要他小赫、不要赫泉,甚至可以不要这偌大的家业,却不能没有香香小姐。
可惜的是,连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另外一个主儿却全然不知情,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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