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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晋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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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芳咯咯笑了起来,一时间笑颜如花,阳光底下晃了李梓麟的眼。李梓麟忙低头,只听她银铃般的声音一迭连声地道:“可是锦芳孟浪了,李大人别介意。锦芳笨嘴拙舌的,原是最不会说这些待客的话,李大人快请进吧。”
  她亲自走上两步,拂开锦缎门帘,李梓麟忙道了谢,入了内。只见里面花厅早已摆好案几,萧墨存穿着家常月白袍子,坐在主位,朝他淡淡微笑,不知是不是李梓麟的错觉,怎么看着萧墨存,比平日气色要差,一张精致的脸白得犹如透明一般,似乎随时会化去一样。
  萧墨存见他进来,也不起身,指着旁边的位置道:“梓麟,坐这里。”
  李梓麟作揖告谢,方侧身入座,片刻之后,手捧食盒的宫人鱼贯而入,锦芳在旁亲手揭了盖子布菜,热气腾腾的摆到李梓麟面前,果然每样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李梓麟是江洲人,十八岁科举上京,至此一直留在京师,此时骤然见到这些东西,不由得心中一暖,忽然想起一事,忙拱手禀道:“公子爷,那户部一百三十七本帐目已经整理清楚,总帐中被私下挪用的数目与咱们自己做的帐目一对,虽不说全符,却也八九不离十。涉嫌挪用户部税银的京官共七十九名,其中秩俸四百石以上官员共计……”
  “梓麟,好好吃顿饭,今儿个咱们不谈公事。”萧墨存微笑着打断了他,示意他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我不能饮酒,你替我尝尝,都说江洲曲凌酒天下闻名,你试试看,这杯子里的酒,是不是正宗的。”
  李梓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果然是家乡地道的佳酿。李梓麟笑着道:“是曲凌酒,公子爷从哪弄来的,年份还挺好。”
  “那是自然,”锦芳亲自执壶,过来替李梓麟斟酒,笑道:“公子爷一听李大人是江洲人,巴巴的问我,江洲产什么呀。我回说不知道,公子还骂我,说我不学无术,对风土人情一无所知。我气了,好半天才想起,江洲曲凌,原是人尽皆知的名酒啊,可恨我一时半会倒忘记了。这才去尚酒司,将他们私藏的江洲曲凌弄了一小坛子来,李大人既觉着好,就多喝两杯吧。”
  她如玉珠落盘般清脆的声音,初时还令李梓麟听出了神,待到后来,忽然听到最后一句,忙道:“啊,不,多谢姑娘,下官不用……”
  “梓麟,既是家乡特产,就拿去吧,我留下来也无用。”萧墨存温言道,又对锦芳:“让人把那坛子酒收拾干净了,呆会梓麟走的时候,一并带走。”
  “是。”锦芳转转眼珠子,忽然噗嗤一笑道:“哥哥,让李大人就这么带着坛子酒出宫,来来往往的人一见,保管第二天李大人嗜酒的名声传遍朝野。不若交给妹子来办,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好?”
  “难为你,这点小事都想得周到。”萧墨存点头赞道。
  锦芳抿嘴笑了笑,道:“还有个新鲜的野鸡汤,我去瞧瞧,李大人请慢用。”
  李梓麟微微红了脸,欠身道:“劳烦锦芳姑娘了。”
  锦芳一笑,转身出了房门。李梓麟的眼睛尤自跟着她的身影转,萧墨存暗自好笑,咳嗽了一声,李梓麟顿时涨红了脸,掩饰一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喝,整坛子都是你的,吃点菜,”萧墨存笑了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东西送到刘丞相那了?”
  “送了。”李梓麟答道:“恩师看后大为赞赏,直叹公子爷怎么不是他的门生。”
  萧墨存笑道:“老爷子收学生上瘾了,梓麟,咱们户部那个帐,索性也送给刘丞相,就当成咱们‘尚书处’给他老人家的一份大礼,你觉得如何?”
  李梓麟道:“如此也好,这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丢给他老人家,至少旁人不敢轻举妄动。”
  萧墨存点点头,沉吟了片刻,道:“梓麟,那涉嫌的官员中,刘丞相的门生故吏,人数怎样?”
  “大概不多。”李梓麟想了想道:“倒是吕太尉那边的人,好像多了一些。”
  萧墨存道:“这就对了,咱们把那个名单递给皇上,朝廷格局,不是咱们能够撼动的,留给该头疼的人去头疼吧。”


  李梓麟点头称是,萧墨存话题一转,不再讨论公事,只细细询问了些江洲的风土地貌,人情风俗。李梓麟性不是善于表达之人,但说到自己的故土,却显得格外兴致勃勃,话也显得分外多。两人边吃边聊,正说得开心,却听见帘子一甩,锦芳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李梓麟道:“李大人,才刚我从那边过来,说是前面议事厅出了点小事,里面的诸位大人群龙无首,正等着您去定夺呢。”
  李梓麟忙站了起来,道了谢后,与萧墨存拱手道:“公子爷,那我先去了。”
  萧墨存站了起来,亲自送到门口道:“梓麟,总没能跟你吃顿安生饭,下回,咱们再继续。”
  “来日方长,公子爷,总有机会的。”李梓麟笑了笑,转身步履匆匆,走出了萧墨存的视线。
  萧墨存见他走后,转身对锦芳道:“为什么急急忙忙把梓麟骗走?”
  锦芳眨眨眼,无辜地道:“我哪里是骗他。”
  “你那点小把戏我怎会不知道,再说了,传膳哪里需要你亲自去,就算去,又怎会需要经过前面议事厅。”萧墨存回身,在椅子上坐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锦芳走过来,皱眉道:“才刚刘丞相拜见完陛下,御书房外头轮值的公公打发人告诉我,皇上在刘丞相走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笔洗镇纸都摔坏了。”
  萧墨存手上一紧,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到底有些根深蒂固的恐惧。他揉揉太阳|穴,道:“不好,皇上这通脾气肯定是要冲着我来的。也不知出宫的事,老狐狸跟他说了什么,到底怎么说。”
  “哥哥,还好皇上眼下让底下官员牵绊着,一时半会还来不了这,但依我看,不出半日,皇上一定会往咱们这来兴师问罪,咱们可得想好对策才行。”
  萧墨存闭上眼,似乎看到了皇帝震怒模样和可以遇见的暴烈手段。他张开眼,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道:“对策啊,该想什么对策呢?”
  “哥哥。”锦芳担心地走上一步。
  “没事,”萧墨存虚弱一笑,道:“我想想,我会想到法子的。你先下去,重新泡壶青松雾上来,这里的,已经变苦。”
  锦芳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门。
  萧墨存脚下一滑,身不由己栽倒在椅子上,一个东西顺着袖口滑了出来,掉到地上发出声脆响。萧墨存低头捡起来,是一支乌黑漆亮的小签,那日沈慕锐郑重交予他的信物。
  萧墨存摩挲着根猜不透材质的签子,忽然站了起来,扬声道:“锦芳,锦芳。”
  锦芳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从外跑进来,道:“哥,怎么啦?”
  “去,悄悄的,拿着这个东西,到侍卫房找一个叫张毅夫的三等侍卫,带他来见我。”
  第34章
  窗外艳阳高照,树阴重重,蝉声满耳,静无人语。萧墨存擎着薄胎青瓷高足茶盏,瞧着庭院内一株婀娜多姿的蔷薇花,低头,慢慢饮了一口茶。
  入口为涩,他皱皱眉,放下茶盏。自锦芳入宫后,他身边一应服侍琐事,并这后院大小事务,都交由锦芳统筹安排。连这小小一杯茶,也多有锦芳亲力亲为,什么时辰喝怎样的茶,怎样的茶叶配什么样的茶具,要怎样的火候,都甚有讲究。像今这样,将清香幽远的“青松雾”泡出苦味,是以前绝没有过的事情。
  可见,这回连她也着急了。
  九五至尊,雷霆之怒,到底不是儿戏。如果说之前几次侥幸无事,是仰仗着皇帝日益明显的古怪恩宠,以及萧墨存那些许急智和运气外,那么这一次皇帝震怒,却是动了真格了。
  因为,萧墨存清楚,自己这一回,踩到了皇帝的底线。
  帝王心术本就深不可测,这位皇帝将之更是运用得出神入化,但萧墨存总结了一下,此人诸种政治手腕,其实极讲究恩威并施。比如在自己身上,默许“尚书处”的建设,却不给予相应的编制;给自己一应荣宠,却不让自己参与朝堂,甚至连封号,都懒得让礼部登记造册。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向自己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你晋阳公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予的,想玩可以,但必须在朕给你画好的小圈圈里玩,想要越雷池一步,朕就不客气了。
  怪不得他总是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小东西”,晋阳公子萧墨存,在皇帝陛下眼里,可不就是一个闲暇时可以逗逗玩玩的小东西么?
  萧墨存苦笑了一下,只怕连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个“小东西”,此次却杀他个措手不及。先是拟定“抗旱十三则”经由刘丞相上报朝廷,传阅六部,在两天内迅速地名动朝野;然后是联合帝师刘昌敏给皇帝施加压力,奏请将“尚书处”设在六部以外,百官之中。又加之墨存年纪已快成年,皇帝就算再想将“尚书处”藏在宫中,此番看来,也不大可能。
  但作为一个帝王,又如何能忍受自己后宫出现这等控制不到的事情?
  萧墨存头抵着窗棂,默默想着,一直以来,他总想要以一种堂堂正正的方式离开宫廷,可任何光明正大的理由背后,总隐藏着难以预测的风险和吉凶。在萧宏铖对自己说的那些真假搀半的甜言蜜语中,有一点其实他并没有撒谎。朝堂之事暗流涌动,瞬息万变,的确不是他这样闲散惯了的现代人能够应付得过来的。前世因为身体的缘故并没有直接参与家族产业,也因此避开家族兄弟的竞争。他自觉是因祸得福,从小享受诸多亲情,因为没有威胁,亲戚们也难得对他多了点亲情和怜悯。成年后,他在父母爱护和照顾下,开了自己喜欢的古董行,成立了展示自己收藏的民间博物馆,除去情感上波折不顺外,其实过得比那些叔伯兄弟要轻松自在得多。
  可自从穿越以来,他每走一步,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萧墨存知道,他有多么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会遇到多大的阻挠和危机。


  这么一想,当初还真不如跟着沈慕锐浪迹天涯,漂泊江湖算了。萧墨存叹了口气,想起沈慕锐,不知怎的,心里会有一种暖暖的感觉,犹如触及平日清淡面孔下不为人知的感性部分。他不自觉地微微一笑,确实,如果此刻跟着沈慕锐,也许还真能体会到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快意恩仇。
  但人不是想痛快就能痛快的,人生在世,总有你无法避免的责任和义务,当然,还有你无法忽略的理想和愿望。萧墨存脸上的微笑逐渐加深,转为某种自嘲。是啊,如果真走了,那“尚书处”这一大摊子事怎么办?公子府里那一大堆人怎么办?还有,自己心底,那些隐隐约约的抱负,那些想要在这个时空成为一个有作为有担当的男人的念想怎么办?
  想到这里,萧墨存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可能太辛苦,内耗过多,原本消失的眩晕症状又慢慢回来,只是不如以前发作时那么强烈罢了。他忽然间觉得疲惫得紧,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想着天大的事,也先休息一下吧,现在凭谁冲进来,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算了。
  门外一阵脚步急促,萧墨存募的睁开眼,正瞧见锦芳从外间撞了进来,跑得鬓松钗弛,颊染红晕,气喘吁吁地道:“哥,那个人,张毅夫,来了,外头候着。”
  萧墨存站了起来,道:“快快请进来吧。”
  锦芳点点头,转身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身穿侍卫服饰,腰缠蓝绸的三等侍卫。萧墨存一见那张脸,心里顿时像被重重打了一锤,他身不由己站了起来,欲伸出手去,一声“慕锐”差点叫出声来。
  这个张毅夫的脸,赫然就是沈慕锐假扮侍卫时所用的那张毫无特色的大众脸,此时瞧在萧墨存眼里,却比天仙美人更令他百感交集。但他只激动一会,随即接触到那人的眼睛,那眼神虽然也精明强干,却远远不及沈慕锐那种犀利晶亮。萧墨存略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道:“张侍卫有礼了。”
  “不敢,晋阳公子手持‘墨玉令’,张某见令即如见鄙上,宫闱之内,是非之地,请公子恕张某不行礼了。”张毅夫垂首而立,拱手作答。
  “墨存今天请张侍卫来,实是有件难为的事情要请阁下帮忙,墨存身无长物,又孤身入宫,这等事,也只能劳烦张侍卫。”
  “鄙上吩咐过,持‘墨玉令’者,张某须得倾力相助,即便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公子无需客气,直接吩咐便是。”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那好,墨存就开门见山了。张侍卫看起来武艺不凡,不知于掌上功夫如何?”
  张毅夫答道:“鄙人五岁练武,最擅长的武艺皆在一双肉掌。公子若问兵刃上的功夫,张某不敢造次,但若问掌力,鄙人虽远远不及主上,但却勉强也称得上收放自如。”
  萧墨存微眯了眼,问:“我听说,你们江湖上有位姓白的神医,掌上功夫也甚为了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掌?”
  “知道。白析皓白神医,使的是其师傅独创的飞雨落霞掌。”
  “那样的掌法,如果打在人身上,会造成什么特征。”
  “掌印赤红,随后浮现紫色斑,中的地方必定是身体经脉集结之处,其掌力会由血液流至奇经八脉,令人轻则软倒,重则瘫痪,比之伤及五脏六腑更为厉害。”
  萧墨存好奇地眨眨眼,问道:“那你能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打出一种掌印,让那个人不至于受重伤,瞧着却很像这位白神医的手笔?”
  张毅夫奇怪地抬起头,想了想道:“掌印可以像个七八分,但内行一人切脉,必定穿帮。”
  “掌印像就可以了。”萧墨存温和地道:“我还真是找对人,我想让你,帮我,打这么一掌在某人身上。”
  “谁?”
  “我自己。”萧墨存轻声道。
  “不行,公子,鄙上要是知道了,小的性命不保,求公子收回……”张毅夫吓了一跳,忙摆手拒绝。
  萧墨存摇摇头,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容骤然绽放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上,犹如冰川雪莲,上面仿佛颤动着最动人的光点,让张毅夫一时之间惚了神,多年以后,都不曾忘记这个男子浅淡而又暖入人心的微笑。片刻之后,张毅夫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敛神垂首,道:“公子,这等逾矩之事,张某恕难从命。”
  “你并不是我尚书处的人,没有逾矩一说,”萧墨存淡淡地开了口:“我才是手持墨玉令的人,你刚刚也说了,要倾全力相助与我,你难道要反悔抗命?”
  “当然不是,”张毅夫想了想,直接道:“张某只是怕公子素有弱症,这一掌下去,再怎么小心,也难保不出岔子,若是因此真让公子受伤,张某岂不罪过大了?”
  “说来说去,你是对自己的掌法没有信心?”萧墨存紧盯着他问道。
  张毅夫脸上掠过一丝恼怒,挺直了胸膛道:“这点小事,凭我的掌力,怎会做不到。”
  “那就对了。”萧墨存转过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檀木盒,打开后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扒开塞子,倒出一粒碧绿晶莹的药丸,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这难道是百越国有名的疗伤圣药‘金风玉露丸?’”张毅夫狐疑地问。
  “正是。有了这个圣药,即便你手上劲道大了,至多我服下一丸便是,又能出什么岔子。”萧墨存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张侍卫可以放心动手了吧?”


  “有此圣药,别说受我这虚晃一掌,便是真中了白析皓的飞雨落霞掌,也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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