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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殇-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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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到了!”为丁雪寻驾车的是冷血门的一流高手,将马车一直开地墓地旁,停稳后才恭敬地道。

丁雪寻下了马车,入目是一片青郁郁的草地,那个孤清的坟头前,已经站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

那个瘦削的影子,与那座坟头一样孤寂清冷,一动不动,也不知站了多久。

丁雪寻鼻子一酸,向前迈步走去。

“雪姐姐,你终于来了。”长平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却知道是谁来了。

雪姐姐!长平还叫她雪姐姐。

丁雪寻心中千回百转,站定在坟前,看着那墓牌上写着:花夕拾之墓五个字,脸色渐渐苍白。

丁雪寻忍不住捂着脸,哽咽道:“长平,你要恨,就恨我吧!”

“为了救你,花大哥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有什么好恨的?”长平苦涩道,“我是恨,我恨的是,他到死也不给我一丝希望,死了也不留给我一点念想。”

“长平,你知道吗?我宁愿他什么念想也不留给我。活在内疚之中,实在太痛苦了。只要一想到他满身鲜血倒在血泊中……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丁雪寻已经泣不成声。

“雪姐姐,我其实很羡慕你很妒忌你。如果他肯为我而死,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子。”长平道。

长平,你不明白的。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你死去,你不会明白如此沉重的一份情,让人如何承载得起。

“……替我去看看花伯父及伯母。”丁雪寻道,她实在无颜再见二老。

 134。你不配

长平哀哀道:“我已经去看过他们了。白头人送黑头人,人生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哀莫大于心死,上一次送走月浓,花伯母已经去了半条命,这次又送走花大哥,花伯母或许挺不过这一关了。”

“你说什么?”丁雪寻猛地抬眼看着长平,“月浓她……”

长平抬起眼来看她,脸上是一幅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与月浓交好,花大哥怕你伤心难过,果然没有告诉你。月浓……在城破当日生产,因兵荒马乱找不到稳婆难产而死,一尸三命。”

“她为何不听我的劝告?我告诉过她,要她避走江南远离京城的。”丁雪寻的泪水忍不住再次滚滚而下,想不到可人伶俐的花月浓,竟然离去已经二年多了。

花夕拾瞒得她好苦,正如长平所说,他不想她伤心难过,所以才会告诉她,月浓是两个可爱孩子的幸福母亲。

好一个用心良苦!

丁雪寻悲伤不已,或许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象花夕拾那样无条件对她好的人了。

“告诉你这个,也不知花大哥会不会怪我。”长平涩声道。她瘦削的双肩,苍桑的容颜,在此刻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丁雪寻擦干泪水,凝视着长平:“你过得还好吗?”

或是刻意回避,或是并不愿多谈,长平凉凉地笑了笑,轻声道:“昨日,我听到花大哥的死讯后。就答应多尔滚,与父皇为我选的驸马周世显大婚。”

长平短短的一句话,却历尽了千山万水的苍海桑田。丁雪寻深刻体会到,长平对花夕拾执着的爱。并没有因为凤台选婿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幽远绵长。她怀着一份执着一路走来,走到爱的尽头,却是眼前这座坟墓。所以她听到这个令人伤心的消息时,觉得这份无望的爱应该落幕收场了,就选择了嫁给别人。可是嫁人依然没有使这份爱停止,依然更加冗长。正好应了那句伤情的情诗: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丁雪寻心中叹息,长平与周世显大婚之后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死时还带着五个月的身孕。她虽然在城破之日救了长平。却依然无法改变她悲惨凄凉的命运。

“长平。如果不愿意。又何必勉强自己?”丁雪寻一直对长平有种说不出的情谊,试图说服长平,“你毕竟是一介女子。就算流着大明皇室的血脉,清帝也不会将你如何。”

如果没有清朝的大婚,长平是不是不会在花一样的年龄郁郁而终?

长平苦笑道:“心爱的男子死了,嫁给谁都一样。再说嫁给周世显,也让心还系着大明的子民放弃心里的执念,归顺大清好好生活下去,这也是我这个亡国公主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丁雪寻想想不再劝了,长平或许是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都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路要走。作为一个亡国公主。或许这是她的责任及使命。

“雪姐姐,你爱那个人吗?”长平凝视着丁雪寻问道,“你真的不曾爱过三哥吗?”

那个人的名字,她们都没有宣之于口。

丁雪寻望着茫茫的草地,苦笑道:“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对花大哥的少。”

“雪姐姐,我祝福你。”长平叹了口气,真诚地道。

“谢谢你,长平!”丁雪寻劝道,“凡事要想开些,做人开心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多想想快乐的事情,或许日子会好过些。”

长平点点头,一声不吭。

丁雪寻知道,任何安慰的语言,对饱经世变的长平来说,已经失去应有的意义了。除非历史可以重来,否则她悲凉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慰藉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清风呼呼拂过,昔日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此刻却相对无语。

长平恋恋不舍看了坟头一眼,声音苦涩,“花大哥一定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儿,我走了。雪姐姐,你保重!”

“你也一定要保重!”丁雪寻难掩悲伤,或许这一辈子,这次是最后一次见长平了。

长平转过身,飘然离去。

丁雪寻忍不住回身,定定瞧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削背影。只一眼便立即转过身来,不忍再看那个瘦弱的背影身后的悲凉苍桑。

丁雪寻静静凝视着坟头,心中默默道:“花大哥,你喜欢这里吗?若你寂寞,我会常常来陪你说话的。”

一阵清风拂过,坟边不知名的小草随风欢快地摇曳起来。

一个布衣男子僵直的身子缓缓步入草地。

倚在一棵大树后的植摩天霍地睁开眼来,冷冷地盯着那个男子,强忍住冲动,不让手中的石子脱手飞出去。

男子浑然未觉周围的危险气息,一步步向坟前走去。

植摩天的唇角不屑地扯了下,不用他出手,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活得已经行尸走肉,只怕比杀了他还好得多。

这个男子,已经被彻底打倒了,再也伤害不了他的寻儿了。

丁雪寻俯下身子,用颤抖的小手缓缓抚摸着墓碑上的大字:花夕拾之墓。

旁边是一行小字:挚友朱慈炤立。

丁雪寻眸光睹到这行小字,心中顿时大怒,她使尽全力要将这个小墓碑挖出来,可墓碑埋得很深,一时竟然无法拔起。

植摩天的右脚微不可见动了下,又生生忍住走上前来帮忙的冲动。待睹见丁雪寻白嫩的手因用力过度渗出血丝来,心中忍不住一阵绞痛。

站在丁雪寻身后不远处的男子呼吸沉重起来,喉间发出一阵异样的响声,分不清是悲还是泣。

丁雪寻不顾手上渗出的鲜血,使劲拔出墓碑扔到一边去,自己亲手写了一块墓碑埋入地下。

兄长花夕拾之墓。

旁边的一行小字是:舍妹丁雪寻立。

植摩天的目光落在那块染着她的鲜血的墓碑上,目光轻轻掠过“兄长”二字,他知道这一次,真的是他做错了。

“你没资格为花大哥立碑,你不配!”丁雪寻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男子道。

“雪儿……”那男子带着颤意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没有比这更令人残忍的了,他连为夕拾立墓碑的资格也没有。

正如她所说,他不配!

“朱慈炤,我不会原谅你的。”丁雪寻恨声道。

“雪儿,你杀了我吧!”田三爷低低道。

“杀了你?我答应过花大哥不会恨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但我不恨你,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丁雪寻冷冷道,声音哽咽起来,“再说杀了你又如何,花大哥也不会复活。”

田三爷忍不住走上前要扶住她,大手却在离她数寸远的地方停下。

他已经没有资格安慰她了。

植摩天脸色一沉,眼中杀机顿现,手中的石子朝着田三爷的命门飞出去。

“啪”的一声响,丁雪寻扬起手扇了朱慈炤一个响亮的巴掌,眼内是火一般的恨意,“这个巴掌,是我替花大哥打的。”

巴掌声刚落,植摩天飞出去的石子半途拐了个弯,打在旁边的草地上,没入草地里消失不见。

田三爷一动不动,任由巴掌落在脸上。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却感到压在心头让他透不过气的沉重轻了不少。

“雪儿,你杀了我吧!这样我会好过些。”田三爷的声音哽咽起来,杀了他,也好过他现在行尸走肉般活着。

丁雪寻没有再看他一眼,昂起头从他面前走过,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雪儿,这是休书!”田三爷心中一片苦涩,注视着从他眼前走过却对他视而不见的女子,将怀里的休书掏出来递给她。

这是夕拾的遗言。

丁雪寻看也不看那封休书一眼,休书被碰落在地上,她一脚踏在那张捏得发皱的纸上,径直踩过去。

这张花夕拾用性命换来的休书,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田三爷痛苦地闭上双眼,只觉得那一脚踩的不是那纸休书,而是踩在他血淋淋的心尖上。他猛地转过身,拖着大步子离去。

丁雪寻跳上马车,吩咐驭夫回冷血门。

植摩天沉着脸从林中走出来,捡起地上的休书,掠了一眼便揣入怀中。

植擎天冷沉的目光落在坟茔上,停留在兄长二字上。渐渐地,那双冰冷的眸子暖和了几分,他俯下身子朝着坟前诚恳地拜了三拜,喃喃道:“谢谢你救了她。你这个兄弟,我植摩天认下了。”

植擎天一诺千金,在日后的日子里,时刻照拂着花氏一族,冷血门所有的业务,均会分给花氏一杯羹。

又一阵清风掠过,坟边的小草又欢快地摇摆起来。

丁雪寻回到揽月阁,便又将自己关了起来。

植摩天一直跟在丁雪寻身后,看着她清清冷冷的背影一言不发。直到她进入揽月阁才站在门外,好几次想伸手敲门,却又生生忍住,正琢磨着如何是好时,门吱吖一声打开,丁雪寻走了出来。

植摩天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挎着的行囊上,心头狠狠一震,上前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

“寻儿,你要去哪里?”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恐慌。

 135。我爱的人不是你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丁雪寻注视着他平静地道。

植摩天心中大惊,将丁雪寻的手握得死死的,仿佛他一松手她随时会飞走一样。

“寻儿,你别跟我开玩笑!”植摩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心中没来由一阵烦燥。

丁雪寻亭亭立在他面前,将植摩天脸上的惊慌收于眼底。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植摩天,此刻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惊慌。

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要看穿他一样,植摩天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心惊——寻儿不象跟他开玩笑。

“植摩天,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一直深爱的男子,不是你。”丁雪寻的声音清冷无边,听起来无限凉薄。

植摩天只觉一声晴天霹雳,怎么会呢?他慌乱地拼命摇头,不,不不,寻儿爱的人怎么会不是他呢?

这两年来,他和寻儿琴瑟调和,恩爱有加,如胶如漆,他明明能用心感到她的情深意爱,她明明竭力在做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他们日日缠绵夜夜恩爱,她用最缠绵最痴恋的目光看着他,将她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她爱的人怎么会不是他呢?

现在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两人曾经的山盟海誓、恩爱缠绵全部否定了吗?

“寻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植摩天急切地看着丁雪寻,在她清冷的眸光倒映下,他清晰看到自己发白的脸色。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原来我一直爱的人不是你。”丁雪寻不再看他,而是将头转到一旁去。

“寻儿,你在报复我吗?”植摩天将她的脸扳过来,逼着她面对自己。满脸痛楚地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多疑妒忌。可那是见血封喉,天下剧毒,我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别说是我,就是华佗再生,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寻儿一定是在生气,所以才报复他,说出那些令他伤心的话来。

一定是这样的!

“植摩天,我不是在报复你。我爱的人。不是你。”丁雪寻在植摩天的逼迫下。不争气的泪水竟然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植摩天的目光落在丁雪寻的头上。眸光顿时一缩,发梢上日日戴着的桃木簪已然不见,已换上一支普通的步摇。

“说!他是谁?”植摩天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要是两年前她和他说这些话,他信!可她却说在和他一起经历了两年的恩爱之后,他不信!

“既然你猜到,何必再问。”丁雪寻倔强地咬着唇。

花夕拾!

植摩天眼中风云暴起,寒意迅速在他身边凝结。

和一个死人争宠,他如何也争不过!

“植摩天,对不起!”丁雪寻轻声道,低着头不肯再看他一眼。那些如断线的泪珠却倾流而下。

“不,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植摩天忍不住后退一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痛如绞,紧紧抓着她的大手竟然颤抖起来。

对不起!

寻儿竟然跟他说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就不复在,他和她就再没有了任何牵绊了吗?

不,他不要!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女人原来也是个凉薄之人。

丁雪寻用力格开植擎天紧紧搂着她的大手,抬起步向前走。

“寻儿,我不在乎。求你不要离开我。”植摩天猛地拉她入怀,喃喃低语,“寻儿,你心中是谁不要紧,只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也不在乎。”

她爱谁都不重要,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就好!总有一天,他会取代任何一个男子,成为她心中最重要最爱的那个人。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丁雪寻咬着唇道,“和一个我不爱的男子在一起,我感到很恶心。”

这句话比刚才的还要伤人。

植摩天心脏狠狠一缩,只觉已经血肉模糊的心窝上被人再狠狠捅一刀,剧烈地痛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般痛过。

他竟然让寻儿感到恶心。

和他在一起,她竟然感到恶心。

而且还很。

植摩天倏地放开丁雪寻,慌乱无比的目光渐渐清明,盯着她,慢慢拢起冰寒入骨的寒意。

他放下男子的尊严来爱她,什么都不在乎,只求她留下。心里装着另一个男子,留在他身边。她却将他的尊严践踏在地,否定了,否定了他俩之间的一切。

她可以不爱他,却不能一句话就否定他们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丁雪寻得到松脱,头也不回地一步步向山下走。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有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滴入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植摩天寒着脸看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朝冷阿二道:“去将她押回来。”

“你囚得了我的人,囚不了我的心。”丁雪寻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留给植摩天一个决绝清冷的背影。

可丁雪寻知道,她的声音凉薄得听起来连自己都直打哆索。

植摩天心神激荡,一脸痛楚地凝视着那个决绝背影,心内已是万籁俱恢,却又感彻骨锥心的痛。

身后除了植摩天沉沉的吸气声,再没有了其它声音。丁雪寻再次抬起步,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直隐在暗处的寒玉惊得说不出话来,急得跑出来道:“掌门,你就这样放夫人离去吗?”

“从今天起,冷血门谁若再起她,杀无赦!”植摩天充满寒意的目光冷冷盯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声音冷得一样使人直打哆索。

丁雪寻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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