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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谁知身是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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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也不要了,就这么下山。霍清害怕摔着泠湘,走得格外小心,又得走快。
等到太阳向东偏的时候才回到家。霍清把泠湘放在床上,也不敢去请大。他翻看泠湘的医书,谁知还被他找到了方法。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按着方子又去翻泠湘的药,给她熬了服下,再在伤口上敷上一些。自己也顾不得吃饭了,等泠湘气儿喘匀了这才去给泠湘熬米粥。
掌灯时分,泠湘渐渐从醒来,未睁眼就先闻到满屋子的米香。
“好香啊,大将军在煮粥吗?”泠湘挣扎着坐起身子。
“你怎么起来了,躺着躺着。”霍清见泠湘醒了,连忙冲进来,“你这一被咬可把我吓得不轻。给你又吃又擦的,折腾了好半天呢。”
“倒是学会翻我东西了啊,不过还不错。”泠湘虚弱极了,说话的声音都极微弱,不时地舔舔嘴唇。
“你这是饿了吧,我熬了粥,这就给你盛去。”霍清从锅里舀了粥端进来,拿着勺子吹凉了再喂到泠湘嘴里。
“咱们这算是扯平了,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霍清的举动倒把泠湘弄了个大红脸。
“所以,我们的命也是彼此的命,对吗?”霍清认真地看着泠湘。
泠湘不做声了,她总觉得这种问法很奇怪。
“苏泠湘,不管你认不认,我霍清这条命这辈子都是你的了。”霍清拉过泠湘的手放在胸口。
“这……你胡说什么……”泠湘害羞地抽回了手,“大将军该打,这话原是对你将来的将军夫人说的。”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什么大将军,我叫霍清。”霍清见事情没有按自己预想的发展,一时急了,“泠湘,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愿意。”泠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果断地拒绝了。她对霍清是有好感的,从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看来,都是有的。但她在这里还有很多东西割舍不下。
“好,我明白了。”霍清猛地站起来,“我霍清从来不是爱胡搅蛮缠的人,只一样你记住,我送给你的镯子你好生收着,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拿着他来找我。时候不早了,马还在山上,我去把它们牵回来。门给你上锁,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不许给他开门。”霍清着实是担心泠湘。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地方,晚上能安全吗。
霍清走了,泠湘抬起腕子,银镯子还在。这是他的护身符吗?能逢凶化吉?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的身份像是掉了个个儿。霍清整天去集市上买东买西,泠湘则坐在床上看书。霍清也着实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泠湘没几日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两人之间在那一次谈话之后,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生长蔓延。
这天晚上,霍清服侍泠湘睡下,在她门前踱步了好久才回了屋子。
边塞的夜晚寒意深重,树影婆娑。霍清挥笔在洁白的纸上写着些什么,凌乱的笔迹一如他此刻凌乱的心。写罢,走出屋门,从马厩里牵出泠湘不喜欢的那匹小红马,只留下那只小黑马。跨步上马,他远望着静默矗立的苏家古宅。
再见了,泠湘,有缘终会再相逢的。
漆黑的屋内,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凌乱的笔迹,黑色的墨迹让人心里一沉。
“梦里谁知身是客,昨宵好梦,今夜诀别。若是有缘终会见,皇城脚下,天子近旁,从此独飞如孤雁。”
三月的皇宫处处鲜花盛开,不过无人来赏。穿着金黄色龙袍的清秀少年在寝宫里不安地踱着步子,眉头紧蹙。边塞战事告捷,作为一国之主,霍轩应该是高兴的,可自己的弟弟还活未见人死未见尸。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的存在对自己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却还是发自内心地焦虑,往日的沉静不见,几次三番地派人去战场寻找。
与此同时,青鸾殿中,身形瘦削的女子身着一袭深紫色衣裙,三千青丝高高盘起,满头珠翠,最夺目的却是那一只百鸟朝凤金步摇。没错,这就是宋雅芙该享有的。太后娘娘的侄女,她坐上这个皇后宝座没有意外。如果当初没有被霍清无情地拒绝,她宁可死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豆蔻年华锁在这冰凉的铜墙铁壁里。被霍清拒绝,她立志要挽回自己的颜面,登上皇后之位,依靠皇后的权势来打击报复霍清,这是上上之策。可是为此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连宋雅芙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爱是恨。
她坐在梨花木的凳子上,手里绣着什么花样,阳光从雕花的窗棂漏进来,让人觉得女子眉目间的老气和年岁极其不符。不久,有侍女匆匆忙忙地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突然紧握起了拳头,咬牙切齿:“确定了的话,就放火烧了。”那话音很重,很重,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心上。侍女慌乱地退下,只留下她一人。她眼角的泪花没人看见。
五王爷府中,珍太妃已泣不成声。自从知道霍清生死不明的消息,霍轩便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传话到五王爷府,可终究还是没有瞒住。珍太妃知道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之后便不吃不喝,抱着霍清的衣物,日夜啼哭,或是站在五王爷府门前呆呆地望着。近旁侍候的人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却也无能为力。
要说心中的苦闷和失落,泠湘的并不次于珍太妃。她一觉醒来,正准备去问霍清想吃些什么,却人去屋空,只剩下草草了事的只言片语。泠湘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姨娘离世时的感觉,扶着门框痛哭流涕,如今她不能,只能默默流泪。霍清走了,她一个人仿佛也没了生活的动力,也不觉得饿,喝几口清水就打发了。要么歪在床上,要么像往常一样坐在宅子门口弹琵琶。琵琶声依旧响起,心境却早已不同。
皇城脚下,天子近旁,还有那只银镯子。泠湘也萌生了去找霍清的念头,可是转念一想,她若为了儿女私情一走了之,岂不辜负了爷爷的期望。所以她只能苦守着。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边塞的阴风正盛,像是祭奠死去的孤魂。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在苏宅前的大树上,扔下了什么,飞速离去。
等泠湘醒来时,火势已经大了起来。有不远处的村民前来救火。泠湘不知所措。有人对泠湘喊着,姑娘,赶紧逃命吧。泠湘顾不得多想,背起琵琶和大箱子里的药材,又拿走了所有的钱财,准备冲进火场救火,却被人推出了苏宅的后门。一根燃烧着的木头柱子倒了下来,泠湘哭喊着,却无能为力。
她拼了命地跑着,腿也吓软了,倒坐在地上,看着苏宅化为灰烬。到了天微亮时,苏宅的上空升起白色的烟雾。想起爷爷,父母,泠湘不禁泪流满面。
这也许是天意吧。泠湘低下头,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走回头路了。宅子没了,她也没有家了,只能四海为家了吧。
皇城脚下,天子近旁。泠湘抬起手,自己手上的银镯子发着亮闪闪的银光,像是指引着未来。
这是缘分吗?霍清?还是命运的劫数呢……


(三)何处为家
繁华的京城,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没有人能听得见。
霍清骑着从泠湘那里“顺来”的小黑马,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他内心焦灼,只因心中还充满牵挂。
待到他在自己府邸门前勒住缰绳时,已是四月里的景象。门口的门童吓了一跳,连跑带颠地禀告。
霍清迅速地下马,往府里冲去,正好对上母亲那惊喜的双眸。这半个月以来,珍太妃是凭借着仅存的念想支撑着生命。先帝已去,宠爱不再,唯剩下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了。半个月的苦等,早已形容憔悴。霍清看着母亲眼眶哭得红肿不堪,人也瘦了一圈。往日里母亲最重视自己的容貌,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在衣着打扮上放任何心思了。
“母妃……”霍清几近哽咽地握住母亲的手,“孩儿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清儿不哭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爱哭呢?”珍太妃嘴里这么说着,眼角却也泛起了泪花,双手颤抖地抚摸着霍清的脸孔,还有霍清胸前的伤口,“清儿,你受苦了啊。都是哀家不争气,没能让你……”
“母妃,不说这个了,孩儿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地站在您面前了吗?”霍清害怕再说下去,被旁人听见些什么传出去就不好了。
“什么完好无损,你当哀家瞎了吗?”珍太妃的口气突然严肃起来,“感觉找大夫来给清儿看看,这伤是怎么回事啊?疼吗?”
“好了好了母妃,您这是怎么了,您以前可不这么爱唠叨啊。咱们进屋吧啊。”霍清尽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搀着珍太妃走进了屋里。一路上,珍太妃还在絮絮叨叨什么,霍清听着,毫无厌烦之意,只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欣慰。
四月的边塞,春天开始苏醒。泠湘在苏宅被烧后硬是一个人带着家当走到了集市上,雇了马车。其实对于泠湘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继续留在这里。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能走到哪里去呢?车夫问泠湘去哪里,泠湘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失措,然后坚定地要去京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总有一种念头敲打着,要往京城的方向去,哪怕再近一点也是好的,那场大火不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一路走的十分漫长,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约走了半个月之久,车夫告诉泠湘,这已经到了京城的最外围了。
这天日落时分,马车经过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子,泠湘听见嘈杂的人声,带着凄惨的哭声。她撩起帘子一看,原来是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跪在马车前磕头哭喊。车夫看看泠湘:“小姐,他们也怪可怜的,不如拿些银子给他们吧。”泠湘是个心慈心软之人,立刻拿出了银子让他们平分。那些乞丐拿了银子,频频给泠湘磕头谢恩,然后一哄而散。车夫正要离开,泠湘却看见那屋子门前躺在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孩子昏睡着。衣裳破烂不堪,蓬头垢面,十五六岁的样子。泠湘动了恻隐之心,下了车,走向那女孩。她发现女孩的胳膊上布满青紫色的鞭痕,额头也是滚烫的。泠湘立刻拿来了自己的药材,给女孩擦药,每擦一下,女孩就会在睡梦中皱一下眉头。泠湘叹了口气,到屋里寻到了锅子给女孩煎药。
苏家的药材向来要微火慢熬才最好。等到药煎好时,乞丐中的一个妇人给泠湘送来了吃的。泠湘不觉得饿,便想把吃的留给女孩。她把药倒在粗瓷碗里,正准备给女孩喂药,女孩醒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连连往后缩:“你……你要干什么?”
泠湘笑着搅动着汤药:“没什么,你发烧了,我正好有药,就煎给你吃。”看到女孩戒心严重,泠湘便自己先喝了一口,女孩这才吃了药。
“你怎么被鞭子打成这样?你爹娘呢?”泠湘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爹,我从小跟着娘长大。”女孩缓缓开口,目光盯着地上,“我和我娘本来是住在南方的,在一个大户人家伺候家里的大小姐。后来大小姐嫁到了京城,我和娘也就陪着大小姐来了她婆家。可是大小姐不久就去世了,我娘也染了伤寒,不治而死……”女孩眼里泛着盈盈的泪光,仿佛一眨眼就要流下来,“那家人嫌我晦气,处处挑我的刺。月初的时候我因为摔碎了碟子被管事的一顿毒打,疼的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泠湘看着女孩,眼神里都是怜惜。这世上竟有和自己的命运如此相同之人。泠湘和女孩都不再说话了。
不久,女孩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姐姐,你来京城干嘛啊?”
“哦,我是边塞来的,我娘去世前留下了一样遗物,让我无比来京城交给一个人。”泠湘说的平淡极了。她刻意隐瞒了霍清的存在,这是她本来就编造好了的台词。
“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女孩认真地看着泠湘。
“不知道,只知道是和皇家有关的人。”泠湘摇了摇头,“你知道如果想接触到皇家的人,有什么快又直接的方法吗?”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女孩脸上露出了笑容,侃侃而谈,“你有什么才艺吗?比如琴棋书画?”
“我会弹琵琶。”泠湘迫不及待地拿出了琵琶,素手一拨,琴声清澈如水。
曲毕,女孩不禁拍手叫好。“姐姐你真厉害啊。我们南方人弹琵琶弹得最好了。以前我在府上也见过琵琶弹得好的人,却没有姐姐这么好的……那就容易了。”
“什么?什么容易了?”泠湘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京城里有一个地方,是所有有才艺女子都想去的。名字我记不清楚了,反正你精通一种才艺,就可以去那里。经过挑选和练习,就能被分到各个王府里头供主子享乐。运气好的还能进宫呢。依姐姐的姿色,怎么不当个娘娘啊。”女孩笑得爽朗大方。
“你呀,说什么呢。”泠湘用手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此话当真?”
“当真啊。反正你也要往京城里走,我对这京城又熟悉,姐姐不如收了我当丫鬟啊。”女孩的眼眸里写满了真诚。
“嗯……好吧。那,你有名字吗?”泠湘偏着头问。
“没有,我娘从小就叫我丫头,所有的人也都叫我丫头。”
“丫头。”泠湘噗嗤笑了,“那就叫……叫素秋吧。”泠湘仔细地想了想。
“好,素秋,我喜欢这个名字。”女孩啃着泠湘留给她的点心,肆无忌惮地笑着。
月光把两个女孩的影子照的格外明亮。
夜深了,素秋睡得很香很甜,泠湘却睡不着了。她把衣服给素秋盖上,自己坐起身来,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发愣,心里牵挂的都是霍清。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平安回到京城?他究竟是什么人呢?虽然知道他非富即贵,可就算自己找到了霍清,也未必能见上,更别说长相厮守了。想到这儿,泠湘心里就一团乱麻,毫无头绪,一个人呆坐了一夜。
天微微亮,素秋就醒了。泠湘拿出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粉色的衣衫,配着肩上俏皮可爱的麻花辫,泠湘笑着看着素秋用清水洗净的脸,真是个美人坯子。
泠湘带着素秋坐上了马车,朝京城赶去。
谁知道昨日的晴空万里,今日就变了脸,下起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雨。冷风飕飕地吹动帘子,吹在泠湘的身上。春雨贵如油,泠湘觉得心情好了起来。自己从小最喜欢细雨绵绵的天气,像是娘的气质,还有姨娘的笑脸。泠湘拿出衣服披在素秋身上,素秋又给泠湘披上:“小姐啊,你身子那么娇贵,怎么能挨冻呢。要是冻着了,那是奴婢的不是了。”
“好了好了,今儿个矫情起来了。”泠湘假装嗔怒,“我说了,你是我妹妹,别那样叫自己,我听不得的。”
“嗯,好吧——对了,照这个速度,咱们到京城差不多也就是晌午了。”素秋摆弄着衣襟,漫不经心地说。
“你确定你知道在哪里吗?”泠湘回想起来今天早上起来素秋对车夫简单交代的几句,心里打起了鼓。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素秋拍着胸脯保证着,把泠湘逗笑了。
雨势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不知过了多久,泠湘听见人声喧闹,掀起帘子一看,已经到了京城,街道两旁都是叫卖的小商小贩,偶然路过的几个京城女子都穿戴不俗。泠湘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衣裙,立刻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件水蓝色的外衣套在身上,又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到了。”车夫掀开帘子,素秋背着琵琶和包袱先下了车,转身来扶泠湘。泠湘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古朴的楼阁,牌匾也很老旧,带着岁月的味道。三个大字,笔法铿锵有力:点瑛阁、泠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能跟着素秋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大幅屏风,绘着山水图样。泠湘跟着素秋转过屏风去,后面摆放着一整套木头桌椅。桌前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把所有的青丝都尽力盘在头顶,穿着暗红色的衣裙,戴着红色的面纱遮着脸孔,大约四十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则眉清目秀,穿着深紫色的绸缎衣裙,拿着笔用心地写着些什么,看起来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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