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共春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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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秦姡Я钏�抬首，见薄汗濛濛映衬得她原本一幅倾国容色越发娇艳起来，笑意越发浓厚，问，“在哪里伺候的？”女子也不避着他的注视，“回陛下，小女原不是在宫中伺候的。”
　　刚又要发问，丽妃娇笑，“此女是臣妾在南昭王府时的好姐妹魅生，自小美貌又善舞，如今更是姿容倾国，连臣妾也不忍辜负呢”秦姡а丈�不改，“好一个不忍辜负，爱妃大度，是孤之幸啊。”
　　太后不言，觉察梓城默默，便劝，“一个舞姬罢了，堂堂贵妃怎可失了气度？”梓城闻言，道“臣妾明白。”缓缓昂首正坐，依旧是默默，神色漠然。
　　秦斐似也是高兴，起身向殿上拱手，“皇兄好艳福。”秦姡�轻笑，摆摆手，刚欲什么，边听得左列席位中有女子轻轻咳嗽，一身青玉色暗纹提花绸的宜嫔陈初卿丝绢掩口，缓缓起身又福，“臣妾身子不好，恐累及陛下，欲先行回寝殿，望陛下恩准。”
　　秦姡�略蹙了蹙眉，“去吧。”太后倒是温和地嘱咐，“自宜嫔你生下帝姬之后，身子一直不见好，须得好好将养才是。”宜嫔谢恩退下，还未出殿便听到女子娇媚的调笑声，渐渐淹没在渐渐响起的奏乐中。
　　回首，隐约可以从一众舞姬的间隙里瞧见殿上直直端坐的女子，通身流光四溢却冰凉孑然，伸手掖了掖乳母怀中熟睡的婴儿的襁褓，一行人缓缓消失在兰台灯火通明的夜里。
　　次日一早，众妃皆到长信殿向太后请安。众妃依次落座，见梓城妆浓了三分，下首的丽妃掩口笑道，“贵妃娘娘今日盛妆，倒是别致增艳”
　　梓城并非没听出个中意思，也不言语，捧起几上的茶盏轻呷，“恩，好清爽。”太后闭目微笑，“你倒是巧嘴，红芽佛手最是清心静气的。”
　　右侧的静妃娓娓道，“这红芽佛手名贵胜金，不仅形似佛手，茶汤更是馥郁，冉冉飘逸，具佛手之韵，自然最是清心静气的。”
　　梓城颔首，道“侯姐姐渊博，倒是我牛嚼牡丹了。”说着又抿了一口，话锋一转，“天气渐暖了，是该戒骄戒躁。丽妃宜多饮些。”丽妃碍着太后，也不辩驳，只是笑笑。太后不一会儿便遣了众妃回去，独留下了梓城。
　　长信殿里彻底地静了下来，只檀香炉里偶尔香烬浮动，无言半晌，太后才缓缓说，“左右不过是个舞姬，能翻几重天。不必你如此费心，眼下重要的是沈家。”沈鹤平眸光一沉，“咱们的沈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1）

　　梓城闻言，心下一动，太后觑了一眼她的神色，拉起她的手，继续说，“丽妃是那边的，这个舞姬的也是那边送来。”太后在手上下了几分力道，“那边的心思可是不浅呢。”她登时会意，南昭王府。
　　南昭王秦偡是先帝胞弟，早年征战西羌，吐谷浑战功赫赫，立下汗马之功。先帝在时，尚谨小慎微，分毫不敢僭越，
　　可如今，爪牙却是已然伸到了皇帝的枕畔。
　　太后微眯双眼，缓缓道，“如今北边诸部蠢蠢欲动，朝中将才屈指可数。此番虽必行镇（）压，却不可让那边再借此得势了。”
　　梓城思忖片刻，已是了然，却仍有些犹疑的神态，太后以为她担心，劝慰她，“孤知道，烁城不是良将之才，此战意在震慑诸部，皇帝必挥重兵压境，又有老将引途，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梓城抿唇，南阳王府确是虎狼之姿，可是在陛下心里，沈家又会是什么角色？
　　太后佯咳了两声，将梓城从万种思绪里牵回来，眼角唇边的皱纹舒散开来，“孤与你父亲都已年老，澜城早去，在孤心里，有资格担起沈氏一门的人只有你和烁儿。”
　　殿外刘尚宫来复命，见太后无意再留她，梓城埋首俯身，“臣妾明白太后苦心，先行告退。”待她退出去了，刘尚宫方回禀，”陛下觉得参莲饮甚好，并感怀太后慈心。”
　　太后双手无力垂下，隐在衣袖里，“甚好，是么。”刘尚宫直起身体，道，“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身母亲，一心是为了陛下身体着想，陛下自然感怀。”
　　沈鹤平已恢复如常神色，端坐正位，“是啊，无论他念着谁，想着谁，孤是他唯一的母亲，只要他万事顺遂，孤别无他求。”
　　刘尚宫出了长信殿，正准备回尚宫局，恰碰上了故识南乔，南乔笑道，“哪阵风把尚宫大人吹来了呀。”两人早些年同侍太后，极为亲近，也不拘泥什么礼节。刘尚宫说，“你少取笑我，还不是为主子做事。”
　　南乔询问之下得知，她是奉太后之命为皇帝送参莲饮的，就继续问，“这参莲饮不就是先帝时佩德皇后常奉的么，定是副好方子，药材金贵着吧？”刘尚宫摆摆手，“只是些寻常材料罢了。”
　　南乔动了心思，缠说刘尚宫，“广陵王近些日子身子也是不大好，你把那方子抄与我罢，我也好给王爷补补。”
　　刘尚宫只以为南乔心疼广陵王，便答，“也不必这么麻烦了，原是我日日煎熬这剂汤药的，多煎一副也无妨，你便每日巳时遣个丫头来我这里取就行了。”
　　南乔自是感恩戴德，本还想拉刘尚宫再坐坐，无奈她事忙，也没有再留。
　　另一边，梓城先是去承瞻殿看传圭，宫人却报说垂治殿将太子接去了，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却也一时想不起，只觉得秦姡Ш孟翊游唇�传圭接去过垂治殿，有些奇怪。
　　这时，一旁的鸾镜低声说，“苏美人昨儿个进了垂治殿，现在还没出来呢。”蓦地，那样的寒冷又从心底冻了上来，抵住牙齿，转身上辇，“去垂治殿。”　　　　　　　　　　　　　　　　　　　　
作者有话要说：　　

　　☆、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2）

　　辇轿停妥，贵妃径直走进东暖阁，果见一抹明黄色的小小身影，阁外却只见鸾衣，不见周弼。传圭见走来的是梓城，如获大赦般，从榻边小跑进梓城的怀里。
　　秦姡Р⒉辉诟笾校�榻上斜卧的是昨日一舞动天下的美人苏魅生，一袭宽大的缎地绣花百蝶裙仍掩不去她的身姿娇娆。她下榻，叩拜，依旧是盈盈不胜之态。“贵妃娘娘长乐未央。”
　　梓城也不应她，先是好好察看了传圭一番，“已是三月的天了，圭儿的手怎么这样冷。”传圭似是有些害怕地瞧了苏魅生一眼，又看向梓城，奶声奶气地说道“母妃不担心，圭儿没事。”
　　此时，一旁的苏魅生已悻悻起身，道，“陛下思念太子殿下，特命臣妾暂时照料殿下，待陛下下朝，便能相见了。”将传圭让鸾衣抱着。
　　转身，梓城面上的愠色渐浓，呵斥道，“放肆！上殿说话，哪里轮得你置喙。”
　　“苏美人，本宫赐你延年殿居住。殿下由本宫照料即可。”梓城敛起怒意，倨傲地俯视她，俨然端着一副贵妃的威仪。
　　苏魅生也不俯首谢恩，直视梓城，笑意仿佛是从心里沁出来的一般。
　　鸾镜瞧她这副样子，亦是柳眉倒竖，道，“美人好没规矩，贵妃娘娘在此，还不速速谢恩退下。”倾世美人笑意不减，福身，“臣妾多谢贵妃娘娘。”于是退下。
　　教习了传圭一会儿，方见秦姡�向暖阁走来，梓城携传圭叩拜，“陛下/父皇长乐未央。”“免礼。”，秦姡Щ肥右蝗Γ�“贵妃怎么也来了，苏美人何在。”
　　梓城有些不自然地牵动嘴角，回答，“臣妾将延年殿赐给了苏美人，搬宫一应事宜琐碎，苏美人便向臣妾请退去料理了。”
　　秦姡Р⒚挥卸辔剩�坐下与梓城和传圭说话。从传圭最近吃了些什么，问到梓城教了传圭哪些礼仪，直至传圭显见有些午困了，梓城便唤鸾衣将传圭送回承瞻殿，自己就着秦姡�身侧坐下。
　　一时不知话从何说起，倒是秦姡�先开口，“大宛不安定，南昭王自请出兵，你父亲保举你兄长可堪此任。依贵妃之间，孤该派谁前往？”
　　太后的一句句嘱咐浮在脑海里，梓城却依旧垂首，“臣妾不敢干政。”秦姡�望着梓城满头金钗翠环，分毫不晃动，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口气软和下来，“这里没有别人，不紧要的。”
　　梓城直视秦姡В�“于私，兄长疼我，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愿他损伤分毫。于公，南昭王虽是重兵在握，”见秦姡�抿了抿唇，梓城继续，“却也是该颐养天年，弄孙为乐的年纪了，还要戎装杀敌，我也着实不忍。”
　　秦姡�笑笑，道“阿梓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大宛区区小国，孤大军压境，只消收震慑其四邻之意，况且军中亦有良将辅佐，那里就这么危险了。”梓城才知道，秦姡�心里早做下了决定，只是想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3）

　　家族父兄不是我能选择的，而你是我选择的唯一，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她的心里不是没有迷惑，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当年自己倾心相对的那个人。
　　“只在诗中看过，说是大宛良驹‘背为虎纹龙翼骨’，臣妾真实好奇的不得了呢。”梓城佯作十分有兴趣地问。秦姡�微笑颔首，“这叫汗血宝马，跑动时快如闪电，汗水如鲜血殷红，倒时候让你兄长给你带回来见识见识。”
　　两个人拣着有趣的说了一会儿，周弼进来请示，“回陛下，苏美人请您去延年殿用晚膳，说是……说是……是……”他觑着梓城，不敢往下说。
　　秦姡е迕迹�“有什么不能，快说。”周弼伏身，不再看梓城，道，“说是罗衣新织就，莫负好时光。”
　　梓城隐手入袖，指甲掐进掌心，咬牙垂目，面上看来只是多了几分淡漠。秦姡�像是未察觉，道“魅生初入宫，性子张扬，劳贵妃□□。”梓城起身，“臣妾明白，先告退了。”
　　第二日，沈国公之子沈烁城封镇北将军，出征大宛的消息传进后廷时，梓城正带了传圭在长信殿看望太后，恰巧秦斐也在。传圭将几近埋进玫瑰松子糖里的小脑袋探出来，问道，“是舅父嘛？舅父要去打仗了？”梓城只专心给他擦嘴边的糖屑，“是，是舅父，舅父要去打仗了。”
　　孩子无心，见秦斐也在，又问，“叔父为什么不打仗？”
　　秦斐抱起传圭，逗他说，“因为叔父比舅父厉害，所以你父皇先派舅父去，打不赢了，再让叔父去。”梓城瞬时变色，见太后沉静发声，“怎么跟孩子说这样的话，也太没有轻重。”
　　传圭倒是开心，“舅父打仗，叔父也打仗。”秦斐将传圭放回梓城怀中，向太后和梓城拱拱手，还是嬉皮笑脸，“逗孩子一乐罢了，阿烁自幼跟着舅舅读兵书通史策，定是无往不利的。”
　　笑意最后落在了梓城这里，报之一笑，她心里却是隐隐不安。
　　出征月旬，前方消息传来，说是大军艰难地越过盐水，辎重已去了一半，加之沿途各小国坚守城池，拒绝提供粮草。曲折行至大宛边城郁成，兵士疲累不堪，在强攻郁成时死伤惨重。镇北将军沈烁城恐无法攻下大宛都城，上书回朝休整。
　　妆台前，梓城正用银簪挑了些薄荷脑膏来醒神，闻言，银簪坠地，满袖跪下，不敢再说。梓城怔怔，道“陛下怎么说？”满袖有些窘态，支吾着，“陛下……陛下大怒，已经派了使者前往玉门关传旨，军……军中若有敢……敢入关者……杀……杀无赦。”
　　脑中的一根弦早已紧绷起来，那里还需要薄荷脑膏来解宿夜不眠。想到秦姡Т笈�，父亲如今在朝中定是备受冷遇，她示意鸾镜快备辇轿，一行人匆匆便往长信殿去。
　　行至长信殿下，她见龙辇亦停在一侧。直入内殿，才发现不仅是秦姡В�秦斐与南昭王秦偡都在。后两人向梓城行礼，她头皮一麻，镇定神色，向太后与秦姡�问安，方在秦斐上首落座。
　　见太后略显疲态，想来已是费了一番功夫了。梓城筹措着，敛衣向秦姡н凳祝�再拜，“兄长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妾知道退兵非我泱泱大朝所为，只望陛下不弃前卒，支以援军，直取大宛，壮我声威。”
　　不待秦姡а杂铮�一旁的南昭王先冷哼一声，“贵妃娘娘倒是好明白的人，可你那兄长却是不成器，还未开战已是白骨累累，白白支以援军是要将士们白白去送死么？”南昭王看起来着实是动了气的。
　　秦姡Х銎痂鞒牵�见她眼下乌青，身形清减也不忍再多责，“不是孤不能施援，诚如南昭王所言，若是这样便再派重兵，必也是无功而返，反而折了将士的斗志。”
　　“臣弟有一计献上，愿率军援师。”字字掷地有声，殿内鸦雀无音。
　　你方曲终唱罢，终该我粉墨登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1）

　　雍长五年，六月初，诚帝秦姡Х⑻煜隆捌呖期亍保�征发七种人入军。这七种人是：犯吏，逃犯，赘婿，贾人，曾经有市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注：市籍即贾人的户籍，凡在籍的商贾及其子孙，与罪吏、亡命等同样看待，都要服役。）
　　同年七月，广陵王秦斐奉上谕，率军十万，又牛三万头、马三万匹，运输粮食、军械的驴、骆驼等皆以万数计，前往玉门关，会合镇北军，以支援讨伐大宛。
　　广陵王出征的日子，刚好是初七乞巧，也是广陵王妃侯以桢入宫的日子。
　　梓城在众妃来重华殿请安后，独留下了有些恹恹的静妃侯以栖。梓城瞧她脸色也不好，便询问，“侯姐姐终日郁郁，对身子总不大好。”静妃也不看她，只是答，“谢娘娘关怀，娘娘折煞臣妾了。”福了一福，依旧默默。
　　她觉得有些不得趣，也不再寒暄，道，“广陵王妃奉太后懿旨入宫侍奉，今日午时前可到。便劳烦静妃代本宫相迎。乞巧宴事杂，本宫怕是不得空了。”
　　青花罗衫的矜持妇人略沉寂了几秒，只有她髻上一支蝶栖花丛纹样银簪上蝴蝶的薄翼轻轻扇动了几下，她屈膝回话，“臣妾谨遵娘娘懿旨。”
　　幼时熟稔的两人守着尊卑，守着十年未见，也不知彼此经历的生疏，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下去。幸好此时满袖来通报，周弼前来传旨，两人方得以解脱。
　　当梓城由周弼引进垂治殿时，秦姡д�倚坐在御座上，呵令身边的宫人退下。她递了个眼色给周弼，一脸探询，周弼倒像是有些为难，朝地上一本杏黄封底的折子呶了呶嘴。
　　梓城欠身拾起那折子，杏黄织缎的封底，想来不是一般官员的上疏。她屈膝向秦姡�行礼，秦姡�显然是余怒未消，胸口仍一起一伏。自然地上前，将案上凉透的君山银针换下，端上七分烫的滁菊茶，她缓缓问，“何事让陛下如此气恼？”
　　“轮台负隅顽抗，广陵王滞留城外，传了折子回来，请派南昭王襄助，孤早该认清广陵王不可托付。”东暖阁里悉悉索索，秦姡Щ腥粑次牛�梓城也不好多问，正想说什么，暖阁里走出一明艳的女子，一身团蝶紫缎衫子，睡眼惺忪的模样似是海棠春睡，贪恋未醒，像没见到梓城一样，懒懒地唤了一声，“官人，我在里头都听着你呵斥了，怎么气着了？”
　　官人，胸腔像是被万柄宝剑穿透，又立时拔出，倒钩生生撕扯下血肉，痛楚弥漫到全身。梓城别过头去，没让秦姡Э吹阶约汉�泪将落。
　　苏魅生佯作这时才发现梓城在侧，略屈膝便算是行礼了，“贵妃娘娘长乐未央。”秦姡�仍是怒意不减的样子，问苏魅生说，“你，你说，孤该不该派南昭王襄助？”苏魅生斜眼瞧着梓城，缄口不言。
　　梓城见状，更是不悦，口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