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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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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是问了句如何,可是语气十分的笃定,根本就是不容反驳的,而后她也没有管李馨是否会反对,便又接着道:“当初,那个抱着你的妇人,虽然因着满身血污不可辨识的,但身上的衣衫都是上等的锦缎,连着你的襁褓,也都是极好的料子。以此看来,你父母的家世却也不差。”说完这话,她从一侧拿出叠好了的旧襁褓,将其递与李馨。

李馨怔了半晌,才是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接过那襁褓。

果真是极好的料子。触手轻软绵密,内里是浅红的上等细棉布,外头一层则是大红的缎子,上面用金线细细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每一朵牡丹花都是不同,或是含苞待放,或是蕊吐嫩黄,或是并蒂齐放,或是翻扬一侧,鲜艳之极。便是放在那里将近十来年了,这里外的料子都还是柔软而鲜亮,并没有褪色。可见,这不但是个富贵人家,待儿女也是极看重的。

由此,李馨心底也忍不住一动,手指轻轻地不断的摩挲着那襁褓,脸上也有几分微妙的感叹。虽然,她不是原主,没有太多的别的感触,但是已经是在江家熬得有些受不住的她,看到这么一个可能,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幻想来。

只是,不等李馨幻想什么,那边张氏又是开口,直接打断了她的一番虚无的幻想:“因此,我想着,竟是与你好生搜寻搜寻。若真是什么好人家,也算得一桩好事呢。”她口中这么说的,面上却不带多少的期望,神色也有几分冷淡:“因此,明儿,我想着请几位夫人过来。她们是这边极见识广,有能干的,你明日可得好生收缀妥当,过来厮见一番。我再请她们援手一二,你可是记清楚了?”

“是,妾身明白了。”李馨口中依旧十分恭敬地应了,心底再不做幻想,只是冷笑:什么家世不家世,说不得三五日过来,能寻到一个绣娘什么的人家,对好了话,直接将自己发卖了也就是了,也省得那江文瀚再说什么三不去四不去的吧!或者干脆沟通好了一个商贾人家,商人下贱,那江文瀚自然不能娶这么一个人家出身的女孩儿,既是成全了名声,又是摆脱了我,倒是真真的好算计。

她心中这么想着,可也不能表露分毫,外面还是柔柔顺顺地应了,心底却是不免有些筹划开来:不管古代外面怎么艰险,自己是不是也该筹划一二?否则,这砧板上的鱼,生杀予夺,都是任由他人,着实可恨可悲!

一面想着,她一面应对张氏,只做恭谨状听着张氏的吩咐,不论是什么话,反正都是一一应下。张氏说了几句,见着李馨都是恭恭敬敬的,连着自己讽刺的两句话也是只做不听的,心底也算满意,当下哼了一声,就将李馨打发了下去。

李馨退下之后,心底却是有些疲惫无力。看着张氏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家世不错之类的话,后头却还是那么一副模样,不但半点期待也没有,甚至还多说了几句讽刺的话——要知道,这么些日子过来,她只听到些斥骂的话,可从没听张氏冷嘲热讽呢。想来,在张氏的眼底,自己这会子比之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可恨丫头,上升了不少,或许,现在该是寻机利索收拾完了的贱丫头吧。

她心中想着,步子便越发得觉得沉重。到底是在这个封建时代,身为女孩子有着各种艰难,又很容易被人弄来做了奴婢姬妾这种连人也不如的!单身女子,谁个掠走卖了,这辈子就算完了,直接在官方渠道成为一个低人一等出头无望等同畜生的人。到时候哪怕你心底不是这么想的,仍旧是有着独立人格与自尊的,可是官方这么定了,若是反抗就是直接站到了社会的对立面,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些,李馨心底真是想要咆哮。可不等她再多想什么,忽而前面就是传来一阵喧闹声。她还没听明白,就是直接被人撞倒在地上,登时四周景物一阵翻转,而后手臂臀部便是一阵刺啦啦的疼痛。

“大郎!”

“大郎,仔细磕着碰着了!”

李馨还没回过神,后头便有丫鬟提着灯头紧着跑过来了。她不由得一怔,抬头看去。灯光之下,树影之中站着的那个人,不是江文瀚,更是何人!只是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看着样子竟透着些怒火冲天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江文瀚盯着摔坐在地上的李馨,心头一阵烦躁,直接斥骂道:“倒是忘了,你本就是这么个心机深惯会装乖卖俏!怎么,那冯籍沈维不在,这会子又是想着讨好我了?见着个男人,也不管是人是鬼,就是……”

“我竟不知道,您这是撒什么气呢?”李馨站起身来,打断肆无忌惮口出恶言的江文瀚,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个淡淡的冷笑:“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合宜的,只管打发了便是,何必连着些许名声也不放过。常言道,好聚好散,妾虽无能,又无身家,却也是有些骨气的,并不愿舔着脸讨要些许残羹冷炙。”

说完这话,李馨双目灼灼,盯着江文瀚被这话顶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淡淡道:“妾也只想着能安生度日,并无旁的想念。若真的连些许余地也容不下,也还是记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八个字。”

说完这话,李馨转过身,挥袖而去。

江文瀚听得这话之中透着的森然之意,心头一震,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眼睁睁看着李馨振了振衣袖裙摆,将尘土弹去,就是施施然如同一汪溪泉清凌凌而去。

说来,这江文瀚当初看着李馨不入眼,多还是想着她无才便无教化,也就是些许小民小女子的心思,知道些许粗浅的道理已是登天了的。哪里知道风花雪月朝云暮雨,哪里知道傲骨凌霜不亢不卑,今儿忽然听得李馨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登时也是怔住了——难道,她竟然也知道气节两字的?

如此一想,江文瀚忽而觉得羞愧之极。再思量着先前听得气恼不已的沈维冯籍之言,一时心底浮沉不定,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原是呆愣住的丫鬟也是开口了。一个斥骂李馨竟是如此冲撞口出恶言,着实可恶。另一个则是柔柔劝着江文瀚,又是不动声色地点明有些人是不知好歹,不值得庇护云云。

江文瀚听了几句,再想着自己的那些念头,又是转念想到今日所见的绝世佳人幼兰小娘子,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混乱,便胡乱呵斥道:“够了!这是你们该说的?”将这丫鬟喝止了,他却也没心思与张氏告个安,径自转身回去。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一侧的花丛中悉悉索索走出两个人来。

“小娘子,只怕您这会子可得心想事成了呢。”丫鬟金儿笑着与自家的小娘子张绮玉道:“看着大郎的样子,气得很呢。那杏娘也不照照镜子,还敢这么放肆,便是我听了那些话都是觉得尖刻,大郎从未听过这么些狂言的,必定越发得恼怒。”

“你晓得什么。”张绮玉脸色凝重,眼底有些冷光浮沉不定,只恨恨咬着下唇,半晌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话来:“大郎素来看重文采气节,否则,你道李杏那般容貌如何连着圆房都没成!李杏儿,果然是进益了!几句话稳住了姑母与我,再暗地里显摆自己!哼!”

“竟是这么个道理?”金儿觉得方才的局势,还真没觉得那李馨有什么心思的,但是看着自家小娘子这么说,她自然也只得奉承迎合的:“奴婢原是见识浅薄的,倒是没看得出来这歌李杏有这么个心计!着实可恶。”

“哼!若我丝毫不知道,却还罢了,如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如何还会被她给瞒过去!到时候,我非得将她的皮掀起来,也让人看看她底下地阴毒刁钻!”说完这话,张绮玉黑着脸想了半晌,忽而露出一点笑容,转身就是往张氏的院子走去。

金儿听得身子有些发寒,却也不敢声张,只忙忙伸出手扶住张绮玉,又是一手提着灯笼引路,小心翼翼地搀着张绮玉到了张氏的屋子外头。

那丫鬟贵儿见着是张绮玉过来,忙就是与里头回话,一面还笑着道:“绮玉小娘子真是有心,这么晚了,都不忘与夫人说两句话,道个安好呢。”

张绮玉听得脸色缓和了些许,随意与这贵儿点了点头,就是跨入屋子里。

流年卷 第十二章 思量千万 暗藏头绪

“你这丫头,前儿才是着了点风寒,这会子怎么又是不管外头风冷露重的过来了?便是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也是不迟。”张氏带着些许怜惜,只伸手招了招,让张绮玉走到近前来,就搂住了她,柔声劝道。

张绮玉自是笑着分说两句,方慢慢地道:“原是今日吃着有些不克化,又是见着好月色,便想着在园子走动走动。没想着正巧瞧见表弟并杏娘……”她顿了顿,偷眼打量着张氏,见着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就巧妙地与她说了听来的几句话。只是,语气语义,自然略有几分不同的。

听了一通话,张氏果是眉头微皱,道:“杏娘倒是越发得放肆了些。但她心底也算明白事理,倒还罢了。过两日,我便与她寻一寻家人。”

“家人?”张绮玉听得怔了半晌,才是猛然想到一个可能,立时觉得自己这一点小伎俩还真是不值一提:是啊,表弟与那李馨,不就是为着李馨没个娘家什么的,无甚归处,方不愿将这一桩婚事作罢么。那么,如果从这里下手,寻一个人家打点一二,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异样来,只往前探了探身,忍不住道:“这姜还是老的辣。您这法子,可真真是极好了。”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张氏听得脸上带笑,由不得露出几分得意来,只道:“我思量了一番,也是觉得这个法子最是妥当。当年抱着杏娘的那个女子,虽是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却也能看得出来是那等养尊处优的上等人家的。那又是大比之年,且前一日的元宵灯节说是走了火,踩踏烧死的人不在少数。只怕她也是因此受伤力竭的。”

“竟是上等人家吗?”张绮玉听得一番后,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姑母只怕没有那等不择手段的心思,神情有些变化,半晌才是低声道:“越是这样的人家,只怕越是难寻呢。且又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这里头还真是难说得很。唉,只怕您那份心思,可也难成了,倒是不如寻一家寻常的,通络一二……”

“又是浑说,这等事哪里能这般随意。”张氏听得眉头微皱,她虽然对李馨看着不入眼,却还不愿意让她落到那地步的:“若无血脉之亲,又不是能信服的人家,怎能轻而易举就是将杏娘托付过去。这个世道,就是寻常人家的亲生女儿,也有的发卖成了姬妾奴婢的。何况杏娘这等,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去?我是看着她不如意,却也不想她落得那般结果,好不好,也是这么些年过来了,自有几分情分在的。”

“可是。”张绮玉听得脸色微变,正是要劝说两句。那边张氏已是摆了摆手,道:“好了,这话你不必说了,我心底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你也该是回去睡了,外头风大,仔细些,莫要着了风寒。”

听得这话,张绮玉再无别法,只得点头应下,起身福了福身,就是退了下去。她却是没发现,张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间略有几分异样。

而另外一面,她们所提及的李馨与江文瀚,却又是另外一番思量。

且说李馨,在听得张氏说着什么家人不家人,亲人不亲人的时候,便也是想到与张绮玉差不多的内容。毕竟,素来张氏的行止言谈,都是不怀好意的,她自然也是照着这个方向想的。也是如此,后头遇到了江文瀚,她方是收了旧日的安静内敛的忍耐心态,直截了当着说出了那么些的话。

毕竟,江文瀚才是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若是他能早些说着这桩婚事作废,自己也能缓一缓。倒也不指望日后能有什么好的安排给自己,只要能够再让她在江家住一年半载的,知道的事情更多了,能够相信的人更多些,那么离开江家,却也是正好的事。

而现在,自己虽然得到了原身的记忆,可多是技艺以及对于这江家上下人等的记忆,别的东西却是寥寥无几。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原身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日日又要做活儿,又是要应付上下人等,又是要自己学东西,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理会外面的世界呢?

而她这么个身份,能够探听到的信息,也是少之又少的。因为这样,李馨却也不敢擅自脱离江家——谁知道出了门会不会被直接拉走卖了。这在古代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重头想了一回这些事,李馨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是没了,只躺在榻上,看着那支起来的窗牖处,新月弯弯柳梢头,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悲戚与怅然来。糊里糊涂到了这个时代,却是这么一个难以安生立命的处境。眼下那江母张氏又是寻出别样的什么寻亲的话头来,说不得三五日就是有个什么父亲母亲的登门了。

自己,却是得重头寻一个容身之所了。

李馨心里想着,又是一阵烦躁,只起身将那窗牖放下来,又是检查了一下门窗,就是闷闷躺在榻上,抱着被褥,想了一阵,又是翻腾几下,再细细考量,如此周而复始,便也渐渐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而另外的江文瀚虽说没有她这么一番耗费精神的思量,却也是带着些惊怒羞恼,沉着脸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边上的丫鬟见着,俱是不敢说话,只是端茶送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儿。

这也是惯例了。江文瀚虽不是那等待下人严苛的,却有一个习惯,就是在他沉默思量的时候,不喜任何人插话,凡是犯了这一条的丫鬟,都是要被赶出屋子一阵子的。这般没脸儿的事,丫鬟们自然也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来二去,只要江文瀚过来的时候没说话,她们便也不敢有什么响动的。

只是,今日江文瀚身边的丫鬟里,却是有一个新来的,唤作木犀的,容貌略有几分出挑,又是惯会嘴上抹了蜜般讨人喜欢。原是一挑过来,就是讨了不少人的好,此时见着自家的小郎君回来了,心底少不得存了些别的想念。只是左看着江文瀚不言不语,右看着一干丫鬟不声不响的,她心里又是焦躁,又是筹划,也没心思放在周遭,却是一个不小心回过神,恰巧那脚趾头尖碰到墙边儿,一阵痛楚之下,她由不得叫出声来:“啊!”

“怎么了?”江文瀚脸色难看地抬起头,盯着眼前那个忽而叫出声的丫鬟,打量了两眼,见这是个眼生的,不免越发得皱紧了眉头,道:“你是哪来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善。

“奴、奴婢木犀,原是夫人新拨过来的。”木犀脸色苍白,额间也由不得渗出冷汗来,看着江文瀚越发得皱紧的眉头,她一面是心慌意乱,一面是使劲儿地想法子,忽而一道灵光闪过,忙就是垂下头道:“因着想着夫人拨过来前吩咐的那些话,心底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便是走了神,不小心碰到了墙,方叫出声来。”

“哦?”听得这新来的丫鬟木犀说的话颇有几分条理,江文瀚打量了她两眼,忽而脑中闪过李幼兰的脸,两下一想,倒是觉得她那眉毛眼睛的颇有三分肖似,脸上的神色也不免缓和了些:“罢了,既是如此……”他转念想到自己今日归家,竟也没与母亲张氏说一声,便想了想,道:“正好有一件事,你且去母亲那里回一声,说着我已是回来了,因着吃了酒过去有些不恭,怕冲撞了,也是不好,就先自己回屋子里了。明日再来与母亲请安。”

“是。”这木犀听得这话,心底也是一阵放松,又有几分得脸后的欢喜,忙就是垂头应了,自下去办差儿不提。

江文瀚经着这一番打搅,却是将先前对于李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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