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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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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在午后炽烈的眼光下,竟显得邪魅森然:“那些军需之物,无论粮食辎重,都是从京城万里迢迢运往北边,若是有个延迟耽误,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了……”
太后被他言外之意一惊,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皇帝在前线奋战,你竟是如此使绊子……”
“母后息怒……”静王上前,小心扶住了太后:“我断不会要了皇兄性命的……不过是希望他经此挫败,不要穷兵黩武,多些休养生息罢了!”
太后微微冷笑,心中却是雪亮,静王在军需上动手脚,即使不让皇帝葬身北疆,也要让他大败而归,从此圣明无光。
她轻轻推开静王有力的臂膀,款款笑道:“可怜见的……你真还是个孩子!”
迎着静王愕然的目光,她道:“你也不看看,这奏折后面,是谁在策划指使?”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文轻柔,静王却只觉得雷霆万钧,从头顶轰下——
“你皇兄早就防了一手,如今,你的一切作为,怕是早就被某些人具书一封,正在送往北疆的途中呢!”
月影在风拂之下,摇曳破碎,静王从沉思中醒来,只觉得郁怒心中,恨不得发——
且等着瞧罢……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片朦胧之下,仿佛有无数阴霾,被深深压入喜出望外,连这清塘荷韵,也为之黯然一瞬。
明月隐入云中,大地一片黑暗,夜,已经深了。
宸宫 第四卷 第六十八章 染指
临夏是个不大的镇子,素来胡汉杂处,镇后仍是牧草清碧,前方却越见荒疏,翘首遥望,便能见到四处军帐重重,鏖战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正中的帅帐中,已经蒙上了明黄绸绫,其中诸般器皿,都是极尽精巧,一一瞧来,竟有柔丽江南的错觉。
元祈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不满,却很快掩住了。
他解下腰间玉玺丝绦,置于手中把玩着,一时,竟也不急着宣两人觐见。
他率京营与禁军来此,一路之上,但见仪容整齐,三军肃然,不仅周浚手下的镇北军极为勇猛剽悍,就是一直被认为是‘乌合之众’的襄王府兵,也很是进退有度。
元祈想到此处,脸色越加阴沉,一道凛然冰冷的怒气从他眉宇间透出。
襄王!!
他想起这位舅舅的封号,心中冷笑,将手中的五彩丝绦一顿,放于楠木金丝案上,微微示意,便有侍从扬声宣两人入帐觐见。
最先揭开帐帘的,却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来人年过四旬,生就剑眉星目,瞳仁中透出深邃光芒,凝神看时,却有一重威仪,凛然难犯。他并不穿任何甲胄,只着一袭黑袍,却无人可以忽视。
这就是让鞑靼人闻名生畏,可以令小儿止啼的周大将军?!
元祈端坐正中,两人目光相碰,只电光火石一闪,便各自收敛。
周浚身后,生得雄壮威武的中年男子,眉目也有几分像太后,只那一双狭长凤目,精光四射,让人心生不安。
这便是皇帝的嫡亲舅舅,天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林邝。
元祈对这位舅舅,虽见面不多,也算是熟悉,今日见他,却只是冷冷凝视,别无一言。两人口颂万岁。
三跪九叩参拜之后,元祈命人赐座,周浚剑眉一扬,毫不客气的坐下,襄王却仍旧跪地,谢罪道:“臣辜负万岁宏恩,实不敢受此厚待!”
元祈温和笑道:“舅舅,你这话从何说起?”
襄王眼中光芒一闪,竟是晶莹不可逼视,他固辞不起,语气微有呜咽:“臣御下无方,那起士兵贪功冒进,延误了决胜良机……臣万死莫赎……”
元祈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请罪,恨不能一脚喘去,口中却‘安慰’道:“舅舅不必妄自菲薄……朕进镇之时,瞧着你府中兵士进退得宜,显然舅舅平日里调教得当。”
襄王听这‘褒奖’,声音更急,带出嘶哑业:“总之是臣罪该万死……耽误了大事,还请皇上重重惩戒,臣绝无二话。”
周浚在旁冷眼瞧着,只是不住冷笑,他唇边轻讽,勾起一道迷人弧度,若是在京城街头,不知要迷死多少闺中少女。
皇帝看着不是事,微觉棘手,他满心恼怒而来,却遇着襄王先发制人,在阶下‘声情并茂’,若真要依律问罪,天下人少不得骂他凉薄——
这一腔怒火,却似被寒冰泼个正着,凉沁入骨。
他正沉吟着,却一眼瞥风周浚的冷笑,沉声问道:“大将军,你在笑什么?”
“启奏万岁!”周浚神色从容,听到皇帝问及,朗声答道:“微臣是在赞叹……圣上您天威自成,在御驾之前,襄王殿下这形容……臣只想起一个成语,叫作判若两人!”
他声音不高,可言语中的调侃讽刺却是辛辣。元祈听着,眉头高挑,众人知道这是他大怒的前兆,不禁以下一沉。
只见得帐帘微动,一位素裳佳人手中托着八宝镶蛳螺漆盘,上有一道玉瓷茶盏,正缓缓行至御前。周浚内功深厚,几乎可以听见,侍卫们见那少女入内,都大大松了口气。
他以眼角余光瞥去,却倒抽了口冷气——
那万载冰雪般的清冽风华,竟是平生仅见!
晨露将茶盏置于御案之上,轻轻开口道:“皇上……这玉玺,要微臣收起来吗?”
元祈被她一语惊醒,才发现自己心中烦闷,已经把五彩丝绦扭缠得一团,他自嘲的笑了笑,望着案前神态各异的两名重臣,将怒火敛下,才将玉玺解下,示意晨露收起。
“微臣不敢领受……此乃天子御器,非人臣可以染指……”
少女的声音,凛然出尘,似乎是在就事论事,又似乎意有所指。新任京营将军,驸马都尉孙铭目视窗外,只见乌云深重,压得很低,心知即将有雨。
他负起双手,却并不想归家,只是微微敞衣襟,享受这片刻的清凉畅快。他从窗中窥见营中正门外,仍有好些车轿,载着五花八门的礼物,仍不死心的和守卫纠缠,心中一阵厌憎。
这些都是各位权贵的家长纲纪,每个都不能得罪,却也不能接见——
这些人身后有主人撑腰,都是谄笑拍马,然后便是“家主人有要事,请大人前去一晤。”
孙铭浓眉成一‘川’字,显然对这群说客牛皮糖无可奈何,他星夜搬出家中,以公务繁忙为由住入军营,也是为这缘故。
亲兵又上前禀报,他厌烦的一摆手——
“什么人也不见!”
“包括我吗?”声音清柔温婉,却自有他熟悉的刚强,孙铭惊喜的回头:“你怎么来了?”门口盈盈站着的,却不正是他的娇妻,先帝的长女,仪馨帝姬。
“你火气真大,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往外赶吗?”
宸宫 第四卷 第六十九章 圈套
帝姬穿着瑞兽葡萄纹缎裙,发髻富丽雍容,娥眉淡扫,正含笑凝望着他,身后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食盒,隐约透出奇香。
“你真是出息了,竟是看都不看,便把人往外撵!”
帝姬粉面含嗔,劈头便对着孙铭埋怨,孙铭也不回嘴,却是望着她,笑得宠溺。
仪馨帝姬从侍女手中夺过食盒,轻轻摔进他怀里——
“你这人,说声搬至军营,就狠心的昼夜不回……这地方的伙食,却是如石块一般,怎么下咽?”她嗔怒着,却掩不住亲昵关切。
孙铭欣喜接过,打开一看,盒中四层,皆是平日里他喜爱的雅洁菜品,不由心中一暖。
帝姬看他狼吞虎咽,目视左右,从人知道他夫妻相聚,有闺中私密要说,都识趣的退出老远。
仪馨帝姬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馨香扑鼻之下,竟是一张叠成方胜的薛笺:“这是宫中瞿大统领送来的!”
孙铭展开读了两行,不禁勃然色变——
“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帝姬冷笑道:“你没听说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些人都被银子喂肥了,即使是杀身灭族的危险,也顾不得了!”
“可他们是我朝的命官啊!”孙铭几乎是痛心疾首了:“天子远征在外,为的是江山社稷,这些人居然敢在军需辎重上动手脚,难道真想做鞑靼人的臣虏吗?”他说着,已是面色惨白,蓦然立起:“我要进宫见瞿云一面!”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帝姬轻轻击掌。便有侍婢由外而入,手中捧着一件包裹,打开看时,却是全套侍卫服侍,中间一道掐金玄铁腰牌,乃是西华门的通行凭证。
“你这般气势汹汹入内,满宫里都是别人的耳目——还是瞿统领想得周到!”
孙铭也不答话,只微微点头,就要疾奔而出,却被帝姬一把扯住:“穿了油衣再去!”外面轰隆一声,大雨已是倾盆。
帅帐之中,蜜蜡制成的巨烛高燃,将帐中照得如同白昼,元祈俯身书案,正用红互夷国贡上的水晶镜片仔细察看着羊皮图卷。
那皮卷已很是暗淡,上面线条文字都如同蛛网,红褐斑驳,却是整个北疆最完整的地图了。
元祈凝视半晌,心中已有分晓,只是关键一处,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干脆放下镜片,起身踱步。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年轻天子的心中又是一簇簇的光火——
襄王如滚刀肉一般,一味的痛哭请罪。周浚却只顾冷笑,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最后,干脆在御前讥讽襄王‘判若两人’。
襄王‘悲愤勃然’之下,竟作势要自刎御前,两边的新兵在帐外听得分明,粗声喝骂之下,竟动起了手!
一时之间,只见兵刃相交,镇北军与襄王府的矛盾,在此刻呈现白热之态。
眼看内讧将起,元祈已忍无可忍,凛然起身:“两位不如各自率军,排列阵前,做一殊死拼杀。”
他语声淡淡,却是阴沉空幽,案前两人听了,竟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们见天子震怒,本也未想真个搏杀,于是各自约束部下,一场闹剧才宣告落幕。
“混帐……真是丢人现眼!!”
元祈想起那一幕,咬牙低喃,却见帐帘一揭,那宛如高岭冰雪一般的佳人正拿着一颗腊丸入内。他接过一看,冷笑着以烛火燃尽,悠然道:“他果然耐不住了,在军需上打主意……罢了,瞿卿和驸马会料理好的。”
他转头一望,只见晨露竟是身着一件凉缎长袍,不由皱眉道:“为何不多加一件衣裳?”
此时虽是初夏,却因塞外高爽,夜凉沁骨,与京城的燥热憋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语虽责怪,却是爱意切切,满是关切担忧。
晨露眼波一闪,仍是平静答道:“练武之人,原也没这许多讲究——我回帐时,加一件坎肩罢!”
元祈听着,拿她无法,叹息着,竟是拿自己的披风,罩在她的肩头——
“回京后再还给我!”晨露微微一颤,肩头的披风,好似一块热红炭木,能将人燃炽殆尽,她踌躇了片刻,却也终于没有取下。
元祈也有些不自在,看着地图,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你觉得目前局势如何?”
晨露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道:“我们中了忽律的圈套。”
她沉吟着,反问皇帝道:“陛下也已经看穿了吗?”
元祈微微颔首:“朕虽然没有在军中历练,却也看出了一二。”
他指点着地图,侃侃道:“我军两路夹击,本想趁忽律可汗在会盟时期,兵力空虚,把凉川夺回,却不料,‘有人’,已经把绝密军情泄露!”
他语气加重,说到‘有人’的时候,满是森然阴沉。
“忽律此人,如狐类一般狡诈,他行了一石二鸟之计——事先,便用他的夙敌赤勒部的精锐,来戍卫凉川。”
“合围之时,襄王的府兵,‘贪功’之下,将这些赤勒骑兵,放入我中原腹地,一可以扰乱中原;二却是借我们的手来将他们尽数除去——天可怜见,除了我们歼灭的那一支,不知还有多少零散的赤勒骑兵在西北腹地游荡,这些溃兵一日不除,西北永无宁日。”元祈凝视着虚无的远处,语气很是沉郁,他想起西北的民家,那般清苦寒伧,心中不禁一痛——
这样凋敝的百姓人家,能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残兵浩劫吗?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章 真相
风从帐篷缝隙吹过,烛光一片飘摇,明灭之间,少女清冽的笑声,在帐中漾出奇妙的乐曲。
“你笑什么?”元祈困惑不解。
柔华烛光之下,少女的容颜,越发晶莹剔透,如冰雪寒玉,顾盼之间,神光流转,元祈只觉得一阵目眩——
平日里见惯的,又何至如此呢?
他微微自嘲,却听得晨露淡淡笑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矩,只是有一桩,您未免有所疏漏!”
她花瓣一般的柔荑轻拂,将案间的羊皮图卷收起:“世上有好些难题,归根到底,仍要着落在人的身上——陛下您忘记了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
“是谁?”
“鞑靼的忽律可汗。”少女轻轻叹息,从唇边划过那个熟悉的名字。
时光荏苒,那些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在她的眼中染上黯然风霜,除了怅然,别无可说。
“忽律其人,的确如皇上所说,狡诈如狐,可是,他亦是草原孕育的苍狼之子,本性中的剽悍强勇,是无法去除的——眼前这一绝好机会,他忍住不出手?”
晨露款款说道,眼中越见深邃,方才的惆怅,如这草原的夜风一般,来去无影。
元祈悚然一惊:“他意欲何为?”
他也是天分极高的人,电光火石的,已然想到了一项可怕的现实“他竟是在图谋整个北疆!”
皇帝怒极,振衣拍案而起,有几枝蜡烛受不得猛击,终于熄灭。
火影重重之间,帐中一片死寂。
“也不尽然,若是陛下反应及时,他便取了几个重镇,也就罢了——朝廷经此挫折,断不能对他再行征伐!”晨露仍是一片平静,她广袖轻舒,将颓倒的蜡烛扶起,眼中一片淡定。
“朕誓杀此獠贼——他难道真已经带兵潜入这西北内地?!”皇帝有些不可思议,为对手的疯狂大胆而暗自心惊。
“忽律酷爱险中求胜。一则,他有自信不被发现;二则嘛,我们这里少不得有他的‘友人’有什么事,一只信鸽,便高枕无忧了!”她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凛然不可逼视:“微臣不才,愿亲自去一控究竟!”
“你知道忽律的人马驻扎在哪?!”元祈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怒气横生——
“忽律那边,正是龙潭虎穴,你如此孤身涉险,想白白丢了性命不成?!”
“忽律可汗还取不了我的性命。”少女声音轻微,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固执。
“你把地点告诉朕。朕帐下高手如云,用不着你!”晨露垂首无言,元祈又急又怒,却也拿她无法。
两人对峙了良久,晨露裣衽一礼,竟转向而出。
元祈一楞之下,欲要伸手挽留,却只扯了一个空
。转眼间, 帐中又是寂静无声,惟有佳人的淡淡冷香,在昏暗中,若有若无的萦绕不去。
夜色苍茫,草原上仍是微有凉意,天边繁星闪烁,只听得四下里,小虫鸣叫不绝。
此时三更已过,一个不起眼的山坡之下,有一人黑衣蒙面,正倏然飞奔。
她身法极快,持剑而去,如云间飘摇,煞是好看。
到得山后,只见一朵朵大大小小营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黑黢黢一片,宛如 猛兽伺伏。
营帐不起眼,岗哨却暗中严密,这一路极是难行,到得帅帐之前,她俯身而过,身法如同鬼魅。
帐中仍是灯火通明,门中有守卫肃立,只得绕到侧面,将帐幕划开一条缝隙,才听得轻轻人声。一道声音,威仪一百万,却又很是熟悉:“先生,我此番是否太过行险?”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动,却听那谋士样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无奈之下的妙着,只是天朝皇帝虽是年轻,却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驾亲征,却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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