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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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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云贵人,正在低低啜泣,御医从她的玉臂之中,夹出一片利刃似的碎片,顿时鲜血又喷涌而出。

太后面色铁青,厉声唤来叶姑姑:“将锻鎏这‘冰琅’的工匠给我拿下!”

锻工局的掌事太监半刻后便急急赶了过来,他未及擦拭额头的汗珠,颤巍巍的跪下“太后容禀!”“还要禀什么?”

太后气得心间又是一阵发闷,勉强忍住了,才冷笑道:“你们越发胆大了,是想我这老太婆早早归天么?”

“娘娘……这实在与我锻工局无关啊……”

掌事太监再也顾不得忌讳,一口气说道:“我们平日里进献的珍品,都是局中师傅再三试验过的,绝不能有什么差池!”

“那这是什么……”

叶姑姑在旁冷冷喝道。

掌事太监趋前跪下,捡起几片碎渣,用手轻轻捻动,浑然不顾被扎得鲜血淋漓,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

“这……这冰琅,锻鎏之前,就被加入了矽沙!!”

他失措喊道。面色有如死灰一般。

“你仔细说来。”

太后微微平静下来,示意他起来回话。

“这冰琅珍贵异常,乃是安王殿下此次朝见的贡品之一,我等丝毫不敢怠慢,自迎回当日起,就单独存库,由手艺精湛的师傅精心打造。等闲之人,想见一眼也难……怎么会,会有矽沙?”

他微微痉挛着,再也承受不住这滔天大祸的打击,喃喃道:“加了矽沙,冰琅就极易松垮,碎成一瓣瓣的……”

“且慢!”

太后听出了端倪。问道:“若是这冰琅是完整一块,能否看出有矽沙?”

“这……恐怕不能。”

“你局中的师傅是否可靠?”

“正要启奏娘娘,这位大师傅正是当年为先帝锻造兵刃的那位,绝对是忠心耿耿。”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叶姑姑才嗫嚅道:“娘娘,怕是在安王殿下那边,就已经……”

太后凤眸一闪。断然道:“不可妄言!”

在座几人口中不言,心中都有如明镜——

这是御用之物,锻工局上下敢不经心?如今出了这等变故,确是安王那边的嫌疑最大。

梅贵嫔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觉得腹中隐隐作痛,禁不住轻轻呻吟起来。

太后一眼瞧见,连忙喝道:“快让御医再回来!”殿中于是再次陷入了忙乱惊慌之中。

乾清宫中,皇帝正在和阁臣们议事。

“藩王久离封地,总是不妥,诚王殿下若真是病休难支,可以让太医院院正随侍在旁,回封地后缓缓调养。”

齐融干瘪的面容上,皱纹有如蛛网密布,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深刻。

老年丧女的惨痛,让他几乎要大病一场,虽然勉强撑住,却也是元气大伤,乍一看,有如老了十岁。

看着侍从送上的奏章节略,他肃容而谈,眉宇间只见严峻。

皇帝微微皱眉:“这恐怕不妥,论辈分,诚王是朕的叔父,如今他既然甚感不适,怎能急于赶他回去?!”

孙铭在旁听着,也甚觉头痛。

这些藩王们各个都带了数百随侍,安平二王,甚至在城外都留有驻军,这些人狐假虎威,已在京中惹出不少事端。

他身为京营将军,本不用兼顾民政,但皇帝亲征前,将京畿治安交付于他,如今虽然大捷而回,紧接着却是藩王入京,有意无意间,皇帝并未将大权收回。

孙铭隐约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却越发头痛。

只听齐融继续道:“皇上万万不可!诚王殿下年老体衰,又素来恭谨安分,若只是他一人滞留京中,莫说是一月,就是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了不得!”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齐卿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是另外有人做耗!”

孙铭觉得自己再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躬身道:“微臣负责京中治安,这几日,手下的巡捕,很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见大家齐齐望着自己,斟酌了下言语,才继续道:“安王和平王麾下的将士,频频将青楼中的女子全数包下……”

下面的话,实在污秽淫亵,有碍圣听,皇帝一挥手,示意他继续。

“有几个人喝醉了酒,便趾高气扬的跟粉头吹嘘,道是他们长年劳苦,今次便要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

“那些粉头上边,都是有地头蛇在的,他们听得多了,不免惊骇,于是便悄悄报了巡捕。”

众人凝神一听,不免暗暗吃惊,各自和自己心中的揣测印证,一时无人言语。

大禹治水的瓷炉中,香烟袅袅,氤氲飘散间,皇帝只觉得眼前诸人似乎都隐没于飘渺,只余他一人,居中而座,俯视着天下苍生,孤独而又惊惕。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全身——

这些叔伯兄弟,真要闹个鱼死网破吗?

瞿云见他怔忡,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帝剑眉一扬,目光犀利炯然——

“有这等事?”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六章 东宫

瞿云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千真万确。”

“好得很……朕的弟弟们越发长进了!”

皇帝脸色阴郁,缓缓道:“敢情朕是纣桀之君,弟弟们个个噤若寒蝉,连探望也要偷偷摸摸!”

众臣听他话音不善,无人再敢开口,一时殿中气氛沉抑。

此时殿外脚步凌乱,微微有人声低语,秦喜探过头来,望了一眼,便又速速退了开去。

“做什么如此慌张?!”

皇帝沉声问道。

秦喜蹑足而进,跪禀道:“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宣了太医过去。”

皇帝心念一闪,蓦然想起,晨露曾道,要往慈宁宫中觐见,一时心乱如麻,什么军国大事,也入不了脑中。

瞿云察言观色,宽慰道:“皇上且慢心焦,娘娘命格贵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是惴惴。

皇帝再无心商议,由御座中站起,对众阁臣道:“卿等暂且归去,把部中事务料理妥当,就是朕躬之福了——内政修明,还有什么人能掀起大浪来?”

他微微冷笑首,清俊面容上一片宁静,只那瞳仁之中,足见刚毅。

皇帝赶到慈宁宫时,已是风平浪静。太后见了他,只略略说了几句,便让他先去探望受惊的嫔妃们。

“后宫雨露均沾,才是社稷之福,她们有些人平日里见你一面也难,你且去小意温存一二,她们便欢喜不尽了!”

皇帝一听便知,这是在说云萝,他压住心头火气,从慈宁宫辞出后,便上了肩舆。朝着碧月宫方向而去。

秦喜在旁随侍,善解人意道:“皇上,云贵人那边?”

皇帝微一沉吟,道:“也罢,赐云萝云锦五匹,取一罐上好的白药给她。”

碧月宫中,丝毫不曾有香氛馥郁,只是将重重帷幕卷起,任由清风吹入。

皇帝一进殿中,便觉心旷神怡——

十六扇落地雕花檀木门,被齐齐打开,日光淡淡照入,毫无晦涩昏暗之感,重染的纱缦高高悬起,保有飘渺尾端,在风中飞舞。

“这是做什么?”

皇帝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晨露一身宫装未褪,鬓间步摇,荧华迷离,她半倚在窗边,飘然出尘。宛如姑射仙人一般。

“我受了点小伤……”

她静静说道。

“就是那块冰琅惹的祸?!”

元祈心疼不已,怒道:“安王将这等邪物贡上?!”

晨露苦笑一声:“他并非是对我而来。”

她由绢衣中,扯出一角非帛非金的料子道:“前日我接到警示,便早有防备,穿了这金丝软胄,没曾想,那冰琅穿透之力,竟会如此厉害!”

“是母后?!”

元祈怦然问道。

“她早已安排下座次,那冰琅碎裂的时间,也早就被计算好。”

晨露轻轻叹道:“她终是不能容我于世上,也难怪,皇后是她嫡亲的侄女……”

她素来刚烈,如今幽幽道来,竟平添了几分凄冷抑郁。

难道她……竟也是对我有意?

皇帝又惊又喜,心中但觉如饮甘霖,几疑在梦中。

“你不要担心……有朕在一日,绝不容她们伤害于你!”他对着倾心的佳人,郑重说道,目光炯炯。

晨露凝视着他,良久,她悠然一笑,眸子在瞬间晶莹一灿,旋即黯然。

“多谢皇上……”

她低低说道,仿佛喜不胜禁,眼波微微荡漾,有如一潭深水。

“皇上莫要为了我,与太后伤了和气……其实今日之变,也不全是她的授意。”

她秀丽的眼睫微微颤动,有如蝶翅一般。

“还有谁参与其中?”

“安王殿下。”晨露语声清冷,在整个殿中轻轻口响——

“其实他进献这冰琅,本欲谋害的是您或者太后。”

“这样的珍奇只有您两位配用。太后大概瞧出了其中端倪,所以……”

元祈这才恍然大悟,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才是朕的骨肉至亲呢!”

他笑声中含着讥讽,更有空茫而寂寥的无力。

晨露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光芒幽深,踌躇、隐忍、决绝……

都在一瞬间,有如天外流光。

“朕这些弟弟们,没有一个良善之辈……今日,‘暗使’那边报来,静王又不甚安分,竟然深夜密会平王……真真不可思议,朕还没跟他计算扣滞军需,延耽时机之罪,他居然越发猖狂起来!”

晨露见元祈恼怒更甚,不动声色的又加了把火:“还有齐妃娘娘的事……我到现在还心有疑惑呢!”

元祈森然一笑:“朕也很纳闷,后宫争宠,断然不会用这等明刀明枪。齐妃这一死,朕的两大重臣生出嫌隙,又是便宜了谁?”

他望着遥远的苍穹,思绪已飞到了宫墙之外——

晨露黛眉微蹙,轻轻道:“但愿……本朝莫要出了共叔段之事!”

元祈听她比出郑伯共叔段,心中生出另一重惊兆——

“你的意思是……”

“皇上……您一日没有诞下麟儿,静王便是有恃无恐!!”

“因为太后,会一直将他视做东宫!”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而去,晨露凝望着他俊逸的身影,深刻的明白,一场惨烈的政争,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她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微微蹙眉。

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几乎是结痂淡退。

“取把小刀来。”

她吩咐涧青道。

手持这把精巧的凤翼裁纸刀,她朝着伤口,用力划下——一时鲜血飞溅!

她对喷涌而出的殷红视而不见,径自盘膝运气,功行三十六周天后,才微微睁眼,神情疲惫已极。“真是歹毒……”

她微微低语道,凝视着深深的伤口。

鲜红之中,但见点点莹辉,在血肉中发出幽微光芒。

她微微有些疲倦,全身都松驰下来,对着满眼惊疑的涧青,淡淡道:“太后真是用心良苦,安王加了矽沙,她又加了酥涛,使得冰琅落下时,略微松软,不致当时便致人死命——

可这一味酥涛,一旦进入习武之人的血脉中,却会游走全身,阻断心脉而死!”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七章 奉还

“那现在……”

“已经无妨了……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务,你要小心照看。”

涧青微微一惊:“你这是要……”

晨露正要回答,只见瞿云不及通报,就匆匆而入,军靴上的銅钉,碰撞出清脆响声——

“这是怎么了?!”

瞿云一眼瞥见她血如泉涌,片刻间染红了臂上雪绡,顿足怒道:“那妖妇……”

“小云你少安毋躁,林媛欠我之深,也不在这一两桩,如今,便要让她一一偿还。”

晨露凤眸微微上挑,浓密修长的睫毛,如夜色一般轻颤。

她起身,望了眼天边金红落日,低低道:“等天黑了,我要出去一趟。”

夜色已深,树间的蝉鸣,在一片寂静中,也变得嘶哑无力。

深重肃穆的高墙之上,有几道黑色人影如清风吹拂,一闪而过。

他们经过三重院落,终于进入主人的书房檐下。

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主人自从经过丧女这痛,这些时日都独眠于此,并不宣召姬妾。

他们伏于廊下,窥视着书房的动静,正要拔出兵刃,但闻耳边“嗖”的一声,一道箭影擦身而过,风声拂得面容生疼。

一钩浅月照得满院清幽,梨树之下,但见一支雪白羽翎微微颤动。竟是深深扎入树干之中。

这一番声响,虽说不大,却已将房中的主人惊动——

齐融蓦然起身,警惕地听着外间。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中一位扬声笑道:“久闻大人府中金银堆积如山,我们弟兄几个特来发财!”

他一副黑道绿林的腔调,手下却深得快、准、狠三味,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但见剑光一闪,他手中长剑直取来人面门,却被两根白皙晶莹的纤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亦是蒙面束发,静静立于黑暗中,她一言不发,只有鬓间一枝珠钗,神光迷离,一眼便知非是凡品。

齐融隔着门缝看去,风这宝光眩目,微有诧异,他老于世故,略一想及宫中传言,惊道:“难道是……”

另几人见势不妙,纷纷急舞兵刃,犄角状围了上去。

但见剑风一转,急如银蛇狂舞。先前那人“噫”一声惊呼,长剑已被夺过,瓦砾间几声尖啸,却是那几人兵刃被一一格挡,竟纷纷断为两截。

蒙面人冷笑一声,将长剑掷于地上,手中黝黑长弓拉满,雪白羽箭有如索命无常一般。

让所有人脖颈处生出寒意。

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发一声喊。

众人仓皇逃窜,几个起落,便在屋檐间消散不见。

齐融颤巍巍起身,到得蒙面人跟前,试探着问道:“请问尊驾是……”

蒙面人解开纱巾,四目相对,齐融但觉冰雪一般地凛然,刺入眼中。

“老臣见过娘娘……”

晨露挥手制止了齐融的大礼,轻笑道:“大人府中,还真是热闹啊……”

“几个蟊贼,竟敢如此大胆……”

齐融的老脸阴晴不定,强撑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飞贼大盗,太后娘娘,还真是放心不下您啊!”

晨露轻轻一笑,顾盼之间,竟似将满院暑气涤荡。

“晨妃娘娘?!”

齐融怦然而惊,被她一语点破,只觉得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幽静院中,竟似杀机密布。

“大人不必惊慌,这些人被我打发了,估计是回主子那里了……想来真是后怕,您差点步了齐妃的后尘呢!”

她一提齐妃,齐融的眼圈都红了,他咬牙不语,良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毅然抬头——

“娘娘深夜驾临,恐怕也不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晨露微微一笑:“大人不请我屋中一叙吗?”

已过三更,街上半个行人也无,清风席卷过街面,只有客栈前的一盏破灯有气无力的在地上投下孤单长影。

晨露静静走过,心中想起刚才与齐融的一席谈话,唇边勾起一道讥讽。

齐融与太后一党,素来来睦,此时齐妃薨去,他本来对周家满怀怒火,不料皇帝与他把盏夜话,言谈间,竟隐隐透露出真凶另有其人——

十有八九是静王所为。

静王深得太后宠爱,齐融并无把握,将他一举扳倒,惟有暗中怀恨,如今晨露前来援救,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互相奥援,将后党一举攘除。

“林媛……你陷害他人无数,这次,倒要让你尝尝有口难辩的滋味……”

她斩钉截铁,转身正要离去,但闻陋巷之中,隐隐有打斗呻吟之声。

她心念一转,闪身而入,但见一群兵痞模样的人正在群殴一人。

“住手。”

她本不欲管闲事,正要离去,却见那面目青肿的男子,好似有些熟悉,便忙乱了主意。

“谁敢管我们的闲事?”

“你们不过是藩王麾下,按例不许进城,如果我大嚷出来,你们马上便是斩首之刑。”

晨露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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