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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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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之中,几位嫔妃联袂前来,主人设下宴席,宾主谈笑晏晏。
杨宝林刚经囹圄之灾,平日里活泼爱笑的性子,收敛了不少,默默坐于席中,却被晨露一眼瞥见道:“宝林这几日受了惊吓,还请满饮此杯,压惊洗尘。”
杨宝林微微哽咽,鬓间琥珀步摇颤抖如雨,她低低道:“多谢娘娘替我洗冤昭雪,这样的恩德,却叫我怎生回报……”
晨露宽慰道:“姐妹之间,谈什么回报,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皇上不日便有恩旨,你且放宽心吧!”
杨宝林一急,便咳嗽起来,她眼圈微红,却是银牙细咬,冷笑道:“娘娘宅心仁厚,才没有将那些鬼魅伎俩公之于众……可有些人却仍是跋扈得很呢!”
她喝了口茶。才道:“云贵人如今一身轻松,没事人一般,打扮得花团锦簇——好不要脸呢!她的皇裔在哪,又是谁害得她小产?!”
嫔妃们一阵低哗,鄙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还有年轻气盛的,娇笑道:“敢情云萝怀的这胎,不是凡人,是天上星宿呢,见时有,急时无……真真让人开了眼界!”
杨宝林惨笑道:“御医也是稀奇,言之凿凿,道是我将月余的胎儿撞没了,这般坑瀣一气。构人以罪,太后一句罚俸,就完事了吗?!”
众人亦是摇头叹息,摄于太后威严,不敢再说,却都是面有不忿。
晨露望了望窗外闷热的阴天,示意宫人放下珠帘,交冰盆端入,顿时殿中一片清凉。
“太后乃是尊上,宝林姐姐不可妄言——那御医好生错聩。我定要禀明皇上,严责其罪。”
她淡淡一句,让杨宝林感动涕泣,她毅然离席而起,郑重跪拜道:“娘娘罪行淑慧,泽被我等,妾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娘娘应允。”
“但说无妨。”
“云庆宫素来由四妃之一执掌,自齐妃娘娘仙去后,一直由我暂摄,我德行浅薄,实在不敢受此重任,娘娘贤淑明德,才是正位云庆宫的不二人选。”
又是一阵嘤嘤低语,众人不禁诧异——
杨宝林虽然位份不高,却也是世家贵宦,宫中红人,这一番竟然将一宫大权拱手相让,如此决然,着实让人诧异。
晨露并未吃惊,也不惺惺作态地谦让,只是微微蹙眉,笑道:“宝林姐姐太抬举我了……”
杨宝林见她并不表态,凄然道:“这是阖宫嫔御的请求,娘娘若不应允,一些奸佞小人更要作践我们了——云庆宫,可素来就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呵……”嫔妃们都为之唏嘘黯然,她们几位,或是与杨宝林交好,乃是齐妃一系的,或是一向为周贵妃倚重,如今大树已倒,却是如何安身立命?〃
晨露微微颔首,声音清冽郑重,有如冰雪珠玉碰撞,却有着莫名安心:“今日都是自家姐妹,说话也不必避讳……后宫之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却是风口刀尖,稍有闪失,就是齑粉之祸……”
她端起冰镇青梅汤,民银匙轻舀,笑得自信从容:“可皇上素来仁德,却也不会坐观诸位受人构陷——我忝居此位,也会尽量提醒一二。”
她见众人面上仍有疑虑,微微一笑曼然道:“别尽说些伤感之事了,有件喜事,各位还未曾得知呢!”
她凝眸若有所思道:“最近,皇上亦会广施德政,让后宫嫔妃都择日归宁,以慰骨肉分离之若……”
连杨宝林都停止哭泣,她们因这突然之喜,而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宫中律条森严,前次齐妃归宁,皇后亦甚有烦言,如今后宫众人咸沐皇恩,简直是飞来之喜。
“各位的父兄,大都在朝中为官,这次,亦是皇上体恤朝中大臣,才有了如此愿心。”
晨露的话,得体诚挚,仔细咀嚼,却是意味深长。
送走了众位嫔妃,晨露端详着眼前的凤藻玉案,从雕有祥云的白玉盘中,拈了一颗鲜红的果子,放入口中,对着窗外笑道:“你这招‘倒卷珠帘,’是想偷窥哪位国色天香的娘娘呢?”
瞿云哈哈一笑,由窗外翻身而入:“原想吓你一跳……”
“静王那边情况如何?”
瞿云凝视着她幽邃的黑眸,只吐出四个字——
“月末大朝。”
晨露没有诧异,微微颔首道:“皇帝早就有所预料……他近日恩赐后宫嫔妃归宁,必定会大赏她们的父兄——时间如此巧合,他大约是成竹在胸了。”
她遥望着墨云翻滚的天边,低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仿佛应和她的断言,阴沉压抑的苍穹中,一道沉闷地雷声响起,闪电在瞬间,闪亮了她雪白的面容。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十五章 悖乱
云贵人的‘小产事件’,免不了被宫中非议,众嫔妃提起这位倒霉的娘娘,都掩袖讪笑,皇后的声誉,也颇受了些影响,这几日时光缓缓流逝,朝野都是异常平静,转眼便到了月末。
这一日乃是大朝的日子,藩王们由驿馆中出发,一列杏黄色大轿到了西华门前。此时东方曦光已经透亮,天街上寻得纤尘不染。
清亮的晨色中,但见一片庄重肃穆,一溜八口镏金大铜缸罗列左右,远远望去,几十名侍卫服色鲜亮,钉子似地站在巍峨的乾清门前纹丝不动,虽然天气酷热,此间却别有一种空寂肃杀的气氛。
安王有些轻慢地一笑,指定了那些侍卫,嬉笑道:“皇上也真不体恤人,这么热的天,竟是让他们甲胄齐全。”
他随意踱步,正要往前,顷刻间,景阳钟登闻鼓声大作,悠扬沉稳的钟鼓之声漫过重重宫楼琼宇,越过肃穆高大的五凤楼,直传出午门来。
“万岁启驾!”一声一声的传呼由太监们递送出午门。
他不再多说,跟着领头的叔父,从掖门进了大内。几人一进宫门,便觉和上次觐见感受大异。
从金水桥北的一溜正殿中央,正门朱漆铜钉,狞恶辅首衔着铜环,都紧紧封锢。
两行官员东西昭穆,摆着方步进入大殿。沿路之上,每隔三步便是一名带刀侍卫,巍峨高大的殿前,鼎铜龟铜鹤铜赑都焚了香,袅袅御香从龟鹤口中冉冉散淡而开,紫烟流转,氤氲而下,给太和殿平添了几分神圣庄严。但闻乐官齐奏雅乐,黄钟大吕之声大作,皇帝冠冕袍服俱全,辉赫仿若神人,从容迈步登上御座。
“诸位,今日大朝,有几件要紧国事与大家相商……”
皇帝声音清朗有力,拣了云州旱灾,鞑靼扰边等几件事来说,又问了兵部关于前交剿灭的鞑靼余部之事,然后笑道:“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满殿中鸦雀无声,半晌,有几位尚书正欲上前奏报,却听藩王一群中,有人嘶哑喊道:“臣有事要奏!”
却是皇帝的叔父,五十有余的诚五老千岁,他花白着胡子,瞧来仍是病弱。他上前叩首道:“臣年老体衰,离大去之日并不远矣,益州地处蛮荒,瘴气丛生,飞鸟亦常折翅,恳请陛下让老臣留京,以待天年。”
皇帝温和而又无奈道:“叔父身体不甚康健,朕亦深以为忧,太医院医正亦向朕禀过了,叔父不用多想,及时诊治要紧。”
他言辞关切,虽是模糊,却也默许了诚王的请求,老人长吁一口气,谢恩后正要退下,却听身后有人大声喊道:“臣也有本要奏!”
安王双手撑地,眼角带出微妙桀骜,几步跨到御座前长跪在地道:“臣北近来冥思昏昏,怕亦是有所罹疾,若是再呆在封地,怕是会五内鼎沸而死!”
“哦?”皇帝有些诧异,又有些讽刺地扬起剑眉,笑道:“三弟,你的封地也生了瘴气?!”
“虽不中亦不远矣!”安王把头微微昂起,望着皇帝道:“我这个藩王,听上去金尊玉贵,乃是帝家贵胄,却真真是任人践踏,万岁派的长史,可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朝臣中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也有人为安王的大胆言辞倒抽一口冷气。本朝分封诸王,乃是循前朝旧例,只是先帝英明天纵,早已发现其中弊病,权衡之下,定下制度,由朝廷派出长史,辅佐藩王,一应大事,都要盖上他的印章才能算数。
皇帝面容上浮现一道怒意,却被冷笑压了下去,他轻握着雕龙扶手,目光如剑,直看着安王不语。
这几位藩王势大,长史受其掣肘日久,只得苦苦支撑局面,如今安王居然颠倒黑白,到君前诉起苦来!
“臣也有本上奏!”
平王平静说道,也上前跪了,道:“我辖下与鞑靼犬牙交错,一旦情势危急,调动军队便不能得心应手——长史本是文官,对军务毫不精通,若有延误战机,可怎么得了?!”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很是圆滑,语中之意,却是与安王如出一辙,他笑得异常恭谨,凝视着青金石工、地砖,笑道:“还有封地的盐运漕运一类,若能由我来统筹调度,也少了许多摩擦。”
皇帝胸中怒意勃发,咬牙笑道:“真真是奇谈,长史辅佐的制度,是先帝订下的,你若要改动,是想说圣祖措置失误?!”
安王从旁大声笑颜:臣等岂敢,只是陛下所托非大,后世议论着,却要以为陛下苛待兄弟了!此话一出,殿中群臣目瞪口呆,仿佛被梦厣住,看看上头,又互相对视,殿中寂静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有人受不住这压力,身子一歪,竟厥了过去。
皇帝俊逸脸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测,他轻笑道:“原来朕派出长史,便是苛待兄弟——你顶得真好!!”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十六章 生乱
此时殿中微有骚动,群臣交头接耳,莫衷一是,安王长跪于阶下,目光却是桀骜不羁,他微瞥了一眼皇帝,正要开口反诘,却见御座后的九龙腾天玉屏后,幽幽传来一声轻咳,一道飘袅重染的裙裾边角,如烟云一般从中飘过。
是谁?!
如此朝会上,是谁,竟敢如此恣意,避于屏风之后窃听?!
他心中暗诧,一时闪神,却听平王道:“万岁息怒,三哥素来心直口快,不过长史一事,仍希望万岁从长计议——就是臣等体谅陛下的苦心,史笔如刀,仍不免有七步之讥啊!”
皇帝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他脸色雪白,‘砰’地据案而起,冷声道:“哼……比出了曹子建,如此诛心之罪,也要让朕承担吗?”
此时殿内多数人已成了泥塑木雕,僵跪在地听藩王们与皇帝斗口。
齐融见不是事,站起身来,用冷峻严厉的目光向殿中各个角落扫去,他是朝中元老,威望既高,门生故吏也极多,如此威慑下,会场气氛安静了不少。他面上沉稳,心中亦有些不安,却见殿外门扉半启,缝隙中隐隐可见无数人影晃动,不禁心下更添狐疑。
孙铭自从晋升为京营将军之后,很是谨小慎微,此次藩王入京,皇帝有意无意间,仍将京畿治安交托于他,便理不得安闲了。
藩王们麾下的骄兵悍将,很是闹出了些乱子,这些孙铭都隐忍不发,连一些物议讥讽,也是充耳不闻。这日他朝食已罢,穿齐了甲胄,便来到校场。
刚看了一会,便见大营门口有烟尘弥漫,有几骑人马披玄色斗篷,被卫兵阻住,正僵持不下。他由台下起身,迈步上前看个究竟。
“此乃军中重地,什么人敢擅闯?”
卫兵气势肃然,正要呵斥,却见正中一人,通身上下都以黑纱遮掩,由那重重纱裳中,露出一双寒潭似的黑眸——
卫兵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卒,却被她这一瞥之下,为这森然威严的气势惊于当场。
孙铭倒抽了一口冷气,多年沙场鏖战,也不曾有这一瞬的惊骇。
那人终于开口——
“久闻孙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晤。”
她声音清冽,有如珠玉落地,冰雪破堤。
“你是?”
有如花辫一般的纤纤玉手伸出,她手持一柄古朴宝剑,其上古篆,斑斓可辨。
“这是万岁的佩剑……”
孙铭大惊之下,依稀想起前一阵地宫中逸闻,心中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
那女子轻挽纱绢,将雪白面庞微微露出,目光流转间,光辉神韵,非同凡俗。
发间一枝珠簪,在日下灼然生华。
“孙将军,宫中乱象已生,我代皇上前来,请速派将士封闭城门。
阻止任何人等出入!”
她手握缰绳,决然而道。
孙铭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稚嫩清秀的女子,皱眉道:“事关重大,岂可因你一言而决……”
他话音未断,但闻沧啷一声,长剑倏然出鞘,映着晨间日光,雪光灼烈,龙吟之声乍起,惊破栖鸦无数——
一片黑羽毛漫天中,光华几欲破天。
“此乃天子御剑,皇上交于我手,嘱曰:如朕亲临——将军还有什么疑虑?!”
那女子声音不大,却是词锋逼人,清冷之外,自有一种凛然高华。
孙铭凝望着她,良久,才单膝跪地,敛眉垂首:“臣,遵旨。”
京城的百姓如往常一般,便要开始一日的生活,蓦然间,街头人流瞬间分开,仓惶之中,但见铁骑如云,喧嚣疾驰而去,其后跟有无数精悍步卒,杀气肃然。
他们呆呆看着,宛如梦中一般,凝望着这些京营精锐,小声议论着,难掩惊惶。
响鞭急作之下,孙铭一马当先,快如流星一般,转眼间已赶到城南,城门守军听得远远传来策马之啸,由城楼高处探头来看。
“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入内!”
孙铭放声高喝,炽热的日光照着他的面容,嘴角露出一丝忧虑的该纹,汗珠流淌而下,他只觉得苦涩。
守卫头领遥见是他,大吃一惊之下,忙不迭喝令,让守军关拢城门。沉重拖曳地铁索声响在大地上震动着,惊惶地百姓议论闪避着,眼看城门徐徐合拢,那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消失至一线,孙铭刚要松口气,却听门下有粗犷人声“这是什么意思?!青天白日的,关什么城门?”
孙铭纵身上了城楼,却见一彪侏儒观戏源源而来,最先抵达的叫嚷着,用手推挤城门,强行将本只一线的空隙,生生扳折加大。
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日光下闪烁生辉,孙铭的心,却在这辉光中逐渐沉下——
这是安王麾下的将士!
他强压胸中的怒火,站于城楼之上,高喝道:“站住!!”
他凝望着城门间停止行动的兵士,徐徐道:“尔等奉圣命驻军郊外,为何擅自进京?!”
领头的校尉身着明光甲,一身锃亮,他连眉眼都带着骄横,笑道:“我们在郊外呆得闷了,去京城散散心,有何不可?!”
孙铭望着远处源源而来的队伍,心下冷笑道:“这么多人一起散心,未免太隆重了……”
那校尉趾高气昂,痞笑道:“我们本是土包子,习惯了一起走路,一起去开开眼界!”
孙铭沉声喝道:“奉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汝等悉数退后!”
那下一阶段将士却不听命令,口中嬉笑着,手中兵刃却有意无意的出鞘上弦。
孙铭浓眉一扬,正要最后通令,却听身边箭矢破空之声大作,一片黑鸦鸦的箭雨,幕天席地一般,朝着城下飞去。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十七章 逼宫
闪着寒光的铁箭如暴雨狂飚倾泻,铺天盖地地落下,城下的藩王将士躲闪不及,纷纷倒地,那校尉倚仗身上甲胄,狼狈避过,对着身后援军张口欲喊——
一道洁白羽翎,迅如闪电,直直射入他的喉中。
那血花暴闪,只是一瞬,便绽放出最后的惊艳。
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跌倒,身边满是惊慌躲闪的兵士,几下便践踏得不成形状。
孙铭蓦然惊怒,回身喝道:“谁让你们放箭的?!”
“是我。”
晨露抚着微微颤动的弓弦,姿态娴熟,说不尽的舒缓婉约,她望着城下一层层围拢,黑鸦鸦的军士,微微一笑。
此时城下剑戟林立,甲胄铁衣的寒光,在炽热阳光下刺目生疼,藩王的兵士越拢越多,宛如乌云蔽日,望之心惊。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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