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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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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竹林走出一名少女。

她素裳乌发,双眸如同冰雪一般。

“你们先去城外躲躲吧,最好改变装束。”

她终于开口,清冽声音如同醍醐灌顶,青年感激的点头,挽过女子,两人一起行了大礼。

少女待她们拜完才又开口:“你是读书士子,有功名在身?”

青年苦笑:“只是个小小举子,不足挂齿。三年前京城落第,徘徊此处,做个孤魂野鬼罢了。”

“今年可有大考。”

“今年……还想试试,不过上头没人,怕也是不取。”

晨露笑了:“你只管去考,只要文章还看得过,没有不取的道理。”

青年听得她口气甚大,只是唯唯。

“你的名姓?”

“小可裴桢。

****

瞿云领着她,转过“庐桥“,转入另一条街。

此处满是绣楼华灯,香氛浮动,街上却没什么人,看着就不是正经路数——定是青楼粉院无疑。

瞿云却不停留,直走到尽头,才看到十字大路一侧,有一座三层楼宇高耸,飞檐斗拱,精致富丽,自不必说。

匾额上书“沉醉翠色“,字迹清俊飘逸,却更见风骨。

原来此地,就是京城第一的“翠色楼”,晨露想起前阵子齐融的笑话,不由会心一笑

“这是御笔。“

看过字迹后,她肯定道。

一楼大堂,仍有人喝酒行令,二楼三楼的雅座和贵宾间,却大门紧锁。

“这老板有些怪脾气,只有晚上才正式开张。无论天王老子,在这御笔赞赏的地方,都不敢放肆。”

瞿云径直朝后院走去,来往仆役见了他,也不阻拦,很是相熟的样子。

他一直走入后院雅致小楼中,才大声笑道:“贵客来了!”

楼上款款走出一位美貌妇人,气质极佳,她疑惑的看着晨露,又望向瞿云。

晨露看着她的面容,依稀熟悉,端详了半晌,忽然惊喜的叫出:

“清敏帝姬!”

第二卷 第十七章 胡使

她几乎要恍惚,今夕何夕?

许多年以前,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姐妹,衣不蔽体,在自己面前盈盈拜倒:

“小宸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她们是前朝景乐皇帝的一双帝姬,当年城破,落入鞑靼之手,从此就杳无音讯。

三十四年后,乍见其一,她已经是妇人风韵,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为语气里的熟悉而疑惑:

“你是……?”

瞿云不由分说,把两人扯到楼上,在屏风后跟清敏说了一阵,后者本来不信,凑到跟前,仔细端详,却终于流下泪来:“不错,普天之下,只有小宸有这样一双眼!”

晨露素来冷情,此时也不由动容,拉过清敏帝姬的手,只觉得粗砺不堪,处处都是磨难伤痕。

“清敏,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清敏握紧了晨露的手,眼中水光盈盈,叹息着,终于说道:

“当年你的死讯传到忽律可汗那里,他悲恸得不能自已,叹道:‘天朝皇帝自毁长城!’,召来我们姐妹,谈起京城与你初见,不由的唏嘘,第二天,就让人把我们姐妹送到了天朝内地——他虽然是蛮夷外虏,为人倒是磊落,之前一直遵行和你的赌约,让我们姐妹在帐下做些活计,没有人来欺负。”

清敏说到此处,很有些感激,接着她话气一转,顿时激动起来:“鞑靼蛮夷以礼待人,可到了中原,我们姐妹却遭到此生最大的劫难——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身上的钱快用光了,萱敏便道:林媛现在贵为皇后,我们的母妃也是出身林家旁系,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吧!她不顾我的劝阻,就去了宫城觐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清敏的声音转为凄厉:“那年好大的雪,我在宫门口求了又求,没有人搭理。我一日一日的去,终于有个管事不忍心,把我拉到一边道:‘你别在这里纠缠了,告诉你吧,这个人早没了!你这样,总有一天也要惹来杀身之祸。”

“我当时如雷轰顶,就想撞死在宫墙之前。没想到被人打昏了去,朦胧间,我听那伙人在争执,一个说要遵照中宫的命令把事做干净,另一个却说我长的好,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我又急又气,醒来后,就在‘红绡院’里了……”

她身体微微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仿佛陷入到极大的梦魇中,瞿云握了握她的手,她回以一笑,才继续道:“那阵子我天天受着鞭笞,我几次出逃,只换来更惨烈的凌辱……最后一次,我跑着,就撞上了瞿云……”

她凝望着瞿云,笑容美不胜收,瞿云有些脸红,终是握紧了她的手。

她对着晨露,露出小儿女的神秘笑容:“瞿云让我替你保存着一件东西,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今日不是聚集之时,几方首领都不在,你先看看这个吧。”

晨露接过厚厚一叠帐本样的物事,翻了开来,越看越是心惊激动。

她热血沸腾之下,抬头看着两人——瞿云在宠溺的笑着看她,清敏帝姬优雅清贵,双目飒爽含笑。

晨露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遭遇过这么多灾厄磨难,她没有哭,今日,看到两三知己为她默默付出,二十六年辛苦操持,她终于流泪。

这厚厚的簿本,记录着“辰楼”盘根错节、隐秘庞大的组织势力,近三十年里,它做下无数惊天动地,却不为所知的大事。

她前世为了掌握天下大势,特地组建这遍布四海的隐秘组织,成员都是孤寒少年,经过训练,各个都是精英栋梁,四方首领更是受过她莫大恩惠,每一个成员,由她手中撒出,汇集成点、线、面,是她手中的幽灵暗刃。

当年她去的突然,没想到,平时木讷的瞿云,却尽力维持着,没有让它烟消云散,清敏帝姬又是冰雪聪明,接手后,很快就让它发展壮大,成了目前的极大局面。

清敏帝姬站起身来,敛衣对着她一拜:“当年若不是你相救,我们姐妹早就被蹂躏至死,这二十几年来,我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要把‘辰楼’管好,交给你的时候,才不辱没你一番心血。今日夙愿偿矣!”

晨露诧异了:她一直在等自己?可是她明明知道死讯……

瞿云回答了她的疑惑:“当时师父接到你的死讯,夜观星象,却发现你的那颗本命星并不曾陨落,只是转为黯淡。他老人家大为欣慰,对我说道,你还有生还的机会。我们虽然将信将疑,可心里总有这一缕希望……如今你重生归来,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他目中泛红,触景伤情,声音不由哽咽。

晨露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原来,这二十六年间,亲人挚友们,却从来不曾忘记自己,他们一直在期盼自己的回归。

三双手,默契的叠在一起,三人齐声大笑,声音畅快无比——

“为我们的重逢,且干了这一杯!”

****

晨露和瞿云回宫十,街上仍不时有身着公府服色的壮汉,一脸凶恶的在街上搜寻——看样子,那一对小鸳鸯,已经平安出了城。

那些家丁桀骜骄横,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都纷纷避让。

他们干脆露出狗腿本色,在东边摊上顺点果品,在西边摊上调笑一下小姑娘,然后哈哈大笑,日子正是惬意无比。

一阵疾弛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嚣张——

一个身着黑铁铠甲的异族男子,高挑健挺,正纵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随从,各个甲耀马俊,神色非常。

他见了这群正在肆虐的大汉,眉眼也不曾动一下,直直冲了过来,顿时就有两人惨叫着,被马蹄践踏而过,看那血泊,多半是不能活了。

有机灵一点的家丁,拿着手中朴刀就要挥砍马蹄,那男子抽出大剑,俯身轻轻一迎,只听得叮当几声,连连几把刀受不住这强力,磕飞了出去,有一柄甚至断成两截。

那男子终于勒马停下,看发式衣着,他是个年轻的鞑靼贵族。他黝黑的皮肤迎着日光,闪烁着暗金蜜色的光泽,极是英俊的面容上,笑得霸气自信:

“想不到堂堂天朝,竟由着一群恶人肆虐……你们汉人说的礼仪之邦,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洪亮清脆的怪异腔调,惹得围观民众一片嘘声,他们的眼中含着仇恨,却一句也没法反驳。有血性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让这耻辱丢人的一幕给鞑靼蛮子看到,天朝人的脸面何存?

晨露蓦然想起,前些时日,元祈提到过,有鞑靼的使节前来,不日将来京城递交忽律可汗的亲笔信。

****

两人匆匆赶回乾清宫,却见里面气氛凝重,所有宫娥太监都战战兢兢,秦喜守在门口,见两人联袂而来,顿时喜上眉头:“瞿统领、尚仪大人,你们可回来了……万岁这会子正龙颜大怒呢!”

晨露走了进去,瞿云知道她能应付得来,也朝着统领处走去——今日的好些政务,都还没处理呢!

晨露走到内殿,只见元祈面色不豫,正在批阅奏章,朱笔淋漓,在黄本上洋洋洒洒写了好些。

见她回来,他径自问道:“回来路上可看到了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晨露却心领神会:“见到了,那鞑靼人言行无礼,真是可恶,不过靖安公府的人也太过嚣张扰民……”

皇帝掷下朱笔,拿起礼部刚刚飞骑报来的“街头一幕”的报告书,从牙逢里挤出几个字:“贻笑天下!”

晨露一丝愤怒也无,她款款道:“皇上何必动怒,对您来这,这真是天赐良机——靖安公落下了这么坏的口碑,您正好可以顺势惩戒一下他那一派……”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旨意,靖安公御下不严,滋扰民众,着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又以玩忽职守的名义,革去了几位礼部,户部、吏部的大臣,都是平日与他交好一党的,朝中顿觉风向一变。

第二卷 第十八章 亮剑

鞑靼使节一行人到了礼部特设的迎宾馆舍,当日就有言官上奏道,这些蛮夷进京时甚是骄横,不若冷落他们几日,杀杀威风。

元祈当时就气得笑起来:“继续让他们笑话天朝的气量狭隘?!真是一派胡言!”

他表现得恰如其分,既没有急吼吼召见他们,也没有故意怠慢,在翌日早朝毕后,在养心殿见了使节一行。

他特意没有启用正式宏大的太和殿——这么大的地方,就孤零零几个人,郑重其事的反而让对方得意。

是以当这些草原悍将皮裘骑装进入殿中,迎面看到的,是着了便装,高逸明爽的天朝皇帝,不过二十上下,很是清俊。

他身后从人不多,两边各有二人,分别手持器皿、拂尘、如意、以及,一柄宝剑。

手持宝剑的正是晨露,她原本拿的是如意,不意元祈笑道:你身有凛冽之气,不如持剑,也好让这些鞑靼人知道,中原并不是只有礼乐诗书!

虽是玩笑,亦有金石之音,元祈对这些鞑靼人的观感,可见一斑。

晨露持剑在手,一路行来,越看越是惊奇——这剑外形古朴,却自有一道含而内蕴的浩然之气,心神弱一点的,根本无法承受。轻轻抽出一小截,却见光华有如旭日,吞吐间乾坤自生——仔细察看,剑柄上依稀可见古篆“太阿”。

难道这就是十大名剑之一的上古太阿剑?

此刻她站在元祈身后,看着使节鱼贯而入,心中却感受到剑意,恨不能遇一强敌,在天宇间自由鏖战。

为首的就是昨日见到的年轻贵族,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敦实的中年汉子,一身市侩气,不象草原上的勇士,倒象是个土佬财主。随后的几个,由于身份缘故,只能在门前等候。

那年轻人笑得灿烂,一口白牙亮得耀眼,英俊的容貌,把整个大殿都照得明亮,他走到御座跟前,并不下跪,只是鞠了一躬:

“大可汗帐下,穆那见过皇帝陛下。”

天朝这边无不怒形于色,鞑靼人崇奉长生天,只跪神灵和大可汗,平日里出使天朝,只肯单膝下跪,诸臣工已自觉忍气吞声,这个年轻人居然大喇喇只鞠了躬,简直是太过轻慢。

元祈眼中怒意一闪即过,他轻松笑道:“朕听说你们鞑靼人,虽然不曾开化,但膝盖那块骨头还是能弯曲,使者你定是比前次诸人更为蒙昧……可怜见的,连那块骨头都没”开化“出来!”

这隐晦恶毒的话,顿时让所有人捧腹大笑,年轻人大为光火,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反驳,身后那矮胖中年跨前一步,和蔼笑道:“皇帝陛下有所不知,穆那大人并非膝盖不灵光,而是我们鞑靼人从不向女子行礼——陛下身后可不有两个女人吗?”

众人简直要冷笑,这胖子如此无耻,硬是把皇帝身后的侍女拿出来说事,言下之意,就是绝不想下跪。

年轻人大声嘲笑:“我们有一句谚语说的好:狼王跟前,只有勇士,没有母狼——只有弱者才会长于妇人绸缎之中。呵,我没看错吧?那个女人还拿着一把剑?皇帝,你准备让娘们来保护你吗?”

胖子及时凑趣道:“这可不能怪皇帝陛下,实在是那些男人将军们太不管用……呵呵,这次的礼物里,就把这个小女人也算在其中吧!”

他正说的高兴,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看来两位使者对我持剑不以为然?”

年轻人心高气傲,脱口而出道:“你们天朝的女人这么柔弱,哪里是拿剑的材料?“

那声音清澈如同冷泉:“既然如此……使者不如上前,我倒要领教一下高招!“

只见,一位女子越众而出,正是先前的持剑人。

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并不如何美丽,只一双眸子,清澈如同冰雪,仿佛超脱于人世轮回,要把人的魂魄都生生摄去。

只听得一声龙吟,太阿剑已然出鞘,她静静伫立,剑尖遥指二人。

顿时,一道剑意如同冰河汹涌,瞬间震撼心神,让人忍不住要冷颤。

年轻人浓眉一挑,就要上前,矮胖中年却抢先一步,笑得越发敦厚:“我来吧。”

殿中侍卫几乎要发出嘘声,他们都是练家子,一眼就看出年轻人虽然武艺不错,但终究内力尚浅,而那胖子虽然一副乡巴佬样,却实在是位一流高手,他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欺负人。

元祈知道晨露内力全无,皱眉道:“尚仪勇气可嘉,不过使者你不觉得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吗?”

他目视晨露,示意她附和自己,然后借此退下。

晨露道:“皇上请勿怪我自作主张,实是这两人当面辱我,若不让我雪此仇恨,怎有面目在御前行走!”

她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示意自己早有主意。

晨露当然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前世时候,敌方时有使激将法的,她也只当耳边风。只是这次,情况实在古怪,那两个使者不象是来递书信的,句句声声,倒象是在故意挑衅——就是再直爽卤莽,也没有这般行事的!

所以她决定先行下手,怎样也要打下他们的气焰,随便一探虚实!

元祈无法,只得令宫监在庭中清出一块场地,众人围成一圈,静待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晨露换过窄袖箭衣,只显得英姿飒爽,有会武的一瞧走路姿态,就知道她内力近乎全无,这样怎能和一流高手相抗衡?

两人拔剑,静立。

胖子眼中利芒一闪,手中大刀挟着风雷般的罡气,泰山压顶一般落下。

这一招极是简单,却胜在内力充沛——显然,他看出了晨露的虚实,想以内力一招制胜。

他只见眼前一花,眼花缭乱间,只觉得白影一闪,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太阿剑已经到了眼前。

他不敢托大,侧身一避,才堪堪躲过劫难。

只见太阿在阳光下寒光沁骨,那女子一招一式,都是凌厉已极的杀招,决不拖泥带水,亦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胖子尝试以内力震荡,却不料,无论何等刁钻的角度,那女子都有如先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戈一击。

他怒喝一声,刀势立变,从中透出一种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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