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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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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末对阿珩说:“我用信把你诱到这里,准备了满腹的话想分析给你听,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攻打神农,或者说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想一统中原的雄心,所以在他发动第一次阪泉之战前,我就离开了轩辕城,避居在潼耳山。可第二次阪泉之战后,黄帝垂危,我又回到了轩辕城,帮助你父王守护轩辕,不是为了和你父王的故交之情,而是为了生活在轩辕大地上的人。你的母后拼尽全力,帮助你父王创建了轩辕国,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父王,还因为她和我一样,想要创建一个让天下贱民、流民、被歧视的妖族都平等生活的家园。在我们的努力下,轩辕国也的确做到了。你母后也许后悔爱过你的父王,但我相信她从没有后悔为轩辕所付出的一切。”
阿珩拿出怀里的血书,“你怎么会有这封信?我当年本来准备亲自把信送到他们的家人手中,可是因为四嫂突然亡故,母亲又重病,我只能派侍卫把信送过去。”
知末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间无限苍凉,“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信,当时我隐居在潼耳山,所以他留的是潼耳山的地址。”
阿珩一愣,眼中隐有泪光,“伯伯!”
知末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珩,轩辕国内到处都是像我儿子一样的儿郎。这个小女孩的父亲也许就是,只不过他更不幸,连给亲人写封诀别信的机会都没有。我至少还知道我的儿子葬身于洵山,可以去洵山祭奠,这孩子却连父亲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这场战争再持续下去,还会有多少父亲战死?还会有多少母亲含恨而终?还会有多少孩子饿死?你是母亲,应该能体会到,对母亲而言,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有多么残酷。”
“怎么才能制止战乱?”
“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以战止战。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也知道你不愿意打仗,但是我相信如果王后在世,看到现在的惨象,也会告诉你,你是轩辕的王姬,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都是你的子民,保护他们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阿珩看着怀中的小女孩,默不作声,眼前却浮现着岳渊的身影,他那慷慨赴死的面容,渐渐地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的身影融合,那是小女孩的父亲,哀求地看着她。
知末把沉睡的孩子从阿珩怀里抱了过去,“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应该去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珩默默地看着山坡上的人群,眼中有一种彻骨的悲伤,隐隐透着绝望,知末也不催她,很久后,阿珩大步向山下走去,知末叫道:“应龙在河水一带。”
阿珩走进朝云殿时,黄帝正在殿内给颛顼讲授功课,是他写给蚩尤和全天下的一段文字。
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
颛顼说:“那还是要动武功了?可昨日爷爷不是刚说不能轻易动武,德昭天下才是上策?”
黄帝看着阿珩,说道:“有些时候,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是非对错,终止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暴克暴,以战去战。”
阿珩走到黄帝身前,“是父王让知末伯伯来说服我出战吗?”
“是我。”
“我愿意领兵出征,但不是为了您,您有今日,全是自作自受!如果轩辕是您一个人的,它的覆灭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可是轩辕国不仅仅是您的,它还是母亲和知末伯伯他们一生的心血,是无数为轩辕牺牲的战士的,更是全轩辕百姓的。”
黄帝说:“我知道。”
“四哥被困洵山时,我向少昊借兵,以为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肯定会答应我,没想到他拒绝了,后来……父王想必早已知道,蚩尤去了,他虽有心帮我,却只能给我他一半力量。只有轩辕族的士兵为了救其他兄弟,全心尽力,不惜以身赴死。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血脉族亲、家国子民的真正含义:即使我不认识你,可我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我刚刚知道知末伯伯唯一的儿子岳渊也死在了洵山。轩辕国内到处都是像岳渊一样的儿郎,如果轩辕国破,他们的家人将老无所养,幼无所依。我曾经不能理解四哥赴死时的心情,他不是深爱四嫂吗?他难道忍心抛下还年幼的颛顼吗?可我现在能理解四哥了,岳渊他们这些人没有负我,我也不能负他们!”
阿珩跪在黄帝面前,“父王,我为你保护轩辕,你会保护颛顼吗?”
黄帝肃容说:“我以天下江山起誓,谁都不能伤害到他,我会悉心教导他,你所保护的一切将来都会属于他。”
有此重诺,阿珩再无后顾之忧,重重磕了三个头,牵起颛顼出门而去。
小夭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荡秋千,看到他们,眼睛都亮了,立即跳下秋千,飞奔过来。
阿珩一手牵着一个,“咱们去看奶奶和舅舅。”
一路行去,小夭唧唧喳喳,颛顼一直咬着唇不说话。到了坟边,小夭和颛顼都磕头行礼。
阿珩搂着颛顼,对颛顼说:“奶奶不愿意葬在轩辕,留下遗言要归葬青龙之首,那是奶奶的故乡,可奶奶是王后,爷爷不同意奶奶远归古蜀。我也许来不及为奶奶实现这个愿望了,你能答应姑姑吗?日后你若能做主时,把奶奶归葬青龙之首,不管任何阻挠、都不能同意爷爷和奶奶合葬(注: ①黄帝陵墓在古中原地区,根据残破的唐代《嫘祖圣地碑》记载,嫘祖被“尊嘱葬于青龙之首”,在古蜀境内,帝后竟远隔千里。其孙颛顼帝后来改建黄帝行宫为“嫘轩宫”,千秋祭祀、官公祭,让嫘祖享有最尊贵的一切。)。”
颛顼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我一定会为奶奶实现心愿,绝不让爷爷和奶奶葬在一起。”
阿珩又拉了小夭到怀中,“小夭,娘明日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一个娘曾经住过的地方,很美丽,长满了桃树,一年四季都开着桃花。”
“哥哥一起去吗?”
“哥哥有哥哥的事情,他不能陪你一起去。”
“哦,那我们去多久?”
阿珩没有回答,微笑着说:“你们去玩吧,娘想独自在这里和奶奶舅舅们待一会儿。”
小夭冲颛顼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去摘野花了,颛顼却没有动,“姑姑,你真的要打仗去了?”
“嗯。”
“会很危险吗?”
“我不知道。”
“不能不去吗?”
阿珩摇摇头,颛顼眼中有泪光,“为什么要把小夭送走?不能把她留下吗?我会照顾她。”
阿珩双手放在颛顼肩头,“我知道,你是好哥哥!可是你还小,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你爷爷用江山许诺照顾好你,我不担心你的安危,小夭的身世却和你不一样,将来也许会有很多人想杀她,只怕会牵累到你,所以我必须把她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不怕牵累。”
阿珩微笑着说:“可是你现在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没有能力保护她,只是不怕可不够。”
颛顼双手握得紧紧,小小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好一会儿后,才声音喑哑地问:“那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许很快。”阿珩沉默了一会儿,强笑着说,“也许等到你有能力保护妹妹的时候。”
颛顼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明白了。”说完,迅速抹去眼泪,转头就跑。
小夭站在烂漫山花中,冲颛顼招手,“哥哥,在这里。”
颛顼跑到她身边,“你想要什么花?我摘给你。”
小夭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颛顼一直很刻苦,平时都不肯陪她玩,今天竟然要帮她摘花?
颛顼凶巴巴地问:“你究竟要不要?”
“要,要!”小夭抓着颛顼的手,“我喜欢这种红色的花,想编一个花冠。”
颛顼摘了很多花,给小夭编了一个花冠,替小夭戴上。
小夭嘻嘻笑着,“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颛顼白了小夭一眼,“巴不得你赶紧走!”
小夭解下腰间的狐狸毛佩饰,这是大坏蛋蚩尤砍下来的狐狸尾巴,母亲看她整日拿着玩,就找了枚玉环,做成一个坠饰,让她戴着。
“这个送给你了。”
颛顼沉默地接过,手指在柔软的狐狸毛上抚过,知道小夭很喜欢它,正想还给小夭。小夭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叮嘱道:“等我回来,你要还给我,我只是借给你玩,你可千万别弄坏了。”
颛顼扑哧笑了出来,反倒不打算还给小夭了,把佩饰系到腰上,回身去找姑姑。小夭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嘀咕:“你别弄丢了,别弄坏了,我父王说这是九尾狐的尾巴,很稀罕的。”
颛顼停了脚步,小夭问:“怎么不走了?”顺着颛顼的视线看过去,母亲茕茕一个,静坐在几座坟墓间。
坟茔上开满了各色的花,缤纷绚烂,却又无限凄凉,母亲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可怜,小夭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心里堵得很。
小夭想叫颛顼,可看到颛顼的眼神,她心里竟是越发难受,都不敢开口说话,似乎一说话,眼泪就会下来,她轻轻拉了下颛顼的袖子。
颛顼用力咬了下唇,说:“没事,我们过去吧。”他拉着小夭走过去,小夭把花冠放到阿珩头上,“娘,送给你,这是我和哥哥一块儿做的。”阿珩笑拥住了他们。
回到朝云殿,安顿好颛顼和小夭,阿珩去见云桑。
嫘祖以王后的威严禁止黄帝的势力进入朝云殿,云桑自从嫁到轩辕,一直犹如家中的女儿,和阿珩享受着一模一样的待遇。可嫘祖仙逝后,云桑失去了嫘祖的保护,黄帝又在阪泉惨败,轩辕族从耀武扬威的战胜方变成即将国破家亡的战败方,对云桑的心态也从高高在上的怜悯变成了紧张提防的仇视。现在,云桑出入都有侍女监视,云桑索性深闭殿门,每日只是弹琴、养蚕、纺织、画画。
阿珩进去时,云桑正在逗弄蛾子,一对对彩色的蛾子在桑林间翩翩飞舞,环绕着一身素衣的云桑,犹如百花萦绕,煞是好看。
阿珩静静看了一会儿,说:“我没有学会母后驾驭昆蝶的技艺,你却全学会了,母后一定很欣慰。”
云桑想起了少女时,在朝云峰的日子,那时阿珩还是个才刚会走路的小丫头,整天姐姐姐姐的叫着,她也如姐姐一般疼惜她,如今却再不复当年。她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本该是最好的姐妹,可惜,你是轩辕的王姬,我是神农的王姬。”
阿珩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不可能成为我的大嫂,我大哥在第一次阪泉之战时就已经死了。”
云桑难以置信地瞪着阿珩,阿珩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终于把这个压在心头的秘密告诉你了。”
好一会儿,云桑才接受这个事实,“母后知道吗?”
“知道,母后临终前特意叮嘱过我,让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母后说你永远是她的女儿,母后还说,她和炎帝都希望你幸福。”
云桑凝视着一对又一对飞来飞去的彩蛾,默默不语。
阿珩说:“我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未来的轩辕王后,进而干预轩辕朝政,所以,不要再忍辱负重留在轩辕了,离开吧,趁着还有能力,逃得越远越好!”
云桑眼中有泪珠慢慢坠落,“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从我们出生就注定了,我们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自己的血脉。”
阿珩心头一点点涌起了辛酸,渐渐弥漫了全身,寒彻骨地疼痛,半晌后才说:“我很明白,我答应了父王要领兵出征。”
云桑霍然转头看向阿珩,眼中震惊、愤怒、鄙夷诸般情绪,渐渐地全都变成了哀悯。
阿珩避开她的目光,站了起来,“我们就此别过,你保重。”
“等一等。”云桑看着蛾子飞来飞去,一对对、一双双,慢慢说道,“我一直被监视,以前还能靠后土传递一下消息,可你父王受伤后,把后土派去了竖沙国,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我有点急事想告诉蚩尤,你能帮我送一封信给蚩尤吗?”
阿珩轻声说:“你刚才也说,我是轩辕的王姬,你是神农的王姬。”
云桑凄笑,“你看到内容,再做决定。”
云桑拿出一方绢帕,用手指站着蛾子身上的彩粉,写道:“若他作乱,就……”云桑的手簌簌直抖,半晌不能写下去,阿珩不解地盯着,好一会儿后,云桑才用力写下,“就杀了他!”那个杀字写得份外凌乱。
云桑把绢帕递给阿珩,“只八个字,你看可能送出?没有泄露任何轩辕的事,只是我们神农族内的事情,有个将军和我颇有些渊源,我怕蚩尤顾忌到我,不能下*****。”
阿珩爽快地说:“好,我这就叫朱萸,让她悄悄送给蚩尤。”
她还未出声,朱萸从林内走出,直勾勾地盯着阿珩,脚步踉跄,一步一晃,似乎下一瞬就会摔倒。
阿珩暗道不好,她只想到有云桑的蛾蝶守护,任何人偷听都会被发觉,却忘记了朱萸早几百年就已经按照大哥的命令在朝云峰布置了守护母后的草木阵。
“你说的大哥是谁?青阳殿下若知道你乱认大哥会生气的,等他从归墟回来,王姬可要倒霉了。”
阿珩喉咙发涩,迟迟不能出声,云桑想替她开口,阿珩抬了下手,示意自己要亲口告诉朱萸,她看着朱萸,慢慢说:“我的大哥、青阳已经死了。”
朱萸神情怔怔,好一会儿后,才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青阳殿下死了?可是他让我守着朝云殿等他回来,我还在等着他,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了呢?不,你说的是假话!”朱萸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开始发抖,整个身子向下滑,阿珩和云桑一左一右扶住她,“朱萸、朱萸……”
“我怎么了?为什么提不起一丝力气,站也站不住。”朱萸压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觉得胸膛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搅来搅去?我受伤了吗?可是我没有和人打架啊……”
阿珩手搭在朱萸腕上,心头一震,呆呆地盯着朱萸。
云桑看朱萸已经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阿珩却半晌不说话,焦急地催道:“朱萸究竟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她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她只是……”阿珩语声突然哽咽,眼中都是悲伤怜悯。
“只是什么?”云桑急问。
“只是……伤心、心痛了。”
“伤心?心痛?我、我……我是烂心朽木,怎么可能伤心、心痛?少昊和殿下都说我不可能体会到伤心是什么感觉,我好奇地求殿下用法术让我体会一次心痛,殿下说他做不到,还说不会心痛很好,一生都不会伤心……你们弄错了!”朱萸推开云桑和阿珩,挣扎着站起,从阿珩手里拿过云桑写的绢帕,“是要把这个悄悄送给蚩尤吗?我这就去。”一边说,一边踉跄着离去。
“朱萸,大哥不可能回来了,你已经自由,如果你想离开朝云峰……”
“嘘!”朱萸猛然转身,食指放在唇上,让阿珩不要再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青阳殿下会回来的!王姬,你虽然是他的妹妹,可你并不了解殿下。你知道云泽死时他的愤怒吗?你知道你成婚时他的难过吗?你知道王后被气病时他的自责吗?”
阿珩哑然无语,朱萸越说越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青阳殿下,凭什么说他不会回来了?几千年来,是我和他日日作伴,我是块烂木头时,藏在他的怀中,随着他天南地北到处跑,修成人形后,一直服侍他,他的所作所为、所喜所伤我都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青阳殿下都言出必行,从没有失信过,只有别人对不起他,从没有他对不起别人,他说了让我等他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朱萸说完,气鼓鼓地扭头就走。
“朱萸!”阿珩悲叫。
“什么?”朱萸怒气冲冲地回头,脸色青白,眉头紧紧地皱着,显然心痛依旧。
阿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头,“没什么,你好好照顾颛顼,大哥回来后会奖励你的。”
朱萸灿然而笑,“嗯,我知道!”用力点点头,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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