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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包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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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在门边,抱着臂看我,若有所思的模样。“看来脑子灵光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8章

我想,以他这般高强武艺,救人应该是信手拈来的,结果他这一去,便是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又担心又着急,汤婆婆似乎对我非常放心,来来回回都是那句:“担心就去看看呀。”

我真是对这样的天然呆没有抵抗力,我就不信把我弄丢后小凤仙没有责备过她,偏偏她还是这样天真无邪……

罢了罢了,如此心意不好辜负。

于是我披上了软袄又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我还没进城,便又见城墙告示下站了一堆人。我在外围尝试见缝插针,就算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都只在最外边打转。但从百姓们叽叽呱呱的嘴里还是隐约听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总结起来,就是:告示又刷新了,跟以前那张对凤七蟾的通缉令大同小异,不过罪状多了一条猖狂劫狱。

我一听,悬着的心便咽进了肚子。

他既然劫了,便一定能成功吧,哎呀这个小凤仙,总算做了件人做的事。

还没等我撤出人群,里层又传来了一句长长的叹息:

“人家徐生为人耿直,儒雅大方,口碑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私营乱党呢?”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讨论的重心往徐生身上移。

“这是官府的说法,都掩人耳目用的,你也信!据说啊,徐生的发妻是朝廷重犯,他们抓了一年没有音信,便将徐生监/禁起来,就是为了把人引出来。”

“徐生?是不是前天早上在西城门被绞死的那个?”

我的脚顿时如牢牢扎在了地上,再也移不动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绞死了?徐生死了?小凤仙不是去救了吗?而且告示里都把罪状列出来了,怎么会没救到呢?

我抓起一边的大姐,问了西城门的方向后就匆匆往那儿赶,据说只需要左拐左拐再左拐的西城门,我却觉得九曲十八弯,待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我真是觉得自己是个人才,寻路方面的造诣日日都在创新高。

夕落的西城门还有许多围观不散的人群,西城门的刑台前被官府划出了一个禁区,不让任何人靠近,徐生的尸体便高高地吊在木桩上。

周围有站了许多严阵以待的官兵,看这架势,像在守尸待兔。

落日的光就洒在徐生血迹斑斑,且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他的手腕被粗麻绳勒出了惊悚的伤痕,褴褛的长衫上依旧是一条又一条被鞭打过的破口。

我明明帮他收拾好了伤口,如今怎的又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

我心里不爽快,眼睛热得紧。即使是看着缙云湾的湾民们死绝时,看着小凤仙在我跟前手刃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时,我都不曾如此揪心。

以往在山洞里,我孤独寂寞,无人可诉,若不寻些可以支持我活下去的念想,我恐怕早就自我了结了。这念想,还是湾长施舍的。他总时不时地提点我,山洞外的世界多么美好幸福,值得人憧憬一辈子。那时的我尚小,价值观未成形,信了便信了,懂事后为了好好活着,也不得不逼着自己信。

俗话不都说了,谎言三人成虎,多说几遍,也就以假乱真了。

更何况我对着自己的心催眠了十六年。

遇见小凤仙,是个意外。他是杀手,无视生命的珍贵,我对他无从讨伐。可是,就连官衙这样代表了正直正义的地方,都能草菅人命。我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眼前这副场景,简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根深蒂固的信仰连根拔起,一团盛大的茫然就这样降落在我心上,笼罩着我全身。

就算是这样浓烈的日光,我也察觉不都温暖。

旁边有个小垂髫,看着这画面,哭得伤心然后扑到了母亲怀里,“娘,秀才哥哥怎么死了?”

她娘亲捂着孩子的眼睛,表情无奈,哄道:“没有,秀才哥哥只是飞上天做了星星,大家都为他祝福呢。”

小垂髫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是,他说过要看我折的小纸鹤的,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囡囡,你要每天折一点,攒到很多很多的时候,他就会看见了……”

“真的?那我一定要为秀才哥哥折很多很多!秀才哥哥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周围的孩子们听了,也纷纷应和,说着便席地而坐,不知从哪儿掏出了许多描了蔻丹的花纸,认真叠起来。

我看着他们笨拙地摆弄,不由得想笑,然后坐下帮着那小垂髫叠好了一个红色的纸鹤。我扇动纸鹤的翅膀,说道:“你看,这样折,纸鹤就能飞,就能带着你的祝福,飞到秀才哥哥的心里去……”

看着地上顿时满起来的纸鹤,我不住地感叹,世上,善良的人终究多些吧。

站起来的时候,我忽地发现裤腿里刺挠得很,我从口袋里一掏,才发现是徐生交给我的凤衔珠鎏金簪子……

那小垂髫热情,听我说要找徐生的家,便亲自领我走了一趟。他的家,是个小巧玲珑却别具风雅的庭院。出乎我意料的是,门面和藤椅上没有一丝灰尘,地上也似刚刚打扫了那般干净,就连花圃里的月季,也将将裁剪过,新枝上的口子还留着潮湿的痕迹。

难道有人来过?

我进了大厅一看,竟发现桌上躺着个熟悉的黑匣子,走进一打开一看,凤泣血便安安稳稳地躺在里头,宛如一个睡着的孩子,隐隐发着淡红色的光亮。

是谁我没有底,不过随意一猜,估计也是徐生认识且信任的人……倒是徐生那个傻瓜,估计早就知道自己快死了,便做好打算,把这凤泣血交予他人保管。

我把簪子放下,抱着黑匣子并牵了小垂髫的手,刚跨出徐生家,便见着了出现在巷子口的小凤仙,他闭着眼倚在墙边,呼吸绵长而安静。

我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把小垂髫打发走,他大费周章地去牢里救人,没救到人又没找到凤泣血,心情指不定多差。这孩子纯粹是发了善心领我来,别因着这个无辜遭血光之灾。

那小垂髫却看着小凤仙发了愣,兴高采烈地问我:“小婶婶,那是您儿子吗?”

我这一口老血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大爷的好歹老娘二八一枝花,青春靓丽,就是不修边幅些,叫我婶就罢了,我前辈子是把佛祖他爹杀了才会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儿子吧。我立马竖起手指让她安静些,威胁道:“不是不是,你快回家,不然抓你去喂狼外婆!”

她不依不挠,摆起浑不知世的笑脸,“哦,我知道了,那是你夫君?小婶婶你老牛吃嫩草。”

我忍……“好好好,他嫩,我老,以后等你长大了,我把他许给你当相公。”

“真的?”她眼睛亮得几乎刺眼,然后上来亲了我一口,“小婶婶说话算话!”说完她越过我朝小凤仙跑过去,小凤仙的眼猛地睁开,手反射性地去握腰间的剑柄。我脸唰地就白了,然后迅速冲到了小凤仙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端着苦瓜脸边摇头边哀求般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好在抽剑的动作还是停了。

小垂髫站在我们跟前,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个躬,“刚刚这小婶婶说要今后要把你许给我,我长大以后哥哥你要记得回来娶我。”说完便娇羞地跑远了。

小凤仙眉头皱得很紧,“我说过不杀你,但我很容易食言。”

我低声嘀咕:“食言还臭屁,明明答应我会救徐生,结果呢……”

他的眼色一黯,很快便恢复了一派清明的琥珀色,“这个人,救不得。”

“为什么?”

“若是可以救,那个人早就动手了。”

我不理解,继续追问他也不答话,只道了一句“好好保管凤泣血,再把它弄丢,我便收回不杀你的那句话”便遥遥走在了前面。

我怔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石头找回来了?”

他顿了脚步,眼睛朝着一个隐秘的方向轻瞥,声音带着愉悦的轻扬。“我还知道,是谁还回来的。”

我唧唧歪歪地追上去,丝毫未留意到我身旁的一个幽暗的角落里,有双流光闪闪的秋水明眸,正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直到我和小凤仙彻底消失在水桥巷,那人才缓缓踏出来,一阵风过,甩起了四周的柳枝,空气中似乎隐隐流动着悠扬的琴声。

不过瞬间,桌子上的凤衔珠鎏金簪子已然没了踪影……

第二天与汤婆婆告了别,我们便重新上了路,去哪儿走什么方向我也不知,只跟着。反正我问了小凤仙也不答,答了我多半也没有概念。

只不过从景州城过去的时候,听到百姓们又议论纷纷,八卦重点有二。

其一,挂在西城门的徐生的尸体消失了,县太爷生了好大的气。

我一想,也好,无论尸体去了哪儿,总比日日风吹日晒好得多。

其二,凤七蟾高调驾临景州城,血洗县衙,身边还跟着个呆头包袱。

好几次我都想冲到人群中骂:你大爷的才是包袱,你全家都是包袱!

结果都被小凤仙拎了回来,冷冷警告了好几遍……

 9章

对于路线,我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依旧是大同小异的山间野路,坎坷非常。好在他是寻路的好手,总能另辟些平坦的蹊径。

我看着路上一段一段的路标,才知道小凤仙的目的地是荆州。

上次去景州应该是接点了,人头是谁我也没想着问。见了皇告,再通过百姓们窸窸窣窣的讨论,我才隐约觉得,最近应该是死了不少地位极高的人,不然朝廷也不至于这样劳师动众。

这个凤七蟾,杀那么多人做什么?

我好了奇,便随口问:“我听汤婆婆说,你也姓凤,你也是凤鸣孤城的?”

他不睬我,我便继续道:“你们城主,为什么杀那么多官员?”

以往他就算再不想理我,也起码会用“闭嘴”来让我噤声,今天他倒反常。

我望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也憋闷得紧,估计过不了几刻钟便要下大雨。小凤仙的心情与天气就是对门亲戚,要乐一起乐,要黑一起黑,今天还是少膈应他好。

他在前面走了没多久,便回头看着我,本来嘴就薄,他再绷起来简直就不能看。

“有暴雨,你找个山洞躲着。”

我对他言听计从成了习惯,呆呆哦了一声便要走,走了几步才想着问一句:“你呢?”

“找干柴禾。”他正要转身,忽地想起什么便又回过眼来阴沉沉地嘱咐我:“别乱跑。”

我找了个最近的山洞,里头略微潮湿,深处时不时地传来滴水的声响,位置也不显眼。最重要的是,这样不干不湿的乳石洞既不适合蝙蝠蛇类,也不适合山猫黑熊等野兽栖息,比较安全。

看见周围有些能用的枯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顺手捡了许多,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猛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天也迅速暗下来,看起来好生恐怖。

洞穴里过于阴冷,我总忧心身后会猛地蹦出些劳什子的古怪玩意儿,屁股坐不住便移到了洞口。雨水挂成的帘子十分厚重,几乎能遮住我眼前两米开外的视野。我心想糟了,这样的雨势,我和小凤仙非走失不可……万一他找不到我,以为我私自逃跑了怎么办!

我正想着,天上就直直劈了一道雷下来,闪电几乎就打在我头顶,那耀眼的光把周围照亮得如同白昼,吓得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你大爷,然后拼命往里头躲。

被囚在缙云湾的山洞里时,我不害怕蛇虫鼠蚁,独独畏惧这雨夜交加时分。我抱着头缩在角落,止不住地颤,谁知下一刻我便被人双手托起,抱着带进了洞穴里头。我猛地抬眼,在黑暗中,只瞧见跟前人颊边连连滴落的水珠,在这样毫无光线的地方,也晶莹透亮。

他身上的奇异香气被雨水冲刷得散去了不少,但这样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气息,依旧能让我肯定,是小凤仙。

虽然早知他对我有心怀歹意,但我仍觉得关键时刻小凤仙十分靠得住。

我正在心底赞扬他,他便随手把我扔到了一边,任我打了好几个滚,他的声音僵硬而冰冷:“站在洞口做什么?生怕雷劈不中你?”

我身上磕破了皮,也不爽起来,“不是担心您老人家找不着我吗?”

白天我便看不真他的表情,更何况是在这样暗沉的洞里,只能听见他微微不稳的喘息,他沉默了我就觉着他自认理亏,心情顿时大好,于是得意道:“怎么样?柴禾都湿透了吧?”

他还是不语,我便自顾自说道:“还好我留了心眼。”我沿着墙壁把刚刚屯起来的枯枝挖过来,然后邀功一般在他面前得瑟。

有如此聪明伶俐的包袱么?有么有么?我切。

小凤仙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火折子,动作利索地燃起了火堆,顿时洞穴便又亮又暖和。我看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嘴唇苍白没有血丝,难道刚刚淋了雨发烧了?

我向来认为这女儿家的身子真是包裹不住我深明大义的豪爽性子的,于是抠了抠鼻头,清着嗓子道:“你若是想烘干衣裳,就说一声,我转过身不看就是了。”

他稍稍瞥了我一眼,嘴角牵了牵,还是一副不屑嫌弃的神色,似乎终于有了些与我抬杠的兴趣,“想看直说。”

他总能一句话让我破功,我使劲翻他白眼,“您捂着吧,千万别脱,脱了生孩子没屁/眼。”

他笑了笑,忽然咳嗽起来,然后仰着头靠在洞壁上,眉头紧蹙。他这一咳,便没完没了,听得我心惊肉跳,他严重得让我觉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那般。

我拿起树枝戳他,“……你没事吧?”

他顺了好久的气,才缓和过来,然后紧紧闭着眼,不再与我搭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他可能翘了辫子,要上前确认鼻息的时候,他才悠悠开口:“若不想死,便离我远些。”

他稍稍睁了睁眼,然后朝我看过来,见我睁着眼睛十分不解,叹着气解释:“我身中奇毒,时逢雨夜便会毒发,你若是碰我一下,也难幸免。”

我心底惊讶,表面却不作声色。他一个杀手,时刻谨慎小心,这种事若泄漏出去相当于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是完全不担心我会对他造成威胁,还是自视甚高无所畏惧,抑或被毒昏头了?我的眼睛轱辘了一圈,“……既然如此,你的功力岂不也会受到影响?那多危险。”

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是,大致只剩三成,不过,杀你绰绰有余。”

我暗暗呸了他一声,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你是将死之人,知道这些也无妨。”

我皱着眉,“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之间到底有何仇恨?”我被囚禁,根本无从与他人结怨,若是真有仇,恐怕也是来自于上一辈。对于爹娘的事,湾长绝口不提,我只能从向来嘴碎的小牛郎那儿听来些零星琐碎的往事。“与我爹娘有关?”

他压低了眉眼,“你爹娘的债,唯有你来偿。”

那天晚上,自此一句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也无心再问其他了。

雨势来得汹涌,去得便匆忙,第二天天亮,我们便踩着湿漉漉的泥地重新出发。

荆州城较景州城大些,百姓们的生活无限接近小康社会,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油光满面锦衣玉服的,相较之下,我这身绒棉软袄加麻布衣裳便显得寒酸许多。

当然,小凤仙虽然也寒酸,但是好歹人家英姿飒爽气质出众,如此取长补短后也不是太扎眼,最后反倒只有我显得格格不入。

此等忧伤真是难以抚平,毕竟长相是先天因素,不提也罢,后天气质养不出来,真造孽。

他这回大方了,决定在客栈落脚。我听着真是泪流满面,他之前让我别生病省得花药银,我便认为他荷包羞涩,这都做好入住破庙的心理建设了,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让我好生心潮澎湃。

看来在景州他接了个好点,采着个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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