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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薄幸-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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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才在附近有一座园林,风景甚美,布置了一桌酒席,请梓卿小姐赏光——”
  那车里的人全不理会,只管扬长而去。
  待一行车马匆匆走过,透过扬起的尘烟,薄媚看到街道对面呆立的慕广韵,手中攥着一只浅黄纱巾,目光有些愕然,望着那雕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离情别鹤

  (第七十六章)
  《别鹤》讲的是一个夫妻恩爱两分离的故事,如《孔雀东南飞》那般决绝悲伤。好在结局是好的,破镜重圆。
  “商陵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母将为之改娶。妻闻之,中夜起,闻鹤声,倚户而悲。牧子闻之,怆然歌曰:‘将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远路漫漫。揽衣不寝食。’……”
  “商陵闻别鹤,恩爱永相离——”
  ……
  “怎么可以这样呢?”薄媚听了愤愤不平,“我说慕广韵啊……喂,慕广韵……在想什么?”
  “没什么……怎么了?”
  “这世上真是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有啊,改日去拜访一下你的父母吧。”
  “作何?”
  “跟他们开诚布公谈一谈啊,我要告诉他们,暂时没有孩子,不是什么大事,来日方长,总会儿孙满堂嘛……”
  “谁说我们是因为这个——”
  “不是吗?那我们……是为什么原因分开?”
  慕广韵含笑睨她一阵,俯到她面前,吐息相闻:“这么说,你是愿意同我重修旧好了?”
  “我可没这样说……”薄媚随手推开他的脸,“你都不同我讲过去的事情,我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为什么不肯讲给我听呢?”
  “再等等。”
  “等什么?”
  等你忘得再干净一些。慕广韵心里想着,却笑对她说:“等我编妥。”
  “哼哼,尽管去编。”薄媚撑着头认真听书,并不当真,“也好,晚点再告诉我也没关系,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就算告诉了,我也还会忘记。”
  这话让慕广韵哑口无言。她认真听书,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攥着方才车窗里遗落的那只浅黄纱巾,指尖几乎要把角落里用红丝缀成的字样摩挲平了。
  一个“白”字。
  从前夙白的面纱手帕,也都是要镶一个“白”字的。
  ……也或许是这舞姬姓“白”?
  故事落幕,薄媚起身给赏钱时,慕广韵看到了街道拐角处一队行色匆匆的常服侍卫。要不是认得为首那人,慕广韵也不能一眼认出是乐邑军队来人。当即四下寻找有无他白歌的人,没有。
  延俊转过街口,朝这边走来。
  慕广韵若无其事避过他的目光,起身拉了薄媚便走,背对延俊,匆忙却镇定。
  “做什么这样着急?我还有几个疑问没向那说书人问清楚呢……”
  “别回头。”慕广韵低声吩咐,“刺客追来了。”
  “哪里?”
  “说了别回头!”慕广韵干脆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小小身躯死死锁在自己怀里,不能扭头不能分开,裹挟着大步向前,“这样不听话,夫君可要不开心了。”
  “还真是霸道极了!放手放手我自己能走——”
  “要我抱你吗?”
  “不要!”
  “那就乖乖跟我走。”
  转过大街小巷,尽往繁华的地方走。穿过重重人影,方才把人甩开。延俊似乎还未发现他们,毕竟他们身上穿的是当地人的衣服,又勾肩搭背一副亲密无间。
  不觉间到了傍晚,暮色阑珊。他们走了与回客栈背道而驰的方向。城也出不去了,延俊的手下在四方把守。慕广韵领着薄媚穿过一条幽长小巷,小巷尽头有一处空置人家,他前日早已打探好了。
  小巷走到一半天下起了雨,足以见得这是一条幽长的小巷。春雷阵阵,惊风惊雨。慕广韵感觉头脑有些昏沉,晦暗的光景中,一幅幅充满回忆的画面闪现眼前,如他每一个梦魔降临的夜晚。现在连梦魇来临前都常常有所征兆,幻象连连,意识神识不得已控制,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他现在就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手里拉着的是阿苦,就是阿苦,从来都是他的阿苦,面具上饰了三枚白鹤翎羽的,不用回头也知道,其中一枚折了,摇摇欲坠,空悬在哪里。
  他回头去看,仿佛渴望得到印证,隔了雾蒙蒙的雨帘,看到了那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眸,如记忆里一般,半点不掺假的。她为何伸手?好像想要扶他——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在耳边,一点也不真切,“客栈想必已经有刺客找去了,我们今日住在这里,天亮出城……你稍后先进去,我换衣服就来。”
  “……你在雨里换衣服?”
  “不是不是不是,口误……”慕广韵揉一揉额角勉强唤醒自己,“你先进去换衣服,我稍后就来。”
  “哦……”
  薄媚进了房门,慕广韵捡起地上一枚尖利石子,在墙上刻印记。但手上乏力,怎么都划不深刻。待找到公子桀,定要问问他,他体内断魂的毒究竟有未根除。
  “你在标记啊?等人来找我们吗?”薄媚已换了屋中一身干净衣服出来,见他辛苦,歪头看了一阵道,“你这样不行的,刻的这样隐秘,谁看得到啊。”
  “寒非看得到的。不能太明显,会被有心人发现。”
  “这记号只有你和他认得吗?”
  “是的。”
  “等着。”薄媚转回屋中,叮呤光啷半刻,端了一盆水出来,耳朵后面别着一支笔,嘴巴里还叼着一支。盆往地下一搁,里面水色浅黄,水底几片树皮。刚要张口说话,嘴里的笔“啪”一声掉水里了,拾起来甩一甩,递给慕广韵道,“喏,我从今天的药包里抓了点秦皮出来。蘸秦皮水浸液写字,阳光一照,就会泛起碧蓝色荧光。你把记号画在……就画在这门联上好了。我帮你——”
  她兀自在那边照猫画虎,他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
  “谁教你的?”他声音低沉。
  “什么?”
  “秦皮入水。”
  “常识吧……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知道,大概小时候这样玩过吧……”
  “阿苦……”他呢喃般唤了一声,她手上一滞,笔尖水液在墙上流了一道痕渍。慕广韵突然夺走她手里的笔,狠厉翻过她的身体,抵在墙上,低头近近逼视,“你究竟,是不是……”
  薄媚蹙眉看他,有些困惑。
  “秦皮入水有荧光,是你当年惯用的小戏法,对不对……云和老头衣服上的乌龟,也是你偷偷画的……还有教你《秋水》打谱时,你开小差在纸上画的那一个……”那一个我。
  “慕广韵,你怎么了……”话未说完,嘴已被他堵住,蛮横无理,毫不留情。唇齿相撞,无处可躲,不消片刻便尝到了腥甜味道。他还不退开,越是推他,越是加大力气,仿佛要把人揉碎了化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炙热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上,灼人,烧心。她刚好伤寒鼻塞,不由得想要大口呼吸,嘴巴却被他纠缠堵死,只得隐在对方粗重的呼吸声下放肆喘息,然后两下声息交缠,突然间天大地大,红尘喧嚣飘远,只剩了这方静谧中的汹涌,暧昧得不可方物。
  吻罢时,她因站在屋檐下一身清爽,他却已经全身湿透,雨水沿着鬓发滴落,眉目朦胧迷离。勾手抬高薄媚下巴,看进她的眼睛:“记得当年你对我话说了一半,好像是关于阿苦阿甜。当时我没耐心去听,现在我想听了,你继续讲,好吗?”不管你说你是阿苦还是阿甜,不管阿甜是何人,只要你说,过去我们曾经相识一场,我便觉得弥足珍贵。他甚至不知,自己心中是这样想的。
  “讲什么?”
  “呵,又是这样一副茫然表情……”慕广韵抚她脸颊,一阵轻一阵重,不知是爱怜还是疼惜,或者是痛恨,“又说不记得?”
  “是不记得。”
  “好一个不记得……”
  “慕广韵你喝酒了吗?怎么没喝就醉了?”
  “告诉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哪里做错?”
  “哪里做错,哪里做错了……”
  “慕广韵,你眼睛好红……手也是烫的,生病了吗?”
  慕广韵咬牙不语,下颌骨线条分明带着狠意:“薄媚你听着,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记忆,把一切给我说个清清楚楚!是与不是,真与假……否则此生,休想解脱!”
  薄媚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松了手,跌跌撞撞进了门去。薄媚看他合衣睡下,不知他因何入疯入魔,在床边站了一站,迟疑地道:“我去帮你找大夫。”
  “别去。”他一把扯得她倒在怀中,翻身手□□缠,牢牢禁锢,“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下一刻已经鼻息绵长,沉沉睡去。薄媚动不得身。
  ……
  又做噩梦了。
  梦里桐花落了一地。他仿佛有话要对她说,潜意识里隐约知道,她就在树下,一出门就看得到。
  可是推门一片空茫,连天连地的大雪,一个人也无。
  连那株白桐也无影无踪。
  突然雪中一点殷红跃入眼眸,不知是从空中坠落还是由地底渗出,好像就那么凭空出现了,染得满地白雪渐渐绯红……突然间惊心动魄,他赤着足便踏入雪中,沿着触目血迹一路走,一路走……
  哪里来的血迹?
  心中百般焦灼,却无论如何叫不上来那个人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现在满心满脑牵念的都是她……
  她虽无有名字,却有背影。那背影——
  “公子,公子——”有人急急唤他,将他唤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犹未从恐怖梦魇里彻底惊醒。
  ……唤醒他的是孟寒非。身旁床榻空无一人。窗外天光大亮。
  “薄媚呢?”
  “没见啊,属下来时就只有公子一人。”
  慕广韵二话不说,箭步出门。

  ☆、半真半假

  (第七十七章)
  终于在前几日住的客栈里找到薄媚时,她正躺在一间陌生人的客房里呼呼大睡。
  慕广韵及手下几乎是和延俊同时到达的,目光对上时,延俊明显感觉到了慕广韵眼中的寒意。慕广韵不冷不热道了句“延侍卫辛苦了”,便抢先进了房间。
  房客是个中年男人,一脸肥肉,正色迷迷打量着床上女子,看起来就满肚子坏水,肮脏龌龊。旁边站着客栈老板。
  “老板,这这这……这女人是自己送到我床上来的啊,我可不加付房钱啊——”说着便上手要摸。
  慕广韵一剑砍掉了男人的魔爪,在他的惊叫声中抱起薄媚。
  “寒非,我们走。”
  “公子且慢——”延俊伸手拦住。
  “何事?”慕广韵冷眼看他。
  “公主是我乐邑的公主,交给在下就行了。”
  “哦?”慕广韵作势递手过去,“给你,你敢抱吗?”
  “这……不敢不敬……”
  “不敢就闭嘴。”慕广韵抱着薄媚上了孟寒非备好的马车,关门之前又对延俊道,“既是同路,谁照顾不一样呢?还是说……延侍卫要带公主去别的什么地方?”
  “不、不是啊,是回固城……”
  “那么,延侍卫的人为何等在客栈北面?回固城应该走东门比较近吧?”
  “啊……是是是,他们只是、只是防守客栈后门而已。”
  “那么,启程吧?”
  “……好。”
  ……
  薄媚醒来的时候一脸茫然,慕广韵好脾气地问她为什么上了别人的床,薄媚反问你谁啊。
  慕广韵:“……”
  “你到底是谁啊,带我去哪里?”
  慕广韵几近抓狂。
  “哦哦想起来了,慕广韵是吧!前任夫君嘛我记得你……唉对了,你大半夜的跑去哪里了?我出门解个手回来怎么就不见你了?”
  “你去哪里解手?”
  “就客栈茅厕啊,还能去哪……”
  慕广韵扶额……
  问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原来她起夜寻茅厕,忘记了自己并非身在客栈,凭着依稀记忆摸回了几里外的客栈,找到熟悉的茅厕解决了问题,然后很自然地回了自己住了多日的客房,倒头就睡。
  当然,她顺便记错了房间楼层。
  慕广韵无语半路,说:“以后我养你吧。”
  “嗯?”
  “像个玩物一样,养在笼子里,日夜寸步不离。”
  “那不行,我才不会任人宰割。除非你也进笼子来陪我,这样才算寸步不离。”
  慕广韵笑。玉指就在手边,他迟疑不敢去握。
  ……
  初夏,战胜,北狄退回墨颐旧地以北。北狄汗王于五月固城之战断了一条手臂,墨颐国君被孟寒非生擒于溃军,从此一蹶不振,盟约崩毁。墨颐失地与百姓尽数收复,战俘押至固城。
  白歌十万英豪,领首功。
  东夷被东戈打出中原,最后只圈走了常棣东部五分之一的领地。常棣国君降夷后遇刺身亡,从此国家不复,暂由东戈派兵驻守。
  等回了固城,修整几日,就该班师回朝。慕广韵本可以在此坐等功勋,但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送薄媚回去。路上与东戈世子会合,薄媚知道,司徒凉心是同慕广韵一起去邀功的。
  回到固城的当日,萧长史便气冲冲地领薄媚去监牢看,说公主你瞧瞧,我们劳心劳苦养了一群白眼狼!从别国借来的兵马不一心也就罢了,我们乐邑自己的士兵竟有一半是叛徒!收了贼人好处的!竟然要刺杀公主!
  慕广韵问主使者何人,为哪国办事。萧长史也是一头雾水。延俊出来道,主使叛贼是固城守城令陆辛,已经处以极刑。至于为哪国办事,他不肯说。
  慕广韵又问,何种极刑?
  炮烙。
  何时开始执行?
  今晨。
  应该还没死透。慕广韵命人带路,拉薄媚一起去了刑场。被大火烧得通红的铜柱上,缚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囚犯,蓬头垢面不说,身上血肉模糊,早已认不出面貌。
  “停下。”慕广韵朗声道。
  延俊为难道:“公主,公子,此人罪大恶极,不能饶恕啊!”
  薄媚:“何必这样残忍,都是肉体凡胎,谁受得了这般折磨。他已经废了,以后也做不成叛贼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饶他一命罢。慕广韵,你是赞同我的对吧?”
  慕广韵勾一勾唇,不答她话:“换凌迟,让他慢点死,我有话要问他。”
  “慕广韵你——”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且看着,背叛就是该死。”
  “住手!”薄媚厉喝,那边却已换了刑具,行刑官见慕广韵点头示意,举刀开始执行。慕广韵拉住欲上前的薄媚,她回头愤愤道:“若论身份,我好歹大于你,凭什么这些人都听你的?”
  “那怪得谁?怪你的人都不中用,一半叛徒,一半孬种。那行刑官,也是我的手下。”
  “未免太过残忍。简直蛇蝎心肠!”
  “这话真是不敢当,我是秉公执法。何谓刑何谓法,均是治国之本。不能因为你心软见不得,就放每一个死刑犯人一条生路。如此岂有天道王法?岂不天下大乱?”慕广韵笑着大力钳制她,“陆辛,我问你,你是何人走狗?”
  “臣……冤……冤枉……”陆辛已经无力嘶喊尖叫,涕泪喷薄,俱是血色。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吐出这几个难以辨认的音来。
  “流火?落霜?昌云?还是北狄?”
  那边晕厥过去。
  慕广韵好笑地指了指陆辛,对薄媚说:“你瞧,好像在片烤猪肉。”
  薄媚感到心中油然一股恶寒,冷得她毛骨悚然。愣怔间,慕广韵已亲自去了刑台,命人用冰水泼醒了陆辛,继续拷问。薄媚被孟寒非等人拦着,无法抽身,也听不大清。
  半日过去,慕广韵转回来,捻起孟寒非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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