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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清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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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手伸入河面打湿衣服之时,瞬间冻裂开来的痛楚不禁让他吃疼,揉著发疼的掌心,秀眉不禁皱起只因那宛如山高的脏衣服。
从书香门第的子弟沦为打杂的小厮,这乖舛的变化他实在也不想去归咎任何人。虽悲愤双亲的死,但这个中恩怨却也令他分外好奇,不意一个闪神打乱了他的思绪,见濯衣的木混滑进了水底,他只好鼓起勇气打算将手探入冰冷的水中——
「拿去。」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因来人的抢先一步而粉碎。冷清秋感激的接过手,正欲言谢之时,一抬起眼,眸底迅速化为两泓冰冷的寒意。
君唯嘴角噙著冷笑,「在吉祥寺时,我也是这样替你捡起竹签是吧?」
冷清秋略过他取笑的视线,兀自蹲在岸边洗濯了起来。对於一旁好整以暇的他,视若无睹。
垂落的长发掩去了秀丽的容颜,君唯凝视著他的侧脸,蓦地想起了半年前吉祥寺内的邂逅。没想到云姬那样狠毒的女人居然生出冷清秋这样性情柔顺的孩子来。他饶富兴味的双手抱胸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然而随著濯衣动作渐缓,君唯看他的眼神也慢慢不对劲起来。冷不防走近他,更是毫不温柔的拉起那双在水中冻得发僵的手——
「该死!」他低吼道,一把拉过他的手掌检视,果然冻伤了。
「放手!」冷清秋甩开他的手,是他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地的不是吗?他不懂他何须又在此地惺惺作态!「请别妨碍我的工作。」佯强别过头去,他蹲下身子正准备浆洗之时,君唯突然伸脚将岸边全数的衣物连同木盆一起踢进了河中。
「你干什麽!」冷清秋大惊失色,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望见他一脸不以为然。
「我说过别洗了。一样的话,别叫我重复两次。」冷冷瞥了他一眼,便甩开了那道愤怒的视线。他任冷清秋眼巴巴望著漂流而去的木盆无能为力,任他跪落岸边,心中的闷气只能随著紧握的力道暗自纠结,纷纷落在冰冷的尘土上。
* * *
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房间後都已半夜,正想和衣稍歇时,李嬷嬷却敲门走了进来。
「静儿,你听说了吗?少主胜利归来,这可是阎魔山庄的大事啊!」静儿是李嬷嬷起的名。说是庄内因各地方人氏皆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都得舍弃原先的名字。然而这种作法看在冷清秋眼底,只觉得是种遮过之举。
「喔?那想必他又造了不少杀孽。」他当然知道他回来了。要不然今早在庄外踢翻他木盆的人又是谁?
「你这孩子怎麽这样说话?」李嬷嬷皱起了眉头,唠叨归唠叨,她还是拉过他坐了下来。抚著他的手她心头又不禁心疼起来。「才半年,没想到你的手比刚来时粗多了……」
「今非昔比,您不是常教导我凡事要认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李嬷嬷笑著抚著他的长发,「呵,我知道你懂事,唉,我要是有个一儿半女,恐怕也跟你一样大罗!」
冷清秋开口揶揄她道:「嬷嬷,您今天是纯粹来找我发牢骚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唉……可记得我方才提过少主回庄之事?少主脾气古怪,之前服侍他的婢女不是被他吓得逃之夭夭,就是光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话虽如此,还是得差个人过去伺候他吧!你是他带回来的,我想他对你应该不会太过於刁难……」
冷清秋听了李嬷嬷的结论之後为之失笑。「嬷嬷,我要更正一点,我是他『掳』回来的,他留下我的目的不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您怎能狠心把我往虎口里送?」
李嬷嬷支吾了一会儿,这才吐实道:「其实,你是少主亲口指名的……」
冷清秋闻言一脸颓然。他果然还是不愿善罢干休,在夺去了自己的幸福之後,他究竟还想怎样欺凌自己呢!「他需要的是『女侍』,您可有回绝他?」垂落的黑发掩去了沮丧的秀丽面容,事情再也没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你想想,他贵为少主,我只是一介老仆,哪有什麽资格抗令?放心吧!少主对庄内的婢女一向很保持距离。你的身份应该不会被识破。」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冷清秋有气无力的反驳道。
李嬷嬷瞧见他孩子气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却也难免语重心长。「静儿,嬷嬷不晓得你和少主之间的瓜葛,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为人仆者明哲保身要紧。犯不著跟上头的人的作对。你还年轻,凡事千万别逞口舌之快——」见他不说话,李嬷妈猜想他又不开心了。「嬷嬷的话你可记住了?」
「您这些话听起来像是要跟我道别似的?莫非我再也见不到您了吗?」冷清秋仰起头凝视著李嬷嬷,秀丽绝美的容颜浮现一丝不解,却见李嬷嬷蓦地落下泪来。
「嬷嬷!」他愕然喊出声,「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再也不能见面了?」
李嬷嬷摇摇头,「不是不能,只是根本没有机会……少主的住处位居山庄东方的『苍穹居』,我们将之称为『东苑』。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山庄的极西之处,也就是『西苑』,庄主居『北苑』的『北辰堂』,而他的千金则住在『南苑』的『朱凤阁』,平时若无执令,一般仆役是不可以任意进出的。况且这四苑这东西南北四苑之间还隔了个内苑,所以这一别,往後要再见上一面恐怕也不太容易……」
「东苑?我一定得去吗?」冷清秋幽幽问道。他好不容易才在这儿找寻到类似亲情的慰藉,上天为何又要残忍的剥夺走他微薄的幸福……
李嬷嬷抚著他细致柔美的脸颊说道:「到了东苑後,若受了什麽委屈可以去找骞爷,当初就是他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的……」
骞爷?是那个脸上长著伤疤的男子吗?
他无言凝视著李嬷嬷的脸,不知怎麽地,他忽然觉得李嬷嬷的声音顿时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今天是冷清秋来到东苑的第一天,只见他捧著温水盆站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之後才敲门进房。
从跨进门口到步入内室,他都尽量放轻脚步想避开主人,但显然苍穹居的主人已经醒来了。
冷清秋将温水盆搁上盆架後回头便转身离去,涟一刻也不愿多留。
君唯慵懒的倚在床头,对於他的表现似乎不以为然,他微微挑起眉,「没人教你侍婢的进退的礼节吗?」
冷清秋闻言,表情淡漠的把盆架推至他床前,将拧乾的手巾递给了他。
「凉了。」
「呃?」反射性接过被丢回的手巾,他莫名其妙抬起了眼。
君唯指了指温水盆,「水凉了,换过之後再来吧!」
抬起了秀整的眉毛,在瞥见嘴角轻轻噙起的笑意之後,冷清秋按捺下怒气捧过水盆朝门口走了出去。
在君唯的百般挑剔之下,光是一个简单的例行公事,有人捧著温水盆在寒风中穿梭了四、五趟之多。如今苍穹居内,冷清秋再度捧来温水盆。他心里暗忖,这回他再有微词,他肯定会将整盆水朝他脸上泼去!空腹加上疲累已让他头昏眼花,他实在很难再腾出精力去应付那恶劣的家伙。
相对於此,君唯显然气定神閒。他乐於发号施令的游戏,就在接过冷清秋无言递上的手巾之时,馀光却不经意瞥见了那双略显红肿的手。「你还真是娇生惯养啊!」
调侃的话语才溜出喉咙,便见冷清秋一脸戒备的将烫伤的手缩进宽大的衣袖内。他抬起头把那张倔强的容颜瞧了个仔细,冷清秋冷冷瞅著自己,眼底依旧闪烁著那晚不妥协的光芒。略略瞥了那双掩在袖中的手,他一时倒也打消了捉弄的兴致。「你退下吧!」
冷清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正当他捧起温水盆想离开之时,身後却蓦地搁下一番嘲弄的话语。
「与其对我摆脸色,倒不如想想如何取悦我吧!你可别忘了,我们相处的日子可还长得很呢!」
令人不悦的笑声缓缓在耳边扩散开来,冷清秋对於这番挖苦的话没有任何答覆,不过脚步跨出苍穹居之时,关门的动作却暴躁了许多。
* * *
「『秦南寨』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记住,务必——」扬风轩内君唯的话尚未说完,两人对於公事的专注便被叩门进来的人给中途打断。
冷清秋面无表情将沏好的茶各自端到君唯与骞飞桌前之後旋即便退了出去。直至他离开之後,骞飞显然仍无心将注意力转回方才的公事上,他心虚的迎上一脸泰然君唯,眼神更是疑惑。冷清秋不是被他安置在西苑吗?怎麽向来不干涉人事调派的少主居然让她到东苑来了?
「骞飞。」君唯慢条斯理啜了口茶,完美隐藏了对骞飞的不悦。「你以为将冷清秋藏至西苑,我就会饶了他吗?」
「呃……我只是……」他只是纯粹看不过去罢了,但君唯却选择沈默做为对他义愤填膺的答覆。
「记住,秦南寨之事,务必,斩、草、除、根。」
「是。」骞飞颓然接下格杀令。虽然秦南寨近几年来在江南一带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恶名昭彰。但「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又笼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少主究竟是嗜杀还是另有所图?这心思或许不是他身为下属所能明了的吧?还有冷清秋……
见君唯朝他挥挥手,似是不愿再说话了。骞飞自讨没趣的退出扬风轩,回头便见冷清秋倚著门外待命。他见他闭目假寐,便藉机瞧清了他的容貌。
不过巴掌大的脸蛋,确是相当精致的轮廓。秀整的眉毛让人以为脾气温顺,但对那双总是清冷的桃花眼他可是印象深刻。秀挺小巧的鼻梁带出几分稚气天真,遗憾的是那张不点而朱的唇似乎打从来到阎魔山庄之後便再也没绽放过笑容。白皙的肌肤嫩得像是可以掐出水来,但此刻看起来却显得苍白。
话虽如此,病态的美丽反倒托出冷清秋一身绝尘的灵气,骞飞感叹也唯有江南那样秀丽之地才能养出这样水灵的人儿。她身上纤细柔美的气息与阎大小姐的野性美更是两种味道。骞飞越瞧越觉得有趣,他想起了冷府那一夜,柳云姬……冷清秋的母亲,这对母女的容貌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无懈可击。
骞飞的眼尚来不及移开,冷清秋却蓦地睁开了眼。便这麽著的四目交接——清冷的双眸直勾勾看著笑得十分尴尬的男子,兴许是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冷清秋突然觉得他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其实没那麽可怕。
「抱歉抱歉!这就走了。」
「我认得你……」声音虽然不大,但显然摒除了惧意。话语轻轻淡淡如同那张清丽动人的五官。「是你撞翻了我的水……」
骞飞闻言尴尬一笑,「让你用这种方式记住我,还真是让人难为情……」
见他无措的模样,冷清秋不禁轻笑出声。
「你笑起来很好看,这样美丽的笑容,不应该老是藏在冷冰冰的表情底下才是。」突然听见这样直率的话,冷清秋一时间应也不是答也不是,北方人都是这样吗?说话的方式几乎跟外表同出一辙——
「喔,我的冷漠并非针对你而来——」
察觉他神情有异,骞飞心里多少有谱。「少主他待你可有多方刁难?」
「既是预设立场的话,又何须多此一问?」
「我以为你能解开他的心结……他没杀你,这个答案够清楚吗?」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直觉这名美丽的娃儿似乎会在阎魔山庄掀起滔天巨浪。不过现在还不是点破的时候,他还需要有人去解开君唯心头那把锁。
「他没杀我只是想折磨我罢了……」
骞飞笑得意味深长。「他若真想折磨你,你如今就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了。」
「骞爷?」
「告辞。」凡事点到为止,以免无妄之灾,这是他向来的保身之道。但真正令他无意久留的原因乃是因为扬风轩的主人耳力极好。
* * *
清晨,仅因君唯一时意气,冷清秋被强行带出了阎魔山庄。直至疾奔的朔风扑上他苍白的脸颊之前,他仍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经置身壮丽的北国山河内——
雪色初霁,长白山更显巍峨绝仑。俐落明晰的线条,一丝不苟的勾勒出群峦叠嶂的山脊。不过他的震撼,很快便因身後近乎是挟持他出门的男子而全然抹灭。
从未直接坐在马匹上奔驰的冷清秋,如今正面无血色的揪住骏马飘盪的鬃毛,风驰电掣的疾速非但未能带给他预期的快意,反而逐渐翻涌起腹中的呕吐感。冷得发僵的手不知是因害怕而猛打著颤还是其他。他净觉得心底有股气无法发泄出来——
蓦地探过一只手臂将他一把揽进温暖的怀中,冷清秋无法推拒这样一副可靠的胸膛,只好低头不语任他搂著。忽然听见身後的男子一声沈笑,感觉操控缰绳的手渐渐慢缓了行进的速度。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仍心有馀悸,纤白而冰冷的手下意识扣上他环在腰上的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拥著衣衫单薄的他,君唯手头的劲道不禁拢紧了许多,但他显然不明白冷清秋惊慌的真正原因。
「请让我下马!」冷清秋语气乾涩,简直是哀求的望著他。面对这样一张无助的脸孔,一时间,君唯怔忡了——
* * *
他牵著马与冷清秋沿著结冰的溪涧漫步而行,一不留神,原先还走在他身後的冷清秋立刻落後了他一大截,他停下脚步首次展现他的耐心等他赶上来。见迎面而来的人儿抱著双臂直打哆嗦,他不知道自己拧起了眉。
「很冷吗?」迳自解下皮裘披上那单薄的肩,他略略瞥了那张毫无血色的丽颜一眼又再度沈默下来。
冷清秋直低著头不发一语,对於他的回应,仅是伸出手去拉拢了宽大保暖的皮裘。
「你同骞飞有说有话,何以对我竟如是沈默?」君唯蓦地缓住身形,冷清秋一时不防便一头撞上了那宽阔的背。
「噢!痛——」吃痛的捂著自己撞疼的鼻梁,他没有意识到身前那双眼睛正深沈凝视著他。
黯红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不明的情绪,君唯拉下他揉著鼻梁的手道:「让我看看。」
顺应他的手势冷清秋无防的抬起了头,君唯的手却还停留在那柔软的下颚忘了离去……那双黯红色的瞳在揽入那张散发著淡淡色泽的唇瓣,微微眯了起来。
君唯眼底的情绪让冷清秋觉得不自在,他语塞别过了头道:「我没什麽事……你可还有想去的地方?要不就回庄吧!」
冷清秋的疏离让君唯微微抿起了唇,他的不悦始自内心莫名的烦躁而非是对方无意的冷漠。他漠然跃上马匹,冷不防拉上了冷清秋。
他想,如果冷清秋不是冷清秋,那或许还不会滋生那麽多无谓的困扰……明知他的无辜,但有很多事在冠上「冷」这姓氏之後便彻底改观了。如果恨打从一开始便牢牢扎了根,那他还能一笑置之吗?
* * *
阎魔山庄,东苑。
「大小姐,少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东苑!」
「滚开!」阎嵬玉怒鞭一甩,无辜的小厮当场皮开肉绽。
「发生何事?」骞飞气定神閒步出西厢,却碰见怒气腾腾的阎嵬玉。
「骞爷,少主他不在东苑,可是小姐她硬要闯——」
骞飞对负伤的小厮投以一抹同情的目光,「这儿有我,你去沏壶茶过来吧!」他胡口编了个细故差他下去,大小姐脾气一来可是谁都挡不住的。
领了阎嵬玉进「重光堂」,重光堂向来是众人议事之处,他知道君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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