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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晨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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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普通的人不了解式神,往往对他们持着恐惧、退避的态度。仙者既然要与他人相处,便最好不要驭使着式神来吓唬雇主。
我撩开车帘,滕原复府中的仆人已弓着身子,候在一旁。“云深仙者,家主已在水中小榭恭候多时。”我颔了颔首,示意他领路。这名仆人大概是看到了蓝棠消失的模样,前头领路的时候,眼神屡屡透过眼角,瞟在我手中的海棠枝上。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蓝棠捏成一半大小,收入了衣袖之中。
碧水清波上,翼然立着一座水榭。水榭四面垂着柔软的轻纱,风吹纱动之中,透出榭中袅袅的燃香。滕家的仆人进出水榭一番,拱手对我说道:“家主方回卧房更衣。水榭中的是家主的客人,风行歌风公子。云深仙者若不介意,便先落座,与风公子一道等候家主。榭中茶水已然备好。”眼下的情况,要是我拒绝,大概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歇。于是便大大方方地同意了他的话。
炉中的蘅芜香袅娜升起,如烟如雾。峨冠博带的公子右手执棋,左手抵着下颌,正凝神对着棋盘沉思。他身材修长,容姿惊艳。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执棋笃定地落在棋盘上,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面上漾出欢喜的颜色,回了眸道:“世伯,你这……”他便这么生生地定在了那儿,宛若燕伫桃梢,空山凝云。我逡巡了一番座位,觉得与他对坐双目相接终究不是件惬意的事情,便拣了与他相邻的位置落了座。
“你是……云深仙者?”
我朝他看去。“嗯,对。”
“果然不负盛名!”
“怎么说?”
“人都道云深仙者术法湛丽。施术时行止端雅,华美飘逸。只不过……这打扮倒是素淡。”
“那些个鲜艳的衣裳,年幼的时候我喜欢过了。”
“哦。”他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还以为,云深仙者是刻意模仿着另一个人呢!”
我蓦然转眼,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浑圆小巧,如同鸽蛋的字样。
作者有话要说:

、妖狐公子

“云深仙者。”
轻纱曼舞之中,风行歌独自倩兮巧笑,盼兮美目。我无言地凝望着他,一只手探入袖子,握住了海棠花枝。恰巧在这个时刻,更衣久不归的正主姗姗来迟。
“云深仙者已同行歌相谈甚欢了吗?”滕原复问道。
我瞥了眼挂在风行歌嘴边的促狭的笑容,从容淡定道:“是啊,甚欢。”
“那便好!”滕原复绽出欣慰的笑容,于我的对面落了座,“行歌是老朽的世交外侄,向来骄矜随性,缺友少伴。既然仙者与行歌志趣相投,不妨就赏脸与行歌交个朋友吧!”
我默默地瞧了眼风行歌。不过浅谈个三两句,究竟是从哪儿看出的志趣相投?
“这件事好说。滕大人清早便遣人延请,想必是有相当紧急的事情。”
滕原复露出恍然的神色。“这件事情……说起来,怕是云深仙者不肯信。”
“哦?”
“老朽认为,妖狐迦摄已然出世了。”
袖中的海棠颤了一颤,我伸手搛出几片落花,莞尔道:“滕大人何以见得?”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闷声说道:“这件事,老朽本想一早上报。只是将文函一同上交之后,却被子衿丞相告知当先与仙者共商,确定之后再行上报。”
我倾耳听着,觉得子衿此人委实刻板。他虽已贵为九州丞相,然其仙者身份亦是不可忘记,乃是其本质。怎生得出了这样的事故,他倒是能安心地将事情推脱,交予别人处理?
滕原复不知我分心,依旧侃侃而谈。“大约一个半月前开始,九州各地陆续有文函寄来都邑,说是当地有人亲眼目睹了九尾的妖怪,恐怕是妖狐再现于世。当时老朽并未重视,以为此事不过是人们捕风捉影,不足为信。谁知昨日未时,都邑中的一位世家子驾车出外踏青,于途中亲眼见到两只妖怪打斗,其中一只正是九尾。”
我沉吟片刻,开口提问:“滕大人,传说中的妖狐如巍巍高山,九条尾巴挥舞则遮天蔽日。但是很显然,昨儿个一整天都阳光甚好,并无天阴的迹象。那名世家子看到的,会不会只是两只寻常小妖?”
“不。”滕原复笃定地摇了摇头,“先前这群人出于惧意,只敢躲在一旁观战。另一只妖怪打输后,愤恨地说了句‘九尾,这东西是我自己从人类那儿夺来的,与你有何干系!’这名世家子听到九尾二字,失声惊呼,才被妖狐发现,取走了性命。侥幸逃脱的仆役们交代,那妖狐闻得人声,登时化作了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瞧见他家公子,神情颇是惊异,继而满目恨怒,用一双利爪贯穿了公子的胸膛。”
“哦。”我应一声。从袖子中撤出手,端起茶盏悠悠地啜了一口。
“云深仙者。”
我闻声望去,却见滕原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仙者如此悠闲,可是已经思忖好了对付妖狐的方法?”
我笑了笑:“滕大人,云深先与你讲个故事。”
“啊?”滕原复不明所以。
“大约半年前,我与云荒同去兖州,替一户财富大家驱除阴灵。那家人原本只打算延请我,是我擅自做主,叫云荒同我一道去。那家人见了云荒,心中并不畅快。云荒见状,便识趣地退作伴我前去的闲人,并不参与到除灵之中。那一场事情,本来只是小事。阴灵一类,乃是人死后的魂灵怨念不散,滞留而成。与玉清山上的妖物相较,实是云泥之别。大概也是如此,我才掉以轻心。”
“我不曾料到这只阴灵已存世近千年,其妖力远非寻常仙者可遏止。我按照寻常的招法施术,一晃眼,却瞥见背后有个阴灵直直地冲过来,是为分身之术。我急急避让,却躲不过他招式狠戾,我以为我是要丢掉这尚算是顺眼的面相了!接过鼻尖萦来一阵梅香,云荒端端地护着我,半个面颊都被阴灵啃噬了,只余几条鲜血淋漓的碎肉还挂在上面。”
滕原复错愕地望着我。
我垂眸,暗自叹了口气,却闻得一旁的风行歌朗声笑了起来。“世伯,云深仙者是在向您暗示着延请另外一人呢!”
“这……”滕原复犹疑半晌,终是吐出了那个名字,“是云荒仙者吗?”
“自然!世伯未见云深仙者始终握着那枝海棠吗?若是行歌未猜错,那便是云深仙者的式神。恐怕世伯若是不答应延请云荒,这位九州术法第一的仙者,是要拂袖走人了!”
滕原复转头,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云深仙者,维序神尊羽化之时留下的预言,九州之内人尽皆知,神是不会愚弄众生的。云荒仙者生来便带着那把扇子,眉眼之间又颇有妖狐的媚色,仙者又怎能因私人之情……而将九州命数晾置一旁呢?”
妖狐的媚色?我只觉云荒容姿清隽,眉目如画,从未想过可将其与“妖狐”或是“媚色”之类的词语挂上钩。大抵,是云荒的“妖狐公子”声名在先,人们瞧着他,心中时常挂念着“狐狸”二字,便不由得愈看愈是相像了。
“云荒不是妖狐,我能保证。”
“如何保证?”
“我有办法证明。不过眼下,我先卖个关子。”
滕原复张嘴再欲说些什么,风行歌笑道:“世伯,既然云深仙者说得这样胸有成竹,世伯不妨先信了这一件事。”
“如此。”滕原复妥协道,“那么这件事便委托于二位了。”
我颔首。“滕大人,经人转述总是不真实。若是方便,云深想要看一看九州各地送来的文函。”
滕原复扬了扬手,吩咐仆人将文函呈上。我便闲闲地开始翻阅。
呈书上来的,大致上是青州至都邑这一路的州县。青州是玉清山所在的地方,妖邪作祟,属青州最盛。才翻了几本文函,我便发现文函中所述之事,实际上模棱两可,语焉不详,分明作不了准。函中所写的情况大抵如下:平民出野,路遇妖怪,九尾而犬形,形态较小;妖物行走甚快,不及探究详细。按照各地呈上文书的顺序,这九尾妖怪是一路朝着都邑来的。
不过文书颇多,提到化作公子人形的却只一例,便是滕大人口中的世家子。纵观文函,实际上谁都没有看清这妖物的本体。
作者有话要说:

、絮语

我拎了两坛酒去寻云荒的时候,他正侧身卧在外廊上,右手支颐,阖着双眼小憩。院中桃花招摇,纷纷扬扬地,铺了一地的粉。清风斜入时,夹杂着零落的桃花洒在云荒修长的身子上。
他今日着装与往日略微不同。一袭白衣由锦缎裁成,上头暗绣着气派的云纹。腰带、袖口及衣衽皆是玄色,被暗红的丝线绣勾勒得沉稳大气。长发未束,只用袖珍的乌金发冠绾起一缕垂于脑后,防着发丝落于眼前。
云荒生得俊美,不似风行歌的雍容秾艳,就如极原雪泽中的盈雪积冰的矶子花。黑色的花瓣,金色的花蕊,于风雪中摇曳。我安静地坐在云荒的身边,启开一坛子酒,对花自饮。
纯澈的阳光斑驳地落在云荒身上,使得他的容颜时隐时现,叫人看不分明。我定定地凝望着他,只觉阳光和暖,人生静好,若是能这样赏心悦目地过一辈子,也算是不负逆旅。云荒悠悠地睁开双眼,望见我,便勾起双唇清浅一笑。
我婉然笑道:“醒的真及时,我刚打开酒坛呢。你今日穿得这样正式,是做什么?”
他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略带着初醒的慵懒。“今日接待了一位贵客。”
“哦?怎样的贵客?”
“九州丞相子衿。”
我的手顿了一顿。“他可说是有何事寻你?”
云荒偏着头忖了忖。“只说是为禹君再探仙者实力。子衿仙者不是多言之人,只笼统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你一早去了哪儿?”
“我去了一趟都邑。”我将酒递给他,“都邑丞滕原复延请我承接一桩事务。”
云荒饮了一口酒,凝神细心地听着。
“你晓得吗?据说有只九尾的妖怪杀了人,九州的官员们要向禹君进言,说是妖狐迦摄再世。那只九尾并不是我们所知的遮天蔽日的模样,它很小巧,并不是戾气缭绕。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一百八十年前毁天灭地的妖狐九尾,真的重现于世了。”
云荒望过来,眸光闪烁,浮现出轻浅的哀伤。“你怎么想?”
我冲他笑了笑。“九尾妖怪杀人的时候,是昨日未时。”那时,我同云荒为了提前备好消除晚膳油腻的酸甜可口的野果子,一下午都耗在了黛青山。
“云深,你信我吗?”
我看着他,十分诚恳地说道:“信,万分相信。”
“为什么?”
我仰起头凝望着长天一色,浩空如海,一碧万顷。“相信就是相信,没有为什么。我们相处了三年,你救我两次,我还能不信你吗?”
他浅淡地一笑。“一次,不过是你疏忽大意。还有一次,我倒是想不明白,区区一个鼠精,怎么会让你差点丢了性命。”
我低头认真地思索了许久。“大概……是因为你美色惑人吧!”
那一次的鼠精被我一路追到了黛青山。因为鼠精妖力浅薄,不足为患,我便没让云荒同我一道。鼠精走投无路,闯入云荒家中。我随着鼠精而入,却见盛放的紫薇朱槿之中,置着一只硕大的木桶。云荒全身赤裸,肤如凝脂,乌发垂落,一双含星带月的眼眸径直地望着已然痴呆了的我。
“你在沐浴吗?”我记得说话都是晕乎乎的。
他猛然蹙起双眉,我以为他是生气了,却听得他厉声说道:“小心!”
我还来不及作反应,背后便有一道劲风呼啸而下。左肩一阵酸麻,鲜血洇透了素白的衣裙,汩汩地流淌出来。我登时委顿在地,全身冰凉,再无一丝气力。鼠精举起他的寒铁大刀,卯足了劲地往下劈落。
一阵淋漓的水声。云荒抱着我,低声道:“闭上眼睛。”我虽然很想仔细地一窥究竟,却为顾全面子阖上了眼睛,只用鼻子去感受氤氲在云荒身上的蒙蒙水汽。云荒很快便收服了鼠精。而我左肩上的伤,却是靠他用药膳补了一个多月,才算医补妥当。
想起当时云荒沐浴的场景,我便几乎窃窃地要笑出声。“说起来,九尾妖物的事情,滕原复已委托于你我二人。”
“你设法将我纳入委托了?”
“嗯。没有你相助,我怕是会办不好。”
“云深,你是想帮我澄清什么。”
我敛眸笑了笑。“有些莫须有的罪名,是该消除了。若是两个月前新任禹君即位的时候,你听我的话去参加继位大典,兴许妖狐公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禹君是天之骄子,诸神选中的人。每一任禹君即位,行继任大典的时候,自禹君身上透射出来的神威,能将在场的妖邪照射得无所遁形。自从四年之前,先禹君做了查访列了仙者排行之后,凡是算得上身份的仙者,无一不收到九州丞相子衿发出的共聚禹君继任大典的请柬。
那一日,云荒柄着他那把乌骨洒金宣纸扇,悠哉地信步在我的院子里。
我见雪地冰天,他却还带着那把宝贝扇子,便抢过扇子,抑扬顿挫地念道:“渺渺云烟,浮生逆旅只缘遇;莽莽荒泽,意竭心尽终成空。”
云荒瞧着我,无奈地笑道。“分明是句伤感之词,偏生被你念得这样欢喜。”
我抬起眼,自下往上地瞧着他:“原本就是两句空话,当不得真。”
云荒的眉心动了动。我敛了笑容,冷声道:“什么谶语传说,都是以讹传讹。事情的真相,未必就如众人所知的那样。譬如大伙儿说,维序神尊是在慕绡仙者的怀中羽化的,临走之前还牵挂着九州运势的问题。而据我所知,维序神尊的身子刚颓倒,玉清山那批妖邪就开始进犯九州。慕绡忙着收服妖邪,压根没顾上师父的遗体。待他回来,也只留下神尊寻常所用的一柄求索杖了。”
云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这样的闲情逸事,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我将扇子一节一节地打开,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是禹君即位的日子。”
“哦。”他平淡地应一声。
我抬起头,略微有些沉不住气。“你知道的,禹君即位的时候神威最盛,一切妖邪都无处藏匿。你若是去了……”
“那你呢?”云荒蓦然捱近我,将一枝开着八九朵花的腊梅簪在我的发间。他生生地打断了我的话,面上却挂着纯洁无辜的笑容。声音清柔,一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不去。”我自觉地退开一步。
“那么,我也不去。”
今日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行云缱绻,花开满树。云荒坐在漫天飞舞的花雨之中,半边面颊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通透,温润柔和的质感,犹如莹润的美玉。阳光便这样将他脸庞的弧度勾勒得一丝不剩,一笔一划,皆是巧夺天工。我突然想把指尖按在他的眉骨上,用两只手的手指尖,顺着他的眉骨一路划下。划过墨玉一般的眼睛,蜿蜒至挺拔的鼻梁。顺流而下,抹一抹他的红润的嘴唇是否是染了色彩。然后顿在他下颌的位置,捧住他的面颊,就这样捧住,静默地与他对望。什么都不言语,就好。
我仰望天空,湛蓝的天穹中,漂浮着无尽洁白的云絮。云朵很美,雪白柔软,美好得就像是一个梦。我素来喜欢仰望着云絮,度过漫漫的一日。它们在我面前舞蹈,行走,变换着万千的姿态。有时候,我会望着它们,然后伸出手,好似能将它们握入手里,可是我从未考虑过去占有它们。因为我知道,那样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友同饮

太阳正逐渐西沉,余霞散成绮罗。我同云荒坐在黛青湖旁,为晚饭所用之鱼静心垂钓。湖岸不远是连绵的山峦。山风拂动,由远处徐徐地蔓延过来。陌上栽着成排的果树,如今的骀荡春风,吹绵了一树一树的繁花。
云荒端坐清水涟漪的湖畔,有如一尊静美的神像。清风徐来,我柄着钓竿,百无聊赖地问道:“云荒,今日吃的鱼,仍是烤熟吗?”
云荒偏过头,答道:“我新近知晓了一种黄芪煲鱼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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