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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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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儿站在桥下仰视着这样的画面,不由的有些看呆了。但他旋即小嘴巴一抿,狡猾地乐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方晓朗了。他正站在桥上出神,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什么东西。转眼低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扒着桥栏,仰着脸,一对灵动的乌瞳严肃地看着他。
他的发色特异,常有小孩好奇地看他,但这个孩子的眼神却并非好奇。他却也没有心情搭理男孩,于是转脸再看向水面,继续出他的神。
男孩主动讲话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人生苦短,生命无常,虽然命运对你不公,但是,这位大哥,我奉劝你一句:要珍惜生命,方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
方晓朗听这小娃娃嘴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篇老气横秋的陈词,好险没噎翻过去。讶异地看着男孩问道:“娃娃,你在说什么?”
瞳儿被他低脸注视着,这才发现这人的眸子是深灰色的,目光清冽似秋水。被他看住时,莫名地慌乱。好在瞳儿不是一般小孩儿,很快稳住了心神,小大人儿一般正色道:“我是在挽救你的生命。”
方晓朗奇了:“此话怎讲?”
瞳儿见事态没有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有些无措了,犹疑道:“你难道不是要跳桥轻生吗?”
方晓朗终于忍不住“哧”地乐了:“谁告诉你我要跳桥了?”
“嗯……我们镇子上小媳妇跟婆婆吵了架,都习惯到这里跳桥的……”瞳儿看走了眼,判断失误,觉得十分丢脸,懊恼至极。他还以为这人有什么事想不开,就上来忽悠他,想让他去找娘算算卦,也好给娘拉一票生意。
“呵……我没有想轻生。多谢你好心,小兄弟。”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毕竟还是小孩子,听他说他不想轻生,竟忍不住露出一脸失望来:“我看你满不开心的,还以为你想轻生呢。”
方晓朗的笑意未敛起,只是忽然萧索凄凉,叹一口气,轻声道:“是啊……是不开心呢。”
瞳儿忽然又充满了希望,兴致勃勃地问:“啊~你不开心啊~呵呵呵。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听听啊……”
这小孩兴灾乐祸的模样,让方晓朗哭笑不得。摇摇头道:“你这娃娃……对了,听说黑石子镇聚集了许多卜卦高手,我是久仰了黑石子镇的名声,慕名而来,求个指点的。你可知道镇上这诸多算命铺子,哪家的先生最高明?”
瞳儿心中大乐,急忙点头:“知道啊知道啊,我带你去啊。”
“有劳小兄弟了。”
瞳儿冲着在远处玩耍的包子打了声呼哨,喊道:“包子!走了!”
包子雀跃地奔了过来。它跑到方晓朗近处时,忽然停了一下脚步,仰脸看看方晓朗,迟疑地凑近嗅了嗅他,似乎是记起了什么,忽然直立起身子,前爪搭在他的身上,热情地摇着尾巴。
瞳儿急忙把它驱赶了下去,看着方晓朗白袍上印下的黑黑爪印,抱歉地道:“啊,对不住,弄脏你衣服了。包子总是这样,见谁都亲的。”
“包子?”方晓朗丝毫没有因为衣服弄脏而生气,反而眼光追着这条黑狗多看了几眼。“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方晓朗一时默然。不免记起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只獒犬,有着最威风的名字,和最凄惨的命运。黑豹和包子,听起来一个尊贵至上,一个平凡至极,其实包子要比黑豹幸福一万倍。
目光又转到男孩身上。包子跟在男孩脚边的样子,让他想起许多年以前,黑豹跟在年少的他身边的情形。尊贵的主子,尊贵的狗。黑豹没有包子幸福,他也没有这个男孩快乐。又记起睡莲临去时对他说的一句话:“其实睡莲多么希望殿下从此远离皇家,做个普通人,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
前面传来男孩的喊声:“大哥,快走呀。”
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铺子里,方小染正半伏在帘子后面,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面前的黑晶球。心中想着方应鱼昨夜的话,心头迷茫,叹息着轻吐出一句:“黑晶球啊黑晶球,给我点指示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瞳儿清脆的一声招呼:“大哥请进,这位鱼夫人算卦可厉害了。”
方小染当即精神一振。瞳儿引客人上门已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子有前途。
立刻肃整身形端坐帘后,连打小抄的手相书都摆好了在膝盖上。
然而那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烟发的色泽化作一片雾气,瞬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灵魂忽然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呆呆的坐着,没有半分动作。
方晓朗站在帘外,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鱼夫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透过帘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还是瞳儿一声催促惊醒了方小染。他见娘半天没反应,急道:“鱼夫人,这位大哥要算卦呀!”
方小染猛然回神,不由的颤抖了一下,膝上的手相书啪地一下落在地上,赶忙手忙脚乱地弯腰拾起。
方晓朗疑惑地扫了一眼里面显得有些忙乱的身影,问道:“鱼夫人,您没事吧?”
她的手紧张地抱着面前的黑晶球,尽管知道他从外面看不清,还是把脸藏在了黑晶球后。
她变着嗓音,用黑石子镇本地的口音道:“没事,没事。”
手心被黑晶球的凉度冰得透骨,心中号叫不止:黑晶球啊黑晶球,这就是你给我的指示吗?!这个人是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的啊!
方晓朗也没有多疑,径自坐下,道:“听说鱼夫人卦术精奇……”
“不,不,我其实不会算卦,您不要听那小子胡说,您还是另寻高明吧。”她不能从乍见方晓朗的事实中镇定下来,思绪混乱,只觉得没有心力跟他对话,急急地只想躲起来稳稳心神。
他却偏偏这样近地坐在她的对面,清冽的目光透过帘子盯着她,熟悉到刻骨的容颜近在眼前,他的呼吸甚至拂动了这层薄帘……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哽住,泪意冲上眼眶,又强行压下。
这个日日夜夜缠绕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人啊。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抱住他,还是想杀了他。爱和恨的交锋在她的心里缠斗,到最后鲜血淋漓恨不能死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帘外的方晓朗却是顿生疑惑。但凡江湖相士,无不自吹自擂,有一分功便吹得十分神,恨不能把自己说成太上老君下凡,而这名“鱼夫人”,为何上来就砸自己招牌?
这样特别的态度,倒让他生出一探究竟的兴趣。非但不走,盯向帘子的目光,反而更犀利了。眉一扬,凉声道:“鱼夫人此言何意?莫非是不想为在下卜卦?在下是带了银子的。”
我不稀罕你的银子!方小染心中默默地咆哮。虽然拚力压抑住心神激荡,开口时声音还是微颤:“这位客官……小的真的不会算命,莫要误了您的大事,您请便吧。”
这样反常的推脱让他更加心生疑窦。这时旁听的瞳儿见这生意要黄,根本想不明白娘为什么有生意上门却不做,不由地急了,扒着桌子沿儿,拚命地冲着帘子使眼色儿,道:“鱼夫人您谦虚啥呢?您不是最会看手相的吗?”
方小染咬牙……
却见帘隙微动,方晓朗已探了左手进来,将手心在她的面前摊开。她吓了一跳,往后瑟缩了一下,呆呆的低头看着这只熟悉的手。修长的手指,清晰的掌纹。单只看着,就记起了它掌心的温度。
只听方晓朗道:“既然鱼夫人擅长看手相,就请帮在下看一看吧。”
方小染几乎没有能力再撑坐下去,颤声道:“您的命理至尊至贵,小的给您算命会折寿的,您别为难小的,请快走吧。”咦?这话貌似不久前说过一次。她这算命先生虽然上岗资格都没取得,但是何等的好命啊,看完了皇后看皇帝,真要折寿的话,还不折了八辈子去啊,她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这话落进方晓朗耳中,却惹得他眼睫一跳,目光如利剑般直刺了过来。缓缓开口:“鱼夫人……看出了在下的身份?”
方小染顿时为自己的失言悔青了肠子。呜噜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心下惊恐:会不会被认出来?
方晓朗沉默半晌,概叹一声:“果然是民间有高人。鱼夫人的相术果真高明。您放心,我不是要看自己的命理。我只是……想占卜一个人的下落。”
方小染的心脏仿佛被狠攥了一下,痛入魂魄深处。半晌,低声问:“可是找一名女子?”
他的脸上浮现惊喜:“正是。”
方小染闭了一下眼。林清茶前日刚出现在此地,他今日便找来了,还真是跟得紧啊。深呼吸一下,又问:“可是您的命定之人?”
他的瞳色深暗下去:“……不错。”
“那您,找对地方了。”
他呼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鱼夫人此言当真?”
一瞬间她害怕他冲进来,再瑟缩了一下,几乎要藏到桌子底下了。喑哑着嗓音道:“是,她不久前还在镇上出现过。您只要耐心寻找,当能找到。”
他听到这话,仿佛蒙了,茫茫然转身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双手按在案上,焦灼道:“鱼夫人是否能明示?她现在具体在哪个方位?”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哎。”
“还请鱼夫人劳神给些指示……”他的灰眸中居然蓄起了泪,声音颤抖。
她也是头脑混乱,只盼着他速速离开,胡乱指道:“往南,往南边找找看。找不到再往东,往西,或是往北……”
他如领神旨,转身就往外冲去。不料横里扑出一个小身影,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角。低头看去,竟是那男孩儿。男孩一脸不满地扯着他,道:“大哥,您还没给银子呢。”
他恍然大悟,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塞进男孩手中,拍拍他的头道:“多谢小兄弟引路了。”
瞳儿捧着元宝,眉开眼笑。
方小染伏在帘后的桌上,手捂着嘴巴,不知是被眼泪呛到还是怎的,忍不住咳了几声。
方晓朗正走到门口,忽听背后的帘子内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医者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仅凭这几声咳,让他听出了异样。回身问道:“鱼夫人,您可是肺部受过创伤?”
方小染听他问话,知道他医术高明,撒谎瞒不过他,急忙压下哽咽,沉声应下:“是。”
“那就是了。”方晓朗蹙眉道,“您定然是伤后没有得到尽足调养,落下了病根。但凡冬季天寒,就会咳嗽。在下略通医理,给您留个方子吧。”
方小染急忙道:“不必了。”
方晓朗一涉及治病开药,便分外地认真,耐心劝道:“鱼夫人,您这病虽然暂时无大碍,但若是不及时调理过来,待年高之时症状会加重。到时候……”
方小染无奈道:“好好好,您开吧。”
方晓朗径直返回了桌前,瞥见帘后有纸笔,想也未想,就撩起了帘子够了纸笔出来。帘子一起一落之间,隐约看见鱼夫人急忙扭转过去的背影。笔握在手中,不由地呆怔了一下。有那么一丝的异样掠过心头,却又抓不牢。
只听鱼夫人催道:“先生,您倒是开方子啊。”
于是他凝神落笔,方才的那一丝疑惑旋即也忘记了。
方晓朗离开后,方小染伏在案子上,埋头在臂弯里,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感觉到帘外又站了一人,以为方晓朗又回来了,惊得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却旋即看清了是方应鱼,手拿着刚刚方晓朗留下的一纸药方,静静的看着。
他今天回来的很早,因为昨天林清茶的出现让他觉得不安,只打听了朗中的消息便回来了。还未走近家门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家铺子里走了出来,轻烟般的发色在阳光下分外醒目,匆匆往南而去,瞳儿站在门口热情相送。
心中呼的沉了一下,急忙进到铺子里。只听得帘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案上,摆了一纸药方,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他抬手撩开了帘子,露出坐在那里,满面泪迹的方小染。她睁一双失了魂般的眼睛,怔怔看着他。
这时瞳儿拿着银子,得意洋洋地回来交公,看到方小染的样子,吓了一跳,怯怯唤了一声:“娘,你怎么了?”
方应鱼摩挲一下他的头发:“没事,你去玩吧。”
方小染却忽然醒来一般,道:“不,不,瞳儿别出去玩了,咱们收拾一下东西,快些离开这里。”说着,就匆匆往上站。
方应鱼绕过桌子走到她在前,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回了椅中,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染儿,你要去哪里?”
她满面失魂落魄的惶然,眼神散乱,几乎不能聚焦,嗓音带着灼痛的嘶哑:“逃跑啊,小师叔,他很可能会回来,我们快逃吧。”
“你看着我。”他忽然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涌动着些许怒意,又有些许疼惜。
她诧异地看着突然变得凶巴巴的小师叔。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要逃?”
她迟疑了一下,道:“因为……咱们不是逃亡出来的吗?他说不定是来……追杀我们的。”
“你知道不是。”他果断地否定,“方晓朗再狠也不至如此。你不过是在逃避你自己的心而已。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开始就看得很清,而且一直陪着她,等她最终逃脱,然后将手交进他的手里。然而如今天他看到:她终是逃不出,甩不掉……
他闭了一下眼,叹道:“染儿……若是逃不开,他既然来了,你不妨……尝试面对。”面对方晓朗,将前因后果弄个清楚,对她来说,或许尽释前嫌,或许就此决绝,总归就让尘埃落定吧,无论如何也比让她抱着解不开的心结、受一辈子的煎熬要好。
对于他方应鱼,也可以得到一个结果,或是一个了断。
却听她泣道:“小师叔……他是来找林清茶的。我不要面对他。不要。求求你带我走。”
方晓朗是来找林清茶的?林清茶刚刚在此出现,方晓朗后脚就到了,分明就是来找她的。那么,刚刚方晓朗是在这里打听林清茶的下落了。怪不得染儿如此难过,真的是让人情何以堪……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用袖子细细地揩干她脸上的泪,道:“好。染儿,我带你走,可以。可是你听着:这一走,你要彻底背离过去,断了对他的念想,为他流的泪,今日一次流尽,以后,再也不许为他哭了。是你自己选的,要跟我走的。你可明白?”
他郑重的语气,让她清晰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既放弃了方晓朗,选择了方应鱼,就不可再牵挂过去,踏踏实实地,握了方应鱼的手,走未来的路。
她能做到干脆地离弃过往吗?
可是就算是她舍不下,那些“过往”也已离弃了她,她死死纠扯着,又是何苦呢?
上天摆了这样一个好男人在她的面前,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可是为什么,这个点头,就这么难?她想应答他,想就此心无旁骛地扑进他怀中,撇开一切杂念,懒散得脑筋都不必再转一下,歇个够,睡个饱。
可是心里却总是硌着什么异物,让她难以释怀。这样的她,就算是给了方应鱼,也对他太亏欠了。
良久,终于吐出一句:“抱歉,小师叔。我不能骗你……”
他失声笑了。笑容如这南国的冬季,寒凉又潮湿。手揉进她的发中,叹道:“染儿呵……真傻……”
她抽了一下鼻子,也是含着泪苦笑:“是啊,小师叔,你这么好的人,打灯笼也找不到,我笨死了。”
“所以说你傻啊,傻丫头。”笑着,掩饰不住眼底的泪意。
两个人笑来笑去的,各自抹着眼睛,像两只大傻瓜一样。
他们终于还是卷卷细软,当天就离开了黑石子镇。没有来的及买马车,于是只带了银两和衣服,领着瞳儿和包子,步行着就上了路,打算步行到下个城镇时再买马匹。因为“鱼夫人”给方晓朗指路时,指的是南边,于是他们就往北走了,漫无目的,只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儿。好在近处的路方应鱼因为时常出来看风水,都走的熟了,哪里有村庄,哪里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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