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两相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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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千城的眸光黯了黯，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自此之后我便再没和千城，和姐说过一句话。

☆、辞行

人都说，红泱小姐是个孤僻性子，最爱独来独往，比不得良株小姐亲近可人……
我自是不去在意这些流言的，因为着实，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在意的。
直到这一年的桃花落尽，我收拾好包袱，准备向姐辞行。
听竹影无意说起，说是年底，便是姐与千城的婚期，我得走，走在那之前。
姐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我将辞行的话说完，‘喔，红泱是要走了吗？’她转过头对我道，杏眸却不如往常的明亮，她伸手在枕下摸索着些什么，然后递出一个锦绣包裹，‘红泱，这里面有些银票首饰，你拿去做路费，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要是钱财不够用了，就稍信回来，姐让人给你送过去。’她似乎是想把包裹递给我，手却伸向了我身旁的空气，眼眸望向处，是一片空洞……
我心下一窒，试探的伸手在姐的面前拂了拂，姐的眼睛却一眨不眨……我颤抖的抚上姐的眼皮，‘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姐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脸上是没有血色的白。

☆、失明

‘无妨的，我这眼睛已经坏了有些时日了，本不打算让你知晓，你方可走的安心些，’说着，姐竟轻笑出声，‘呵呵，哪知我家红泱是越发精明了，姐也瞒不住你了……’姐伸手，想抚上我的脸，却因着眼睛看不见物什胡乱的摸索着空气，鼻头一酸，我接过姐的手掌轻轻按压在自己的脸颊，姐…她早知道我要走么？
姐顺着我的脸，抚摸着，‘红泱，是姐不好，姐自顾以为你恋着千城，才让他娶你，我以为他娶你，你就会开心的…是姐太自以为是了，红泱，你不怪姐，不怪姐了好吗？’姐自顾的说着，眼泪从她没有焦点的眼眸中流出，‘姐猜到红泱会走的，姐已经知道了，红泱…你要的是自由，心，与身的自由……姐一直等着红泱来找我，等着红泱彻底放下的这一天……’姐的眼泪像决堤了似的往下掉，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擦掉眼睑的眼泪，‘红泱……姐真没用，红泱长大了，我该高兴的啊，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姐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能亲眼看着红泱幸福，姐还是止不住难过……’姐的眼泪又掉下来，却用力的扯出一个微笑，我恍然想起幼时在家中，因着娘亲只是个不甚受宠的小妾，而姐的娘确实爹最疼的女人，所以自幼时起，姐与我的待遇从来都是天壤之别。
姐有上好的料子做新衣裳，有好吃的，而我，从来都只能穿姐穿旧了穿小了的衣服，爹给我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自那时起我便不喜姐，其实说是不喜，也就是妒罢了，妒她的娘亲比我的娘亲受宠，妒爹的偏心……而偏偏，她又是那样的漂亮，善良，讨人喜欢。
从来，我都比不上她，所以在重生后，我还是得不到千城的爱，我才会那样介怀。
幼时姐得到爹爹赏的好衣料，她心念着我，分了大半送来给我，我坐在莲池旁发着呆，姐笑着将衣料递给我，她笑得很甜，那时年幼的我却觉得她的笑刺眼的很，仿佛是在炫耀，怒气顿生，我用力的甩开她的手。
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姐直直的掉下莲池，我没作停留转身离去……后来我才知道，姐不会水，差点溺死在池中。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也是有些后怕的，毕竟我讨厌姐，却从没想过要她死。
爹和大娘从家中的下人口中得知事情的缘由，狠狠责罚着我，那时我小，竹藤抽打在我身上的时候疼得几乎昏厥，我却死死咬住牙齿倔强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越是倔，爹就打的越狠。娘亲一直跪在地上哭着求爹，爹却恍若未闻。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下，我的意识已经不清楚，‘娘…别求他……’

☆、往事

颤抖的嘴唇发出稚嫩的声音，声音里掺杂着的谙哑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而这句话仿佛彻底触怒了爹，他眼里迸发出的怒火让我心生畏惧，当时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若不是刚醒来的姐突然跑过来，为我挡了那一鞭，我早在那时便死了。也许也因着报这救命之恩吧，半年后的灭门之灾中，娘亲才会把姐也救了出来。
看见姐突然挡在我的身前，爹来不及收回竹鞭，倒也收了数分气力。虽然如此，姐还是伤的不轻，一口血便喷了出来。爹和大娘紧张的上前抱起姐，姐虚弱的声音传来，‘爹爹，不关红泱的事，是良株自己不小心才掉下去的，求爹爹不要责罚妹妹了，求求爹爹了……’爹叹了口气，也便没说什么了，姐在爹的怀里轻轻笑了，我当时说了什么？
哦，对，我说，‘谁用你假好心了？’爹抱着姐准备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伸手给了我一巴掌，姐的眼中含着泪，表情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不知所措……
我又想起那日桃林中姐为我着想想要千城娶了我，我却说了那些话伤了姐的心，那时的姐，也是那样的表情。
红泱，我在心底唤着自己，凭什么因为你自己比不上良株，便厌恶她，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假惺惺？
凭什么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便觉得天下人都欠了你？
你总觉得是良株对不起你，是千城对不起你，是老天爷对不起你，你总以为你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其实，你只是最可悲的那一个而已。
姐夹在你和千城中间，就不痛苦么？
千城和姐情投意合，姐却因你躲避着他，千城就不痛苦么？
你一直可悲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肯看清楚。
怨姐么？
怨老天么？
其实该怨的，左右不过是你自己一人而已。
折腾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折腾了姐和千城。
你有哪一点能和良株比？
她可以牺牲自己所爱，为了成全你的幸福，也可以在知道你要走后为你准备好盘缠，等着你。
而你呢？只知道嫉妒，只知道要让你自己的心快活，何时，何时替别人想过了？
红泱，你真自私……
胸腔的闷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用力的抱住姐，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姐……对不起，对不起……是红泱不好，都是红泱的错，姐，我不走了，不走了，我还要，还要看姐幸福呢，姐……’

☆、姐死了

姐听完我说的话，也用手回抱住我，喜极而泣，‘千城，你听见了吗？红泱说她不走了，她说要看着我幸福…’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我扭头看向千城，他也正看向我，他淡淡的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突然，肩膀上的姐没了声音，我唤了她几句，她还是没有反应，千城看情况不对，快步走上前来，我颤抖着将姐从怀中放下，喉头发紧……
姐已经没有了意识阖着双眼，千城见状猛地推开我，手探上姐脖子上的动脉，我有些慌张，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时千城！姐怎么了？她怎么会这样？’
哪知千城突然回过头，眼里满是痛楚，‘良株…她死了。’
我懵了，大声的朝他吼着，‘时千城！你胡说什么？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死？你胡说！胡说！’姐怎么可能会死？
我才刚放下我的执念，我是真的希望姐能幸福了啊！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死？
就这样……死在我的怀里？
不……
不会的……
我不相信，可眼里的泪却不自觉的流下来，怎么可能？
姐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刚刚还因为我要留下来而欣喜的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一定是千城胡说的！一定是的！
我使劲的摇着姐的身子，一边唤着她，一边喃喃，‘胡说，胡说的，姐没有死，姐怎么会死呢？’
千城的话响在耳际，‘人死不能复生，红泱，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
谁死了？
节哀？
节什么哀？为什么要节哀？没有人死啊，有没有人死！
我茫然的看向千城，也许是我眼里的茫然触怒了他，他一把抓起我，厉声道，‘红泱！你够了没有？良株已经死了！以前你怎么不好好对她呢？现在她死了你才后悔了么？她的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半个月前就失明了，她还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心！从前她知你喜桃花，每次都央我带你一起去桃林，在街上见到些小玩意都会买来，她总说红泱会喜欢，她做什么都想着你，而你呢？她对你这般，你却将她当做仇人似的！从未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我真是不知，良株她到底是哪里欠了你了！现在她死了，你这副样子又是什么意思？’千城说着说着竟也流出泪来，我只是呆呆的愣在那里，每次姐和千城去桃林都会邀上我，我总觉得这是姐在炫耀，炫耀千城对她好，姐从街上带回的小物什，我全都扔了，我一直觉得那都是对我的讽刺……
原来，原来……
‘姐……对不起……’我伸出手，想摸摸姐的脸，在触碰到姐渐渐冰冷的脸颊后，喉头的腥甜溢出，两眼一黑，便没了意识……

☆、三年后，重病，拒婚

我想亲自为姐制一块棺布，为了赶进度，我整日坐在桌前画着图纸，直到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便睡着了。梦中我看到了姐，她笑着看向我，我向她跑去，她却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处。我大叫着姐，在梦中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终于瘫倒在地，轻轻地啜泣起来。。。
恍惚间我听到一声轻叹，什么东西覆盖在我的身上，梦中的我渐渐感到温暖。。。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从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起，她的眼里便是深深的怨，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却有着那么深的心机，她总是刻意疏远我和良株，对什么事都是那样不关心的态度，良株说她是爱我的，可是她这样的人会有爱吗？
时千城
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姐分明是在和千城成亲后数载才死的，而现在，姐同千城的婚期还没到，她便过了身。
我一直以为老天是要捉弄我，让我将从前经历过的事再重新经历一遍，却原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我不解，却无人可以替我解答。
姐死后我一直过得平平淡淡，除去偶尔千城会邀我一起去桃林，一起去街上逛逛。
我知道千城将我当成姐，我很心甘情愿的让千城在我身上找姐的影子。
经历过两世后，我似乎将很多事都看得淡了，譬如千城的爱。
与记忆中没变的是在第三年我染上了重病，半年后我明显的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一日日在变坏，我终于能体会当年姐的感受了，她当时说的‘命不久矣’，并不是故意博得千城的怜爱，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因为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恩，对，大限将至，快了吧。
我越发的喜静，爱在屋内画些画，画着记忆里前院种的桃树。千城看过后说要为我在前院栽满一模一样的桃花，我笑着拒绝了。那时的我便是被他一句话刺激得吐血死在桃树下的，那样的记忆，我自是不愿再有。
身体越来越弱，我感觉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是还是难免有些害怕。我央千城这几天多陪陪我，我想他也看出来了，没说什么便答应了。他的眼神黯淡，下巴有些乌青，脸色十分憔悴。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可是我无力说些什么去安慰他。
姐死了，我也要死了，千城又是一个人了。
他在我的床榻旁搭了个小榻，晚上就睡在那里陪着我，也许是快要死了，我怕寂寞的紧。
每天晚上他沉沉睡去后我便轻轻地说着些话，说着我记忆中的一切，从七岁的初见到前院为我而栽的桃林，到我死去，又活了过来。从前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
我又想起半年前刚染病时千城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听见门外杂乱的声响，又看向千城泛着光的眼眸，他似乎很兴奋，我报以他一笑，他也笑开了，‘红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脸上的笑顿时僵住，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千城，别闹了。。。’看到他渐渐暗下去的目光，我讪讪的收回了手，嘴唇微微的启开，‘千城，其实你不必非娶我的，姐会理解你的。’‘红泱，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姐，而是因为我想。’我看着千城认真的神色有些恍惚，若是从前听见千城这样说，我一定会高兴死的吧？可是千城，活着的永远比不上死了的，于我和姐是这样，于你和姐，也是这样。千城，我放下你了，你。。。也试着去放下姐好吗？
‘哦？是么？可是我不愿。。。’我握紧手掌轻轻地说着，千城突然握住我的手，握得我生疼，我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痕，‘红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以为，这三年我做得够了。。。’他似乎发现他用力过大，松开了我，顿了顿，‘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我被千城的话弄得有些茫然，愣愣的看着他缓步走出门外，目光仿佛瞥到了院子里地上的桃花花瓣，门关上后我躺回床上，又听到门外的声响，仿佛是在收拾着些什么，我一直睁着眼望着床板，直到屋外再也没有丝毫声响。

☆、回光返照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精神头特别好，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床边的小榻已经被抬走，也没见到千城。
我迈着步子走出房门，这些天我病得重，一直躺在床上，今天是几天以来第一次出这扇门。
门刚被推开，我便着实吃了一惊，院子里竟然栽满了桃树，因为不是桃花开的季节，所以看不见一朵桃花，只能看见桃树上长着的绿叶。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把竹滕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晃着。
在我诧异之时，我看见千城从院子的前门直直朝我走来，他穿过一颗颗桃树，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的缝隙渗透进来，斜斜打在千城的脸上，白衫上。
千城的脸上泛着亮堂的阳光，我看向他，初见时那白衣染血的稚嫩少年，又一次在我眼前破茧成蝶，出落成脱俗的男子。我轻轻按住胸口的悸动，千城一步步走向我，左手一直藏在身后，用右臂揽住我，他扶我走到院子中央的秋千上，又同我一道坐下。他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与往年一样，他手中握着的是一盒杏仁酥。
‘生辰快乐，红泱。’我笑着接过来，‘有心了，’我打开杏仁酥，不深不浅的尝了一口，接着又问，‘这院子是怎么回事……’
他却只是盯着我手里的杏仁酥，看我只是浅尝没有要再吃下去的意愿，他略有些失望的将目光从我手上移开。
‘是我央人栽的，明年初春，等桃花开了，你我就可以坐在这秋千上赏桃花了，不必再去桃林了。’千城的语气中透着些许自豪，我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有些不忍，千城怕是不记得我是决等不到明年初春的了吧。
千城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发，‘红泱，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我轻笑着，‘便从最主要的说起，其他的再慢慢道来罢！’千城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我说的那句‘最主要的’，片刻之后千城好听的嗓音响起，‘我想娶你。’我摇了摇头，千城，我已经不在介意你在我的身上找姐的影子，不介意你将我当成姐，我已经放下了你，你却还是不肯放下姐么？
这样的话，你又怎么去幸福呢？
我想张口告诉千城，不必因姐的心愿娶我这将死之人，更不必永远沉浸在姐的影子下活着，只有放下，才能得到幸福。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我的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眼角余光瞥到千城的嘴唇一张一合，他自顾的说着些什么，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是不是很惊讶呢！说了这篇文很短吧！加上番外才一万四千字！
写得不好见谅啊！
这篇文的番外是重头戏呢！剧透一下，很颠覆哦！哈哈！都是在手机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