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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之结发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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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接近卯时才双双睡着。

  第二天,自然都晏起了,其实两人早就醒来,但韵娘却贪恋着相互依偎的温馨时刻,就是不肯动,邢阜康只好充当抱枕,让妻子抱个过瘾,不过可苦了端着洗脸水,在外头罚站的麻姑,眼看巳时都快过去了,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屋里安静无声,以为主子们还在睡,只好继续等待了,直到接近午时时分,总算有了动静,才赶紧进去伺候。

  待夫妻俩简单地用过饭菜,一起走出房门,来到充当书房的东厢房,金柱马上为两位主子送上毛峰茶,然后退下了。

  邢阜康拉开两扇雕工细致的窗板,透过天井吹下来的风,也能进入屋内,相当凉爽舒适。

  他微笑地问:“要跟我说什么,这么慎重其事?”

  直到此时,韵娘才有机会将大房他们的计划告诉丈夫。

  “……相公不在这段日子,也没来找麻烦,不动声色地商量分家的事,就是打算等你回来,再杀个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邢阜康啜了口茶,神色平淡。“大约在两、三年前,他们便动过分家的念头,只是当时没有真的提出来,大概是时机未到,而我也就当做不知情。”

  “相公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韵娘观察着丈夫的态度。

  “他们一向视我为外人,邢家最重要的经济命脉却掌控在我这个外人手中,又岂会甘心,提出分家的要求也是早晚的事……”邢阜康搁下茶碗,正色地问。

  “若我变得一无所有,往后的日子过得清苦,娘子会不会怨我?”

  韵娘明白丈夫的打算了。“如果相公不肯分家,我才要怨你替人作嫁,人家还看不上眼,真是太傻了。”

  “娘子不怕吃苦,我就可以不用顾忌太多了。”他咧嘴笑说。

  她嗔瞪一眼。“相公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教人苏绣,束修也许不多,但是换些吃的用的,三餐不用愁,也可以省下一笔银子,咱们一起努力,将来必定不会输给邢家。”

  “可是……”邢阜康可不想她又忙着教学生,把自己累出病来。

  “我不是金枝玉叶,不需要娇宠,只盼能尽一己之力,好让相公无后顾之忧。”韵娘明白丈夫的体贴,但夫妻本该同甘共苦,盼能减轻他的负担。

  邢阜康动容地回道:“好!”

  既然夫妻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第十章

  他们又多等了五天,对方才展开行动。

  一早,大房派人传话,请他们夫妻俩今天未时到内厅一趟--不是在哪一房的小厅,而是内厅,邢家人除非有重大的事要商讨,否则很少会齐聚在这里,夫妻俩心中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邢阜康便偕着一身丁香色袄裙的韵娘来到内厅,两人从外头往里头一看,发现阵仗还真不小。

  邢阜康率先跨进门槛,除了二老爷邢东岳和大太太赵氏缺席,每一房都来了,甚至连庶出的也到场,年长的分坐在两旁,儿子和媳妇则是站在后头,他先向三房夫妻颔了下首,邢东元和妻子李氏还搞不清楚被叫来这儿做什么,也只能使了个眼色,要他小心应付。

  “在座这两位是曾伯公和堂叔公,是家族里头年纪最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辈……”邢东涝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介绍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家,两人年纪都很大了,尤其是曾伯公,也有将近百岁,背已经驼了,不过眼睛和耳朵都还很灵,一把白胡更是留到腰际了。

  曾伯公和堂叔公只发出嗯的单音,连看都不看他们夫妻一眼,对于邢阜康的存在,就代表着一桩见不得人的秘密,一道说不出口的禁忌,如同芒刺在背,令人不除不快。

  他脸色不变,低声吩咐金柱和麻姑,去搬了两张座椅过来,先扶妻子落坐,自己才跟着坐下。

  众人见邢阜康旁若无人的模样,心中冷笑,待会儿准要他笑不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也不拐弯抹角。

  邢东涝低哼一声,才提出分家的要求。

  “什么理由?”虽然邢阜康早就知道了,还是要装装样子。

  闻言,邢东涝说得是理直气壮。“这是咱们几房共同作出的决定,才会特地把曾伯公和堂叔公请到家里,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将邢家名下所有的地契、田产,还有库房里的古董字画,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当铺和钱库的钥匙,除了这座宅院是共同拥有之外,其他则是按嫡庶来重新分配。”

  闻言,那些庶出的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拿到太多,有分到残羹就算是不错了。

  “大哥怎么突然想要分家?”邢东元急问兄长。

  邢东刍一脸假笑。“三哥,咱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分一分,好留一些给晚辈,免得最后都落入外人的钱袋了。”

  这个“外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不禁窃笑不已。

  “老五说得没错!”邢东涝冷冷一笑。

  “曾伯公和堂叔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他不过是邢家的耻辱,是一段肮脏的过去,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咱们就无法堂堂正正的做人,根本别想分到一文钱。”

  两个老人家自认为有责任维护邢家的名望和声誉,马上点头附和。

  见状,邢阜康只觉得可笑,这么多年,卖命工作,为的就是这一群唯利是图的“亲人”,真是太不值得了。

  “你还不打算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吗?是打算一个人独吞是不是?”内伤已经痊愈的邢阜翰大声叫嚣。

  邢玉蓉虽是女儿,无权过问,但怎能轻易放过他们夫妻。“我看他们是舍不得交出来,大伯父、三伯父和四伯父瞧见了吗?”

  几房的媳妇儿为了能分到多一点的家产,也加入冷嘲热讽的行列。

  韵娘看着这些男男女女既难看又丑陋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希望快点结束,好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好!我答应。”邢阜康铿锵有力地回道。

  所有的人顿时住口,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爽快,还以为得闹上好几天,甚至已经想好各种恶毒的计策来逼迫他们。

  邢东涝不由得再确认一次。“你……你真的答应交出来?”

  “不过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就知道不会那么干脆,邢东涝警戒地问。

  他定定地扫视过众人。“等分书拟好之后,要交由知县大人来过目盖印,以示公正,免得将来有人反悔。”

  “当然没问题了。”知县与自己是老交情了,这点小事一定帮,邢东涝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众人就见邢阜康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既无悲愤,也无不满,再看看韵娘,更没有掩面哭泣,不禁大为失望。

  邢阜康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滋味,只要丢下邢家这个大包袱,往后便是自由之身了。“那就这么办吧,待我回去整埋之后便交出来。”

  “算你识相!”邢东刍哼笑道。

  邢阜康对身旁的韵娘说:“娘子,咱们回去吧!”

  “是,相公。”韵娘软声回道。

  见他们要出去了,邢阜塘张口欲言,吞吐了几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倒是邢阜翰就是不肯死心,肖想着她愿意跟了自己。

  “你还要跟着那个孽种吗?他已经一无所有,跟着他只有吃苦的分……”

  柳氏见相公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尤其她这个正室还在身边,根本就不把自己看在眼底,再也忍无可忍,当场甩了他一记耳光,而邢阜翰哪容得下这种事,马上打回去,夫妻俩顿时大打出手。

  见状,韵娘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们都给我住手!”邢东诺怒斥。

  邢阜翰咬牙切齿地说:“是这泼妇先动手的!”

  “公爹要替媳妇儿作主……”柳氏哭哭啼啼。

  内厅里吵成一团。

  三房夫妻就趁这当口,也跟在邢阜康和韵娘后头离开了。

  “阜康!”邢东元叫住他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邢阜康淡淡一笑。“这已经由不得我了,我若是再不放手,恐怕是永无宁日,甚至有性命之忧,只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唉!”他和妻子互看一眼,知道邢阜康说得没错,也只能这么做了。

  接下来半个月,在曾伯公和堂叔公的监督之下,开始清点邢家全部的家产,然后进行分配,免不了又为了谁分得多、谁分得少,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整座邢家大院鸡飞狗跳不说,还撕破了脸,彼此恶言相向。

  另外,邢东涝自然没忘记还有位在呈坎村的那座别庄,要邢阜康一并交出来,不过他马上提出房契等证明,上头的所有人写的是自己,压根儿没有动到不属于他的银子,就算想从帐目上找出作假的痕迹,最后也是一无所获,邢东涝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无计可施。

  韵娘不禁称赞丈夫有远见,否则他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被剥夺了。

  “和他们做了二十多年的亲人,自然清楚每个人的习性,我早在买下那座宅子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万一被抢走,也会害得叶大娘她们无家可归,就是想到这一层,才会这么做。”邢阜康苦笑道。

  她认为做得太好了。“相公是好心有好报。”

  “娘子也不要太过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也许会过得辛苦些,不过一年后,我保证生活就会慢慢稳定下来。”他承诺道。

  “听相公说得这么笃定,难道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营生?”韵娘好奇地问。

  邢阜康坐在天井旁,徐风迎面吹来,将心头的郁闷之气都给吹散了。

  “自然还是当铺买卖了。”

  “可是开当铺,总要先筹措资金,又从何而来呢?”她不免担忧。

  他一脸自信满满。“我早已找到可靠的人合伙,一定会成功的。”

  韵娘睁大美眸。“对方是谁?”

  “就是……”邢阜康附在妻子耳畔,小声地说。

  她又惊又喜,不禁相信老天爷会眷顾好人,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而吵吵闹闹了一个月,分书终于拟好,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最后,邢阜康只分到一小块种不出农作物的荒废田地,大房和四房、五房还自认是仁至义尽,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逼走他们夫妻俩,省得碍眼。

  不必等到他们赶人,夫妻俩早就开始打包家当,连同院子里的奴仆,他们本就不是卖身给邢家,而是邢阜康对他们有恩,自愿待在身边伺候的,也只忠于他和韵娘两人,当然都要一起离开了。

  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展开行动。

  晌午左右,邢玉蓉带着自家嫂嫂章氏,以及几个婢女来到飞觞堂,老吴先去请示大奶奶,才让她们进到院子。

  姑嫂俩见韵娘斜倚在美人靠上,摇着手上的团扇,一副惬意自在的模样,她们本想那天在内厅,韵娘多半为了面子,不敢表现出惊惶失措的态度,到了这时也该哭得慌乱茫然,打算好好嘲笑一番,结果完全不见愁云惨雾,还很怡然自得。

  “真难得,什么风把你们吹来?”韵娘笑吟吟地看着这对姑嫂,还以为是四太太和五太太上门,没想到是她们来打头阵。“麻姑,给五房奶奶和姑娘奉茶!”

  麻姑应了一声,便到厨房泡茶去了。

  “你倒是挺悠闲的,还坐在这儿乘凉。”邢玉蓉娇哼地说。

  她笑靥如花。“天气这么热,什么都不想做,当然就只有坐在这儿乘凉了。”

  “玉蓉,我看这座飞觞堂挺舒适的,等你将来出嫁,想要回娘家小住几天,便可以住在这里。”章氏跟小姑一搭一唱起来。

  邢玉蓉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有意无意地打量韵娘,摆明了这番话就是要说给她听的。

  “我也是这么跟爹娘说的,他们也答应要把这座飞觞堂保留给我,要是我想念家人,带着相公回娘家作客,也有地方可以住。”

  “我和相公是很欢迎你们来住,反正还有空的厢房,不过要跟咱们整天大眼瞪小眼的,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尽管过来。”韵娘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气得眼前这对姑嫂都脸红脖子粗。

  “咱们是要你们夫妻赶紧搬出邢家大院,不要再厚着脸皮赖在这儿不走。”反正当铺已经到手,不用再对他们客气,邢玉蓉索性把话讲白了。“不过是外人,还真以为自己是邢家人!”

  韵娘倒是不痛不痒的。“不管怎么说,我相公姓邢,族谱上写着由二房所出,有本事就把他从上头除名,那时才真是外人。”

  “你没说,还真忘了有这个法子。”邢玉蓉和章氏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马上就要回去请长辈把这件事办妥。“嫂嫂,咱们走!”

  姑嫂俩手牵着手,很快地离去,没看到韵娘乐不可支的样子。

  待麻姑端着茶水回来,见人已经走了,便问主子。“她们人呢?”

  “正赶回去告诉其他人,尽快将相公从族谱上除名,便能明正言顺将咱们逐出邢家大门。”韵娘摇着团扇,笑得眉眼弯弯,这可让麻姑不解了。

  “大奶奶怎么还笑得出来呢?”一定是她太笨,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这个邢家对相公来说,只是个累赘和负担,唯有划清界线,双方互不相干,才能真正摆脱,倒是担心二老爷因为内疚,不肯答应将他从族谱中除名。”邢家的将来已可以预见会有多凄惨,韵娘不希望到时还要帮忙收拾烂摊子,和邢阜康讨论后,决定尽早切割,所以才会找机会点醒邢家的人,趁早把他们夫妻都赶出去。

  说完,她进房拿了封信出来,交给麻姑。

  “去找个仆役将它送到修心园。”这是相公亲笔写的,若二老爷有心弥补,就答应放他离开邢家。

  麻姑马上找人去送信。

  不到几天,邢阜康便顺利地从邢家的族谱中除名了。

  到了九月中旬,这天辰时,租来的几辆马车已经在南边角门外头等候,老吴他们忙进忙出的,应该带走的一件都不遗漏,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意,丝毫不见悲凉和愤慨。

  所有邢家人中,只有三房夫妻出来送行,也替他们往后的日子忧心忡忡。

  “有空到呈坎村来坐坐。”韵娘拉着李氏的手说。

  李氏掏出手绢拭泪,点了点头。

  见邢阜康嘴角咧着愉悦的笑纹,眼底阴霾尽除,仿佛拨云见日,这还是看着他长大的邢东元从未见过的表情。离开邢家,不用再忍受屈辱,对他也算是一件好喂,也终于可以安心,知道他们夫妻会过得很好。

  双方话别之后,邢阜康扶着妻子坐上马车,其他人也一样。

  待车轮喀啦、喀啦地转动,位在歙县的呈坎村正等着他们回去,那儿便是以后的家,也是重新开始的地方。

  呈坎村--

  自从邢阜康夫妻搬到邢家别庄--不!现在已经正式起名为“康庄”--既然已经被邢家除名了,以后自然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有任何关系,相信邢家人也是这么希望,而有了主人正式入住,可就不能马虎,烧香拜拜,祈求家宅平安是必要的。

  接下来几天,叶大娘她们忙着清出空厢房,因为一下子住进来这么多人,倒座房和后罩房都已经满了,虽然有些拥挤,不过比以前热闹多了,内院则是主子生活起居的地方,除了韵娘之前暂住的二楼厢房,依然当做夫妻俩的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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