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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碧玉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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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宸与风扬同时拱手,异口同声:“请公主畅所欲言。”
偃珺迟笑了笑,走到风扬身边,牵起风扬的手,转身对谢玄道:“珺迟甚喜那首《凤求凰》。”
卫芝冷哼,风扬释然,姜宸一笑,谢馻急咳,谢玄满意地点头。再看谢弘,笑若春风。只听偃珺迟又道:“不过……珺玉诚请皇上暂缓婚约。”
“为何?”谢玄吃惊地问。
偃珺迟道:“珺迟四岁丧父、丧母。人间孝守三年,然而珺迟曾发誓要为父母十年守孝。如今珺迟十四,再过数月便是十年。望皇上恩准。”
说罢,她卸下红装,顿现一身洁白的素衣。
谢玄有些为难。卫芝更是心头冒火。
谢弘笑道:“难得珺儿一片孝心,还请父皇恩准。至于婚约,反正是要十五再行,文婚也不过再等数月而已。风小侯爷也不必急于一时。至于九城之聘,我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可以先张罗着,待数月之后,珺儿亲自还礼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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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高照,风雪似是又要袭来,宴会终于结束。卫以九城以换公主,却失了城池,未得佳人。这就是二哥期盼的么?偃珺迟就着素云的手,努力稳着身子朝承光殿走去。谢弘嘱咐了宫人将太子送回正和殿后朝偃珺迟追去。
素云见谢弘追了上来,退至一旁。谢弘睨了素云一眼,声音有些严厉:“怎么不为公主备着斗篷?”
素云回道:“奴婢问公主时,公主说不必。”
谢弘斥道:“这些本不应问主子的。以后你们多想着点!”
素云委屈地垂下头,应了一声“哦”。
偃珺迟看了素云一眼,对谢弘笑道:“做什么这么大声?又不是她的错。”
谢弘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为她披上,道:“看来你还清醒得很。”
偃珺迟推迟不掉,只得依他,且笑道:“是呢。二哥不是说过么,若是不愿醉,便不会醉。”
寒风刮过,偃珺迟一连打了几个寒战,叹道:“果真有些冷呢。”
谢弘摇了摇头,揽着她的身子送她回去。
偃珺迟不知走了多久到的承光殿,似乎不太久。迷迷糊糊中听得有鞭炮声响。她打起精神,起身到了殿外。
承光殿之北的上空撒满了烟花。七色之光映红了冬夜的天空,在夜间开得绚烂多姿。她似从未见到过如此绚烂的色彩,笑得比烟花还灿烂。是谁说过让她一世灿若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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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宫,龙案上摆着一副仕女图。那女子素白襦裙,长发如瀑,坐在溪水之畔的青石上,双脚浸入溪水之中,抬首望着天上悠悠白云,唇边浅笑。
谢玄凝视着画中女子,似忆起了旧日美好时光,深邃的双眸尽是柔色。
偃珺迟进殿,看到四十几岁却仍是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脸柔和静静站立,不知该不该出声。
谢玄从神思中回过神来,笑道:“珺迟来了?”
私下里,谢玄并不唤偃珺迟的封号。
偃珺迟向他行了一礼,恭敬言道:“不知皇上让珺迟来所为何事?”
她不拘小节的性子,谢玄是知道的,然而她在他面前总是恭敬有礼,在宫中十年,她对他仍是见外。又想起旧时,那画中女子亦是对他甚是疏离,谢玄叹道:“珺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偃珺迟却固执地道:“珺迟是珺迟,母亲是母亲。”即使是血亲,也都是两个人。
谢玄忽而笑了:“就你这性子还不像么?”谢玄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珺迟不喜以公主身份在外人面前露面,因此,许多人对珺迟都不了解。而珺迟既是公主,理应受万人敬仰。况且,珺迟也长大了。朕也要为珺迟考虑终身大事,不妄朕与你母亲相知一场。”
他说得甚是诚恳,偃珺迟望着谢玄的眼,他的眼中亦是坦荡。偃珺迟躬身叩拜:“珺迟谢皇上厚爱。”
谢玄又叹了口气:“或许是朕太着急了。珺迟啊,以后便随你的意吧。身在宫中,能如意的确也极少。朕能护珺迟一时便是一时。”
偃珺迟垂头,不再去看谢玄的眼睛,因那双眼里的诚恳让人不忍怀疑。她应道:“让皇上费心,是珺迟的不是。”
谢玄笑着摇头,让她走得离他近些,尔后抬手抚上她的发丝,低声唤道:“丫头啊……”
偃珺迟一愣,心中无来由的一阵揪心。
“下去吧。”良久,谢玄终于发话。
偃珺迟慌忙告退。
她心事重重,埋头一路疾走,以至于不自知时撞进一人怀中。那人笑着后退半步,躬身一礼:“公主小心。”
偃珺迟看向发话之人,敛了心神,转而笑道:“姜三公子?”
姜宸笑意连连:“真巧。”
偃珺迟虽不信他的话,却仍是笑着点头,只随口问道:“此刻姜三公子不是要授课么?”
姜宸笑嘻嘻道:“授课也是有休息的间隙的。在下正是趁空来花园走走的。”
“公子极有雅兴。”偃珺迟抬步往前,且道:“不打扰公子雅兴了,公子继续。”
哪知她刚迈出一步,脚下踩到一颗小石子,身子一晃,姜宸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面上笑得温柔:“小心了。公主原是如此冒失?”
偃珺迟站稳身子,看了看脚下不知自何处而来的石子,又看向姜宸,笑道:“算计人的事情,公子真是乐在其中。手段却不高明。”
姜宸放开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公主甚是风趣。”
偃珺迟不再理他,拂袖离去。
两颗大树之后分别站了一人。宣国易景云不削地撇着嘴自言自语:“小人伎俩!”卫国风扬则是看着姜宸若有所思。
姜宸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襟,笑着悠然而去。
片刻之后,易景云及风扬纷纷收到姜宸的邀帖,约三日之后在天都锦绣阁一叙。
偃珺迟去了一趟承和殿,谢弘有事外出未归,她只得又回到承光殿。在殿中呆了片刻,去了宫中的藏书阁。十年来,她若在宫中,无事时时常去那藏书阁。阁中医书,除去最原始古老的,她大多看过。生辰那日,谢馻的咳嗽,她也是听到了的。一年不曾和谢馻见面,终归是自己小气了么?然而,谢馻若真有那心思,她该离他远远的,不能让他误会。只是,一年了,过去的还是过去吧。她想再看看那些古老的医书,上面或许有她以前忽略了的治疗谢馻肺病的法子。
虽是白日,藏书阁中仍是极暗,偃珺迟点了灯,取了几本上古书籍,就近蹲在阁中的一个角落里,开始翻看起来。然而上古书籍,许多字她是不认识的。皱着眉头翻了几页终究是一无所获。
“那是一本巫书。”
偃珺迟抬头,看到姜宸笑若春风。她眨了眨眼:“你认得?”
姜宸跟着蹲下身子,看向她正翻看的那页,缓缓念道:“脱扈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葵叶而赤华,荚实,实如棕荚,名曰植楮(chú),可以已癙(shǔ),食之不眯(mì) ①”
偃珺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又翻了几页,仔细听着姜宸的讲解。
不知过了多久,偃珺迟的脚有些麻了,她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自在。姜宸将她扶起来,笑道:“我还没见有像你这样的公主。”
他也不自称“在下”了,偃珺迟无甚在意地笑笑:“现在见着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真的公主。”
姜宸想起那日她一身红装,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走进承阳殿中,她一脸泰然,端庄典雅,哪里不是公主了?
他笑着凑近她耳边,轻轻说道:“阿迟就是真的公主。”
阿迟?偃珺迟侧头看他,他虽笑着,却是一脸真诚。她忽然想起谢胤曾说姜宸画过她的像。而她在几日前确也不曾见过他。
姜宸似知她心中疑惑,身子稍稍后退了一些,仍是笑道:“公主信不信我梦中见过你?在梦中我便一直唤你‘阿迟’。”
偃珺迟一怔,继而一笑:“姜三公子真会打趣。”而她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信以为真,更不会因为真实性而对那人凭生欢喜之情。
“公主还是叫我姜宸吧。如若不然,阿宸也可以。”姜宸笑道。
偃珺迟眉梢一扬,唤了声:“姜宸。”
姜宸满意地笑着点头:“公主果真与众不同。”
偃珺迟却无甚在意地笑笑,尔后也不管是不是在外人面前,哈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然后将书合上,递给姜宸,并笑道:“这书要劳烦你帮我译译了。”
姜宸爽快地接过:“但凭公主差遣。”
偃珺迟打了个寒战,此刻才知在藏书阁呆了许久。出了藏书阁,天色已黑。姜宸要送她,偃珺迟摇头拒绝,并道:“宫门怕已关了,你自己想法子出宫吧。”
话音一毕,转身即走。
姜宸在身后笑道:“还真是无情。”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偃珺迟刚好能听到。她也不留步,亦不回头。他若连出宫的法子都没有,做胤儿的先生便是高抬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山海经》卷五,中山经。
癙:忧病。眯:梦魇(yǎn)。梦魇就是人在睡梦中遇见可怕的事而呻吟、惊叫。
说明:《山海经》不是巫书。此处只是引用书中记载的有关于脱扈山上可以治忧病、梦魇的一种叫“植楮(chú)”的草药。
、前缘
隅中时分,偃珺迟还未起。因她体寒,冬日里比常人要起得晚些。素云早已将偃珺迟的衣、饰都备妥了,又吩咐了膳房的人准备好吃食,待偃珺迟起床洗漱之后便呈上来。无事可做时便跑到殿外,听过往的侍婢宫女们说三道四。
偃珺迟的生辰已过去两日,仍有人兴致勃勃地提及珺玉公主生辰的宴会上,许多贵胄千金都被珺玉公主从容典雅以及清丽之貌给比了下去。尤其是那卫国公主,这几日似乎闷闷不乐都不出使馆了。并且,那夜,皇宫上空还出现了绚丽烟花,并且还是二殿下亲手放的,十一殿下在一旁手舞足蹈摔了好几个跟头。
素云听众人说得欢畅,嘴中跟着嘻嘻地笑。脑中想起辰时未到,二殿下便派人送了些梨过来,说是自陈国刚进到宫中的新鲜酥梨。她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也不知公主起没有。于是,转身回了承光殿。
承光殿中,偃珺迟已洗漱完毕,未用膳,直接拿起梨吃了起来。见素云一脸喜色地进来,又咬了一口,才道:“又去听人说三道四了?”
素云笑呵呵地点头:“奴婢也只站在一旁听听,不曾与她们搭讪。”她顿了顿,又笑道:“公主不知,她们都在谈论公主呢。”
偃珺迟早就猜到了,只是,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她,只在乎这手中的梨异常脆嫩,很是爽口。不过,初冬才过,只有陈国在这个时候才有梨。又如此新鲜,定是二哥派人送来的。他是亲自去陈国了么?她的生辰已过,各方侯国使臣也都陆续回了封国,不过,卫、楚、宣三国的人却都还滞留在天都的。他怎么撇下了这三国的人而去了那小小陈国了?
素云还想着别人的议论,撅着嘴道:“公主也不问问她们说你什么了?”
偃珺迟睨了她一眼,道:“不就是一些溢美之辞么?有什么好问的?”
素云叹气:“什么都被公主猜到了。真没意思。”
偃珺迟又拿了个梨,悠然地啃着。她觑了素云一眼,道:“素云,有人赞美便有人嗤之以鼻,只是表面不提罢了。不过,无论如何,也无须理会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总是想着别人会如何评价自己,因此欲做出别人认为好的样子,失去了自我,那才没意思。”
素云见主子好一番说辞,不禁笑道:“难怪二殿下常说公主年岁虽小,却像极了几十岁的老妪。”
她话音一毕,偃珺迟便塞了一个梨在素云嘴中,笑骂:“小丫头长胆子了?竟拿二哥的话来打趣我了!”
素云伸手拿着梨,咬了一口,边咽边呵呵笑着。见偃珺迟一直吃梨,不禁皱眉:“二殿下说公主体寒,这梨性凉,不宜多食。只让公主尝尝鲜呢。”
偃珺迟无甚在意地道:“莫非我还不比二哥清楚么?放心了,无碍。难得我胃口极好。”
素云却不依,一把将桌上剩下的梨护在怀中。
偃珺迟笑骂:“许久不回宫,莫非这殿中换主人了?”
素云仍是抱着梨不放,想起每回公主即使出了一丝不妥,二殿下就横眉冷对的样子,嘟着嘴道:“公主若有事,奴婢便要受罚。二殿下发起脾气来怪吓人的。”
偃珺迟也不再和她闹,让她将剩下的梨送往谢胤住的承云殿。可素云刚迈出殿,她又将她唤了回来,让她将梨拿下去别叫人看见了。
素云也知道这梨是二殿下派人秘密送来的。公主连谢胤那里也要瞒着怕是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她心领神会,也不多问。不过,她可以趁机饱餐一顿了。
而此刻谢弘一改在偃珺迟面前的笑闹,一脸肃沉,正与陈王汤潇巡视着陈国农耕。陈国虽小,却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并且,陈国与楚国毗邻。楚国时常以大国之尊让陈国进贡一些稀有的物资。而楚国与陈国同属天朝统治下的诸侯国,却让同是诸侯国的陈国进贡,着实逾矩!
谢弘对汤潇道:“陈、楚两国处于天朝最南端,离天都极远。是天都不察,陈王受委屈了。”
汤潇赶忙作揖:“二殿下言重了。陈国地小,土地肥沃,受别人窥视亦是情理当中。臣欲求国民平安,短期内也只有这个法子。不过,臣与陈国国民皆是唯天都马首是瞻,只听命于真命天子。”
谢弘点了点头,又与汤潇回到王城。站在王城之上,举目而望,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之外便是楚国了。那边,乱云低走,是要下雨了吧。
汤潇见谢弘凝眸远眺,在身后半步默不作声。只觉他虽是一名皇子,举止气度却能承天子威仪,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良久,谢弘侧过身来,向汤潇一指对面的一座小山,道:“南方天气暖和,珺玉公主性喜温和之地。陈王可否在那小山处建一个小小雅舍?待明年珺玉公主及笄,我正好送她一份礼,领她前来住一阵子。修建的人力、财物皆由我一人承担。”
汤潇连忙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二殿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修建雅舍的费用便由臣一力承担吧。”
那句话还是谢弘说的,谢弘面上一笑,摇头道:“陈国已受楚国欺压,不可再让陈王劳民伤财。况且,此事我暂时不愿被他人所知。因此,陈王只需承诺保密便可。我回天都后会立即派人前来。”
汤潇感激涕零:“二殿下能为陈国着想,臣感激不尽……”
谢弘摆手,阻止他要说的一番感激之词。又在汤潇耳边低语了几句,最后嘱咐汤潇,他来陈国一事亦不可被外人知晓。因他只为亲手摘些陈国的梨送给珺玉公主。
而汤潇想起谢弘在两日之内便从遥远的天都赶到了陈国……汤潇一时脱口而出:“二殿下对珺玉公主……”
汤潇心知不可胡说,话说了一半便未继续说下去。
谢弘微微一笑:“不可被外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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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几日的雪,终于晴了下来。只是天气仍是寒冷,雪没有融化。迈步在雪地之中,发出悉悉索索地响声。
偃珺迟走了约莫一刻钟才从承光殿走到正和殿。几名宫人正在殿前扫雪。见偃珺迟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偃珺迟犹豫半晌,终于迈步进殿。殿前石狮后突然发出嘻嘻地笑声。偃珺迟停住脚步,回头笑道:“还不快出来。”
石狮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笑嘻嘻地唤了声:“珺迟。”
偃珺迟无奈摇头,无论说他多少次,他就是不改口。她伸出手,道:“过来。”
谢胤一蹦一跳地到了偃珺迟面前,牵起她的手,嘟着嘴道:“珺迟来看大皇兄也不捎上我。”
偃珺迟道:“你不是要上课么?逃课了?”
谢胤摇头:“今日姜先生请了病假。我便去承光殿寻你。素云姐姐说珺迟来了大皇兄这里,所以我也跟着来看看。”
姜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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