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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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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慕容凌鹰一个人站在原地,只瞪着她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馀花落尽青苔院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白思语白大小姐提过的“叶哥哥”么?终于要正式登场啦~~
第九章馀花落尽青苔院
南街。梧桐巷。白府。
十指利落地在算盘上飞舞,一缕乌黑的头发自耳后垂下,随着手指的动作微微颤抖,撩乱了谁和谁的心酸。
随着最后一颗算珠“啪”的一声停下,白思语长出了一口气,合上了面前厚厚的账本,一仰头靠在了椅背上,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揉了揉微红的双眼。
白家家大业大,如今又全都托付在白思语一人身上,虽也有几个得力的人可以从旁协助一二,但到底还是靠她一人操持的时候要多些。在外人看来,白大小姐的经商头脑一点都不逊于那些商业老手,他们暗地里佩服她的深谋远虑,渐渐地就忘记了她今年只有二十岁。
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二十岁还待字闺中的小姐并不多见。别人不是不知道,娶了她便是娶了白家在商界的地位,故而上门提亲者也是络绎不绝。自然,多数都是看中了她商会首领的身份的商界人士。而白夫人心中总揣度着要将这独生女儿嫁到官宦人家才是,她思量着如今的白家自然是有钱有势,唯独没有的就是一个稳固的政治靠山。当年殷家的败落便是吃亏在这一层上,她当然也要打起这如意算盘。因而,对于那些在心里就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的商人,她一个都看不上。而白思语自己呢,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心扑在生意上,任由母亲去一一回绝那些人,自己则一概不理。知道这些情况的人常常在暗地里感慨,怕是白家的生意生生把这姑娘变成了一个只会精打细算的商人,全无了半点女儿家的羞涩柔情。然而没有人知道,在白思语心里,曾经也有那样一块被深深藏起了的地方,只为某个人而温柔。
殷叶,殷叶,殷叶……
她忘不了儿时的那个人,还有他温柔的笑;她忘不了他伸向她的手,还有手里深深浅浅的野花;她忘不了,忘不了望月山上,夕阳拉长了他们相互依靠的身影……那些回忆透过斑斑点点的时光向她招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斑驳苍茫,仍旧是那样的簇新,簇新如早春二月里草长莺飞的青嫩韶华。
她睁开眼睛,阳光跳跃着伏在她面前纷乱的案上,商会首领,她苦笑。人人都道她是为了父亲才尽力坐稳这个位置,然而对她而言,这个位置,她只是替她的叶哥哥守着。她要等他回来。
明明已经到了秋凉时候,空气里却有让人窒息的闷热。白思语站了起来,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到屋外。
秋日的午后,阳光有那样迷离的灿烂,像极了十五年前。
心里有某种莫名的情愫在推动,她走到门口打开紧闭的大门,抬头看向街对面。斑驳的朱红色大门,写着“殷府”的牌匾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整座府邸那样静谧肃穆地立在那里,空气里便有了弥散着的颓唐。
她移动脚步走过梧桐巷宽阔的街道,走到那扇门前。铜环上已结了蛛网,在这样明媚的时日里滴落了丝丝缕缕的阴森。
并没有多想,她伸出手去推那扇门,费了很大的力气,积年未动的门终于还是开了,就像是她心上暗红色的伤口,揭开了便是那样疼痛的过往。
古旧的庭院,黑魆魆的屋舍,沁入肌肤的森冷,无人打扫的井台,无一不招示着这里已长年无人居住,无一不招示着她当年的罪行。
井台边的那棵古树还在,十五年了,那棵树似乎又粗了不少。树皮上深深浅浅的纹路,记载了时光无情的雕刻,还有他们渐渐荒芜了的故事,渐渐寥落了的过往。
她不自觉地走到那棵树下,伸开手臂抱住那棵树。当年,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手拉着手抱着这棵大树,却从来没办法环住它。
那样美好的过往,那样疼痛的过往。
那样鲜明的曾经,那样不堪的曾经。
她紧紧地贴着那棵树,缓缓闭上眼睛。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吧?叶哥哥,我能感觉到,你还拉着我的手呢,是右手拉着左手,对吧?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说,等到将来,将来我们都长大了,就可以环住这棵树了,你说要和我一起等到那一天,你的左手,可以拉住我的右手。你还记得么?
可是我长大了,你却不见了。我的右手里没有你的左手,我的左手里也没有你的右手。叶哥哥,你还在恨我对不对?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的眼泪落到树皮的纹路里,一滴,两滴,三滴……她是叱咤风云的商会首领,即使是再棘手的事她也能尽量冷静地应对,唯独,唯独在想起殷叶的时候,她从来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然而她还是放下手了,从那棵树旁走开时眼里已没了任何潮湿的痕迹。她走了出去,合上门,回街对面自己家去了。
她没有看到,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她刚刚留在树皮上的泪痕。
北街。玉竹巷。梦竹堂。
素白镶蓝的身影一闪而过,许梦竹手里端着一个敞口瓦罐从屋后的小厨房中走出来。正好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殷夜低着头走了进来。
“回来啦!”她笑道,一面又端出两盘菜,“下午我上山采了点新鲜的野菌子,又在菜市口买了只肥母鸡给你炖汤喝,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要好好养养才行。”
殷夜不说话,径自在桌边坐下,便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许梦竹也坐了下来,却并不动筷子,只支着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埋头狼吞虎咽。
这殷夜,便是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的殷家二少爷殷叶。当年的他从那场毁灭般的打击中逃脱出来,便更名为殷夜,开始了独自浪迹天涯的生活。
“小叶子。”许梦竹突然开口了,“今天白天你都上哪儿去了?身上有伤还到处乱跑,整日的不见人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还有,虽说你家那事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但万一有人认出了你,还告到上面,这可就麻烦了。”她一面说一面盛好一碗汤放在殷夜面前。
殷夜一仰头喝下许梦竹递给他的汤,这才终于开口:
“你放心。”
只简短的三个字,他便放下筷子走到门外去了。
许梦竹看着他逐渐被暗夜侵染的背影,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收拾碗筷。
北街因在翠峰山脚下,位置要偏远些,再加上街口正好是繁忙混杂的菜市口,故而住户一向极少,玉竹巷更因毗邻着山麓,几年下来几乎只剩下许大夫一个人住着。这许梦竹的医术在京城里的确是为人称道,只是她行事低调,又到底还是个女子,平日里走街串巷替人医治,诊金则是可收可不收,收多少也多是因人而异而非因病而异,看到家徒四壁之人往往就分文不取了。
传闻说她的医术是跟紫竹林里的断肠寒士学的,深得他真传,故而也颇得他本人赏识。据说,连她梦竹堂后的那片肆意生长的竹子,也是从紫竹林里移来的。
十五年前,正是她在山脚下救下了私自从查抄□□的府里潜逃出来的殷家二少爷殷叶。
此时已入夜,殷夜背倚着一株弯竹,神色寂寥。他的眼前浮现出白思语抚着树干暗自伤神时的背影,而耳边,却仿佛还是儿时的言笑晏晏……
那年他费尽心思逃了出来,只想着去山里避一避风头再做打算,不想却终因体力不支心惊胆寒,就这么晕倒在山脚下,被上山采药的许梦竹救起。性命虽捡了回来,许大夫也有心要藏起这个罪人之子,可他却再也不愿留在城里,只说不愿再看见这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伤心之地,坚持要远走他乡。其实许梦竹心下明白,城里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冒险留下只怕他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就又要丢了。无奈待他养好了身子,便给他备上了盘缠,连夜送他出城。
这一去便是十五年,想他小小年纪,这十五年的生活必是艰难异常,所幸机缘巧合拜了世外高人为师,学了一身武艺,便开始了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的生活。然而十五年后,乡音不再相貌已改的殷夜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座城。
到底,他还是放不下的。
他是带着伤回来的。在某个夜里突兀地出现在梦竹堂后,跟十五年前一样意识模糊。许梦竹以一颗医者的慈心救了他,却在他苏醒之后才得知,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叶子”。
许梦竹自是又惊又喜,连问他这几年的经历和受伤的缘由,可是如今的殷夜一概不答,只是在伤好之后默默地替她打柴挑水,做些体力活。偶尔也会消失个一天半天,却总能在晚饭前回来,不让她为他担心。
他常常去梧桐巷,看看殷家老宅,也看看她。
对于白家,他不是不恨的。当年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但谁是陷害他殷家满门的罪魁祸首,他还是知道的。浪迹天涯的生活逐渐将他打磨得坚强冷峻,甚至是有些残酷,十五年来他潜心习武亦是为了复仇。因而当他乍闻白老爷早在两年前就已暴毙,仿佛一下子,十几年来支撑着自己努力活下去的目标就这么没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虽说原也想着白家不仁不义,他定要他们家破人亡,但自那日甫一见到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白思语,他这才明白,他可以去伤害所有人,却唯独不能伤害她。
可是在他心里,当年的不择手段里,她亦是占了一份的。
☆、第十章 赤心(1)
第十章赤心
南街。梧桐巷。苏府。
一晃又是十多日,秋分这日的傍晚,正是苏家兄妹设宴答谢刘离刘公子之日。想起那日的琴箫相合,苏荷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早早地便在房中梳妆。
坐在镜前细细地挽起一个流云髻,身后的暗香一面拿着一支錾金玫瑰簪子在她的头上比着,一面抿嘴笑道:
“我常听人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一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看到二小姐这副样子,总算是明白了。”
“胡说什么!”苏荷停下正在匀面的手,拿起一管螺子黛,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暗香咯咯一笑,回头向正站在梨香木小桌前剪花枝子的晚香道:
“你看看小姐,这酒还没喝呢,人就先醉了,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
晚香回头笑道:
“小姐这是心疼老爷少爷,这脸要是天天都这样,不知能省下多少名贵胭脂钱呢!” 说着又抓起一把钉螺素银插针疏疏地在苏荷的发髻上插成半月形。
“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就会说嘴,我只等着哪天你们都嫁出去了,这才清静。”苏荷道,一面拿起了盛胭脂的蔷薇漆金螺钿盒。
“咦,小姐你最近是怎么了?老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吧!”暗香道,一面侧身闪到苏荷够不着的地方,携了晚香的手,两人都一个劲儿地抿着嘴笑。
这几日下来,苏荷的小小心事自然瞒不过这几个成日里和她厮混在一处的丫鬟,暗香暗地里曾和晚香等几个小丫鬟说,以小姐的姿容才华,那刘公子必不能轻易辜负了去,更何况两人还有琴箫相合的默契呢。虽未明说,但每个人都心下明白,今日的晚宴名义上是答谢,实际却是试探刘公子的心意。他若真有心,那么小姐的终身可就有指望了。
“好了,就知道嚼舌头,还不快取我的衣裳来。”苏荷故意板着脸说道。
“是,小姐。”
暗香装模做样地福了一福,对晚香挤了挤眼睛,跑着去后屋拿衣裳。
那是一袭浅粉色织花襦裙,袖子比寻常要宽大,腰束得略高了些,越发显得长裙曳地、飘逸异常。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服侍苏荷换上,一旁立着的冷香又取出一件粉灰色斗篷,道:
“夜里天凉,小姐还是小心些别冻着。”
苏荷点点头,示意冷香替她披上。
“其实啊,我还真有点紧张呢……”苏荷小声说道。
听了这话,暗香和晚香冷香都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冷香一面替她系上斗篷的带子,一面浅笑道:
“二小姐其实不必紧张,那刘公子与你既然已经有了琴箫相合的默契,见了面自然是如遇故人知己,再亲切随和不过了。”
“是呀。”晚香接口道,“再说了,以咱们二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若是见了面,怕是就只有那刘公子紧张的份儿了。冷香姐姐你说是不是?”
几个人正说笑着,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进来回话,道:
“二小姐,大少爷在门口等着呢,说小姐若是收拾妥当了就动身罢。”
苏荷点点头道:
“跟哥哥说我即刻就出去。”说罢又转向暗香等人道,“有哥哥陪着,你们就不必跟着了。”
三人答应了一声。此时一旁的月香已打起了水蓝色的霞影纱,送苏荷出了晚清阁。
苏泽早在门口等着,二人一路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西街七里巷的悦来酒家。
此时刘离已等在二楼西南角上的雅间里。其实那日救下苏荷不过是个巧合,次日苏泽安顿好妹妹就已私下亲自去乌衣巷登门道谢,前后加起来总隔了两个月有余,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特设一席。只是苏泽前几日特地遣人送了拜帖与他,他又一向是个爱与人结交的,便应了下来,早早地候在了这里。
只因是事先吩咐好了的,守在门边的四喜见是苏家兄妹俩到了,连忙作了个揖,道:
“二位可算来了,刘公子已经在楼上了。”说罢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才走到门口,苏荷突然停住了脚步,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苏泽也跟着停了下来,转头问妹妹:
“怎么了?”
苏荷搽了淡淡一层胭脂的脸此刻红的更加厉害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低下头咬住嘴唇,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和慌乱。
见她这般神情,苏泽禁不住轻笑一声。他转身递给四喜几个铜板,吩咐她道:
“告诉赛老板娘,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再上菜。”
四喜答应着,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这里苏泽凑到妹妹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待会儿进去了,你先别绕过那屏风,小心些别让他看见你,我去帮你探探他的心意可好?”
苏荷又咬了咬嘴唇,这才抬眼看着哥哥。
苏泽轻轻一笑,推开了雅间的门。苏荷小心翼翼地提了裙子跟进去,却只走了几步便躲在了那架绘了墨荷红鲤的黑梨木大屏风后面,留神听着哥哥和刘公子说话。
“真是失礼了,刘兄。”这是苏泽的声音,“我这做东的竟来迟了。”
“苏兄你这是哪里的话。来,快坐下,我叫小二沏了一壶玉露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听到刘离的声音,苏荷不由得心中一紧,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屏息侧耳。
里间二人正自坐了下来,细细品了一回茶。苏泽才又开口道:
“刘兄,其实这次请你来也不为别的。上次舍妹的事……还是多亏了你啊!”
刘离轻轻笑了一声,道:“为了这事,你已经专程来谢过我了,再谢可就是要与我见外了。”
苏泽略略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荷儿自小就是家父家母的掌上明珠,连我也一向是百般护着她。她又是个生□□多思的,但凡有什么都要放在心里琢磨几天。我们本来是极不愿意让她见着这些东西的,只是如今到底还是把她牵扯进来了。那天若不是你……”他咬了咬牙,“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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