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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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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下凿出来,稍加打磨,便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手腕一抖挑起香料碎屑,放倒鼻尖下轻嗅,动作与香料师傅先前所做的一般无二,但是却随意自在许多。
里屋的光线比外面又暗了不少,与方才的随意懒散不同,此时王意之认真起来,眉目间汇聚着不可逼视的端凝之色,他脸容的轮廓在昏暗的空气反而更加深刻。
过了片刻,王意之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位调制香料的兄台,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倘若能够亲见,我倒是希望能把这位请到我的歆兰坊之中。”
楚玉自然不会告诉他香囊的来源,只有些焦急的问:“如何?”
王意之却没有答话,只将匕首尖上的香料弃于一旁,再小心的挑起些碎屑,轻嗅其味。
香料被切得太碎,混得太均匀,光看外表,已经很难辨认出其原本的模样,所以王意之索性放弃了用眼睛辨识这一道工序,直接来到较暗且异味不多的地方,用嗅觉来判断。
人的五感有时候是互补的,当其中一种有所缺失时,其他的四种会相应加强,在黑暗之中视觉无法发挥,而相对的,嗅觉会稍微灵敏一些。
偶尔沉思,偶尔皱眉,偶尔微笑,足足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王意之才翻转手腕,银色匕首反递回袖中,他将香料重新归入丝囊之中,对楚玉道:“再稍待片刻。”
他又走回外面的主屋,开门吩咐仆人准备一些清水来,接着楚玉看见他从一只靠墙的箱子里取出很多瓶瓶罐罐,一件一件的摆在地面上,最后他盘坐于地,身前整整齐齐的放了一排两寸高的白色瓷碗,瓷碗的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看起来很是齐整。
这个情形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楚玉微微眯起眼睛,直到仆人将一桶清水送来,王意之用白色的勺子把清水倾倒入每个瓷碗中,接着再从瓶罐里取出一些带颜色的粉末,倒入碗中,以瓷勺搅拌时,楚玉才恍然大悟。
难怪她看起来这么眼熟,眼前王意之所做的一切,和前世高中时做化学实验何其相像?只不过王意之没有玻璃试管,便用白色的瓷碗来充当容器。
楚玉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意之把将粉末用水化开,再挑出少量香料碎屑浸入碗装溶液里,仔细观察碎屑变化,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这手法,是跟谁学来的?”
“跟谁学来的?”王意之的思路似乎还沉浸在香料之中,重复了一遍才领会到楚玉话中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道:“这法子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怎么,你见过有谁和我用一样的法子辨识香料么?”
自己想出来的?
楚玉有些失望,也有些不信。
王意之笑了笑道:“确实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只不过有些用料,却是出自前任太史令的建议,比如这些碗,还有一些药物的获取。”
太史令?楚玉回想一下,才想起这是神棍天如镜在朝中的官职,却不知前任太史令是什么人物。
王意之所做的这些,从某个角度看。几乎可以看成是现代化学的一个萌芽,古时候方士为了炼丹,经常接触矿物,也可以说,他们是化学科学的前身,然而可惜的是,这个萌芽还没有怎么成长,就被各种各样的原因给掐断捏死了。
前任太史令。
楚玉犹豫一下,没有问王意之前任太史令是谁,虽然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但是她自己也无法太过确定。
王意之没有留意到楚玉的神情变化,他一直低头摆弄着面前的器具,不时将药粉加入不同的碗中,搅拌均匀后再浸入少许香料碎屑,仔细观察它们的反应变化。
楚玉忽然一点都不着急了,反而有些安心,看着他不算熟练的动作,好像回到了前世的高中化学实验室里,是那么的久远而怀念。
直到王意之忙碌完毕,将废弃的液体倒入一旁木桶中,令仆人清洗瓷碗器具时,楚玉才轻声的问道:“你很喜欢香料?”
王意之耸了耸肩,正经事结束,他立即又恢复了先前的随意散漫:“尚可吧,我最初精研香料,如此别辟傒径,其实是为了一位姑娘。”
楚玉很感兴趣的在他身边坐下,催促道:“姑娘?说说看?”她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王意之这样的男子倾心?
王意之低头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眼中浮现温柔之色:“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十年前的往事罢了,她如今已经不在。”
楚玉有些后悔,神色一黯低声道:“抱歉……”她无意揭开别人的伤口。
王意之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残留的香气:“无须歉疚,她留给我的,都是欢悦的往事,她死前盼我活得更好,我也不会将自己埋在哀伤之中。”
虽然曾经经历过悲痛,但是哀伤最终还是被时光冲散,留下生命里焕发着华彩的珍珠,王意之是善待自己的人,他懂得怎么活得更好,不会流连在无法挽回的过去。
身体放松靠在身后的紫檀木柜子上,因为想起了曾经的恋人,王意之的语气也分外的温柔,仿佛春水缓缓荡漾涟漪:“都有什么香料,我已经弄明白了大半,那么,你想要问些什么呢?”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六十一章 战神沈庆之
“这其中有没有毒物?”
“没有。”
“有没有成瘾性的香料?”
“什么叫成瘾性?”
“就是用上一段时间会产生依赖,进而再也离不开。”
“约莫没有。”
楚玉与王意之聊了很久,然而究其要点,也不过就是这几句。
至于香料各自的名称,用途,特性,这些次要的讯息,楚玉虽然也一一的记下来,虽然没什么用处。
据王意之所言,这些香料在切碎之后应该还被一种药水浸泡过,所以他也不能十分准确的把所有香料分辨出来,只能猜测个大概。
药材和香料,这两样东西,目前都是掌握在容止手中的。
楚玉坐在地上,望着又交还到自己手上的锦囊发愣。
王意之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但还是懒洋洋的靠在墙上,鞋帮支地,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木屐,名贵的紫檀木发出悦耳的响声:“是否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出来,我也许可以帮忙。”
楚玉收敛忧色,摇了摇头:“没,只是在想一些事。”她抬起头,对上王意之了然的目光,那目光之中透着宽容的理解,以及通透的豁达。
他看出来她没说实话,只是宽容的不拆穿她。
楚玉又有了些抱歉:“我并非有心隐瞒你,只是一来不知该怎么说,二来还有些事要考虑。”
王意之了解的笑笑,道:“不必介怀,这世上,有谁没有几件不愿告诉别人的私事呢……”
他的说话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门外轻敲了两下后,是一个年岁有些幼小的声音:“主人,萧公子等人说今日先行离去,改日再来拜访。”
王意之这才省起自己把客人丢在了亭子里,苦笑着拉开门,门外立着先前引领楚玉进来的青衣童子,见了王意之恭声道:“萧公子他们已经离开。”
楚玉这才恍然她与王意之消磨了许多时间,把萧别给消磨走了。她有些惋惜,心说只有下次再接着打击他,这回就干脆缓缓好了。
见识到王意之这样的人物,她今天已经十分满足。
青衣童子说完话却没有离开,他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萧公子离开之前,给这位客人也留下了一句话。”
王意之笑着瞥楚玉一眼:“说吧。”
青衣童子清了清嗓子,脆声道:“下一次,他会向这位公子讨教琴艺。”
王意之让童子退下,笑吟吟的望着楚玉,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忽然同时笑出声来。
王意之一边摇头一边道:“你可是把萧别给激怒了,萧别平日冷若冰霜,甚少关怀身外之事,能把他给撩拨起来,实在是难得至极。你究竟做过什么,让萧别对你如此怀恨在心?”
楚玉站起来,边笑边道:“也许是我把他给玷污了也说不准。”
“真可怜。”王意之虽然说着可怜,脸上却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半点对萧别的同情都没有。
两人并肩走出湖畔屋舍时,天色已经微暮,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暗色,而在暮色之中,越捷飞笔直的站在湖边,双臂环胸,身姿挺拔如剑,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也同样的笔直。
王意之走几步便停了下来:“你的护卫还在等候,我便不远送了。”
楚玉回头望他,抬手一揖:“今日多谢意之兄,不过我的身份,还请意之兄代为保密,毕竟不是每个人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后都能如你这般不以为意的。”
王意之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楚玉和越捷飞走出王意之家,来到秦淮河边时,暮色已然降临,白日里热闹的秦淮河此时变得很是安静,只有那几不可察的水声柔婉的流向远方。
暮色深静。
白日里河上的行船已经不在,楚玉与越捷飞只有步行回去,好不容易,在终于回到内城时,有些压抑的夜色环绕着这座城市,街上只有楚玉和越捷飞两个人在一前一后的行走。
忽然越捷飞大步朝前踏上,赶到楚玉身边,低声道:“公主稍待。”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下一刻,前方街道的转角处出现一队人,其中有人拿着灯笼,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可以看清楚那些人大多穿着军服。
对方也发现了楚玉二人,为首的是一名军官模样的青年男子,他走过来,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们,主要是看着越捷飞:“你们是何人?不知道近日宵禁么?”
看清了来人模样,越捷飞反而收回了戒备的姿态,他在腰上一抹扯下块令牌,举起冷声道:“我们是公主府的人,今日出外办事,耽搁了些时候。”
年轻军官辨认了一下令牌,面色微霁,然而看着楚玉却显露出不屑之色。
楚玉现在是男装打扮,面容俊俏秀丽,猜出对方大约是把自己当作了公主府上的男宠,也不解释,对年轻军官拱了拱手:“辛苦了。”便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此时在街角又传来人声:“怎么回事?”
那声音沙哑苍老,可是却透着浑厚豪迈的气概,楚玉忍不住看过去,却见从街角转出一人一马,一名身材高大的老人坐在马上,他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就连在这黑夜之中也能看出来少许,年纪已经是相当大了,可是他坐在马上,雄壮的肩背却好像山岳那么的沉重巍峨,不可摧毁。
青年军官一见那老人,面上立即浮现仰慕尊敬之色,他快步过去将事情简要禀告,老者听完之后,朝楚玉这里看了一眼。
楚玉只觉得他的双目如电如剑,拥有无比的威势,被他看上一眼,她几乎动弹不得,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直到老者与青年军官所带的队伍从二人身边走过远去,她才惊喘一口气,犹有余悸的道:“方才那老者是谁?”
越捷飞回头望了一眼老者的背影,道:“沈庆之。”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六十二章 灯半昏黄时
沈庆之,南朝宋的战神。
楚玉在这些天来,也听闻过一些关于这位沈庆之的传闻。
他是南朝的守护神,因为有了他,才有了山阴公主的父亲成为皇帝,有了刘子业的帝位,他非常善战,几乎每战皆胜,虽然已经年过八十,但是气概不减当年。
这些,都是楚玉听来的闲话,如今她才算是真正见识到,沈庆之的豪雄气概。那一眼看过来,她几乎整个人都无法抵抗的被镇住,那是久厉沙场兵戈磨砺出来的气势,没有相似经历的人,很难与他匹敌。
至少楚玉在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最先从楚玉府上出去的反复小人沈光左和近日收纳的沈深之,他们都是沈庆之的远亲,可惜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缘关系,否则她还可以就此利用一番,拉拢拉拢什么的。
沈庆之和青年军官带领的小队走到街尾,背影终于看不见了,楚玉才收回目光,又想起方才青年军官所言的宵禁:“方才听闻近日宵禁,是怎么回事?”
宵禁的意思,便是晚上的某一段时间内禁止外出,通常与戒严并用,这是在特殊时期或状况下执行的警戒方案。
越捷飞微微欠了欠身道:“前些日子公主遇刺,我已告知官府,令他们严加查探,夜间便戒严了,近日城中又有人无故被杀,因而有官兵四处巡逻。”
楚玉这才知道这宵禁的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想想后也没表示异议,毕竟夜晚戒严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大家都老实躺床上造孩子呢,没人有那闲心四处乱跑。
楚玉自己这些天都是在傍晚之前就回府,直到今天才知道正在宵禁。
“这宵禁还要禁多久?”楚玉回想起王意之慢慢悠悠懒懒散散的走路姿态,忍不住根据记忆模仿了一下,不过走了几步后发觉脚上没穿他那种木屐,很是缺乏脚感,于是又恢复了正常的姿势。
越捷飞奇怪的看了看楚玉的脚,道:“属下也不大清楚,现在这已经是官府的事了,根据以往的惯例,大约还要再等半个月吧。”
“哦,陪我继续走吧,我很久没有这么行走了。”
两人回到公主府时,夜色深沉如墨,除了巡夜的守卫,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周围沉寂着。楚玉慢慢的往自己的居室走,走到了东西上阁的交界处,却瞧见了一个人影。
桓远还是那一身峨冠博带的打扮,一个人站在西上阁的门口,身姿仿佛有些落寞,他手上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从薄纸之中透出来,照在他俊美的脸容上,一半映着浅浅的光,另一半埋在阴影之中。
他眉宇之间含着忧思,神情似在迷惘,然而更多的却被夜色掩埋,楚玉也看不清楚。
楚玉一直走到了桓远身侧,见他依然没有反应,才恍然他是在发呆,忍不住笑着拍拍他:“怎么还不睡呢?”
她不拍则已,一拍之下,桓远刹那间的反应却是激烈无比,他猛地侧过身子,挥手打掉楚玉的手,退了一步后,才看清楚来人是楚玉,神情转为错愕。
楚玉若无其事的甩了甩手腕,手背火辣辣的生疼,估计已经红了。她尽量的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望着桓远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这个时候虽然换算到现代只是晚上十点,对于很多夜猫子来说还算很早,然而在古代却已经过了标准睡觉时间,毕竟古人的夜间活动没有那么多。
她本是随口一问,可是问出来后,却见桓远神情迷惘,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眸淡淡道:“今日处理事务有些累了,便四处走走,正巧遇见公主,公主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楚玉笑笑,一语带过说是在新认识的朋友那里忘了时辰,但没有说是什么朋友。
一日没有休息,又徒步走回公主府,楚玉身体里的疲惫逐渐的返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随意的又拍下桓远的手臂:“你也早些休息吧,太晚入睡对身子不好。”桓远的身高比她高不少,拍起肩膀来很不顺手,楚玉便改拍手臂。
初夏的夜晚不冷,站着不会着凉,可是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还是很招蚊子的。
身着男装的少女慢悠悠的踱入东上阁中,桓远却站在原地,神思飘摇不定,一如他手上提着的,时明时暗的灯笼。
夜风轻暖,夜色却带着些微的冷意。
在原地发了一会愣,桓远才转过身,朝西上阁内走去。他心中很是奇怪:他为何要那么一直站着?
七窍玲珑仿佛被堵塞,如何都想不明白。
次日醒来时,楚玉给自己放假一天,并让幼蓝给容止带话,说自己把香囊弄丢了,让他再给准备几个。
打发走幼蓝,令人不要再来打扰,楚玉舒服的在床上打个滚,又缩进了被子里,准备睡香甜的回笼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大约是已经快到中午时分,楚玉才懒洋洋的再爬起来,洗漱穿衣,等待午饭。
与午饭一起送来的,是一份礼物,放在精美的锦盒之中,并附有一封短信,字迹龙飞凤舞,逸气纵横:“薄礼奉上,子楚兄笑纳。”
落款是王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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