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白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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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略一偏头望向张红杏，眼里全无波澜。
“其他的日子我不知道，光是姐姐从大牢里出来修养的那段日子，皇上寸步不离华音宫，用遍了几乎所有上好的补品。知道你爱吃糖葫芦，便命人连夜送来优质的山楂，从街井招来手艺最棒的老人随时待命。我和皇上认识那么久，他何曾这般对过别人？”
唐青垂了眼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别说那时的种种，就是平时他对你，又哪有皇帝和妃子的礼节。”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到了膝上，唐青抹了抹眼睛，喉咙干涩得只想咳嗽。
“他觉得我和卓大将军有染。”唐青眼里尚有泪意，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声音嘶哑得变了声。
巫马轩只是下旨废除了唐青丽妃的封号，却没有指名原因，因此红杏也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这番听来却觉得分外好笑。
“姐姐是在开玩笑？我倒是曾经和皇上说过卓将军像是对你有情谊，可是皇上很是不屑，说你要是能和卓将军跑了，那会儿就不会进宫来了。”红杏因为难以置信把音调升高了些。
唐青有丝怔愣，神思晃了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姐姐不要着急，”红杏又瞥了一眼小几上那抹明黄，“过些日子等皇上气头过了，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那时候他也肯定后悔做了现在的旨意。”
唐青默默点了点头，心里突突地跳，太多的思绪冒出来，让她无所反应。
明天她就要出宫了，那边还有人要救，至于巫马轩的心思……唐青连连苦笑。
的确，唐青的情商不算低，张红杏不过是个旁观者，她都能看清的东西唐青又如何看不透。先前打击过大，她纠结在是否要与他解释，如何解释的漩涡中暂时迷失了，她又生气，气他不信她，诬赖她还舍得这样对她。可是，他对他是如何的好，她比谁都清楚。他低头帮她吹药汤的样子，他着急她受冻的样子，因为那些时刻总是那么美，她其实记得特别牢。他嘲笑着卓天寻是她表哥，但语气里满是自信与不屑，更有因为自信而滋生出来的得意样子。他太知道唐青爱的是谁，又怎么会因为她对受困的卓天寻的关心而撤她封号赶她出宫。
越是这么想，唐青的脸色越是显得苍白。她记起白水对巫马轩的情意绵绵，记起那情意绵绵后面巫马轩的冷面以对。白水的死，唐青始终认为出自巫马轩之手。他对白水如此，对她又会至何处？
他也许在乎她，可是这些在乎在江山面前呢？他让她深入南商做密探，不是因为嫉妒而驱赶，便是会为了什么？
利用，是利用。
她记起那日让沈恒之协助出宫，被巫马轩知道后他细致的询问和之后路上长久的沉默，记起日后自己与沈恒之偶遇，巫马轩正巧走过却只在树后静静地观察。那时的他是否早就由沈恒之对她的态度中决定了什么？
唐青轻咬下唇，这样的想法让她整颗心都坠进了冰窖，手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他曾经笑言沈恒之对她很好，话语间没有嫉妒，眼里却有着唐青那时看不懂的光芒。现在她懂了，那是算计，他早就把她算计在内，所以才不来打断她和沈恒之的交往。
送走了红杏，唐青重新躺会软榻，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捂了捂胸口，这儿格外的抽痛。
让拾久收拾了点衣服和物品，带上适量的银两。她要快些走，是她太自私了，怎么能因为儿女情事忽略了深陷重围的另一人。
痛就痛吧，痛够了自然就会麻的。
第二天清晨唐青拿着令牌出了宫门。临走时想起落魂花的事，既然是巫马轩撤了她的职，便不能算她违约，若她能活着办完事，还是要回来取花落魂的。唐青不想再见他，便写了封信让人送了去。
这样也好，他既放得下她，到时候她魂去的时候也就不用上演苦情戏，眼泪鼻涕一把一把了。
太阳还没出现在地平线，阳光却早先一步洒向了整个大陆，唐青迎上那缕晨光，想起某日，也是在阳光里，曾经有个温和的男子，带着永不灭的暖意轻轻笑着，眼角弯弯，说“我怎么会拿你冒险”。那人曾经给她最初的保护，可是她不爱，如今，她爱的人却把她推进陌生的险境。
唐青回头瞧了眼东凌皇宫，突然间变得很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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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知如何面对那位慈祥的母亲，唐青没有回白府，只写了封信交给路边玩耍的小孩，给了块糖让他把信送去白家。
和拾久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会儿，摊开从宫里拿出来的地图看了好久，最后决定还是往南走，去战争的中心看一看。
“小姐，刀剑不长眼，那地方太危险了。”拾久快步追着唐青的脚步念叨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战场，怎么能救下卓将军。”唐青吐出嘴边的狗尾巴草不耐烦道，一路她算是领略了拾久的嘴功。
“可是您要是还没救出卓将军就被刀剑伤了……”
“不要乌鸦嘴！胆小？白水小姐没带你冒过险吧？胆小就回府里照顾我娘去。”
拾久动了动嘴巴，终于闭了嘴。
“我下画的军事图带了没？”唐青用目光示意拾久解包袱。
“军事图？”
“就是那个皮纸，你看不懂的那张。”
拾久恍然大悟，从包袱里掏出军事涂鸦图递给唐青。
“就是它。我们去找家客栈休息一天，我要对它重新加工。”唐青把图收起来纳进袖口。
“小姐用军事图做什么？”
“卖了。”
“卖了？”拾久惊呼一声立刻捂住嘴，东张西望了好久才做贼一般凑上前来轻声道，“小姐，这可是叛国！虽然皇上撤了你的封号，但是你也不能赌气做这事，要杀头的。”
唐青被她的语气逗乐了，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小姐，我们不缺钱。您要是要钱，我还有一些以后用作嫁妆的首饰可以当了。”
“拾久，你觉得军事图值多少钱？”
“……小姐……”
“一万两？十万两？要一大片地做封地给你也不错，你有后就是有钱有地的富婆了。”
“小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唐青和拾久找了家客栈住下，一住就是三天。
唐青花了一个晚上把她的军事涂鸦图改良了许多。本来这就是过期了的军事图，既然南商的军队已经将卓天寻围困起来，这张图其实早已没有了意义。唐青把其中能看得出其他门道的地方修改了一些，便晾干收好。让她在客栈耽搁如此长时间的是她的身体。
虽然唐青已经习惯了身体时常出现的呕吐症状，但是呕出第一口血的时候还是让她感到无比的绝望。从干呕到呕吐到现在的吐血。唐青知道身体已经不能再负担她这屡魂魄，身体对强行封印的灵魂有自然的排斥。
唐青望了眼窗外，天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她抱紧双臂蜷成一团，坐在凳子上发着呆。
不知道天寻那里怎样了，不知道宫里的人是否在为战况皱眉。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没有出息。原本以为自己在这里找到了家，找到了可以相依相靠一辈子的人，不曾想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那人没她想的那么在意她，这具身体也没那么接受她。
“拾久，我们动身吧。”动身吧，还了天寻的情谊，早些离开这个时空。
两人把自己裹成熊，退了房间迎着大雪继续往南走。
“小姐，还要继续过去么？都能看到南商的军营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拾久扯了扯唐青的衣袖停下脚步。
唐青抬起头远望，果然见白茫茫的一片中有蓝色的旗帜飘扬，上书黑色的大字“商”。
营地不大，应该不是南商的主力兵士，但是南商军队能深入得这样深已经出乎人的意料。唐青皱了皱眉，从袖中拿出军事图朝军营走去。
南商果然如巫马轩所说治军严谨，营地的防御做的很好，不时有巡逻的兵士巡视而过，即使是白天也毫不懈怠。
唐青让拾久跟在自己身后不要出声，看着她皱着脸点了头才吸了口气走上前去。
军营前是一条小路，路边有个不大的茶棚给来去的行人提供茶水。唐青在离茶棚十米处坐下，拿出事先写好的宣纸摊开让拾久拿在胸前。上面便是唐青用笔写的大字“贩卖军事图”，外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雪天行人本就不多，来人看得懂字的更是少，在被冷落了半个时辰，脸颊冻得出紫后，唐青终于放下了面子问题，大声吆喝起来。
“卖军事图咯，东凌国的军事图咯，价格面议物超所值喽！”
果然一吆喝便有人向她投来了鄙视的目光，多半以为她是骗子。
“姑娘，你这骗法不对，普通人家不要这玩意儿。”路过的一男人道，唐青白了那人一眼。
“姑娘，要不我把我毕生骗术传于你，你交些学费？”男人摸了摸自己八字胡笑眯眯地说。
唐青又白了她一眼。那人见她不上当，便悻悻地走开。
又过了两个时辰，唐青已经饿得两眼发昏，嗓子直冒烟。她站起来帮拾久拂去了身上的雪，打算收工回去再想办法。
这时远处走来三人，一人为首，手里提了几壶酒，络腮胡子一直长到耳朵下，最关键的是那人穿着铠甲。唐青不太清楚这时候的官品衣着，但是见那人的铠甲与普通士兵不同，顿时扫了周身的寒冷和饥饿，抖擞起精神。
“军事图喽，卖军事图哩！”唐青假装不经意间瞥到走近的军官，“军爷，卖军事图了，东凌的兵士部署全都在上面呢，价钱好商量。”
那军官只顿了顿，看唐青一副寻常打扮便想抬腿走开。
“军爷看看吧，小的不骗人。”唐青一把扑上去拉住那军官的裤腿，很狗腿地黏上。
那军官的两个跟班连忙上来拉，一边嘴里开始咒骂。
绝对不能让这机会溜走！唐青咬牙坚持着。
“军爷，我可以给你看样品的，”唐青几乎喊着说道，“东凌诱敌深入，前方抵抗微弱，卓将军侧方攻击勇猛……”
感觉那人的脚步顿住了，周围的咒骂声也瞬间停滞了下来，唐青忐忑地抬头，见自己抱着的那条腿的主人一只手抬着示意护卫靠后，一双黑眸满是探寻地打量着她。
“军爷可要看看？”唐青连忙堆起谄媚地笑，递上自己的手绘图纸。
军官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接过唐青手里的皮纸展开，只是一眼便满面惊讶，急急把图纸扫了个遍才移开目光看向唐青。
“这是哪里来的？”
唐青知道目的达到，收起了原本让自己感到恶心的表情，直起腰来和他平视。
“军爷问得太不聪明，这事……”唐青看了眼周围，“要和将军说。”
那军官又从头到脚把面前的女子看了个遍，想了片刻才吩咐身后的两人将唐青二人带上。
唐青弯腰福了福，跟便跟着向南商兵营走去。
从唐青来时的角度看这兵营不大，宽度不过两百米，但是进入里面才知道这里不大，但也不只刚才想象那么小，纵向上还是有深度的。
那军官的品级看来不小，一路走过有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人敢直接上前阻拦。
五人走到一个比别处稍大些的帐篷前，军官示意她在外面等候，自己入内，片刻后便出来带她进去。
唐青让拾久守在帐外，自己抚了抚胸口，平息了狂乱的心跳，款款走进帐内。
军营的帐篷布置很简单，内里有两个暖炉提供温度，唐青后悔没让拾久进来暖一暖身子。
“这图纸是姑娘的？”
唐青这才看到对面桌案前坐着的男子，他正把目光从图纸上抬起，眼里和语气里都是惊诧。
唐青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这里坐镇的不会是沈恒之，但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还是不免失望。
“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那人又道，用手指弹了弹图纸。
“东凌军事部署图。”
那人眼里刚压下的讶异又蹦了出来。面前站着的女子虽然衣着粗简，但是容貌已不是姣好两字能形容，更不要说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不俗的气质，要说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他是不信的。可是要说能拿到如此重要的军事要密，并且能够清楚知道这是要密的人是面前这位目光清明的女子，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它已经没有用处了。”他勉强稳定好心绪开口道。
“我知道。”唐青目光澄明，坚定淡然，“这是之前的图纸，将军自然是知道的，它没有价值。可是……”
唐青看那将军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不禁笑了笑：“可是，我有现在的图纸。”
“现在的？”
唐青微笑着点头：“可是……将军，这些东西恐怕不能让将军知道。”
“这是什么话！”座上的人放下手中的皮纸，因为唐青的话提起的兴趣被一阵薄怒带过。
“将军息怒，我不过是在为将军做打算。”唐青依旧笑得亲和礼貌，“这些图纸是机密，将军若是看了不会被问罪么？”
男子沉眉不语。她说的是实话，若她是个骗子还好，但若图纸是真，如此的机要文件，他虽然是将军，但是品级上恐怕还是不够格看的。
“我为何要信你？”
唐青早知他会如此发问，缓缓道：“我的图纸只卖给沈恒之。”
“王爷？”将军明显被唐青的话惊到，一双眼睛瞪大着轻呼一声。
唐青不置可否。
“将军自然能有办法把我送到王爷那儿，接下来的事我自会和他说，到时候我是骗子自然就会被咔嚓掉，将军也不必费心。”
见那将军还只是看着她没有言语，唐青补了一句：“将军这也是立功，而且是大功，若是因此南商战胜了东凌，将军可就是第一功臣，荣华富贵不说，还能扬名立万，名垂千史。”
“当然将军也可以不想相信小女子，如此小女子去别处叫卖便好。”
唐青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作势要走。
“姑娘慢着。”
身后传来将军略急的声音，唐青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姑娘在这儿暂住一宿，明日我便送姑娘去都城。”
唐青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朝那将军做礼谢过，转身走出帐篷，轻轻舒了口气。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唐青坚持自己有着东凌最新的军事部署图，并且有货真价实的旧图为证。虽然南商的这位将军并不确定唐青的底细，也不确定她说的是否属实，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唐青军事紧急的理由，决定在第二日就将她送进南商都城。
唐青原本以为沈恒之会随军而行，却不知他也和巫马轩一般，做那幕后黑手，躲在高高的院墙后指点江山。
望着王府大门，唐青的思绪游走到东凌的红墙黄瓦的宫殿，神情为之一恸。
“姑娘请进。”
王府的老人把唐青引进府门，想必早先时候就有人先一步告知了主人唐青的到来。
沈恒之的府邸是江南的风格，小巧别致，秀丽芬芳，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透着丝丝媚意，无法想象一道道杀伐的指令出在如此柔情的地方。唐青环顾着满园冬景胜春色，心底道不出的感慨。
绕过几道弯，面前出现一个不大的院子。一方石凳，旁边用火炉热了一壶酒，旁边另一只石凳上放了唐青早就交上去的军事图。
沈恒之侧过头来，见到唐青并没有意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勾出适当的弧度。他手放在火炉上取暖，穿了一身火红的皮袄，那娇媚的样子并不比容华逊色多少。
“又见面了。”唐青抖了抖身上沾了的碎雪笑道。
沈恒之遣退了引路的老人，才又看向唐青。“多久不见，你就瘦成了这副样子。”
唐青看着他盈盈笑意，很不自在他语气里略有略无的暧昧，微有些皱眉。
“天那么冷，你该先让我去你那儿取暖。”
沈恒之歪了歪脑袋，示意唐青过去坐下。
沈恒之提起酒壶给唐青斟了一杯递上，放下酒壶便向唐青摊开手掌。
杯酒下肚，身子立马就暖和了起来，唐青抹了抹嘴有些意外地看向沈恒之的手。
“王爷好小气，老朋友还要收酒钱？”
沈恒之收回手掌，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
“故友自然是不要酒钱的，可是敌国的人来便不能不要些暖酒费。小王给东凌丽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