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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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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兴举起了箫,箫音从管中流出,时断时续。这调子,是一首民间嫁娶时必吹的,人人耳熟能详的《百鸟朝凤》,可这箫似未完全修正好,音调尖锐,似是而非,倒像是许多只只鸟儿在惊啼悲鸣。碧落和邱绎一时无语,只默默听他吹奏。许久,魏知兴才放下竹箫,嗡着声音,低声道:“我大姐将愫琴卖给了人贩子……”
“什么?”碧落和邱绎同时惊叫一声。
魏知兴用手蒙住了面,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半晌才道:“我给愫琴买了一个玉戒,大姐嫌愫琴败家,便去抢她手里的戒指,不知怎的将愫琴砸晕了。”
“她只当愫琴死了,恰好外面有个人贩子经过看见了,大姐经不住那人恐吓,便将愫琴交给了那人……”他再也说不下去,又将头埋入膝中。
碧落将身子靠在墙上,她虽母兄早丧,可得父亲宠爱,她在昭南无拘无束,只知道嬉戏,几时见过这样的人间凄苦。可一出昭南,先听见常玉的悲歌,此刻又闻到魏知兴哀恸的箫声。更不消说那日见到的老者和两次动地而来的箫声。她此时才觉得昭南之外,这世间人人皆不如意,可她自己却又事事顺遂,婚事虽在,却可避而不见,邱绎待自己又真诚包容,竟全不知世上何为逆境?
这逆顺怅惘,在她心中不住地激荡撞击,像是一个漩涡,要将她扯落下去。可既是顺境,心中又何来怅然不平之意?岂不似烟花绽放时璀璨,转眼终成虚幻,到最后反叫人心失落?莫非从来顺逆更替,福祸流转,天命有常,叫人无法违抗。她一瞬间便变得心灰意懒,对前路生了畏惧和躲避之心。
“你为何这样伤心?”
“我爹爹痛打了我一顿,骂我没有出息,不要我做他的儿子。”
“你莫哭了,下一次他再打你,你告诉我,我护着你。”
“我堂堂男儿,怎么能叫你一个小丫头护着,岂不丢煞脸面?”
忽地碧落脑子里涌出两位少年男女的对话,她头痛欲裂,伸手抱住了脑袋。她隐约晓得那小女孩的声音便是她自己,可这少年是谁,和之前那梦中少年的声音相比,这声音惫懒粗哑了许多。且这话她也从未在梦中听过,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这是梦还是真实?若这是梦,为何失落了这么许多?若是真实,为何却丝毫回忆不起来?
邱绎望着碧落痛苦的样子,忙搂住她,大声叫道:“碧落,你怎么了?”碧落闻言一惊,这才茫然回过头来,苦笑着对邱绎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替魏大哥伤心而已。”她不知如何对邱绎吐露心事,随意便寻了借口。
她又不知哪来的冲动,上前一把拉起魏知兴,道:“魏大哥,你既如此思念你的娘子,何不去寻他?”
魏知兴身子一震。碧落低声道:“我曾挂念了一个人七年,却从未想过其他。等我决心要去寻他时,我便在曲靖听到他的箫声,我晓得我早晚定能寻见他。魏大哥,上苍绝不会负人,天涯海角再远,只要她未死,你有心,你定能寻得到她。”
魏知兴僵着身子,怔怔望着碧落半晌,哑声道:“好,我去寻愫琴回来。”他背过身子,将那只竹箫插在腰上,又拉了拉腰带,再无半句交待,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邱绎伸出手,正想要拉住魏知兴,碧落却一伸手,拦住了邱绎的手。邱绎一怔,低头瞧着碧落,碧落却只望着魏知兴的背影,萧瑟西风中,他身子单薄,仍是有些一抽一抽。
邱绎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跑上前去塞到魏知兴的手里。
碧落望着他俩,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是浑身微颤,脑子里却回想起了适才自己的话:“……我晓得我早晚定能寻见他。”
她心中惟余的一些勇气,已然全部赠给了魏知兴,自己再无力念及其他。她低头哂笑道:“如何能寻见?不过只是梦而已。”
邱绎回到她身边,她抬头瞧着邱绎:“魏大哥他……”邱绎摇了摇头,他凝视着碧落,问道:“你挂念了一个人七年,他是谁?”
碧落低声道:“便是那个吹箫给我听的人?”
邱绎仍是定定地望着碧落,又道:“七年前你正是十岁,为何你记得那个人,却丝毫不记得与我的约定?”
“与你的约定?”碧落一惊,抬起头看着邱绎,“你我之间,有何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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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云雷激发
更新时间2014219 13:30:43  字数:2006

 邱绎连连苦笑,许久才道:“你忘了曾与我许过白首之约么?”
碧落一怔,却再不细问,只握住邱绎的手淡笑道:“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差别?”
邱绎紧紧地盯着她,半晌才道:“好。可那吹箫的人又是谁?”
碧落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南柯一梦,我适才也无非是借之鼓舞魏大哥罢了。”她忽然又问邱绎:“邱绎,魏大哥可能寻到她的娘子?”
邱绎摇了摇头:“人海茫茫,你叫他去哪里去寻?”
人海茫茫,何处去寻?更何况梦中之人,更是杳杳无影。碧落心中迷茫:“那我叫他去寻愫琴,我可是害了他?”她胸口忽然一阵慌乱涌来,双手微颤:“常玉若不遇到我们,就不会知晓翟子方死了,更不会变得痴颠。我……我……邱绎,我对不住他们。”
邱绎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碧落一惊,双手抵在他胸口,正要推开他,可忽然觉得邱绎怀抱宽厚和暖,抵御了冬日寒冷,叫自己心绪平稳,这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你不必自责,便不是你,常玉总有一日也会知道真相;至于魏大哥,心中若存了丝希望,总是好的。”他叹了口气,道:“害他们的不是你,是他们自己的痴心。世事如此无常,他们又不愿改变初心,便只好比旁人多吃些苦头了。”
碧落靠在他胸口,仍是黯然失神,良久又茫然问道:“邱绎,这世上可有叫人不吃苦头的痴心么?”
“什么?”邱绎一怔。
“常玉这般无望地思念一个亡人,魏大哥四海寻找一个音信全无的人。他们两人,谁心中更苦些?”
“所谓相思,都是想见而不能见,欲求却不能得。于他们心中,这愁苦滋味,都是一样。”邱绎默然道:“若它们晓得安时处顺,或者不必这样自苦。”
“安时处顺?”碧落忽然想起珞如的话,“若只能由着命运摆布,可叫人多不甘心。”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邱绎低声念道,“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这是什么意思?”碧落悄声问到。
“世间无常,欣然受之,死生忘之,任其复返自然。”邱绎哂笑一声,“那是圣人无待得境界,可我做不到。”
“我不晓得自己可否能做到……”碧落抬起头。她目光迷离不决,两颊微红,楚楚动人。邱绎抱着她,只觉自己的气息越喘越急,忍不住便低下了头来。碧落心中慌了神,自然而然地撇过了脸去,不敢面对他。邱绎怔怔瞧了她半晌,终于只在她的鬓边轻轻地亲了一亲。
他拥着碧落,低声道:“过些时日,我叫我爹爹去劝劝世叔,请他为我们去顾家退了婚。”
碧落默然许久,终于轻轻地答道:“好。”
花开叶落,生叶凋花,花叶生生两不见。既已错过,可会就此错过?
※※※※※※※※※※
邱绎送了碧落回晔香楼,便回了皇宫。他本似有许多话要说,可终被碧落笑着推出门去。她作茧自缚,可又觉得那蛹是一个极好避难之所,碧落晓得自己的心思,却怕邱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最好是日日,都在晔香楼忙进忙出,莫要让自己闲下来。只因为一闲,那梦里便有箫声暗飞,叫人不愿清醒,面对白日的真相。
她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不能自拔,直到过得几日晚上三人登台,才想起那夜章清和乔桓的一番对话,心中又惴惴不安,只盼着乔桓今晚莫要出现。可偏巧今日一上楼便看见他坐在临窗的那桌边,白衣飘飘,几人上前和他招呼,他只是淡淡回应。而章清的面色便如冰冻三尺,她忍不住扯了章清的袖子道:“你不要理他,万一闹起来……”章清冷冷道:“我非要问个清楚。”珞如瞧了两人一眼,说道:“都莫要再说了,等下我去问谦王。”
待客人安坐,珞如抬手挑琴,可今日这《广陵散》似乎换了其中另外一节,一上来便是一连串不停地勾剔,琴声激昂慷慨,迫击人的心胸。碧落顿时便觉得心慌意乱,好像心都要从胸口迸出一样。章清从台上飘落,信手一挥,剑光便四方游走。
琴声一转,突然云雷激发,如大雨倾盆。碧落觉得自己的情绪忽然愤怒起来,她盯着章清,只觉得章清的剑越舞越快,只见到剑影,却见不到章清的身影。
忽然“铿”的一声,琴声一断,原来珞如竟挑断了琴弦。可章清的剑势却未停,她持剑上下挥洒,突然脚尖一点,两个起落,跃到了乔桓面前,将剑一挺,直指着乔桓的咽喉。
旁边的客人大惊失色,有些跑到了楼下,有几个则闪到了一边,不敢妄动,。碧落和珞如对望一眼,珞如低声道:“阿清要做什么?我去请郭老板来。”连忙起身而去。碧落叫道:“阿清,你不要冲动。”
章清全然不顾,只是指着乔桓,冷声道:“你放不放人?”
“放什么人?”乔桓稍稍镇定,强笑道,“他与你有什么干系,让你宁可得罪皇子,也要护着他?”
“阿清,莫要冲动。”碧落冲上前抓着章清握剑的手。
章清怒道:“他昨日将我朋友抓进了大牢,只怕要对他不利。”
“什么?”碧落惊道:“无情无由,怎能随便抓人?”
“他是王爷,随意寻个借口,教官府拿人,有什么难的?”章清冷哼着,又对乔桓道:“乔桓,你放不放人?”
“我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人?”乔桓伸头望了一下楼外,忽然面上一松,笑意更甚。他柔声对章清道:“阿清,你怎么能拿剑对着我,你明明晓得我是如何对你?”碧落在一旁,心头酸涩,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少废话,现在便给我放人。”章清的剑越递越近,眼看着便要顶到乔桓的喉咙。
 

39 晔香生乱
更新时间2014220 13:30:49  字数:2003

 碧落慌忙伸手拉住她,对乔桓说,“谦王,你先放了那人,阿清自然就谅解你了。”
郭老板和珞如匆匆而来。郭老板见到章清剑指着乔桓,怒声道:“阿清,快放下剑,不可莽撞行事。”章清重哼了一声,倒是将剑收回了一寸。
郭老板上前来,伸出两个指头,夹住了章清的剑身,道:“你是要害死我们晔香楼上下么?”章清未答话,郭老板两个指头往下一压,将剑尖压向了另一个方向。
碧落见事情大有转机,正待松一口气,突然楼下涌上来一队官兵,二话不说便兜成了一个圈,将众人围在中间。郭老板皱眉道:“是谁报的官?”
他忙将章清揽到身后,举手招呼道:“各位官爷,这只是一场误会。”
人马分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了圈内。锦袍金冠,正是那日碧落见过的豫王。珞如看了豫王一眼,福了一福,只站到了郭老板的身后。乔桓喜道:“六皇叔。”郭老板也上前行礼道:“豫王。”
豫王微微颔首,对着章清道:“章清,你在晔香楼多年,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刺皇子?”
章清微微一哼,也不分辨。碧落忙解释道:“阿清并未行刺谦王,她只是一时情急,想请谦王放了她的朋友……”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嗖”的一声响自屋檐处发出,什么东西直朝乔桓射来。
碧落惊叫一声,豫王伸剑一挡,“叮”的一声,打落了一把飞镖。那镖落在地上,镖头泛着蓝光,竟然是淬了毒的。豫王怒声道:“这还不是行刺皇子?先把章清绑了,再去寻她的同党。”
他转身又喝道:“把晔香楼上上下下搜个水落石出。”官兵立刻四散开来,郭老板闻言大惊,正要上前赔罪,这时四面突然蹿出了四个黑衣蒙面人,手提长剑,朝着乔桓刺来。
晔香楼上顿时一片慌乱。章清见这四个蒙面人攻来,信手一剑挑开了其中一个蒙面人,回身揽住了碧落,将她拖到了一旁。豫王一边上前挡住一个蒙面人,一边叫道:“莫让那女子逃了。”乔桓高声叫道:“六皇叔,你莫要伤了阿清。”豫王一挥手:“带谦王先走。”官兵冲上来护住了乔桓,将他带出了晔香楼。
碧落见豫王带着官兵和那四个蒙面人打斗,郭老板,珞如和几个客人躲在另一旁,另有四五个官兵正要朝章清冲来。她见状一急,拉着章清便想朝楼下冲去。可下面官兵众多,堵住了楼梯。碧落正着急,章清低声说:“你不用理我,莫要被我牵连了。”她将碧落朝一旁轻轻一推,自己轻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碧落大惊,扑到窗口去瞧,看见地下竟然埋伏了无数官兵,章清恰好被他们围在了中间。章清提剑想要闯出去,却被人层层堵住,冲杀不出,眼看着便被官兵扭住了胳膊,绑住了她,不知要送往哪里去。
碧落眼看着章清被官兵擒了,一队官兵押着她朝北而去。回身一看,那四个蒙面人也被车轮战围住,虽然伤了十来个官兵,可眼下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豫王一剑便刺中了一个人的小腹,又要去对付另一个蒙面人,其余两人见状不对,翻身到窗户上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屋檐上,在屋檐上几个起落,掩入了夜色中。
便这一瞬间,那剩下的蒙面人见自己就要被豫王拿住,提剑便朝自己小腹刺去。豫王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这活口自裁。他重哼了一声,叫道:“将这两具尸体送到御史台去,再将晔香楼好好地搜一搜,瞧瞧有没有漏网之鱼?”
说着,转身便下了楼。剩余的客人也被招呼下楼,一一盘问。郭老板低着头沉吟,珞如站在郭老板身后,神色镇定,比起碧落惊慌失措,显然是沉着了许多。碧落一时之间只知道看着珞如和郭老板,又转身望着楼下,楼下的官兵已经列队整齐,正要进楼搜查。
突然有官兵喊了一声:“是谁?”碧落见到官兵朝一旁的巷子围去,拉出了一个人,盘问了许久又放了那人离去,碧落定眼一瞧,奇道:“这不是孟大娘,怎么会在这里?”。
碧落见官兵上下搜罗,将晔香楼搞得一片狼藉。她心里担心章清,可一时又想不出法子,上前问道:“郭老板?”
郭老板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沉吟。碧落和珞如又叫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道:“又怎么了?”
“阿清被抓走了?”碧落道,“郭老板,你可有办法救她?”
一提章清,郭老板立刻怒声道:“她怎么如此糊涂?做这样的蠢事。引来了豫王府的人,闹大了事情,叫我如何去救她?”他又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豫王府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郭老板,”珞如缓声道,“豫王说阿清刺杀皇子,可阿清绝无歹心,想必是被谦王缠得烦心了,才出此下策。”
“刺杀皇子可是死罪,闹到宫里去,万一皇上追查起来,牵连到晔香楼……只怕这事我们说不清楚。”
郭老板闻言微微颔首,抬头看见楼上已无官兵,朝碧落两人做了一个按捺的手势,自己匆匆到了楼下。珞如和碧落面面相觑,只能在楼上耐心等待。过了一会,郭老板上来,叹气道:“我刚去问了,他们说人已经送去御史台。如此一来任谁也瞒不住,皇上只怕很快便知道了。”
他叹气道:“如今也没得办法想了,只等着消息罢。”
珞如微一思忖,低声对碧落说:“碧落,你兄长邱绎,不是在宫里当差么?可否叫他去探听一下消息?”
“他……,谋刺皇子这样的大罪,不知道他……”碧落想到邱绎,竟然心中多是胆怯。
“也罢,明日再做计较吧。”郭老板倒像是十分宽心,挥手道,“也不差这一两日。”
 

40 山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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