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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禛心在玉壶-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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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自知得不到好,喏喏数落着自己的不是,在门口站定作木乃伊状。过了片刻,就听胤禛的声音从内里清晰传来,“容容!容容!”许久,也没有从容的声音。苏培盛低垂着头,身子却往门边靠了靠:奇了怪了,往日从容总是立刻就应,今日是怎么了?
但听几位太医絮絮地说了福慧的病情后,胤禛又开了口,语气中全是宽慰,“福慧身子一向羸弱,这会儿时气也不好,有此反复也在情理之中,没事的,容容。”
从容终于开了口,艰涩的语声却让人心不由揪紧,“都是我不好……我没照看好他……”
“容容,”胤禛的声音里没有怪责,只有自责,“不是你,是我……”
又是一段漫长而令人揪心的沉默,苏培盛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容略显哽咽的声音又隐隐传来,“若福慧能好,我愿折寿十年。”
苏培盛皱紧了眉头,果然,胤禛的朗朗声音立刻传来,“我是他的阿玛,却没有好好照看他一天,要折自然该折我的寿……”
从容似在掩他的口,可胤禛却仍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天若保佑福慧安好,我愿折寿,以赎此愿!”
福慧虽然病重,可国事依然要照常处理,胤禛头一回觉得那见不完的使臣、看不完的折子令人烦心。这天他匆匆办理了几桩急务后又去探视福慧,挑开门帘,就见弘历、弘昼与惜儿三人正端坐着,从容却没了踪影。胤禛摆了摆手,止住欲向他行礼的儿女,道:“你们额娘呢?”惜儿回道:“娘说去边上取样东西,让我们先在这儿看着。”
胤禛想自从上次之后,从容愈发不敢离开半步,这回出去,不知道是拿什么要紧东西?他一时望着福慧咳喘得通红的小脸,一时又走到外间,向几个抖抖索索的太医问了不少问题,正琢磨从容怎么去了那么久时,从容已低头挑帘而入。
胤禛迎上去道:“容容,你要取什么要紧东西,非要自己出去?”从容先未答他的话,径直进去与弘历几个说了几句,待几个孩子走了之后,她才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胤禛凝眸看见这许久未见之物,声音有些发紧,“你是要回你的家乡?”
“是,”从容的语气坚定不移,“我要带福慧回去。”
“这满朝的太医都医不好,你带他回去又什么用?”
“正因为太医都医不好,我才想到要带他回去,”从容经过几日,已是想得通透,“胤禛,求天不如求己,况且你也知道,我家乡与这儿不同,一定有大夫能救这个孩子。”
胤禛回忆起当时,那里的确有不少事物是他前所未见,有不少风俗是他前所未闻。他思索片刻,不再坚持,只道:“那我与你同去。”
从容似乎早已知道他的想法,隔开了他想去抱起福慧的双手,“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
“前两回胤祥去的时候,都比出发的日子晚了几日才回来,若是你去了,也晚个几日才回来,到时别人不见了你,岂不是乱了套?”
胤禛想想也是,便道:“那你等等我,我去同胤祥交待一声。”
从容摇了摇头,“胤祥近来身子不爽,一天两天尚可帮你抵挡,万一是三、五十天呢?到时你让他怎么应对?”顿一顿,从容又想到:“再说,你要是跟着回去,保不准又会乱了次序,到时我又找不到家,落不得脚怎么办?”
胤禛听她说的都是反对的理由,心里万分不畅,“说了半天,你就是不让我去,要我在这儿干等?”
“是。”从容缓了缓语气,“这儿缺不了你。”
“可你到了那儿,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我去了那儿,自有我爹娘照应,怕什么!”
从容边说,边吃力地抱起昏沉不醒的福慧,胤禛将床边搭着的狐毛斗篷为他盖上后,福慧的脸在密实厚重的狐毛中,越发显得苍白纤弱,毫无生气。胤禛心痛,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小脸,“慧儿……”福慧动了动,本就浓重的呼吸越加急促,似乎随时会喘不上气来。从容抱得他更紧些,一手拿过了那个盒子,“胤禛,我要走了,越早去越好。”
胤禛的目光从福慧身上留恋地收回后,又在从容身上打转。他知道该尽快让她走,可是,他又觉得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好像从前,总怕她就此消失不见,“去罢。”从容微微点头,走开几步打开了那个盒子,在那刺目的光晕中,她看着宛若定形的胤禛,飞快说道:“我一定会早些回……”
从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随同光晕消失。自那刻起,胤禛就在数着日子,一天、两天、四天、八天……他每天都要去那个假山顶,可每天都只有日渐和暖的清风相送。福慧的病看好了没有?从容为什么还不回来?如果这个盒子总是会迟误,会不会要他等上一年半载?
胤禛“啪”地一声,在床上摊了个面饼,“苏培盛,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胤禛安静了一会,又摊了个面饼。
苏培盛道:“皇上,睡一会儿吧。太医说您就是睡不好觉,又忙,才会发那些疙瘩的。”
胤禛“哼”了一声,“这么多事,朕怎么睡得着?”
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皇贵妃终日陪伴小阿哥,闭门不出的事?苏培盛想着这几日宫里头的谣传,眼角唇角就往下垂:他才不信什么小阿哥已死,皇贵妃得了失心疯的话;也不信皇上会任由皇贵妃而去,不管她死活的封闭宫门。一定是有什么事是他苏培盛也不知道的……
苏培盛抬眸,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从容画像,全不知早已有人与他一样,望着画像怔怔出了神:她说会早些回来的,是为着福慧的病情耽搁了?还是……胤禛望着画上作汉女打扮的从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胤禟。她是在他的府中让人画了这幅画;他早就知道她的女儿身;他们还一起堆雪人;她始终如一的说信他;还有,她笑得那么甜……
胤禛“咕咚”一下坐起身,吓得苏培盛抖了三抖,战战兢兢道:“皇上,皇上?您怎么啦?”胤禛不出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怎么给忘了?老九已到了她的家乡,这会儿说不定就是老九陪着她,与她谈笑,引她开心;她不回来,说不定就是被这个嘴甜心苦的小子给绊住了。
胤禛越想就越觉得可能,越想就越觉得当时不该让从容独去,至少该让胤祥陪着。苏培盛打量着胤禛脸上风云不定,怯声问道:“皇上,可是要喝水?”
胤禛摆了摆手,“去把朕的袍子取来。”
苏培盛愣怔道:“这会儿时辰尚早,皇上这是要?”
“朕要去御花园。”
御花园?黑灯瞎火的,白天跑几次还不够,这晚上也要去逛逛?苏培盛满腹疑问,没一个敢出口,只得碎着步子,服侍胤禛穿上了外袍。就在他去取帽子时,胤禛已自个打开了门,“朕自个过去,你不必跟着。”苏培盛张大了嘴,胤禛也不管他要说什么,自顾自要人开宫门。
寂静夜里,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嘎嘎”的声响,苏培盛望着门外漆黑的宫道,小声道:“皇上,让奴才跟着吧。”胤禛接过他手中提着的灯笼,“不用,你好好的守……”他忽然顿住,往边上紧走几步拿灯笼一照,“谁?给朕出来!”话音刚落,就有一穿着古怪服饰的人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是我!”
灯火下的从容虽然不复画中那般青春明丽,可也依旧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容颜,她眉宇间有些许疲惫,望着胤禛时,却仍是绽出明媚笑颜,“怎么了,不认识了?”胤禛望着她身上似曾相识的装扮,怔仲许久后突然上前拥住了她,“容容,你终于回来了!”
从容伸手抚着他的背脊,尽情享受着他怀抱中的温暖,“什么终于回来了,已经过了很久了么?”
“十四天了,还不久么?”胤禛说着,又好像不太放心似地紧了紧手臂,良久才松开看她道:“福慧呢?”
“福慧……”从容面露难色,迟疑着没有往下说。
胤禛往她身后看了看,脸上神情又紧绷起来,“福慧没跟着你回来?难道是……”
“不是,”从容急忙制止他的猜测,“我进去再同你说。”
胤禛拉住她的手,向那做门柱观星状的苏培盛道:“还不引路?”
苏培盛刚一退出去,胤禛便即刻问道:“福慧怎么了?”
从容抿了抿唇,“我让他留在我的家乡了。”
“留在你家乡?”胤禛似乎不信,声音不自禁地抬高。
从容点头道:“那边的大夫虽然治好了他的热疾,可喘症却无法根治,得时时用药,再加上他又特别喜欢那儿,我爹娘也很喜欢他,所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他留下了。”
胤禛紧盯着从容的眸,唇边显出深深法令。
从容上前,在灯火下与他对视,“对不起。”
胤禛不吭声,从容的语声愈加柔婉,“你生气了么?”
胤禛颔首,“至少你该带他回来,问过我再算。”
“我若是带他回来,你会放他走么?”
胤禛沉思半晌,“他一点儿都不想回来么?”
“想,他很想回来看你,还有弘历、弘昼和惜儿,可是……可是他在那儿更快活,比在这儿快活得多。”
“快活?他在这儿就不快活了?”
从容柔柔抱住绷紧着身子的胤禛,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他和你在一起时很快活,可他也有些怕你,怕你总对着他讲些为君之道;怕你会对他失望、对他凶,所以他总是要做到最好,比他两个哥哥做得更好,可你知道,这样会很累,而且,”从容抬眸,看向胤禛道,“他有了喘症,怕以后会更累,更难达到你的期望。”
胤禛目光幽远,似已到了很远的地方,“是他怕,还是你怕他达到我的期望?”
“我想我的孩子快快乐乐的,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你怎知福慧以后不想继承大统?”
胤禛的这句果然印证了她长久以来的猜测,从容低头,从衣袋里取出一叠相片,“你看。”
胤禛垂目,相片中的福慧已剪掉了发辫,留一头短短的发,穿着与从容身上式样差不多的T恤与长裤,或站或坐、或抱着人、或由人抱着,没一个相同的动作,只有脸上的天真笑容,张张不变。胤禛看着看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沁出慈和父爱来,从容瞅见他脸色,指着最后一张道:“这是他写给你的。”
胤禛一撇嘴角,“你教他洋文了?”
从容一笑,“在我们那儿,不懂洋文可不行。”
胤禛轻哼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盯着相片。
从容暗笑道:“这话是说,他喜欢那儿,可也想你这个阿玛。”
胤禛凝视着相片中的文字许久,终长长叹了口气,“想我,为什么不肯回来?”
从容抱着他的胳膊,侧首靠在他的肩头,“要是你实在想他,等你不做皇帝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去看他如何?”
“不做皇帝?”胤禛似乎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从容看住他道:“是啊,难道你想一直做下去,一辈子困在这里么?”
胤禛沉默,在她的注视下又看了一回相片,“那对夫妇……是你的爹娘么?”
“是啊,我爹娘很喜欢福慧,成天琢磨着为他做好吃的东西,带他去好玩的地方。”
“是么?”胤禛顿了顿,忽然问道,“他们有没有问起我?”
从容想起面对父母时,他们脸上的不信与震惊,若是她说自己不仅穿越回清朝,还将自己与雍正皇帝的孩子带了回去,他们怕是要直接将她送医院了吧?胤禛默默环住眉头蹙紧的从容,长久才出声道:“我虽然抢了他们的女儿,可也算还给他们一个外孙了。”从容听他默认了这件事,心头大时落地,“胤禛,真的对不起。”“容容,”胤禛最后看了眼相片,将它交还在从容手中,“只要福慧无事,只要你回来,就好。”
福慧不能归来,宫中关于他和从容的传言尘嚣日上,胤禛不能再拖延,只能定下日子公告天下,为福慧办了隆重的丧礼。因为知道这是个假丧,从容在丧期中并无多少哀戚之色,甚至还有些想笑。她这么反常,看在别人眼里,刚刚止住的谣言随即又开始漫天飞舞。
“哎,你看见皇贵妃那日在棺椁前的表情么?”
“看见了。儿子死了,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是啊,之前说她疯,你们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信了,信了,我看呐,她得宠得了这么久,这回总算是到头了。”
一时间,宫中内眷全都忘了福慧新丧,转而摩拳擦掌,准备向胤禛发动攻势。胤禛不知她们的主意,只是奇怪突然之间,多了不少桃红柳绿、莺莺燕燕在眼前转悠,或是御花园偶遇,或是送来汤羹小点,总没个消停。
这天胤禛憋不住,将心头疑惑抖了出来,从容听完,吃吃笑道:“你这都不明白,还当什么皇上?”
“我成天处理政务,早晚无歇,连你都见不上几面,哪有工夫猜她们的心思?”胤禛说着,抿一口茶道,“我就不明白,前些年都安分守己的人,这几天怎么突然活动起来了?”
“福慧一走,你在子嗣一事上就更为单薄,在加上外头都说我……”
从容顿了顿,胤禛连问道:“说你什么?”
“说我失心疯,再不能霸着你了。”
胤禛若有所思,忽然玩味地一笑道:“失心疯,也亏她们编派得出来。”
“反正不编派也编派出来了,我算是疯了。”
“你疯了?那谁为我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谁,”胤禛将从容拉入怀中,“做我的抱枕,给我欺负,嗯?”
从容嫣然一笑,宛若少年之时,“再怎么说,我在她们眼里也是老了。”
胤禛笑,用鼻尖磨磨她的鼻尖,“老不老,我最清楚。”
从容听他说得暧昧,腾地一下红了脸,张开口要言,话语却被人生生吞进了肚。长久的唇舌缠绵后,胤禛稍稍抬头,深深凝视着她道:“容容。”“胤禛。”两人不约而同地唤了对方的名字,相视而笑时,胤禛在从容耳边低低道,“离不开你。”
从容没有言语,只是抱得他更紧,她曾千百次地想要逃离这儿,回到自己的家,可是这一次,即使回了家,有父母家人,有福慧相伴,她也想他,时时刻刻都放不下他……“胤禛,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胤禛抬眸,从容微笑道:“你就快要做郭罗洛阿玛了。”
胤禛双眉飞扬,“惜儿有了?”
“嗯,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么明年夏天,我就能做郭罗洛阿玛了?”
从容用力点头,“高不高兴?”
“高兴,”胤禛笑得舒畅,“不过最好是个小子。”
他什么时候对男女也有要求了?从容疑惑地看着胤禛,胤禛笑着吻了吻她的唇,“都说小子像娘,那么到时候就会像我们俩多一些。”
从容失笑,“这也要争么?”
“当然,”胤禛骄傲无比,“像我们总是更好一些!”
102吻别
胤禛和从容就在对新生命的期盼中度过了寒冬。转眼入春;惜儿肚腹日隆;这天进宫;人未到,肚先行;“娘,娘!”从容疾步迎出,半嗔半笑地扶住她道:“自己也快做娘了;还大呼小叫的像个孩子。”
惜儿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我在娘面前总是个孩子嘛。”
从容对这个宝贝无可奈何;“像你这么长不大;成天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像谁。”
惜儿在从容的搀扶下,小心地靠在炕上,长舒一口气道:“反正从前皇玛法说过,我长得像你,性子像皇阿玛多一些。”
“别的倒还罢了,就你这调皮多话的性子一定不像你皇阿玛,也不像我,不知像谁。”
惜儿一听,立即不依道:“你对皇阿玛调皮,皇阿玛对你多话,这还不是像你们?”
从容哭笑不得,她向来说不过她这个女儿,这时只能绕开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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