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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禛心在玉壶-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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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蹙眉,“前头有人说了,若动一动,怕是这殿都要塌下来。”

“儿臣不挖底下,只在墙上凿个小洞,够人钻就行。”

胤禛没说话,弘历看他意动,又道:“虽说这法子有些冒险,不过再拖下去,儿臣怕皇额娘身子吃不消。”

胤禛想到从容腿伤,又想到她已连着两天没有食水,心里交衡片刻,立即道:“好,就按法子,快去。”

弘历带着人开始在后面挖凿,胤禛半蹲在废墟前,心里也像有把凿子在凿似,无法平静,“容容,不要睡,还有许多话没对说,还有许多事……福喜,不是一直想知道福喜下落?还有香羽和小叶子,他们……”他正絮絮地想要往下说时,从另外一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他扬起头,就见弘历小跑着过来,“皇阿玛,成了!”

胤禛跟着弘历转到后面,那小洞凿在半人多高,仅供一人钻入,弘历兴奋地道:“皇阿玛,儿臣刚才用灯照过,里头那两根柱子应该还在撑着,到时只要儿臣动作快些,一定能接到皇额娘出来。”胤禛拍了拍他肩,“好孩子。”弘历以为他准了,忙叫着人为他收拾,胤禛却阻止道:“有这份孝心,很好。不过,朕要自己进去,好好守着。”

弘历大惊失色,“不行,皇阿玛。里面总是危险,万一再次地动……到时……”胤禛眼光在那些欲出言阻拦人脸上一一扫过,静默中,他看定弘历道:“有事要办,万一朕有什么,”他手郑重放在弘历肩头,“以后,都靠自己了。”

以后都靠他自己?都靠他?弘历从大喜中回过神时,胤禛已勉力从洞中翻了过去。弘历咳嗽一声,语声中有了从未有过威严,“看紧些,有什么动静就快把皇阿玛带出来。”侍卫不敢怠慢,即刻低头,“是!”

胤禛进入后,就觉得里面潮闷异常,他适应了一下黑暗,就开始往垮塌方向走,“容容!容容!”回应他只有碎石踩在脚底声音,胤禛心沉了一沉,接过侍卫递上火折子后,他开始弯腰低头,细细搜寻,好一会儿后,有侍卫低低叫了一声,“皇上!”胤禛向他所指看去,就见墙根处有个石块状人影,胤禛走近几步,“容容?”“水……水……”从容不断呓语,“喝水……”

那些碎石又开始跳动,勉力支撑着柱子也开始发出喀啦喀啦声响,侍卫们担忧地望着头顶,胤禛拭了拭从容发烫额头,将她从碎石中抱起,“容容,过会儿就有水了,再忍一忍。”“疼!”从容挣扎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双眸,胤禛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不碰到她伤腿,“容容,很快就好了。”

从容似乎从遥远梦中回过神来,“胤禛,怎么在这儿?”此时又是一下剧烈晃动,紧随其后振颤令人双膝发软,只能伏倒在地。胤禛一边护住从容头脸,一边道:“别怕,过会儿就能出去了。”

从容看看惊魂不定侍卫,又看了看那一再倾斜支柱,“先走,趁这会儿还没倒,快走!”

“要走一起走。”

“抱着怎么走?”从容推了推他,“不要管了,胤禛。”

胤禛不听,从容几乎要哭出来,“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胤禛……胤禛!”

胤禛恍若未闻,在一片石雨中,他忽然站直了身子,“朕是天子,天怎么会与朕为难?朕说它不会倒,就不会倒!”石雨纷纷,胤禛脊背挺直如柱,而一直挺着柱子,却愈加倾斜,不断发出令人胆战心寒声响。

天际,乾坤颠倒,惊雷震耳……

作者有话要说:雍正八年,北京发生的地震是6。5级,震感强烈,而且余震不断,持续了大约有一个月时间

104青山
乾隆元年。

长长甬道;不灭长明灯;昏黑幽暗地宫中;静静矗立着三人似已化作了三座泥俑。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孝服惜儿时在忍不住,动了动僵直腿脚,在她边上弘昼立即扶了她一把;向背手而站弘历道:“皇上,这里闷得慌;还是早些出去罢。”弘历“嗯”了一声;脚上却没有动弹。

惜儿撑着腰,低头抚了抚自己再度隆起小腹,“皇阿玛与娘总还会回来;皇上对着这副空棺材有什么好看?”弘昼捏了捏她手腕;惜儿却没有他顾忌,“说错了吗?有这会儿呆站工夫,还不如多去办几件政事,到时候等皇阿玛回来,也算有个交代。”

弘历回过头,对着神色紧张地弘昼道:“天申,拉惜儿做什么,她说得对,朕听她。”弘昼听罢,出了一口长气。惜儿大咧咧道:“就是,皇上都说说得对,还拽做什么?”弘昼偷偷抹了把冷汗,这个小妹妹,明知道弘历已经登基称帝,还在一口一个“”,真是不要命。

弘历却似全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对,除了福慧,就是惜儿最懂皇阿玛心思。不过方才可不是呆站,是在想皇阿玛……”

“想皇阿玛什么?”惜儿好奇道。

“在想,即便做再多事,等皇阿玛回来后,恐怕也不会高兴。”

“为什么?”

“看皇阿玛对即位一事未必知情,做得越多,恐怕他老人家到时越不高兴。”

惜儿很少听见弘历说出心底话,此时听见,少不得为他筹谋筹谋,“不是说,娘临走前留给信中不就是这样交待么?按娘嘱咐做,怎么会错?”

“不错,按额娘心意,是没做错;不过若按皇阿玛心意,就属忤逆了。”

弘昼想了想道:“即使皇阿玛再不赞成,这米已成炊,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是,”惜儿点头道:“国不能一日无君,皇阿玛最勤政爱民,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况且,皇上这次继位,只不过是把日子提早了,别,可都是按皇阿玛心意来。”

弘历望着眼前紫檀棺木,神情间依旧显得有些不定,他难以想象,当胤禛回来后,发现已改朝换代,发现他弘历在玉牒文书中所做手脚,该会怎样雷霆大怒?惜儿与弘昼似已看出他心中所虑,一齐上前道:“再不济,总有额娘为皇阿玛消火,皇上还担心什么?”

额娘……确,他从前那样讨厌额娘,如今,却已是他最大靠山。额娘既然可以在地动中拼死推开他;可以拖着断腿为他支撑,那么以后皇阿玛纵使发再大火,也绝喷不到他身上。弘历越想越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他迈大步朝外走去,待弘昼扶着惜儿走出后,他立刻转身,大声喝命:“封死!”

疾驰马车中,胤禛坐得如松柏,脸上冷得像冰块,一双寒眸只向着窗外。从容挪啊挪地挪到他身边,像橡皮糖似地挨着他道:“说句话好不好?”胤禛两眼朝天。从容声音更柔,“吃块巧克力好不好?”胤禛闭上眼,嘴成一线。从容歪在他身上,对着他耳朵开始吹热气,“给说个笑话,让笑一笑好不好?”胤禛“哼哼”两声,终于开了金口,“不听,不笑。”

从容叹了口气,“弘历是钦定储君,这会儿继位,又不高兴什么?”

“怎么会高兴?一回来什么都变了,也没人出来说句话。”

“不是早就要同解释么,又不听。”

胤禛斜了她一眼,“先斩后奏,还听什么?”

从容暗暗偷笑,被胤禛捉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早知道如此,那时候才不会随去那儿治什么病。”

从容回瞪他道:“又胡说!难道这皇位比性命还要重要?”

胤禛不吭声,板着脸又开始存气。

从容靠回他肩头,声音如那潺潺春水,“身子若是好,再当几年皇上也不拦,可病得那样重,就算强撑着坐在那龙椅上,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又能熬到几时?”胤禛固执地将头别过去,从容也不理他,继续说道:“那年答应好好保养,可时候一长,国事一忙,就又不记得了。胤禛,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每天都很怕,怕累病了;怕又像从前那样一睡十来日,怕……怕扔下一个,再也不对笑,再也不起来欺负。”

胤禛动容,回过头来看着从容,从容望着他,目光中全是爱恋与不舍,“就是这么自私,就是想要与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要恼,怪,也要这么做。”

胤禛看着她眸中莹莹泪珠,大手抚上她脸颊,“恼过了,这会儿不恼了。”

从容吸了吸鼻子,“真?”

胤禛想了想,“还有一件事,不是恼,是奇怪。”

“什么奇怪事?”

“临回来前,在那书架上找着一本《雍正传》……”

从容立刻猜到他奇怪什么,装傻道:“怎么自己要看自己自传,自恋阿?”

胤禛不理她打岔,直接道:“还好看了一看,不然,怎么知道后妃中,少了名字?还有,又从哪儿多出来这么几个孩子?”

从容咳嗽了几声,胤禛捉住想要逃开她,郑重问道:“容容,究竟怎么回事?”

从容垂眸,不看他眼,“想着,这许多妃子,既然占不住皇后位子,排皇贵妃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所以让弘历给改了改。”

胤禛手上用力,令她看住他道:“就因为这个,让弘历大费周章?容容,说实话!”

从容凝神看着他眸中自己,她想要在他眼里,在他心中,想要与他一起后世留名,可是有时候,事情并非如此简单,“那时候不能抚养自己孩子,玉牒上元寿、天申生母是秋宜和燕芸,惜儿则寄在胤祥名下,此后也一直未改。如今若要改动,平白又是一场风波。弘昼、惜儿倒也罢了,可弘历,他已是一国之君,难道还要任人议论他身世?”

胤禛沉吟道:“知道改玉牒是桩大事,所以一直想等到国事安定时再动,谁想到……容容,即使不改这三个孩子生母名姓,也不用让他把名字给抹去,让福慧成了若娆孩子。是惟一妻子,可没动过别人,留不下那么多个孩子。”

从容看胤禛一脸着急表态,想笑,又笑不出来,“胤禛,知道不是这里人,根本不应该在这儿。在身边,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怕……怕若是留着自己名姓,一切都会随之而变,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了?”

“到时候,到了2012年,也许就没这个人了,又怎么过来?又或许,知道有个与同名同姓妃子,即使过来,也不想与在一起,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

胤禛听得一脸迷茫,“这会儿不就是与在一起么?为什么要到什么2012?还有,知道自己会是妃子,不更应该留在身边么,还能到哪儿去?”

该怎么同他这个古人解释蝴蝶效应呢?又怎么解释人逆反心理呢?若是早知道结局,她在做他小跟班时,又该如何自处呢?从容舒了口气,抬头在胤禛唇上一吻,“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小瞎子时候,想与在一起;是荣容时候,想与在一起;是皇贵妃时候,也想与在一起。胤禛,不在乎是否能后世留名,只要能在身边,就足够了。”

胤禛长久地凝视着从容,从回来后就不断积攒满腹怨气此时已是消失殆尽,“容容,也是,有就够了。”

从容勾住他脖颈,“那就不许生气了。”

胤禛一笑,低头在她唇瓣上流连许久,“再生气也没办法,以后不是皇上,做不了主了。”

从容嫣然,奉上双唇任他轻吻咬弄,就在两人都气喘吁吁,浑然忘时,马车忽然颠了一下,从容不适地动了动。胤禛松开她少许,关切道:“腿上又疼了么?”

从容蹙眉,“还好,就是这几天时气不好,总有些刺刺感觉。”

“在那边就说让找个大夫看看,又不肯。”胤禛边说,边熟惯地为她揉腿。

从容舒服地眯起眼,“这是那年地动时留下老伤,哪里能看好?”

提起那年地动,胤禛唏嘘不已,“幸好那时只是伤了腿,不然……”

“不然什么,要找老天报仇么?”

“不然,这个天子就闹天庭去。”

从容嘴角弯弯,可想起一片石雨中胤禛,仍是心有余悸,“还好那两根柱子被唬住了,算是老天放们一马。”

“别也算了,”胤禛低头看向从容腿,“就是腿断过,总也不如从前。”

“又没什么大碍,”从容大度一笑,“况且要是全好了,拿什么让伺候?”

胤禛弯起嘴角,捏了捏她鼻,“矫情!前晚上要伺候,怎么老是躲开?嗯?”

虽说老夫老妻久了,可说到这个问题,从容依旧像个新媳妇似地涨红了脸,“那晚福慧就睡在隔壁,万一听见了怎么办?”

听从容提起福慧,胤禛眉头又皱了起来,显出一副不以为然样子。从容不解道:“怎么,看样子福慧也惹到了?”

胤禛抿了抿唇,“这孩子如今成天嚷着说要做什么演员,又说要做什么老板,真是乱七八糟。”

从容哧地一笑,“还以为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听他。”

“哼!”胤禛脸色沉了下来,“孩子就能胡言乱语了?他成天同老九在一起,才会成了这个模样。照说,就该让爹娘带着他搬个家,再不同他来往就好了。”

从容坐正身体,好笑道:“让他们搬到哪儿去?再说胤禟又没什么,演员和老板,都是们那儿最吃香差事阿。”

胤禛脸色更差,“这是说他教得好?”

“也不是,不过也没什么大错。”

“哼哼!”

从容暗笑,拉过胤禛手道:“们那儿可没皇上这份差事。”

“不做皇上也可以做别,就是不能做什么演员、老板。”

“好,好。”从容答应着,蓦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不过没法告诉他了。已经把那个盒子交给天申,让他找个地方收起来了。”

胤禛扬起眉尖,“交给天申,那是不想再回去了?”

从容颔首,“在哪儿,就在哪儿,还回去做什么?”

“不想看看福慧,不想见……见他?”

从容眸色坦然,笑意安乐,“儿孙自有儿孙福,呀,守着一个就够了。”

胤禛露出笑颜,揽过从容道:“不回去最好,省得穿那些古里古怪衣服。”

“嗯。”

“吃那些难吃菜。”

“嗯……”

“还有老九,每回总得同他比快。”

从容憋不住,笑出声来,“他不过要行个洋人见面礼,这人,真小气!”

胤禛一撇嘴角,搂得从容更紧些:洋人见面礼,当他没见过阿?哼,他才不会让老九亲从容脸呢,想都别想!

三年后。

蓝天如洗,一碧无云。重山叠翠中,有一条如玉带般小河蜿蜒绵长,因是春夏交替之际,地上落英缤纷,淡白粉红,似是铺就织锦花毯。空气中弥漫着初绽合欢花香味,随着清风阵阵飘散。

一银发白眉老者穿着家常衣衫,拄着拐棍一步三晃地走出村口,还未等他多走几步,就有一对花白着头发夫妇从后追上了他。

“说,福公公,您怎么又出来了?快跟们回去吧。”

福喜眯缝着眼看着小叶子,“四爷同小瞎子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得找找他们去。”

小叶子揉了揉耳朵,这老爷子,年纪虽大,嗓门可真不小。“到天黑了,四爷同小瞎子自己就会回来,您老急什么。”

福喜咂巴着嘴道:“哎,这就没清楚啦。四爷要是同小瞎子在一起,没人叫是不会想起别,到时可有们等咯。”

小叶子苦笑着低声自语,“等就等吧,总比看四爷冷脸强啊。”

福喜斜睨他道:“说什么呢?”

扶着福喜香羽软语道:“他是说,等着也比您这一路过去吹冷风强啊。”

“哎,这点山风怕什么?”福喜边说,边挣着要往前走,“四爷岁数也不小了,小瞎子腿又有毛病,这要是摸黑回来,摔上一跤可怎么办?呀,在宫里服侍四爷这么多年,出宫后又能蒙爷惦记着给接到这里,老命能留到今天,还不都是四爷给?不多照顾着点,怎么对得起爷,对得起娘娘,对得起……”福喜滔滔不绝地表着心迹,小叶子和香羽苦笑着对视一眼,唉,这倔老头,四爷眼下最不想要,还不就是他多多照顾嘛!

玉带似河边,芦苇随风轻摆,发出沙沙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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