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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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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茉心中千回百转,也猜不透梁王下山时赠礼的用意。直到当天晚上回府后,将要掌灯的时候,阿茉见到了梁王派人送来的礼物,方才大吃一惊:这礼物是个年轻女子,并且长相酷似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绿兮衣兮
景帝中元四年,冬。
梁王不得已按朝廷制度返回封地,窦太后郁郁不乐,思念幼子终日不得开怀。景帝内心忧愧,自入冬以来便经常在宫中举行宴会,陈设百般戏乐,以愉悦太后。
上行下效,京城中的王公贵戚之家便都以豢养家伎歌舞为时尚。阿茉府中原有的家伎班子也大为扩大,从吴越等地采买了几十个少男少女,命府中的供奉用心教习,时常进宫去献演。卫娘的幼女子夫此时已成了家伎班中的顶梁柱,歌舞俱佳。
旧年时,卫娘的另一个女儿卫少儿新寡,膝下没有子女,受不得婆家的欺凌,便投奔母亲来,也入了公主府。只是卫少儿秉性风骚,入府没有几天,便招蜂引蝶,传出不少风流韵事,不似子夫天真未凿,阿茉不是很喜欢,虽然收留入府,并不让她担任什么差使,后来收到梁王送来的“礼物”,阿茉便将卫少儿拨去服侍这个特殊的女子——绿衣。
说起绿衣,阿茉便有些心头发闷,这女子刚入府时,凡是见到她的人都很吃了一惊:实在是与皇后太像了!若说阿茉这个亲生女儿与皇后只是五分相像,那这女子便是九分。相貌还不是最让阿茉忧虑的,最使她担心的,是此人为梁王所赠,而且梁王明言受人所托,要赠与皇后,他说话时的神态,令阿茉有些心惊胆战,因为她知道叔王一向对母后和太子是有隐隐敌意的,此话断不是好话,此女子也定是大有来头。
曹时似乎对此事不甚上心,他只叮嘱阿茉将绿衣深藏府中,莫要被人看到就成了。阿茉心中却别有打算,等那绿衣安顿下来,阿茉便慢慢观察她的性情,套问她的来历,却发觉这绿衣性情最是单纯不过,遭遇却很是坎坷。她原本姓金,五岁时父母双亡,是从小的乳母将她拉扯长大,并把她带到凉州生活,远离中原,后来乳母去世,她漂泊无依,辗转卖身入梁王府,五岁之前的事情早已遗忘,只模糊记得绿衣这个名字是自小就叫的。
虽然身世飘零,阿茉发现这绿衣倒并不多愁善感,相反很是随遇而安,不几日就与服侍她的卫少儿成了莫逆之交,两个年轻女子整日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没有一丝忧愁。倒是卫娘每见一次绿衣,都难免心惊肉跳,她无人处就叮嘱阿茉:“公主万万不可让旁人见到这个绿衣。”
阿茉此时心中早定了注意,轻笑道:“她本是旁人有心送来的,藏哪里藏得住,总要想一个能让她出去见人的法子。”她心里想的是,让母后见一见她,也许会知道些端倪。
偶然的机会,阿茉发觉这绿衣很是贪嘴,便时常送些味美的糕点给她,饮食起居也很是优待她。那绿衣原本是毫无心机,生性散漫的,并且一直贫寒度日,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入了公主府,真是一跤跌进蜜罐里,不几日的工夫就圆润了起来,月余已是丰腴得很了。
说来奇怪,本朝以瘦为美,女子都追求清隽窈窕,这绿衣丰腴起来,倒也并不难看,反而与她慵懒娇憨的气质很是适合,只是相貌上与初进府时差别很大,连卫娘都感叹,似是变了一个人。
阿茉听了卫娘的感叹,心里想:看来是时候领进宫去给母后看看了。
恰好家伎班的供奉来回禀,为了庆祝新春而预先排演了一组兆丰年的歌舞,阿茉便叫进来预演给自己看。子夫扮成雪之精灵,一身雪白羽衣,随着乐音翩翩起舞,轻灵飘忽,动人心魄。曹时也在旁边观赏,赞道:“子夫的舞技可与长公主府的董偃媲美了。”
还未等阿茉答言,早已在旁边按捺不住的卫少儿便接口道:“君侯,奴婢的舞技可不逊于妹妹,不知君侯可允许奴婢献上一支歌舞,为君侯助兴?”原来,自从卫少儿进府,就对曹时垂涎三尺,百般挑逗,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曹时并不兜揽,她只得退而在府里下人中寻找意中人,可终究对曹时不曾死心。
今日听说曹时也来观看歌舞,她便比平时装扮得多上三分妖娆,那一声声“君侯”也是叫得能拧得出水来。阿茉平素看惯了卫少儿的痴态,此时也只抿嘴一笑,并不训斥她,只笑对曹时调侃道:“子夫的舞技虽可与董君媲美,只是歌喉却大大不如。此刻听少儿的燕语莺声,千回百转的,倒与那董君有得一比。”旁边卫娘早涨红了脸,只是在主子面前,不敢插言去训斥女儿。
曹时笑笑说道:“原来少儿的舞技亦是不凡?卫娘家真有不少人才呢!只是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子夫跳的盘中舞,是一个力士扛着铜盘——若是换上少儿,岂不是得四个力士才能扛得住吗?”
众侍女全都以衣袖掩口偷笑,卫娘早羞惭惶恐过甚,退出了殿外,倒是那卫少儿讨个没趣,并不着意,闲闲地退到绿衣的身后去了。绿衣只顾着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歌舞,总没有留意方才主人所说的话。原来自从卫少儿去服侍绿衣以来,两人出身虽不同,境遇却相仿,性情虽有别,心无城府却相似,连同对美食的爱好也是一样,所以近来两人都心宽体胖,成了一对姐妹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茉灵机一动,叫过供奉吩咐道:“这组歌舞孤很满意,你们要加紧排练,冬至前孤要带你们进宫先演给皇后看。对了,把卫少儿和绿衣加进去伴舞吧。”少儿听说可以进宫去见见世面,很是欢欣鼓舞,绿衣却有些踌躇,架不住少儿大力撺掇,便也跃跃欲试了
曹时疑惑地看了阿茉一眼,随即明了了她的打算,他没有阻止,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低头沉思不语。阿茉却没有留心,她打量着绿衣和卫少儿,笑着说道:“她们两人穿上一样的衣服,跳起一样的舞姿,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是姐妹俩呢。”她心里想:瞒过旁人的目光,而母后心细如发,总会发觉绿衣的不同的,这样便可以不露声色地提醒母后。到底其中有什么奥秘呢?她实在是想要知道。
又过了几日,歌舞排演妥当,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阿茉带着家伎们进宫给皇后请安。王皇后自己就擅长歌舞,虽然因为身份尊贵,多年不曾演练了,但是对于观赏歌舞依旧有浓厚的兴趣。
所以阿茉一说起家伎班新排演了歌舞,王皇后便欢喜地命到中庭献演,她亲自在暖阁中端坐观赏。
歌舞很精彩,子夫一出场,皇后就赞叹:“这女孩子美得真似雪仙子附体呢,举手投足都是灵气十足。”阿茉陪坐旁边,只是莞尔,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母后见到绿衣时,会有何反应。
绿衣她们俩是在“拾稻穗”一节中扮百鸟仙子的,当她们身披七彩羽衣,杂在众多的舞者中,踏歌而出时,王皇后端在手中的茶杯突然一抖,茶水洒在了衣襟上,她却毫无察觉。虽在意料之中,阿茉还是不无惊惧地从侧面审视着自己的母亲:皇后专注地紧盯着绿衣,脸上阴晴不定,似惊,似喜,似感伤,似喟叹。
歌舞结束,众舞者一齐行礼,王皇后却只是痴痴地出神,良久,她才指了指子夫,问道:“这是卫娘的女儿吗?”阿茉答是,王皇后笑笑,说道:“果然与卫娘有几分相似,那个舞女也酷似卫娘,与卫娘有亲吗?”她指的是跪在后面的卫少儿,卫娘连忙上前跪下,卫少儿已经抢先脆生生地答是了。众人见卫少儿如此没有规矩,都吃了一惊,还好皇后似乎心情不错,只一笑作罢,命众人起身,称赞她们的技艺,并且厚赐了众舞者。
众人拜谢,然后退下。皇后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道:“那个与卫少儿共舞百鸟仙子的舞女,很是美貌,过来让哀家看看。”绿衣战战兢兢地上前跪拜,卫少儿还想陪伴她的女伴一起留下,阿茉已经一挥手,不容置疑地打发她出去了。
殿内清净了下来,王皇后细细打量绿衣,终于她强忍着泪意,态度和缓地问绿衣的姓氏、乡里、出身,绿衣紧张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阿茉便替她答道:“她姓金,是凉州人氏,自小父母双亡,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连话也不会回,母后不要见怪。”
王皇后似乎没有听到阿茉后面的话,她战栗了一下,喃喃说道:“姓金……你叫什么名字?”绿衣嗫嚅了半天,终于颤抖着回答:“……奴婢……名叫……绿衣……”
王皇后轻声念道:“绿衣?绿衣……绿兮衣兮,女所治兮。我思故人,俾无訧兮……是那个绿衣吗?”
“……奴婢不知……奴婢不识字。”
阿茉在旁提醒道:“母后,绿衣是梁王叔离京前赠给我的,说来好笑,王叔还说原本要送给母后呢。不知何故,又转赠儿臣了。”
王皇后激灵了一下,眼神瞬间转冷,原本的恍惚迷惑的神色消失殆尽,她以惯常的冷静和悦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原来如此,此女的舞姿也的确可称曼妙,看来自小就曾习学过,梁王有心了——既然是你叔王所赠,你可要好好地对待她。”
回府的马车里,阿茉仔细回想长春宫里母后短暂的失态,反复琢磨:皇后所吟的诗句是《诗经》中的句子,说的是丈夫思念自己的妻子,手捧妻子从前为自己缝制的衣物,却想起妻子曾经的过失,似恋似怨,有且恨且相思的意味。
“绿衣”是个很平常的名字,有“绿衣”二字的诗文也比比皆是,皇后为什么偏偏会想起这样生僻的诗句呢?
回到府中,阿茉命卫少儿陪伴绿衣迁居到城外别庄,又拨了二十个侍卫防护。卫少儿一听要住到那样偏僻的地方,不禁有些气急,连忙说:“公主,可是我们不是还要进宫去为陛下新春献舞吗?皇后娘娘今日很是赞赏奴婢们呢。”
阿茉轻笑道:“这组歌舞虽佳,却不合时宜,已经没有机会进宫献舞了,所以你们俩只管安心去就是了。”卫少儿还要聒噪,阿茉早已微笑转身,不去理睬她了。
过了几日,皇后宫里颁下诏旨,京城权贵府中遴选出的新年进宫献舞的名册里,果然没有平阳公主府的歌舞。
作者有话要说:
、何以寄情
景帝中元五年,初夏。
将绿衣送去郊外的别庄隐居,是曹时的主意,他以为这绿衣身份不明,在府中非主非奴,总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不如远远的打发了,也可免意外之事。阿茉是只要曹时开口,便无有不依的,当下也就吩咐照办了。
只是曹时从那时起,便越发地倦于朝政,而似乎只想与阿茉厮守着。曹时此时已由太中大夫迁升为太常卿,掌管宗庙礼仪,是个清贵的官职,闲暇时间本来就多,他却没有了前些年的勇于任事,只将事务交给属官们去处理,自己高卧在府中无为而治。阿茉虽觉得男子当用心朝政,立一番事业,然夫婿如此眷恋自己,终是乐意的,小两口便时常闭门谢客,在府中如胶似漆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阿茉本以为多年的夫妻,感情自然会由新婚时的浓烈趋于平淡,夫妻之间不过是亲情的维系,谁知曹时的情感却随着时日而愈加炽热。他常整日陪伴阿茉,目不转睛地看她梳妆,情不自禁地就过去为她梳发、插簪,乃至披衣、束带。有时两人泛舟湖上,阿茉临时兴起,说起湖中荷花不密,少些情趣,翌日曹时便亲自指挥仆从在水中遍植菱藕。有时两人月夜私语,曹时为她吹彻玉笛,只为佳人好梦到天明。
至于床第之间,曹时更是需索无餍足,情浓处似乎要把阿茉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很多次,都是阿茉不堪风狂而连连讨饶,曹时才恋恋地结束。次数多了,阿茉不禁疑心是否曹时在这方面需求过盛,自己无法令他充分的满足。其实贵族之家纳几个侍寝的姬妾,甚至在侍女中有几个相好,都是常事,阿茉从小看惯,也并不排斥。而且以阿茉的自矜,倘若曹时真有这些事,她也不会过问。可是曹时虽然待下人温和,却是从来对自己和阿茉身边的侍女们都是不假辞色的,也未听闻在外面有什么风流韵事。因此那样的念头在阿茉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她从不做自寻烦恼的事情,自然不会多事,反而令自己和曹时难堪。
曹时盼望着这样两两相对的日子永远不要有尽头,永远不要有别人来打扰。但是他可以劝服阿茉尽量减少进宫的次数,也可以挡得住同僚的拜谒,却挡不住太子的造访。太子近两年越来越多地参与朝政,也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才干和强硬的手腕。只是到了阿茉的面前,依然还是那个开朗天真的弟弟。虽然东宫里的事务繁多,但是太子造访公主府的次数却没有减少,并且每次来都能给阿茉带来些新鲜玩意儿。阿茉喜欢这个弟弟,见到他总是欢喜的,曹时便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虽然每次太子不经意间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冷冷的,常令他不寒而栗。
立夏这天,暑气袭人,阿茉在临池的水阁设榻乘凉。这水阁依山而建,下临清流,高出水面尺余,上蔽琉璃瓦檐,山泉流过琉璃瓦,淙淙地注入下面的池塘中,水阁里暑气全消,清凉宜人。阿茉在盛夏时最爱此处,只是曹时担心此处上下皆水,湿气太重,不许阿茉长居,只寻那艳阳天,暑热难耐时,方来盘桓上半日,享受水阁里的清凉无暑。
曹时今日又是称病在家,没有上朝,两人闲坐在水阁中,逗弄襄儿取乐。襄儿已将满两岁,正是牙牙学语、活泼可爱的时候。他走得已经很是稳当,话却还说不清楚,常常唔唔呀呀的,逗人发笑。
小孩子好动好奇,襄儿唯一说的完整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什么?”自从因为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受到父母的夸奖之后,襄儿就见到什么都要问上一句:“这是什么?”阿茉很快发觉他并非真的想要知道,而只是享受说话的乐趣,表明自己已经会与大人谈话了,便常常嘲笑一番。曹时却是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这是棋子,这是几案,这是坐垫,这是书卷……
此时阿茉只着了家常的衣裙,倚靠着露台的栏杆,笑看那对父子一本正经地“对弈”,襄儿抓了玉石的棋子胡乱往棋盘上掷,曹时一边将棋子一一拾起,一边温和地说着:“哎呀呀,棋子是一颗一颗放在棋盘上的,襄儿不可这样性急。”阿茉又忍不住嘲笑道:“你说得好像他什么都懂得一样!”曹时也宠溺地笑,旁边的襄儿却转转小眼睛,突然就抓起一颗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曹时惊喜不已,大大夸奖他一番。小家伙便再接再厉,又往棋盘上放了一颗,而且得意地朝阿茉撅了撅嘴。阿茉有些疑心自己眼花了: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眼儿了吗?
恰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槛外响起:“好一幅天伦行乐图!姐姐好自在呀!”阿茉转头看时,太子穿着朝服走了进来,萱萱连忙给撩起珠帘,阿茉一边起身让座,一边埋怨侍女没有及时通报。萱萱抿嘴笑道:“是殿下朝奴婢摆手,不让奴婢说的嘛。”阿茉笑斥道:“连我说话你也顶嘴了——有太子撑腰,就忘了谁是你的主人吗?”
太子摆手笑道:“姐姐别归罪萱萱了,是我不让她出声的——主人翁病得不能上朝,我来探病,怕惊扰了病人嘛。”曹时淡淡一笑,赔罪道:“有劳太子了。时只是偶染小恙,无足挂怀。”阿茉护短道:“怎么太子殿下原来不是做客来的,而是兴师问罪来的?”
太子连忙解说:“我是与姐夫说笑呢。今日来是送给姐姐一样稀罕东西。”说着,他命侍从将一个描金雕漆的礼盒捧进来。萱萱上前揭开盒盖,阿茉看时,也不禁吸了一口气:盒中是一条西域风格的女服腰带,酡红的锦绣上镶嵌着十二块鸟蛋大小的祖母绿翡翠,雕成西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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