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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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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胡言乱语,徒惹厌憎。颇此来是奉君命,太后和陛下有旨意令颇说与君侯知道。”
曹时并不感到意外,专注得看着夏侯颇,凝神静听。夏侯颇将手中的茶杯转了半圈,才斟酌着说道:“简而言之,太后对于曹太夫人是至死不能谅解的,并且将此恶感也牵连到君侯身上,所以陛下命我传口谕,君侯只管在平阳养病,不必进京。”曹时的脸色变白了,他僵硬地问道:“那为何陛下不颁下明旨?曹时自当奉诏。”
夏侯颇叹息一声说道:“唉,君侯想想,不是还碍着公主的脸面吗?太后疼爱公主,陛下也是姊弟情深,倘若公主为了夫君与太后反目,那是陛下所不乐见的。”曹时不语,夏侯颇又缓缓说道:“太后的心意是不可动摇的,虽然公主是太后最喜爱的女儿,只是君侯也该知道,太后对子女的宠爱不是毫无限度的。且不说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单是那位绿衣,虽说如今很是贵盛,当初可是差点儿在太后的眼皮底下被杖毙!”
曹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抓紧了衣袖。他直视着夏侯颇的眼睛,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夏侯颇好像是对手中那个普通不过的茶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不肯与曹时的目光相接,只盼着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结束自己这令人厌恶的使命:“太后要为公主另选佳婿,而公主与君侯蹀躞情深,必不肯从,陛下深恐公主因此事触怒太后,因此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君侯主动提出离婚,则不但可以保全了曹氏一族,而且保全了公主。”
曹时茫然地望向屋外的虚空,久久没有对答,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了一起,四肢无力到连衣袖都无法抬起。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到夏侯颇还在侃侃而谈:“正所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君侯要多为公主着想呀。”
曹时的脸色越发青白,全失了血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轻轻念了一个人的名字,夏侯颇没有听清,迟疑地问道:“君侯说什么?”曹时却紧闭了双唇,半晌他才用平静到麻木的声音说道:“请你回奏陛下,曹时领命就是。”
夏侯颇离开馆驿时,天色阴暗如铅,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鄙,同时有种隐隐的期待又让他飞蛾扑火般向往着,他无法弄清自己的感受,只挥手命捧着蓑衣雪帽的侍从退下,自己就那样走进漫漫飞雪之中,冰冷的雪粒扫到脸上,带来点点的刺痛和清凉。
三月,平阳侯曹时上书天子,称身患恶疾,不堪与公主为配,请求离婚。天子准奏。
作者有话要说:
、长信宫词
武帝建元元年。
王太后已经移居新近整修的长信宫中。长信宫在未央宫的东北,与当年的长春宫规制相同,只是景帝崇俭,长春宫做为皇后寝宫的时候,虽是雕梁画栋,但一切的陈设都是依着景帝的喜好而布置得简约大方,如今的长信宫,则是极尽奢华富贵,庭院中遍布奇花异草、珍奇异兽,殿阁里珠帘玉饰、锦绣铺地,说不尽的富贵气象。
皇帝下朝后,来向母后请安。这本是例行公事,皇帝的晋见很少会超过半个时辰,总是坐坐便去。也可见皇帝与太后的感情不是很深,虽说他是太后唯一的儿子,但是他亲近先皇更胜于母后,甚至对于那位早已隐退的太皇太后,都有难以割舍的祖孙之情,只是对母后,却总是难以亲近,难以信任。王太后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相反对于皇帝总是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爱护有加,这一对母子可算是貌合神离。若说王太后的子女中,她最疼爱的终究还是阿茉,只可惜自从与曹时离异后,阿茉便也与母后疏离了好些,少进宫来,令王太后在志得意满之余,不能不稍感遗憾,可谓事无全美,即使贵为太后,也难以诸事皆称心如意。
然而今日皇帝的晋见却与平时不同,不但未曾稍坐便去,反而一直盘桓到掌灯时分,干脆留在长信宫中用了晚膳,令外面等候的侍从们好生纳闷。倒是那随行的汝阴侯夏侯颇,瞥见了公主的随从也在廊下等候,心下便明了,定是平阳公主也在太后宫中了。
后殿中摆开了一席家宴,太后居中而坐,皇帝与阿茉分侍左右,殷情劝酒布菜。王太后久已不享天伦之乐,很是开怀,不免多饮了几杯。趁着醉意,王太后便向皇帝提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将绿衣郡主指婚给淮南王世子刘陵。
在王太后看来,如今自己一门贵盛,淮南王巴结还来不及,这门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然而皇帝并不这样乐观,但是他当然不会对母后直言相告,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承诺明日便拟旨明发,给绿衣和刘陵赐婚。
说来皇帝对于那位淮南王叔,是表面恭敬,实则忌惮。淮南王名满天下,一部《淮南鸿烈》更是令读书人趋之若鹜,皇帝每次答复王叔的奏折,从不肯苟且,总是亲笔作答,并且令身边的文学侍从订正再三,细心推敲之后,才盖上玉玺,交付有司——只因唯恐被才高八斗的王叔耻笑了去。
即使如此,隐隐的,皇帝还是可是感觉到淮南王谦恭有礼的仪表之下,对自己的轻蔑与敌意。尤其是刘陵,竟毫不掩饰对于皇后阿娇的爱慕,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所以皇帝心中倒也乐意将绿衣这份厚礼赐给刘陵。一想到自己那一向眼高于顶的王叔得到这份意外的恩赏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皇帝就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他的心情不错,觥筹交错之间,不免神采飞扬。相较之下,就显得阿茉有些沉郁。王太后心中对于这个女儿也是颇为歉疚,知她心系曹时,何况两人还有一子,更是血脉相连。王太后也曾经令阿茉将襄儿接回身边抚养,只是阿茉执意不从,王太后未免越发怜惜她的孤苦。当下便又对皇帝说道:“还有就是你姐姐平阳,已经离异快一年了,也该给她重新选一个驸马了,你可以好好物色一下。”皇帝的心情突然就糟糕了起来。
阿茉听了母后这话,只是愣了愣,却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只是抿嘴笑笑,事不关己一般地闲闲地为母后夹了一箸鱼肉。其实自从她拿到曹时请求离婚的奏折之后,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令她动容了。她甚至觉得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可以让自己彻底地跟过往一刀两断。如果这是那个人希望的,那么她就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皇帝闷闷地回到明光殿,没有召妃嫔侍寝,反而召来了值夜的大臣夏侯颇,与他密谈今日太后的两道懿旨。对于赐婚淮南一事,夏侯颇只是笑谑打趣,以为不如顺应太后之意,也给淮南王出个难题,找些别扭,打击他的气焰,实在是顺水推舟、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待说到平阳公主之事,夏侯颇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所谓关心则乱,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张口结舌地呆愣在了那里。
幸而皇帝自己沉浸在思忖之中,半晌才冷冷笑道:“母后的懿旨不可违拗,卿可以在朝臣中传播此事,也让远在平阳的那位死心。只是……朕的皇姊,不是凡夫俗子要得起的。朕倒不知哪家臣子能有这个福分呢。”
夏侯颇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他顺着皇帝的话意,躬身答道:“陛下的心情,臣自然理会得。陛下以为,公主永远不嫁人,便永远是陛下的姐姐,一旦嫁了人,则首先是别人的妻子了。陛下自然不肯让自己在公主心里居于人后。”他无心无肺地呵呵笑起来,意图减低自己话中的锋芒。
皇帝眯起眼睛盯视他半晌,才也缓缓笑道:“这真是大胆又诚实的话!除了爱卿你,别人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呢。”
入夜,夏侯颇踏着星光退出明光殿,向值宿的偏殿走去,半路上,他经过清露殿时,突然发现往日冷清无人的清露殿尚有灯火,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问身边送他出来的内侍:“清露殿里谁在居住?”内侍躬身答道:“跟先帝在时一样,并未居有妃嫔,还是留着做平阳公主在宫里的宿处。公主殿下今日去长春宫与皇后娘娘闲聊,见时辰晚了,就没有出宫,想来是在清露殿安歇了。”
那夏侯颇便拔不动了步子,想了一想,挥手命明光殿的内侍回去,他的随从便知这位主子又动了异样的心思,也不待他吩咐,便有两个随从趁着夜色先行往清露殿一带打探,以值宿查夜为名,叩开了清露殿殿门。夏侯颇立在花阴底下,远远地听到里面出来几个年长侍女,与自己的随从应答从容,不卑不亢,旋即入殿,殿门又紧紧闭上,渐渐人声也稀了,想来侍女们都已安歇,只有正殿上还有灯火,不知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在这样的良宵,对着一盏孤灯独坐,又在思念着何人。这样想着,夏侯颇心中五味杂陈,早已经痴了。
直到露水打湿了衣袖,脚都有些酸麻了,夏侯颇才无心无绪地往值宿的偏殿走去,经过长春宫时,依稀可以听到皇后宫中有丝竹之声,兼着笑语喧哗,夏侯颇皱皱眉,心想这位后宫之主,只知作威作福,全不懂得韬光养晦,惹得圣心厌倦,宫人非议,娇骄二气却丝毫不减,连宫中侍女都是这般不成体统,与查夜的侍卫打情骂俏,毫无廉耻,与那人的整肃严谨恰成对照呀。他却忘记了自己方才存的又是怎样不成体统的心思。
他这样在宫中巡视一圈,回到值宿处时,已是二更时分,推开殿门,见殿内已经有一人在独自向火,姿态落拓不羁,双腿叉开,半仰在榻上,右手执卷,左臂倚案,旁边的火盆里正在烤着红薯,焦香四溢。夏侯颇笑道:“好个东方狂生,你倒会取乐!”
那东方朔听到话音,丢下书卷,嘿嘿笑着,坐起身来,提上鞋子,口中说道:“在下知道今夜是君侯值宿,便大胆偷个懒,所谓浮生偷得半日闲呀。”宫中值宿的诸郎官都不喜东方朔的滑稽赖皮,只有夏侯颇与他颇为投契,每常斗口笑谑,并不以爵位身份自矜。当下夏侯颇便笑道:“既然如此,东方先生只管在家中陪伴新婚的娇妻,何须入宫来寂寥如此?”东方朔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在下此来,正为此事,在下三日后迎娶新妇,请君侯赏光去喝杯喜酒。”
夏侯颇一边到火盆中拨取烤熟的红薯,一边狐疑问道:“先生不是旧年方才娶了新妇吗?怎么又摆喜宴?”东方朔面不改色地答道:“旧年的那人已经离异了,如今在下求娶了东城花坊老板家的千金,真正是个窈窕淑女,堪为朔之新妇。”夏侯颇扔下火钳,拍手笑道:“好个东方朔,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旧年你休妻求娶那卢家女时,便闹得满城风雨,只道是你情之所钟,只是忒急切了些。原来你竟是恩爱夫妻不到冬,再标致的娇妻也只一年的情分。”
东方朔淡淡笑道:“一年的情分不短,再长些,恐生痴生怨。与世间俗人相比,朔已经算是长情之人了。”夏侯颇便也颔首道:“这杯喜酒有滋味,我是一定会去喝的。”东方朔道了谢,衣裾飘飘地自去了。夏侯颇了无睡意,便唤了几个有官职的随从进殿一起品茶谈天。一个名叫侯瀛的郎官一边剥着红薯皮,一边笑道:“真香,这个东方朔大事做不来,这等享乐小事,倒真是个行家。”另一个名叫苏利的郎官也笑道:“他不但是烤红薯的行家,更是品赏女人的行家呢,据说他今年娶的新妇品色一流,东城一带无人可及呢。”众人纷纷附和,又补充了些东方朔的轶闻趣事,都称东方朔为“狂人”。
夏侯颇先只是微笑不语,听众人议论而已,等到众人话语孟浪无忌起来,夏侯颇才淡淡点醒道:“诸位应该庆幸那东方朔有此等的狂行浪举,倘若他无此行径,诸位的功名谁能与他相比呢?”一句话说哑了众人,夏侯颇也不再理会诸人,起身欠伸了一下,踱到廊下,见已天色微明,远处的宫殿在晨雾中依稀掩映。夏侯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想:不知长信宫中的太后是否会料想到她为两个女儿择婿这样的家事,竟可能会掀起足以动摇朝纲的轩然大波呢?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有更新了,自己都觉得有些愧疚呢。
、天子赐,不应辞
武帝建元二年,正月。
先帝驾崩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当时的颓丧已被新政的锋芒清扫一空。正月里各地的刘姓诸侯王按照朝廷制度,纷纷入京向天子朝拜贺年。今年淮南王刘安来得特别早,并且没有像往年那样广招宾客、诗文酬答,相反只是频频出入于馆陶长公主和平阳公主的府邸。
阿茉一向喜欢这个儒雅博学的叔王,只是在这波谲云诡之时,她也不能不多留些心思,这样一来,从刘安的旁敲侧击中,她便不难猜测,消息灵通的淮南王是听说了太后打算将自己那身份尴尬的女儿绿衣赐婚给刘陵的消息,反感之余,却又不敢明白推拒,便想走自己和姑母的门路,向太后进言,婉拒这门不相称的亲事。
阿茉观叔王须发皆白、一脸愁容的样子,倒也有些怜悯。刘陵并非淮南王的长子,却是淮南王最宠爱的儿子,从小立为世子,言听计从,养成目无下尘的性子,似乎天下的女子也只有阿娇那样身份高贵的才配得上他,以至于这些年沉沦于对阿娇的迷恋之中,无法自拔,他赞美阿娇的诗文甚至流传到了坊间,这种风流韵事,虽说无伤大雅,究竟不是太后和皇帝所乐见乐闻的,他却毫不放在心上,我行我素。
此次刘陵没有随父进京,阿茉遥想或许是淮南王担心他言辞态度过于激烈,会损伤朝廷的体面吧。这可真是个难题了,阿茉无人时,托着腮思忖着。她却不知,淮南王竟然存着个匪夷所思的心思。
馆陶长公主府里。年逾半百的刘嫖,鬓已染霜,但是在脂粉与珠翠的掩盖之下,还留着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只是她松垮的脸颊,和隐隐泛青的眼睑无不透露出沉溺于酒色的后果。此时她与淮南王已经饮酒半酣,言辞间渐渐没有忌惮起来。
刘嫖一边与陪坐在身边的董君耳鬓厮磨,一边斜睨着端坐的淮南王,对于这位族弟的心思,她也颇能猜测出几分,只是淮南王再有权势,亦比不得从前的梁王,可是一旦觊觎皇位,即使梁王也被毫不犹豫地除掉了,何况淮南王只是近支皇亲。她与王太后的想法一样,都以为接受如今已是郡主的绿衣是刘陵最好的选择,若是拒绝,便是不识时务了。
方才她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跟刘安说得够清楚,从那以后,刘安就一声未吭。刘安虽已过中年,但是多年诗书浸润,风度儒雅,皮相是极好的,老态倒很是适合他,刘嫖对于俊美的男人一样没有定力,于是到底先软下心来,说道:“王爷也不必忧心,绿衣那女子孤也见过,性子很是温顺,模样也标致,何况与太后关系非浅,嫁去淮南,正可提高世子在朝中的地位。”
刘安皱了皱眉,矜持答道:“唉,长公主有所不知。想我淮南虽然地偏物瘠,本不希求扬威名于朝廷,本王所顾虑的乃是绿衣这女子身份尴尬,虽有个郡主的头衔,究竟曾是平阳府中的歌女。陵儿心高志大,那里能容得下这样的妻子?再说,陵儿的心事,长公主不是清楚得很吗?”
提到此事,刘嫖莞尔道:“这种小儿女情事,如今休要再提。陵儿也不小了,王爷不可容他胡想妄为。”刘安躬身答道:“本王也正想着给陵儿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总要不辱没了淮南王室的门楣。”
刘嫖挑眉问道:“王爷可有人选?”刘安笃定地以玉箸轻击金杯,缓缓答道:“听说太后有意为平阳公主另择佳婿?”刘嫖愕然道:“阿茉?真是荒唐!阿茉与陵儿乃是堂兄妹,岂非乱伦?不但太后不许,传扬出去,必被天下人耻笑!王爷醉了!”
淮南王冷笑道:“皇室中乱伦事原本不少,当年吕后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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