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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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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听见了。也不等襄儿落座,只趁着阿茉抚弄襄儿的袍袖上的皱褶的工夫,他便将碟中的最后一个青团一口吞下了,然后向襄儿得意地笑。
襄儿便反手抓紧母亲的衣袖,委屈地嘟起嘴来,手指着夏侯颇,也不言声,泫然欲泣的样子好不可怜,让阿茉不禁又想起他儿时在豆蔻堂的露台上被夏侯颇欺负的往事,心中柔软起来,也不责他拿乔,只安抚他道:“那是君侯的早餐,母亲已经给襄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杏酪了。”说着她唤子夫去拿来,子夫已经端着银碟进来了。
夏侯颇已经放下了粥碗,便伸头去看,见银碟里放着一寸来长,腴润晶莹、雪白如脂的奶卷,并且外白里红,包裹着殷红的蜜渍杏脯,便夸赞道:“哎呀,光看样子,就让人馋涎欲滴呀。”阿茉和子夫都笑了,阿茉便递给他一把小银叉,请他品赏,夏侯颇叉起一块,定要喂给阿茉,阿茉拗他不过,只得吃了,用手绢擦唇,脸颊微微有些红晕。
襄儿却一直头也不抬地用银叉去取食杏酪,他吃得很快,然而吃相却很文雅,已经显出贵公子的良好教养和风度。待到夏侯颇欣赏够了佳人,回头要自己享用一块杏酪时,盘里已经见底了。襄儿示威似的看他一眼,朝阿茉撒娇道:“母亲,今日可是要出城踏青去?襄儿也要跟去,襄儿整日读书,好久没有去城外游玩了。”
阿茉自然是答应了,于是一家三口在成群的侍从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十几辆车出城而去,一路上夏侯颇都在唉声叹气,惹得阿茉又好笑又歉然。到了野外,趁着襄儿跑去与小厮放风筝的空儿,夏侯颇在阿茉耳边呢喃道:“我要记得来生一定要抢先一步遇见你、娶到你。”阿茉愣怔了一下,她想:我原本就是先遇到你的,可是缘分注定爱上的却是他呀。
这天夜里,阿茉有心补偿夏侯颇,便任他肆意索取,自己曲意承欢。若说夏侯颇与曹时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他让阿茉的身心在床第之间解放了出来,从前曹时从来都是含蓄的,即使是在最热情澎湃的时候,他也保留一丝清明,总是顾及着阿茉的感受。而夏侯颇则引领着阿茉探索了以前从未达到的境地,那是很有些可羞、可耻的经历,同时又让阿茉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这样一个酣畅淋漓的夜晚之后,阿茉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夏侯颇记挂着早朝还要随天子进行清明的朝祭典礼,便试着动了动,想抽出压在阿茉身下的睡袍袍襟,阿茉被惊动了些,然而懒得睁眼,便翻了个身,小猫一样窝到了夏侯颇的怀里。夏侯颇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拥着她轻轻拍着,很快阿茉又沉沉睡去,手指却缠绕着夏侯颇的衣带,不容易解开,夏侯颇干脆不解,外面他的侍从急得不时轻咳、拍手,他总不理睬,那一日,汝阴侯夏侯颇无故没有早朝,并且连清明的朝祭也一并缺席了,因此被御史弹劾,处罚了五百金。
阿茉知道此事后,笑问夏侯颇可心疼,夏侯颇慨然叹道:“古人千金为买一笑,五百金能换得温香软玉在怀,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
、宫门一入深似海
武帝建元三年,秋。
前方与匈奴的战事吃紧,长安城中依旧歌舞升平。
汝阴侯府高朋满座,今日阿茉迁居蓼萧阁,夏侯颇便摆下酒宴庆贺乔迁,举行红叶会,宴请京中王侯贵戚。若说京城中的豪门中谁家的宴会最值得期待,那毫无疑问是馆陶长公主与平阳公主两府。且不说两府权势熏灼,在皇帝那里,但有所请,无不照准;也不说府中筵宴的奢华靡费,即使豪门大族也难以与之比肩;单就说宴中助兴的节目,其精妙绝伦,便令人宴前翘首期待,宴后回味无穷。
馆陶长公主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允许自己落于人后,因此府中的歌舞伎数量过百,在那位董君的训练之下,技艺超群,常有出人意表的演出。而阿茉原本无意于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争胜,府中的歌舞伎不过是教养来闲暇时光愉悦自己的,自从下嫁夏侯颇之后,夏侯颇亲自调教,加之汝阴侯府原有的歌舞伎,花样翻新,踵事增华,也常有不俗的表现。更何况,夏侯颇其人心思细密,颇多巧思,平阳公主家的宴会便更多些优雅新颖,人人皆道长公主不如。那做姑母的心中暗暗不忿,阿茉却浑然不觉。
此时酒已半酣,阿茉与十几位女眷坐于阁中,透过帘栊观赏外面的士大夫们曲水流觞。这是夏侯颇新近发明的很新颖的玩意儿:借着园中曲折往复的流水,主宾们随意散坐于溪流边上,主人从上游放下一只酒盏,顺流而下,停歇到哪位客人的身边,哪一位就得即兴赋诗一首,旁边有乐伎击鼓助兴,一通鼓罢,如诗不成,则罚酒一杯。
这真是新雅有趣的游戏,宾客们都知道公主坐于帘内观看,也都不肯苟且,各自拿出浑身解数,或吟或唱,异彩纷呈。夏侯颇善尽地主之谊,所选诗题无不与红叶相关,善诗者固然可以一展大才,口拙者亦可以勉强敷衍,不至当场出丑。
阿茉隔着纱帘看去,园中层林尽染,映衬得近处的清流越发得凝碧清澈,那满园的宾客大都是夏侯颇精心挑选的少年才俊,穿着华丽的衣裳,有的垂襟而坐,有的啸傲不羁,有的醉态可掬,有的半卧于山石,在远处的红叶与近处的黄菊的掩映之下,美得像一幅画。室中的诸位贵妇全都啧啧赞叹,阿茉也不禁展眉微笑。
在她听来,诗写得最佳的应是东方朔,然而其人落拓不羁,从宴席开始,便豪饮无度,此时他醉卧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之上,衣袖垂落到溪水里都浑然不觉,还只管唤小侍给他斟酒,真正是放浪于形骸之外。
这些年,东方朔一直郁郁不得志,他表面上无所谓,其实也很是惆怅,曾私下向夏侯颇请托,想走平阳公主的捷径。但是阿茉虽惜其才能,却恶其品行,尤其是他在招惹了卫少儿之后,便将其母子置之脑后,从不过问,致使卫少儿失意至今,所以阿茉不肯为他在皇帝处周旋。原本阿茉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轻薄儿,谁料此种说法放在东方朔身上犹嫌太轻,他竟是一年换一个新妇,将一年所积家财以及皇帝的赏赐全部用来打发旧人、迎娶新人,迎来送往地好不热闹。据说他新近的妻子是个卖花女,只因相貌标致,便被偶然买花的东方朔看中,三媒六聘地娶进了家门,让世人也不知该替那女子庆幸呢,还是为她的将来担心。
一直垂头侍坐于帘侧的卫少儿到底是没有忍住,她轻声唤来一个小僮,吩咐了几句,那小僮便径直跑过去,将东方朔扶起,又将他垂落溪中的衣袖捞起拧干。此举惹来了主人夏侯颇的注意,他笑嘻嘻地命侍从取来自己的一件外袍赐予东方朔,东方朔也不客套,换上那华丽的衣袍后,便将自己的那件寒碜的袍服顺手赏赐了扶他的小僮。
阿茉见卫少儿满脸关切的样子,也觉得可怜,便吩咐她道:“少儿,你去跟君侯说说,客人们的酒已沉了,可否来一段歌舞助兴醒酒?”卫少儿答应一声,转身退出,阿茉知道她自然会去向小僮讨来那件旧袍——女人总是这么傻的。
不大一会儿工夫,两队身着湖青色绣金边衣裙的舞姬,手持红叶枝条,踏着节拍鱼贯而出。她们表演的是新近排练的舞蹈《红叶贺》,以繁复的队形变化演绎秋天少女思春的心绪,配合着手中的枫枝摆出各种美丽的图案。那曼妙的舞姿、缤纷的红叶,在秋阳的照耀下,分外地动人,让阿茉感慨到流下了泪水。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借着起身的时机,用衣袖拭去了泪痕,然后她款款走出内堂,站到回廊下,以便更清楚地欣赏歌舞。宾客们为了表示敬意,纷纷端肃了仪容,但是对于这些,阿茉是不留意的,她凝视着团团起舞、轻盈流畅地跳跃着的舞伎们,思绪不知不觉飞到了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候……
初秋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她的身上,她不知道她沐浴着阳光的侧影是多么娴雅美妙,她的睫毛上被洒了一层淡金,映衬着她光洁的额头,显出圣洁的光辉。她微微前倾的身姿,像极了一只想要振翅飞去的天鹅,美得令人心碎。
夏侯颇本就随时关注着垂帘处的,阿茉一出来,他的目光便胶着在她的身上,对于他亲自调教多日的歌舞是否尽善尽美,竟不再稍有挂怀。有时,他自己也很是诧异自己的这种迷恋,但是,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他活着只是为了她而活着的,不论付出什么,也不论要做出怎样的牺牲,犯下怎样的罪过,他都义无反顾,如同飞蛾扑火。
他正自遥遥凝望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沉着的声音响起:“好呀!‘体如游龙,袖如素蚬’,汝阴侯家的歌舞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是世间唯一能令他戒惧的声音,他激灵了一下,醒过了心神,连忙起身,率领众宾客拜伏于地。
皇帝刘彻带领着清河王刘方乘和一大批侍卫大步进来,他穿着玄色绣金色蟠龙的衣袍,头戴金冠,显得神采奕奕。他如今虽还不满二十岁,但是已经收服了朝野的人心,可谓事事处处志得意满,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上位者的尊贵与威权。
皇帝驾临,原先溪流边上为着附庸风雅而随意摆设的座位自然不再合适,好在公主府的侍女们接驾的次数多了,此时便指挥着僮仆迅速而有序地打开正殿,摆设桌椅,重开酒席。皇帝东向坐,清河王南向坐,阿茉北向坐,夏侯颇西向侍。
皇帝命众宾客无须拘束,跟方才一样从容取乐就可,众人恭敬谢恩,哪里敢放肆,偌大的庭院中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阿茉命十二个年轻侍女捧金盘进美酒佳肴,向皇帝致意,皇帝的眼角眉梢露出了笑意,筵宴上的气氛才渐次活跃起来。
皇帝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眼神却在不断斜睨着夏侯颇,近来他越来越看不惯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若说从前曹时也令他厌憎,却是隐隐的藏在心里,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如今他却掩饰不住自己对于这夏侯颇的恶感,如同一块从不敢揭开的幕布,突然被揭开于光天化日之下,反而就无所顾忌了,偏要让他猜猜自己有多么的恨他。
《红叶贺》舞罢,夏侯颇又召来歌姬们,演唱古歌《鹿鸣》,旧词新曲,在潺潺流水声中,婉转悠扬:“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唱三叹,余音袅袅。歌罢,夏侯颇捧起酒盏向皇帝敬酒献礼,皇帝微笑着饮罢,不经意说道:“汝阴侯原本精于音律,如今将朝政丢在一边,专心于室家之乐,果然颇有建树,府中歌舞俱佳,足以娱乐嘉宾了。”他这样寓贬于褒的揶揄夏侯颇玩物丧志,夏侯颇心中不快,面上丝毫不露,只圆滑地笑道:“臣无能,不堪重任,也只好调教府中的家伎,闲取乐罢了。倘能不污圣目,颇之心愿足矣。”
皇帝接着笑道:“妙虽是妙,比起馆陶长公主府中的歌舞,犹似嫌不足。姑母府中的歌舞据说都是那位色艺双绝的董君所编排,朕前日倒也曾一见,果然精妙绝伦,汝阴侯不及呀。”他这却是把夏侯颇与倡优佞童相提并论了。夏侯颇暗恨,口中只是一味谦退:“臣府中的歌舞,哪里能与长公主相比,倒让陛下见笑了。”夏侯颇虽屡受刁难,倒是举止从容,既虔敬恭顺,又不卑不亢,言辞礼节得体地应对着,很少有困厄的时候。
他俩这样言辞中暗藏机锋,面上却都是笑容可掬,在旁人远远看来,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坐于旁边的清河王和阿茉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清河王一向疼爱阿茉,与夏侯颇也交情甚好,听着皇帝犀利的言辞,他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但是他是个谨慎老实的人,心实口拙,不知该如何圆场。而阿茉在一旁听着皇帝难为自己的夫君,却似与己无关一般,只静静地观赏歌舞,并不插言。坐在她对面的清河王心中暗暗埋怨:自从先驸马曹时殁后,阿茉竟似换了个人,怎的失了魂魄一般,没了从前的灵气与温善?倒似一个冰雕玉琢、却少生气的美人塑像了!
皇帝也在留心阿茉的脸色,他自然比清河王还要清楚阿茉的变化,每见一次阿茉诸事无心的神情,皇帝心中的歉疚便增上一分。
酒过三巡,夏侯颇又命乐伎奏乐,清河王笑问阿茉:“方才那《红叶贺》与《鹿鸣》,愚兄以为已经是尽善尽美,不知阿茉可还留着什么好的,没舍得拿出来吗?”阿茉淡淡笑道:“我哪里知道?都是他安排的呢。”她这样脱口而出的亲昵语气,惹得清河王笑了起来。
一时乐声由缓转急,终至纯用鼓音,声声急促昂扬,一队精赤着上身,腰缠红锦带,下着洒金灯笼裤的西域力士踏着鼓点,举着一个红漆点金叶的大托盘,风一样卷进园中。托盘被高高举着,隐隐托在上面的是一簇轻纱。
十二个西域力士全都金发蓝眸、面孔深刻,与中原人迥乎不同。他们强健的体魄,赋予了他们的舞蹈以雄浑刚健的力量,他们随着鼓点熟练地挥动着臂膀,踩踏着节拍,忽快忽慢,整齐划一,却不显呆板,只让宾客们的心随着鼓点昂扬起来,砰砰地像是要跳出胸口。
忽然,一个力士猛得跃起,一把扯下了托盘上的轻纱。鼓声戛然而止,轻柔舒缓的琵琶声袅袅地飞扬开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盈盈地在托盘上舒展开腰肢,像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醒来,那样的纯洁生动。她跳起舞来,用她的手指、小臂、酥胸、纤腰、美臀、长腿,一点点演绎着一个女人的成长,那样的热烈,又是那样的纤柔,她没有一句歌词,但是宾客们却在她的舞姿里看懂了她所有的悲欢离合。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她不再是个舞者,而更近似一个精灵,左右着观舞者的情绪,使他们忘掉了一切烦恼,只投身到了她的舞姿所幻化出的仙境之中。
当琵琶音稀,舞蹈的少女重又伏倒在托盘之上,陷入沉睡之后,众人还是痴迷在方才的意境之中,久久难以自拔。直到力士们又风卷残云一般地像来时那样退下去,赞美声才惊雷似的炸响开来。
皇帝与清河王全都赞不绝口,皇帝命那献舞的少女上殿,要亲自赏赐于她。阿茉方才尚在狐疑,此时突然有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猜想,她有些愠怒地看向夏侯颇。但是情势已不容许她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献舞的少女果然就是卫子夫,她已经除下了面纱,露出自己姣好的面容,那舞蹈的魔力犹在,无形中更增加了她的美貌。
皇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子夫,半晌才笑道:“不曾想皇姊身边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侍女竟也有这样不凡的舞技!”阿茉无奈地答道:“这只是这婢子顽皮,偷偷学舞,屡禁不止,倒让皇帝见笑了。”皇帝接着说道:“我身边却没有这样的可人,不知皇姊舍得割爱吗?”阿茉犹豫了一下,她有心拒绝,可是子夫哀恳的目光终是让她心软了,她淡淡答道:“这是她的造化了。”子夫深深地伏下身去,向阿茉和皇帝行大礼,感激的泪水洇湿了青石铺砌的地砖,阿茉扭过头去,不忍心再去看她。
这场酒宴因为皇帝的到来,真是尽欢而散。看着宾客们携着歌舞伎们送上的红叶,披着夕阳,三三两两翩翩离去,那场面真是好看。更有那东方朔醉得不省人事,将红叶插在帽子上,潇洒中透着滑稽,摇摇摆摆,在小僮的搀扶下,迤逦而归,皇帝也不禁哑然失笑。
阿茉夫妇亲到府门口送皇帝登车,子夫与皇帝同乘,在送子夫上车时,阿茉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嘱咐道:“从今往后,好自珍重,若受委屈,不要忘了还有我……”话说到一半,她已是哽咽难言,子夫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看着车驾远去,夏侯颇才走上前来宽慰阿茉。阿茉自婚后从未给他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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