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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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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卫青在军营中就因为过于出众的相貌而饱受揶揄,因此特别反感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以为男子本不应生得美丽,此时便不耐烦地扭头躲开姐姐抚摸他脸颊的手。卫少儿呵呵笑着,将公主的旨意告诉他,卫青默了默,方才问道:“姐姐,怎么公主那么喜欢看那个董君呢?是因为他的舞跳得好吗?”卫少儿不以为意地答道:“歌舞只是幌子——若论舞技,这京城里无人能比得过我家的子夫——长公主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姿容美丽,就是咱家的公主,也是喜欢漂亮的人儿呢。且不说府中的仆役侍女都要长相清秀的,只先后两位君侯,便都是姿容出众,俊美非常呢。”
卫青不再做声,他年龄渐长,又出兵放马,长了见识,不似少年时的懵懂不通世故,已经学会不对主人妄加议论。然而与先君侯曹时相比,他实在是不喜欢现在的主君夏侯颇。他从见得阿茉第一面起,就存了仰慕之心,但却绝无非分之想,一来是他年纪尚小,二来他以为温雅俊美如天人一般的曹时,正是公主的良配,自己是连远远观望的资格都没有的,但得终身服侍在近旁,也就心满意足;可是曹时殁后,那个孔雀一样爱炫耀羽毛的夏侯颇竟得了公主的青睐,令他实在难解。他不懂得经过了曹时那样的男子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子能令公主动心,他想那夏侯颇定是采取了些龌龊手段方才得逞的。
虽然午后有些倦怠,阿茉到底还是穿戴上华丽的服饰,带上成群的侍女,摆开车驾赴了长公主府的宴会。卫青骑着一匹高大精壮的乌骓马,随护在车队旁边。见惯了塞外风沙,这京城中的繁华奢靡,让他一时难以适应,然而看看那层层叠叠的锦盖、密密匝匝的仪仗簇拥下的公主的马车,他又觉得本该如此——她天生就是如此尊贵,不论怎样的奢华都是不过分的,换了别个人便当不起。
如同一场好戏开场一样,长公主派了她最宠爱的董君在门口迎接平阳公主,这种接待按说是失礼的,但是因为长公主对董君的重视已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甚至打开府中的金库,让董君随意挥霍,予取予求,因此如今京城中的士大夫竟都把能与董君结交做为身份的象征。
卫青冷眼看着那个美丽得如同女子的男子,恭顺地拜伏于地,在阿茉含笑命他起身之后,又殷勤地快步上前,越过众侍女,去扶阿茉下车。阿茉的柔胰在银狐披肩下若隐若现,轻轻搭在董君的手腕上,那实在不像是男人的手腕,那样的纤柔细腻的肌肤,即使生在女子身上也不为过,卫青感觉自己的汗毛直竖。他不明白那样一个妖异的男子有何可爱之处,公主会若无其事地倚靠在他身上,走进府去。
卫青的目光追随着阿茉的背影,那摇曳的身姿有傲视独立的品格,却在这个弥漫着淫靡气息的府邸里有些模糊不清,傍晚摇曳的灯火摇晃着宾客仆从们的影子,他可以看到阿茉在轻笑、在调笑、在嗔笑,与那个眉目灵动、话语可心的董君。这样的阿茉他有些不认识了,他想从前公主绝不会如此注目于那样低贱龌龊的伶人,这全都是那个夏侯颇的错。
长公主满脸笑容地招呼阿茉坐到首席,酒宴开始了,董君的舞蹈果然是美轮美奂,被宾客们久久赞誉,然而卫青却一眼都未曾瞥过去。他凝望的始终是首席中的阿茉,在被衰老荒唐给彻底俘虏了的长公主身边,阿茉越发显得青春娇艳、风姿如神。
宴会在歌舞中掀起一轮轮的浪潮,在美酒的灌溉下,众宾越来越放浪形骸,随着夜色的加深,堂中的灯火全部点燃,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倏忽而下的大雪似乎把众宾的情绪推向了高潮,卫青眼看着那个董君将烂醉的长公主轻轻放倒,然后斟满一杯酒,膝行向阿茉而去,他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曾经在边塞所感到的强烈的杀意,此时突然充盈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佩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紧张激动得发颤的嗓音,拉长了调子喊道:“天子驾到!”董君手中的酒杯猛地倾斜了一下,淋湿了他的半边袍襟;半倚在案边的阿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清秀的眉间有着一丝的了然;长公主在醉意朦胧中被侍女们搀扶着起来接驾;众宾客丑态毕露地整顿礼服、扶正冠帽,摇摇晃晃地伏地三呼万岁。
刘彻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这个酣畅的宴席,刚刚从一片洁白的雪夜中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一番俗世靡乐图,他有些恶心和厌弃。但是他的面上却是一派春风,扶起醉得将要站不住的姑母,他一边打量着众宾,一边含笑与阿茉寒暄:“原来皇姊也在姑母这里赴宴!”他此时的笑容才是真心的笑容,因为只有阿茉才是这个宴席上唯一干净的所在。
皇帝的身后跟随着丞相田汀腿暌鹾钕暮钇模锿‘出身贫贱,一向为长公主所瞧不起,也从不请他赴宴,所以他初次看到这种场面,发现与宫中宴会的庄严恢弘很不相同,他只恨自己的两只眼睛不够用,贪婪着扫视着厅堂里成群的美伎妖童,为长公主府的富贵奢华而乍舌不已。夏侯颇则只是向阿茉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便袖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了。
天子驾临所带来的荣耀令长公主刘嫖的酒醒了好些,最初的惊诧过后,她便恢复了一个长辈应有的尊严与气派。只须一个示意,府中长史便指挥着仆役重新布置了坐席和酒宴。长公主躬身请皇帝正座,自己与阿茉分别在侧面陪坐。众宾客在大厅中两边摆开,又是一个盛况空前的宴会。
阿茉心细,早已看到那位董君已经趁着众人忙乱的时候悄悄退下了,她很是欣赏这个人的识趣,心中暗暗点头。耳边却突然听到皇帝问道:“姑母,不知道主人翁安在呀?”一语既出,四座无言。能够称得上长公主府主人翁的自然是堂邑侯陈午,只是陈午已经过世多年,人人皆知如今那个伶人董偃才是府中真正的主人翁。然而便是长公主亦没有脸面敢于公开承认自己迷恋一个伶人。
饶是长公主向来我行我素,此时也是面如红布。她惶恐地起身跪在地上,向皇帝请罪。皇帝哈哈大笑,亲自把姑母扶起,笑道:“这是家宴,就将董君请出同乐,有何不可?”长公主此时明白皇帝并非降罪,而是有意示好,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命董君出拜天子,献上歌舞,皇帝对董君的美丽和技艺都大加赞赏,甚至降尊渝贵地命董君侍坐在旁,这场闹剧最终是宾主尽欢。
回去的马车上,夏侯颇与阿茉同载。阿茉是真的倦了、累了,便倚靠在夏侯颇的肩头假寐,夏侯颇抚摸着阿茉的秀发,与她清谈解闷,以免她在车中睡去,下车时容易着凉。
阿茉闭着双目,听夏侯颇笑谑道:“今日长公主可真是风光,终于将那董君过了明路,不必再担心他人的讥评了。”阿茉淡淡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是天子,亦免不了他人的讥评,何况姑母。此事恐怕有你的良多建议,可谓功不可没。”
夏侯颇笑道:“还是我的阿茉聪明,的确是为夫谋划的此事,只是功劳却要记到丞相的头上——因为不满于陛下的新政:独尊儒术、列侯就国、检举宗室等,去太皇太后那里告状的朝中权贵,简直要将门槛踏破,据说太皇太后已经打算出面干预、公开指斥陛下了。再加上出兵塞外无功而返,陛下的地位不稳,急需长公主在太皇太后那里斡旋,因此才有今日之欢宴。”
阿茉轻叹,她心中堵着一团棉絮一般,却不知从何说起,听夏侯颇如此得意地解说,她更加不愿意评论,便缄口不言,只推困倦了,合眼养神。听着轮声辘辘、马蹄嘚嘚,车中的两人都静默了下来。
夏侯颇扶阿茉下车时,不提防卫青突然下马走到近前,盯视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先君侯定然不会舍得让公主参加这样的酒宴!”众侍女都被卫青的大胆吓呆了,夏侯颇先是疑惑地看着卫青,渐渐的,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就在他要发作时,阿茉抢先轻轻叱道:“卫青不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她不待夏侯颇责罚卫青,便拉住他的手入了内殿,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便对夏侯颇柔声说道:“这个卫青,很是不懂事,明日一早,我便撵他出内府,将他打发去马厩当差。君侯你不会与一个小侍卫计较吧?”她担心的眼神让夏侯颇又心疼又好笑,便温言安慰道:“他是护卫你,我何必计较?莫非阿茉以为我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吗?”
阿茉略略放心,自失地一笑,便换来碧叶等贴身侍女,转过屏风梳洗去了,这里夏侯颇倚坐在熏笼边上,注视着羊脂玉双耳联瓶中的珊瑚树,心中寥落。卫青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他心中计较的是:阿茉也是那样想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守若处女,动若脱兔


武帝建元四年,仲春。
春天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席卷了过来,平民百姓在这样的春日里,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琐事,呼朋引伴、携儿带女地投身到踏青赏花的春日游之中。京城中的贵族本应最为看重春季的花宴,谁想入春以来,所有的朝臣都被一桩惊天巨案给裹挟地焦头烂额,竟分不出闲情逸致来吟风弄月了。
事情的起因却从一个极小的因由、一个极卑微的人物身上而起的。正月之后,廷尉向皇帝奏报了一起入京告状的案子。一个名叫雷被的武士向朝廷告发,说是淮南王刘安的世子刘陵对朝廷的圣旨阳奉阴违,旧年曾经阻止他入京从军,以致错失了杀敌报国的机会。
皇帝正因出击匈奴失败而气闷,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有这样一个理由主动送上门来,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当即就把这个案子发给廷尉审理。起初谁也没有重视这个案子,因为连雷被自己的供词中都说,是因为他在与世子比剑时,不小心误伤了世子,被怀恨在心,才致使从军被阻。
但是廷尉要求淮南世子刘陵进京应讯的要求,却被淮南王刘安给断然拒绝了。皇帝虽然心中恼恨,但是淮南王到底是皇族中的长辈,且文学之名遍布天下,于是他只得让步,说那就派一名掌管京城防务的中尉前往淮南审理此案吧。
令人震惊的是,一个月之后,中尉从淮南逃回,向朝廷报告说淮南世子意图谋害朝廷使臣,幸而他得到了淮南王长子刘不害的暗中帮助,侥幸逃得了性命。这一下子,弹劾刘安刘陵父子目无法纪、骄横跋扈的奏章雪片一般地飞到了皇帝的书案上。那个中尉还暗地里向皇帝密奏了淮南王的种种谋逆迹象,令皇帝极为震惊,他不能不联系起先皇时的七国之乱,于是便按捺住自己的怒气,而尽可能和缓地处理此事,暗地里开始调兵遣将,预作防范。
数日之后,在朝议中,朝臣们建言:“陛下早有明诏,鼓励天下英雄从军奋击匈奴,刘安抗旨,阻止雷被进京,罪当弃市。”皇帝不允。公卿们又奏,请求废去刘安王爵,皇帝还是不允。公卿们又请削去刘安封邑五县,皇帝万般不情愿之下,只得同意削去两县。
这样一番拉锯,使得淮南抗旨之事天下皆知,而皇帝顾全皇叔的种种“厚恩”,也令刘安不得不亲自入京请罪兼谢恩。皇帝自然是比过往更加优待这位皇叔,然而刘安面上恭顺,心中实在不能心服,再加上王太后因为自己流落民间的女儿绿衣在淮南受尽委屈,被不体面地送回京城,而对淮南王很是厌恨,因此在刘安按制往长信宫给太后请安时,王太后故意杜门不见,令淮南王颜面尽失,刘安心中愈发郁愤。
在京中皇族里的几次宴请上,刘安时常口出怨言,以为太后挟怨抱负,而皇帝赏罚不公。这一天,宁和公主在自己的府邸中举行一年一度的桃花会,宴请在京的贵戚,刘安便又老调重弹:“哎!没想到孤王一生躬行仁义,却被削去封地,真感到羞耻呀!”
阿茉也正在座,正在欣赏桃花灼灼的景象,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听到这样煞风景的言语,不禁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从前文采风流为一时之冠的皇叔,此刻却是一脸的私欲愁闷,真正是斯文扫地了。阿茉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腔,同席的主人宁和公主却不宜沉默,只得温言劝解。刘安却只是摇着花白的头,看去老气横秋、面目可憎。
宴席散后,乘车回去时,阿茉便在车中与同车服侍她的卫少儿嘲笑淮南王,卫少儿问:“公主不是一向称赞淮南王风流倜傥,无人可及吗?”阿茉笑谑道:“那是从前,如今看来,人是不能年老的,一旦年老,再出色的人物,也生出些令人厌弃的毛病来。所以我只爱俊俏少年呢!”
她只是说笑,借以排遣看到淮南王庸劣顽固一面的恶感,却不曾想这些话语都落入了随侍在马车旁边的卫青的耳中,并且记在了他的心里。
晚间夏侯颇到掌灯时方才回来,最近他忙得很,但他不说,阿茉也不问,只安然享受他在身边时的温柔缠绵,他若离开时,自己也依然是安闲度日,并不倚靠着他的照拂。夏侯颇是饮酒之后回府的,夜里便借着酒兴肆意求欢,阿茉任他胡闹到半夜,方才朦胧睡去了,谁知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惊醒了。
来人是宫中的内侍,气色慌张,匆匆进府来,对阿茉说,皇后召见,请平阳公主即刻入宫。阿茉很是惊疑,但是这个内侍确是皇后宫中的太监,平素很是熟识,阿茉便屏退了从人,细问缘由。那人无法了,只得压低声音,对阿茉说道:“淮南世子刘陵此时正在皇后宫中!”阿茉吃了一惊,才知那刘陵难忍相思,瞒着父王悄悄进京,竟买通了皇后宫中的侍女小云,扮成为皇后祈福求子的巫女,潜进皇后的长春宫,希求能当面向阿娇一诉衷肠。
幸而皇帝当夜没有宿于皇后宫中,那侍女小云将刘陵藏匿在皇后寝宫旁边的小房间里,入夜后,刘陵便悄悄进入阿娇的寝宫,在寝台旁拉着阿娇的袖子悲泣诉怨。阿娇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是她却不能张扬此事,强忍住喊来侍卫的冲动,她正言指斥刘陵的违法无礼。然而刘陵走火入魔般地痴缠,渐渐让她吃不消,那侍女小云见刘陵如此冲动,也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办了这样一件糊涂事,便给阿娇出主意,请平阳公主进宫,劝服刘陵,悄悄送出宫去,以免闹出宫闱丑闻。
皇后宫中的内侍心急火燎地催促阿茉起身入宫,阿茉却隔着湘帘懒懒地倚靠回了夏侯颇的怀中,缓缓问道:“皇后为何不向长公主求援?”那内侍回答:“若是被长公主知晓,依着长公主的脾气,定然不能轻饶了淮南王世子,兴许干脆就悄悄地灭口,以绝后患……”他不敢再说下去,阿茉却知道阿娇到底是顾念旧日情意,有感于刘陵的痴心难得,终是不忍心伤了他的性命。
然而她还是不疾不徐,手中玩弄着一缕发丝,又问一句:“为何不向淮南王求援?”那内侍都要哭了,道:“世子本是瞒着众人,偷偷进京的,淮南王并不知情,且老王爷年事已高,心下并不很清爽,倘若得知此事,宣扬开来,真正是不得了了。”
阿茉只点了点头,吩咐那内侍道:“你且回宫去吧,叮嘱皇后小心关防,莫要被人知觉了。孤夙夜入宫,只会惊动更多的人,连陛下也瞒不过的。倒不如明日进宫去,再从容设法,将淮南世子请出宫来。”说罢,她挥手命府中长史带那内侍出去,不再听他啰嗦。
众侍女退了出去,阿茉轻轻打个呵欠,重新窝回夏侯颇的怀里,说道:“我真的好困,没来由的,被搅扰了一番。”她这样少有的撒娇的样子,让夏侯颇心中痒痒的,一边偎过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轻笑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守若处女,动若脱兔’——我的阿茉若是上了战场,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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