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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朱色人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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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是厉鬼的对手,但有尸吻在手,即使并不撑伞,仅以伞柄为武器,月刹一时也拿他不住。

红色魅影被团团黑气笼罩,尸吻的清光在谢起手中流转。一人一鬼的打斗,转眼已数百招。没出息的陈姑娘早就躲到柱子后,抱着头惊恐发抖。仔细看,月刹虽然奈何不得谢起,却一直压制着谢起,让谢起没办法撑开伞。这才让他们的打斗,延续下去。

朱碧喃声,“怎么回事?”

月刹看到她,眼中有喜色,“朱碧妹妹,快帮帮我!谢起要杀我!”

朱碧微惊,看向谢起。他眉眼清冷漠然,注意力本来全在厉鬼身上,听到月刹开口,偏头看到朱碧。月刹趁此机会,手指伸长,黑气相罩,拍向谢起胸前。

朱碧飞上前,扶住谢起。月刹愣了一愣,看她。

谢起刷地撑开伞,朝向月刹。

“啊——!”厉鬼凄厉惨叫,尸吻的红晕笼罩住她,将她吸进去。

月刹的尖锐指甲,锁住谢起咽喉,同归于尽。

、匪我思存

浓雾长夜,阴黯无比。庭院花木枯萎,湖上烟苍波冷,荒芜感四散弥漫,妖鬼气息发出腐臭味,令人作呕。

当月刹乌黑鬼气浮动的手指插向谢起咽喉,鲜血缓慢地渗出。谢起眉目冷毅,只抓住朱碧的手颤了下。朱碧有一时怔忡,刷地一片空白,只眼睁睁看着那血,反应不过来。但身体反应更快,她伸出手,红色鬼魅灵气缠绕,结印打向月刹胸前。

一半是尸吻的吸魂之力,一半是朱碧的艳鬼之力,即使月刹想和谢起同归于尽,但在看到谢起死之前,她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渐渐的,明亮的双目成两个空洞,妖艳红血流淌,胸前开始出现一个破洞,里面空洞洞的,心脏已消失不见。月刹连人形,已经保持不住了。她变成了死去时的模样。

红伞尸吻的吸力越来越强大,厉鬼抱着头,长发凌乱,发出恐惧痛苦的尖叫,想往后退,但谢起喉间滴血,撑伞的动作却不变,那把红云般好看的伞,像恐怖的黑洞,把她吸进去。

月刹发出的撕心裂肺凄叫,挖眼挖心的惨状,周身被清光笼罩的痛苦崩溃,无一不让人觉得可怜。她向外围伸出手求助,艳鬼的火光烧着她,让她周身颤抖,却逃不出去。那种绝望和颤栗,只有面对真正的死亡,才会触发。就连一直抱着头偷偷看的陈姑娘,吓得面无鬼色,也露出同情的表情。

朱碧本应该觉得她很可怜,本应该同情她,朱碧本是一个过分善良的小姑娘。

但是谢起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伞从手中滑落,朱碧扶着他坐在地上,眼里心里只有对月刹的无限恨意,根本没有丝毫怜惜。她抱着谢起倒下的身子,双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脖颈,那里的血还在流。几乎可以感受到谢起的魂魄在手下浮动。

谢起在她怀中,闭着双目,呼吸微弱,却在她手中轻轻写字。

“阿碧妹妹,不要相信她。”

“月刹是厉鬼,她不是好的。”

他意识已经模糊,却在她手中反反复复地写这几个字。

谢起一直跟她说,阿碧妹妹,小心陈夫人。世上没有那样恰到好处的善人,与其相信她是观世音菩萨的转世轮回,我更相信她是披了美人皮的妖怪。

谢起昨晚还当着陈夫人的面,道出了月刹的身份。剩下的,谢起没有说出来,朱碧却不是傻子。谢起不是无聊的人,他的揭露,更是一种警示。

……他明明已经提醒她,可在面对月刹的间离时,她还是犹豫了,退缩了。就是那样短暂的犹豫,让谢起置身于危险中!

朱碧鼻子发酸,紧紧抱住他,泪哗哗流下,“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她……谢哥哥,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

他感觉到腰间被她所环绕,喉间仍滴着血,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恍恍惚惚中,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唇上扬,露出微弱的笑容,轻轻叹气——阿碧妹妹,我真怕你相信她。

无数次,朱碧想过,谢起如果死了,就可以和她一起呆在黑暗中了。

她虽然一直在迟疑,一直在犹豫,可是她绝对这样想过!

可是现在……谢起静静地闭着眼,躺在她怀中,她却只一遍遍加重手上灵力,将他的魂魄往身体里压去,不让它们逃窜出谢起的身体。灵魂要离开他的身体,她拼尽全力地压制。整个人发出诡异的红光,因月刹力尽而散开的阴气,重重叠叠的,开始向朱碧身体中飞去。

她不敢放开谢起的手,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停顿。

“谢哥哥,我救你,你不要死。”

意识朦胧中,谢起听到朱碧的哭声,心口酸麻又苦涩。他用力睁开眼,昏沉又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她细致的眉眼间闪着丝丝妖娆之气,四周的鬼影全都飘向她。黄衫小姑娘垂着头,身上发着缕缕不属于人间的幽香,目中专注地盯着他。那神情,依稀似不知世间险恶,已经决定随他跳下万丈深渊。

谢起虽不识鬼神之说,但朱碧的异常,他却已经察觉到了。

不要!

他奋力握住朱碧的手,想张口跟她说话,但一丝力气也没有。他强撑着那口气,不敢咽下去,直盯着她,任恍惚的神智和黑暗相抗衡,两种力气在他体内不断撕扯。

朱碧温柔地看着他,空废灵力,聚尽阴鬼,也要他的魂魄常伴光明,永不落于黑暗。

她记得当年初遇时少年冷淡戒备的表情,记得每个月在窗前盼望他的来信,记得他俯身喂她喝汤药,记得他搂抱她时的坏笑;她记得青显叮叮咚咚的雨声,记得大火映天的将军府,记得古画中的幻影……以及他倒下去的不甘心。

脑中无数的重影,无数的念头,越来越多的,聚在一起,合成一句凄然的哽咽——

“谢哥哥,我不要你死,不要你变成和我一样!”

红伞跌在地上,却仍朝着月刹变得半透明的身体。月刹瘫倒在地,只有呻·吟的力气,再无法挣扎。

躲在阴暗处的陈姑娘已经吓得不敢睁眼了,跌跌撞撞地往别处爬,记得最后视线中,朱碧的艳鬼香气越来越浓……是为了谢起,变成这样吗?那、那从古画中拿到的至清灵气,岂不是白费了?

突然间,周围变得大亮,天空中出现巨大的阴阳两极八卦阵,飞快旋转着,越来越大。金色清气如同落雨般,倾泻而下,整个院落被罩在其中。陈姑娘痛苦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抖得比方才还要厉害,甚至不敢抬头。

“身无常则,若危若安。心止难期,若往若还。还吾无相,穿越尘望,叩,破!”清朗明和的吟唱声并不高,却响起在所有生灵的耳边。

吟唱中,金光清气覆盖,浓雾消散,阴沉的庭院似突然明朗,一切黑暗之力尽被摧毁。月刹了无生气地瘫倒在地,红伞收起,沉静地摆于一旁。同样的清气,也落在朱碧和谢起身上。谢起体内躁动的魂魄,在朱碧手心下,慢慢安静下来,不再飞出。

朱碧感觉到自己身上被一道柔和温暖的光明沐浴,通体舒畅如流年长歌,神智瞬间回笼。她抬头看去,从天边而来的白衣男子,缓缓落在地上。

他优雅如画,一种光亮之美的气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感染万物。他站在庭院水边的月亮下,雪衣飘举,翩若惊鸿,风致特秀。妖鬼浓雾均为他让路,匍匐在他脚下,颤栗敬仰。

他长发垂腰,垂眼的神色,幽静又安然,从天边一步步走来,脚下步步生莲,一朵朵金色莲花在衣上旋转,绽放又凋落,又再次绽放。

你会先看到他清润纯净而又悠远寂寥的目光,然后看到他的面容,最后忘记他的面容。

这样一个存在。

朱碧迟疑,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但他,绝对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他身上散发的神光,无比强大,让众生跪倒在地,无法和他同处。但随着他一步步走来,禁制之力被他自己捻诀压制,院中生灵才终于有了喘息的力气。

和他相比,古画中的流光那样的神力,根本不值一提。

朱碧喃声,“流光……上神。”没有办法,再直呼“流光”了。她怔怔看着他走下神坛,站在人间。无所不能的神,终于入尘世了吗?

听到朱碧的声音,地上奄奄一息的月刹动了动,扶着自己受伤的身体,缓缓坐起来。她发现,在那清光的治愈之力下,她非但没有被尸吻收进去,还可以继续保持人形。

月刹抬眸,看到白衣男子的目光,露出一个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来。可她动了动唇,终于一句话不敢说。

月刹难过无比地看着他。

高高在上的神,不需要人喜欢,只需要臣服。

可是这么多年……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她成为了另一个模样,不断毁约,让明城变成一座默剧。

她既怕他出现,又害怕他不出现。

而他终于出现。

流光看着朱碧,淡声,“我说过,不会让她继续为祸人间。她因我而起,便该因我而终。”

朱碧捂嘴,泪光闪烁中,低下了眼。她抱紧怀中沉睡的青年,身体中的气息已经安静下来。她还是那个懵懂选择的半只艳鬼。幸亏他及时出现,让她没有沦为真正的艳鬼,也让谢起有了生息。

她感激流光的出现!

可是……月刹该死!

朱碧默不作声半天,才道,“那时候她追进古画之卷,并不是为了见到流光,而是为了杀掉谢哥哥。”从一开始,月刹的目标就是杀。而他们,都会错了意。

、是否欢喜

什么情爱,什么等待,固然是有的,但那从来不是月刹杀害生灵的主因。朱碧先前为月刹伤感了那样久,现在想来,就是笑话。

昨晚,朱碧跟随谢起离开正厅,朱碧感伤那段错过的情缘,谢起却不耐烦地冷笑,“流光的画像在陈府挂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想入画。怎么我们一进去,她就追进去了?阿碧妹妹,你把她想得太好了。”

朱碧愣一愣,“……或许是近乡情怯。”

“有一百年的近乡情怯吗?”谢起反问,“你比我更多接触她,难道看不出来,她生性阴狠果决,不放过任何不如意。流光当年是背弃了她,但她一开始,不是根本不想知道真相吗?”

“你想的太黑暗了吧。”

“不信我们赌一赌呢?既然被神所弃,索性自暴自弃。只是她是厉鬼,这自暴自弃的后果,也太沉重了。”

朱碧别了眼,没说话,她不喜欢看到谢起冰凉的笑。谢起和阿爹曾经给她建造一座无忧岛,天真纯澈如童话。现在,他们说无忧岛是假的,现实很残酷。虽然有的时候,应该看到真相,但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活在无忧岛上。

可惜,眼下,月刹证实了谢起的话。

从城隍庙中的山狸鬼话,到跟着朱碧追进古画的厉鬼,在她耳边不断煽动的陈夫人……她从一开始,就想要谢起的魂魄!即使在古画中为了流光有过犹豫,出了古画后,她还是要谢起的魂魄!

这样讨厌的厉鬼,这样可怕的厉鬼,这样害人的厉鬼……凭什么还能活下来?!

她希望月刹魂飞魄散!

流光手一扬,数道环形法波束缚住了月刹的身体。他慢慢说道,“所有生灵,都会因因果而付出代价。”

朱碧笑得讽刺,“她害人无数,让明城百年沉沦,你舍得让她付出代价?!”

流光不为她情绪所影响,也不因月刹的凝视而多想,他继续淡淡说,“她的灵力会散尽,解除迷雾鬼城的魔障。然后,我会送她去十八重莲花狱,磨推、挖心、火烙、寒水、刀山、车裂、碓舂、锯解……月刹,你可愿意赎罪?”

朱碧心中微震,那点儿讥诮,慢慢地淡去。她隐约看到一道红光,颇为不可置信,揉揉眼,集中念力继续看去。

月刹撑着身子坐好,仰头看他神圣无比,面上露出苦涩的微笑,“我愿意。”

仿佛当年他问,“愿不愿意跟我走?”她毫无犹豫地回答,“愿意。”无论是走向深渊,还是走向不归路,只要是他要的,她都愿意。

她犯下罪孽无数,虽因他而起,但他已为此受累百年。百年后,他脱离凡尘,重为神身,却下神坛,就为送她去地狱。

这已经是月刹能设想的最美好的结局了!

要么继续做个杀孽不绝的厉鬼,要么在做尽坏事后,受到神的惩罚。她等的,就是他的惩罚啊!因为毕竟,古画中的他,帮过朱碧,对朱碧许过诺。如果她不肯让朱碧如意……说不定,他真的会再次出现。

她想见他!

即使知道自己不配见他。

她想对他说——

“对不起,我做错许多事。你一定后悔爱过我这样的……厉鬼。”

白衣男子转眸,静静地看她一眼,好一会儿,在月刹因他的沉默、脸色越来越白时,他抬起手,并没有施法,却挽起袖子,让她看到自己手上的一个东西。

月刹脸上现出狂喜又狂悲的表情,“你、你……”

流光转身离去,当然,并不是离开尘世,只是离开这个院子。

朱碧心中,对流光和月刹的愤恨,在流光抬手挽袖子的那一瞬间,转为悲伤。她看到,流光手腕上,有根细长的红线。从他的手上,一直牵到月刹的手腕上。如果他不抬袖子的话,谁也看不到。

即使已经是神的流光,还是爱着月刹。

但他依然会送她去地狱,让她受到应有的报应。

光和夜,白和黑,应该永远无交集。世上最难的,就是明明相爱,却只能做对立面。将爱人的心折磨得死去活来,对方却根本不知道。

朱碧抚摸谢起的脸,不再看月刹。她真想说,这场情劫浩大,她只觉得这样的月刹,不值得流光爱了多年。人生若只如初见,最恨却道故人心易变!

月刹跪在地上,看他越走越远,手挡住脸,哭不出来,只剩下麻木。她的悲伤与欢乐,来自于此。而她的不甘和不舍,同样来自于此。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到底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呢?

是多年前坐在夕阳下,等待未知宿命的少女?还是那个在城隍庙中发誓,做一个快快乐乐妻子梦的女子?

是那个追进古画之卷,将爱人逼进绝境,然后无端落泪的女子呢?还是那个在暮色里,在迂回的每一瞬间,都想夺走无辜者性命的厉鬼?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呢?她对他的热爱和珍惜,被层层包裹,带着血光,又有谁能谅解?谁肯真正相信呢?

而在这么多罪恶后,这么多年过去后,再来忏悔,再来开口询问。无论是怎样的回答,都是难过又悲哀的。

火为什么那样大?年月为什么那么长?心为什么那么远?夜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让我恨之入骨?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遇到你?遇到你,那就是命运呀。

“……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



月刹和流光的爱情,应该彻底结束了。只等流光散去月刹的灵力,明城便能走出迷雾,这里将不再是一座鬼城。

不过那些都没有什么,朱碧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照顾昏睡不醒的谢起。虽然流光的到来很及时,净化了谢起身上被厉鬼污染的魂魄,但谢起受伤过重,还没有醒来。

朱碧便陪着他,照顾他。一连两天,他们呆在房中,没有出去过。

朱碧已经没有饥饿感了,谢起在的时候,她还会配合他吃一些东西。但他沉睡着,她也不再做无用功,只每天喂他喝些汤水。

两天后的夜里,谢起醒来,看到朱碧撑着下巴发呆的模样。朱碧是侧身坐在床边,没有面对他,她看的,是窗外黑沉的夜色。目中暗沉沉的,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

以前的朱碧,这个时候,只会扒着他的袖子,哭得泪眼汪汪,看到他醒来,对他送一个又大又温暖的笑容,抽泣着扑进他的怀抱。

但现在的朱碧,却在保护他,救他。想着舍弃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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