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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花城诛妖-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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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多情与步留仙顺着山峰攀飞而上,约摸一盏茶功夫,便来到那座铁栅紧锁的洞口。
他们把那山洞周围数十丈内石壁都细细摸索了一边,全无半点发现。两人相对静默无语,沉思无辙。
步留仙见掌心沾满石壁上的青苔湿泥,便到瀑布边蹲下去洗手。
沈多情侧头看了看他,猛然瞥见那瀑布中似有一道银光,忽地心念一动,纵身往瀑布里飞去。穿过水帘站定,定睛一看,他顿时欣喜若狂。
原来有一根极细小的珠白色绳索垂挂于瀑布之后,夹在冲击而下的流水之中摇荡不绝,像足一道流泻的水线,若在阳光猛烈的白日,万难发现,但在月色下,这绳索却发出缕缕银光。
步留仙眸中恍惚闪过一丝赞许:“沈兄,有什么发现吗?”
隔着水帘,沈多情唤他:“原来这机关藏在瀑布后面。”说着伸手轻拉那道绳索,洞口前的三道铁栅立刻无声无息地升上去了。幽暗沉黑的洞穴恍若一头怪兽的大口,随时准备吞没一切。
二人来到铁栅重重的山腹,见步留仙大踏步走在前面,沈多情提醒他:“步将军小心,这些铁栅乃是迷阵,大有古怪。”
步留仙轻应一声,晃亮火折,缓步走过去打量洞窟内的怪兽。
沈多情数了数,这些洞窟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九个。每个洞窟中的怪兽各不相同,但依稀都能辨认得模样名称,唯独第正中间的那个,不知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尊蝶翼蛇身像。
步留仙忽转头问:“蛇生双翼,这代表什么呢?”
沈多情盯着那座奇怪的雕像缓缓道:“上古的典籍记载,古人崇拜蛇,因它代表了时间与宇宙的变化。蛇有时象征宇宙荒流,有时又象征死亡的魔神,传说伏羲和女娲就是人头蛇身。人头蛇意味着人本来有通天的本领,但因为蛇的进入而失去永恒。可是——”
他忽然停顿,面带一抹疑惑:“这蝶翼蛇身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跟那些蝴蝶,毒蛇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步留仙不动声色的听着,眸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讶然,不知是惊讶沈多情的博学,还是惊讶什么别的事,轻轻道:“我们还是先找冷护卫吧。”
两人小心翼翼穿过山腹,面前忽然出现三个岔道,每一个都可容两人并肩而行,正踌躇间,忽听左侧洞穴传来一声轻响。
沈多情抢先而入,只觉得阴风拂体,寒气逼人。正欲前行,脚下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正是冷观语的佩刀。
蓦然,身后的步留仙也是一声低呼:“这好像是冷护卫的衣服。”
沈多情接过一看,正是冷观语的长袍,忙抢过他手中的火折,蹲下去细细寻找,只见地上尚有一根银珠腰带,地面冰凉潮湿,心中猛地一沉。
步留仙见他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半点血色,忙蹲下来:“怎么?”
沈多情静默一会,才道:“我今日亲眼见过一个人全身化水而死,不知,不知……”他感觉自己的心似被一只叫恐怖的大手紧紧攥着,竟说不下去。
步留仙呆了一会,垂下眼睑:“他的衣服还在,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再到别处找找。”可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意味。
这时,白日的那些毒虫都不知去了哪里,洞穴之中静寂连一声虫鸣也无,唯有他二人的轻微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在这个洞穴里搜查了多少个时辰,步留仙面色凝重,双拳紧握:“冷护卫只怕……凶多吉少,我们下山去吧。”
沈多情握着冷观语的佩刀面如石雕,半晌方才点点头。
出洞来,一轮皓月当空,天色碧晴瓦蓝,几点星辰挂在高不可及的天幕上闪亮,更衬的夜空深邃而不可探测,似直通向一个更广袤伟大却不可知的所在。
沈多情望着那遥不可及的点点星光,感到一种空前决绝的凄凉和无助。他向来自命甚高,格守人定则天必助之的准则,及至这一刻,方才深切领会有心无力的悲怅况味。
步留仙也仰头看向那一片星空,那双几乎和夜幕一样深邃的眼眸中,似乎也有深深的哀伤涌动,却又被什么死死地按捺下去,渐渐变成了一丝暗淡残酷的绝望。
2、一向威武神勇将军竟然会说出这种小孩撒赖般的话?!
步留仙亲驾送押贡品的马车入城,与沈多情分手后,来到自家宅院的后门,从马车上提出一个暗红色的木箱,进门直奔后院的一座阁楼。在黑暗中静坐片刻,他忽然起身至楼梯下,在第七个台阶处曲指叩了叩。
只听一声轻响,楼梯从第七阶处断裂开来,缓缓地向下沉去,一个幽暗的地下室慢慢显露。
他扛着箱子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往左拐,眼前豁然透明雪亮。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金藤丝编织的竹帘高高卷起;地上铺着花纹繁华的波斯地毯;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四周垂挂重重月白色的帷幔,帷幔上缀着无数颗晶莹闪亮的铜铃,微风轻吹,床幔便发出一阵阵脆响。
步留仙轻轻打开箱子,从里抱出一个人,灿白如玉肌肤,玲珑纤合身材,乌黑芬芳的长发恍如三月清泉般淌至胸前,清丽绝伦的容颜宛如雪雕奇葩。
这个女人,赫然竟是冷观语。
步留仙将她抱起,轻轻放置在床上,为她盖好柔软纯白的羽毛被,修长美丽的手指像翩跹的花瓣般抚过她的额头、眉眼、面颊、口鼻……他的动作轻柔极了,仿佛抚摸一件极其钟爱珍惜的珍宝,神情里有痴迷的沉醉泛滥。
而此时,沈多情正在攒花城里纵酒买醉。他绝料不到,冷观语就躺在他刚刚乘坐的马车上的一个木箱子里。
在震威将军萧无垢的府中,又是另一番热闹情景。
沈熹微泡在一个巨大木桶里,腾腾热气将她一张小脸蒸得白里透红,天真娇弱的神情让人无法相信,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像一头小兽般几乎坼了萧无垢的整个书房。
在木桶里泡了大约两个时辰,她方才起身,满头橘红色的发丝恍如锦缎般贴在凝脂的背上,侍女们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艳。年长的侍女手持一袭淡白长袍为她披上,显然是萧无垢的衣服,袖袍长且宽,质地却极温软舒适,恍若他宽厚胸膛的温暖感觉。
沈熹微的面上泛起一抹嫣红,这个肤色黝黑的高大男子,虽霸道强横一些,对她还算颇为忍让,为人也勉强算得上慷慨,数十件古董书籍碎裂满地,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室外已有人在嘀咕:“搞什么?这么久还没好?”
她应声开门,一股夜风扑面而来,吹起她的淡白袖袍及满头瑰丽发丝,飘飘若临风仙子,少女雪肌朱唇,晶晶双目,灿若繁星。
廊下的萧无垢回过身后,顿时讶然失语。
这几日相处,这率真可爱的书僮,让他于心中早已滋生出特殊感情,患得患失的几欲疑惑自己有龙阳之好。此刻猛见她的女儿身,且惊且喜,恍若前世情缘历经罔罔岁月漫长时光倏忽飘至跟前,一股莫名悸动包裹着胸腔,惊喜之情密匝得透不过气来。
沈熹微的唇畔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悠悠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做士卒了吧。哼哼,军中岂可有女子?”
萧无垢呆呆半晌,方才问道:“你到底是谁?”
沈熹微冷笑两声:“不管我是谁,都不能做你的士卒。”
萧无垢不语,握掌成拳至嘴边轻啃拇指,皱眉围绕她来回踱了两圈,眼底忽地涌上一丝鬼魅笑意。
看着他的笑意,沈熹微觉得脊背发凉,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停下脚步,双目灼灼看定她:“不做士卒也可,你可以做我妻子。我明天就去跟沈公子提亲。”
她全身一颤,险险被脚下的长袍绊倒,“开玩笑,我家公子绝对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萧无垢爽朗一笑:“他不答应,我就抢人。再说,我的身体都被你看过了,你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
“啊!”身后的柯戎三人同时失声惊叫,想不到一向威武神勇将军竟然会说出这种小孩撒赖般的话。
萧无垢侧身横眉:“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
三人你推我搡着慌张离去。
皱皱眉,沈熹微小心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萧无垢不理她,回头叫道,“柯戎回来。”
柯戎应声转回。
“你去查查月牌,挑个最近的吉日,然后去绛衣馆订礼服。”
柯戎惊愕得猛然抬头:“现在?”
萧无垢挂着一抹微笑,看向沈熹微:“现在。”
这才惊觉事情闹得有些大的沈熹微急了:“等一下!你总该问问我的意见吧?”
萧无垢挑眉:“你是指礼服的款式吗?”
“当然,礼服要红色,纤素红,最好有暗玫瑰色的蔷薇图案,腰部要缀上……”沈熹微换上笑颜,人却已退至廊外荷池畔,忽地飞身掠过池水,轻盈若燕般往东墙越去。
萧无垢早料到她这一手,长鞭轻挥急卷她双足。沈熹微身在半空却不惊慌,拧身双足一错已避开鞭梢,身法妙曼,去势不缓。
萧无垢平地掠出两丈,手腕翻抖,长鞭如影随形仍是卷向她双足,劲道却迅猛了许多。
沈熹微一个旋身在假山石头站定,笑道:“你抓不到我的——”
话音未落,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她猛觉双腿一凉,膝盖之下的衣袍已不知去向。清幽月光下,只见两条玉腿恍若冰雪碾成的琼枝。
萧无垢握着鞭梢的衣袍,目光灼灼扫过她的双腿,道:“你这样可不太雅观!还是赶紧下来吧。”
沈熹微低头看了看,笑道:“我觉得挺凉快的,礼服不妨就照这个样式裁吧。”
一旁的柯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无垢眸光一紧,侧头冷冷道:“很好看吗?”
柯戎吓得慌忙闭上双眼。
沈熹微乘机纵身朝墙外翻去。萧无垢凌波踏水,长鞭急挥已然卷住她的腰身,往回轻轻一带,她的整个身躯便落在他怀里。
他运指如电点了她两处穴道,抱着她路过柯戎身边时,轻叹:“到目前为止,还是你这招点穴最管用。”
3、怪异的蝶翼蛇身像
封拓熙坐在沈多情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时光仿佛倏忽倒转,回到十年前,在雪域圣地冰凌峰上……
那是元武十六年的冬天,桑国与扶风国交恶,势同水火。北疆雪域的态度立刻变得至关重要,雪域的大法师也成了两国争相结交的对象。他跟随父亲去冰凌峰拜会法师,正遇上雪都十年一届的幻术盛会。年仅十三的沈多情连挫四十八名雪域高手,以一柄伏魔刀击败“吟风武苑”南北两大苑主,破格入主风雷坛,成为雪域最年轻的护法左使。也正是那次远行,两家结下了秦晋之好。
但是,这一刻,他在这个清俊男子的目中,再也看不到昔年那股英气逼人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悲伤与深深的自责,面色颓废,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他终忍不住开口:“沈兄,观语若真的死了,你便是醉死,于事何补?何况这也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或许天意如此,注定我桑国有此一劫。”
说罢一声长叹。
沈多情霍然抬头,清亮的眸光锋利逼人:“拓熙,你有事瞒我?”
封拓熙被看得如芒在背,苦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小弟本不敢泄露半个字,如今,观语他……他既遭不测,只怕变故将起……”
沈多情见他面色沉重,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封拓熙遣退下人,语气缓缓:“这事要从去年冬天的皇家狩猎说起。每年冬天,女皇陛下都要亲率文武官员去临潼山狩猎。可是,去年狩猎之后,驻守围场的官员发现一只被射死的狐狸,长相颇为怪异,却非猎苑所饲。这狐狸尾巴下面绑着一封密函。密函上写一句话——”
“什么话?”
“明春扶风国必来犯境,事不宜迟!”
沈多情顿时错愕失语。
“单单是‘扶风国犯境’这五个字就能诛了写信之人的九族!事情报到摄祚社,观语非常震惊,禀告了家父,家父当即将消息严密封锁了起来——”
沈多情大惊:“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没有呈报给女王?”
“没有!”封拓熙摇摇头,长叹:“不知为何,近几年来,女主的脾气变得暴戾,好猜忌,喜怒无常,经常十天半月也不临朝,很多政事都由内侍监青鸾代理。现在的这封信,究竟是何人所写?写给谁的?此人与扶风国是否勾结?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干系重大,牵连若干……何况此信乃是在百官狩猎之后发现,朝中重臣人人都有可能,倘若呈报上去,女主必定震怒……那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沈多情心念一动:“有没有可能,写信之人是故意趁着百官狩猎这个机会……”
封拓熙点头赞许:“沈兄果然绝顶聪明!家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冒死封锁了消息,命观语暗中调查此事。查了三个月,尚无一点头绪,紧接着又出现了花农被杀之事,小弟万般无奈,只得劳驾沈兄入关了。”
“这么说,逸昀闭关反省也是个幌子?”
“情非得已,并非有意欺瞒。”封拓熙拱手抱歉。
沈多情沉吟片刻:“信中所说的‘事不宜迟’,会不会跟金越山中那些驯养的毒物有什么关联?”他的脑海蓦然又出现了那尊怪异的蝶翼蛇身像,心想:这件事情须得写信回去,请教一下师傅。
封拓熙凝眉:“可惜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啊。”
二人静默。
一轮皎月嵌在碧紫湛蓝的夜空里,毫不吝啬的把万缕银辉洒向沉睡中的攒花城,城中万籁俱寂。
蓦的,一阵急促密集的梆鼓声从三重禁门的深宫里传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梆鼓声急促却极有规律,七长三短,这代表城中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果然,梆声刚一响起,黑夜里灯火竞起,一刹时,万盏华灯喧哗开放,把整座攒花城照得灯火通明,纤毫毕现。
封拓熙面色巨变,忙道:“沈兄,宫中急事,少陪了。”
4、或许,这一生,命运即便真的赐予了他幸福,其目的也往往是为了摧毁
萧无垢身穿紫红武官朝服,气宇轩昂身姿伟岸的挺立在金銮殿上,黝黑英武的面容宛如冰封镜湖,心中却是波涛翻滚,恩师步轻尘的一番话如惊雷般在耳畔回响。
“听雪谷一战距今已有五年了,扶风国人养精蓄锐这么久,也是时候再出祁陵关了。今春进贡之后,必起战祸。无垢,我要你主动请命出征。但是,倘若留仙写信给你,你须立刻领兵回朝——你不要问为什么,我自有道理。”
他悄悄瞥了步留仙一眼,只见他双目低垂,面若平湖静水,没有任何表情。
殿上静立的数十位大臣鸦雀无声,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刚刚慷慨陈词激昂锋利的愤慨神色。
封拓熙屏息静气,心底有一个声音隐隐叹息:“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时,明黄色的重重帷幔之后传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萧无垢昂首出列:“臣萧无垢请命出征,恳请陛下下旨。”
静默俄顷。
女皇清朗的笑声响起,震得明黄色帷幔如水波般激荡不绝,“好!不亏是朕的震威将军。青鸾,拟旨命萧将军率十万精兵,三日后出发,征讨扶风国。”
百官三呼万岁,按序退朝。
龙涎香的气味在静谧的殿中袅袅弥散开去,那一方明黄色的所在凭空多出丝丝缥缈仙气。女皇深邃的目光看向殿外,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着,似乎心里正惧怕些什么。
百官出了第二道朝门,萧无垢与步留仙二人并肩左转。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留仙,我有些不明白?”
“嗯?”步留仙淡淡应道。
萧无垢皱起浓眉:“师傅说,假如你写信给我,就要我立刻班师回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义父的心思,从来就没人能真正明白。”步留仙不动声色,眸底却恍惚闪过一抹嘲讽。
萧无垢不语,两人刚出宫门,正遇上等侯的柯戎,他一见萧无垢就赶紧禀告:“将军您快回去看看吧,您的将军府就快被人给拆了。”
萧无垢皱眉:“小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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