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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海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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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笑着回答说:“喏,你们也许这样看,可是钱这玩艺儿嘛,看着容易到手难。眼下可需要钱啦。我虽然有了您所说的那样的地位,可不知道我还是为钱所窘啊。讲起来真丢人,是这样的:由于还不起向人家暂借的八百万日元,债主要逼死我呢。”
从屋外传来县议会议员和市议会议员们办完事情回去的喧闹声。
这里只剩下以木下邦辅为中心的三个人。
千代田经济研究所所长是枝勋夫听了木下的话,放声大笑,“是开玩笑吧。象您这样一位,哪会为不到一千万日元的款项叫苦呢?那么一点儿钱,您认真筹措一下,用不到一小时就筹到了。……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最后这句话是征求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某通讯社驻远东的负责人山形孝三郎赞同的。
山形和是枝勋夫彼此还未经介绍。他俩虽然素不相识,可是在这十铺席的屋里,以木下邦辅为中心,只有三个人在座,形成了亲切的气氛,是枝也就攀谈起来了。
山形孝三郎歪着肥胖的身体笑起来。
“不,事情正象木下先生所说的那样,从外表上可看不出来吧。”
是枝勋夫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朝木下邦辅望了一会儿,于是坐正了,径直对木下说:
“木下先生,如果是真的,那可不行啊。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据说八百万日元这个数目最危险呢。假如对方真提出了诉讼,一旦让报界知道了,可就糟了。报纸会大肆宣传的。这样一来,眼看就要发迹的木下先生名誉可就受到损害啦。
“执政党正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人人都知道政策审查会的木下邦辅,这种事实一旦传出去,那就给选区的对手提供良好的攻击材料啦。”
木下邦辅把叼着的纸烟扔进火盆的灰里,又用手按了按。“反正总有办法吧。”
由于是枝说了些含有忠告意味的话,木下想结束这个话题,才这么说的。
再则,他听到“选区的对手”这句话很刺耳。虽说属于同一个政党,同他在一个选区的小野洋介与他的关系是水火不相容的。
“我原来觉得区区八百万日元算不得什么,可是手头拮据的时候,这笔钱就不算小了。说实在的,我甚至考虑向旁处借高利贷,权且应付一下燃眉之急。因为除了借高利贷之外,现在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木下说完就笑了。
由于在旅途中心情感到轻松,执政党的政策审查会副会长木下邦辅才对市井上不知名的一介经济研究所所长发了这样的牢骚。当然,同这样的人谈也无济于事。
随后,连是枝勋夫也不说话了。山形也默不做声地吸着烟。在座的人都不期然沉默了下来。
木下邦辅忽然看了一下表。
“别人似乎都走了,我们也该慢慢告退啦。”
三个人这才站起身来。
这时,县议会议长慌忙从里头走出来送客。
主客之间在门厅前致意告别。木下邦辅从从容容地穿上鞋先走了出去。秘书、通讯社的人、最后是经济研究所所长也跟着走出去。
那位通讯社驻远东的负责人山形孝三郎实际上是美国情报组织的一员。只是木下邦辅本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木下邦辅对山形孝三郎的评价很高。
那是由于山形孝三郎向木下提供价值极高的确凿的情报的原故。难道一个通讯社人员能够简单地收集到这么有价值的情报吗?单凭山形过去在大报社工作过,有外国通讯社远东负责人经历和头衔,就把木下邦辅迷惑住了。考虑到通讯社本身的机构和力量,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外国系统的通讯社”这一既成概念,使木下认为山形把极有价值的情报搞到手也没有什么奇怪。这也可以说是概念造成的错觉吧。
这三个人在门厅前的台阶上等候汽车开过来,木下邦辅站在最前面。
这时,是枝勋夫忽然来到木下邦辅身边,悄悄地说:
“木下先生,我也要回东京方面去,可不可以搭您的车子?”
木下邦辅答应了。他心想:这么个第三流的经济研究所所长反正是不会有自用汽车的吧。虽然只是刚刚在县议会议长家相遇的泛泛之交,他还是想送个人情,让他搭车。
是枝行了个礼,道谢说:
“真是惶恐。”
说着就匆忙向在门外等候的汽车跑去。是枝在对司机讲什么话。
木下从远处望去,向站在旁边的山形随便问了一句:
“那辆车子是谁的?”
山形还没来得及答复,是枝就匆匆走回来了。他好象听到了木下的询问,就说:
“是我的车子。”
木下邦辅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他看清了是枝的车子是克雷斯勒牌的新型轿车。木下本人的是雪佛兰牌旧式车子。
木下邦辅这才明白,是枝勋夫要求搭他的车子,不是单纯乘车去东京,而是别有用意。
汽车从县议会议长的私邸出发了。
T市和东京之间修有平坦的公路。汽车行驶时,隔着车窗不时可以望见东京湾海面的风光。
秘书坐在司机台,是枝旁边坐的是木下邦辅。紧挨着是山形。是枝从旁边问道:
“木下先生,您直接回府上吗?”
“不,”木下邦辅随随便便地回答道,“今晚还得参加一个会,所以先不回家。”
是枝想了一下,说:
“怎么样,如果时间还早的话,顺便到筑地去好不好?说不定会对您有好处呢。”
既然说是筑地,大概是要到酒楼请吃饭吧。可是后面那句话是意味深长的。
但是木下邦辅假装没理会这一点,踌躇了一下说:
“算了吧,不给您添麻烦啦。”
坐在木下邦辅旁边的山形孝三郎突然插口道:
“木下先生,还是去的好。时间也还从容。”
山形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用意才插口的。
其实,山形孝三郎并不了解突然在木下面前出现的是枝勋夫这个人物。确切地说,这个人并没有列在他的秘密名单上。他打算就此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真面目。
木下邦辅忽然乘这个话碴儿说:
“那末就这么办吧。”
说着看了看表。
“果然,还赶趟儿。”
是枝劝道:
“请你务必这么办吧。”
不过,木下邦辅在惦念着是枝刚才透露的最后一句话。
“您刚才说:‘说不定会对您有好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枝放声笑道:
“在车里可有点儿……”
他笑着就把话支吾过去了。
山形当即明白了是枝对他存有戒心。同时,他可以说是反而越发注意起是枝来了。
是枝勋夫也许认为已经商量好,就朝着司机的背说:
“司机先生,请你把车子开到新桥剧场后面吧。”
山形听到这个目的地,觉得这倒有趣。那个剧场旁边有不少酒楼,可是也有特殊的房屋。
汽车驶入东京,快到筑地的时候,是枝就向司机仔细指路。汽车终于停在剧场后面一所门面精致的房子前——不是大酒楼。
一下车,看见房檐下挂着某流派舞蹈的小小招牌。
是枝按了一下电铃。一个女用人走了出来,望着是枝鞠了个躬,态度之间象是跟他很熟稔似的。
“请进。”
是枝招呼跟在他身后的木下和山形。木下叫秘书在车里等着。
是枝勋夫一进那所房子,就仿佛很熟悉似的,径直沿着擦得锃亮的走廊向里头走去。他走进一间八铺席左右的房间,又招呼后面的两个人也进去。这个房间不论结构和家具都很雅致。就象这一带的酒楼常见的样子,下手挂着华丽的屏幔。
木下邦辅看到是枝的这种举动,露出了有所领会的表情。
女用人刚一退出去,他就马上对是枝说:
“是枝先生,这是您的住宅吗?”
是枝没有作答。
女用人端来了茶。是枝勋夫喝着茶,立即对木下邦辅说:
“木下先生,我要讲一点越分的话,感到很抱歉。还是先前那件事。我想让您彻底摆脱那种无谓的麻烦。因此,请您明天上午十一点到这里来,交给您八百万日元,请您还清了这笔债;因为我早就是您的热烈支持者嘛。”
不知道山形在一旁听了这番话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木下邦辅一下子愣住了。
他一直认为不过是个三流的经济研究所所长的是枝,竟对他讲了这样的话。他感到脚底下的地面忽然浮动起来了。
木下邦辅有个毛病,每当受惊或着急的时候,就口吃。这次也噘着嘴说:
“是枝先生,那……那可感谢喽。不过,不知道能否很快就奉还呢。”
这番话倒也不象是开玩笑。木下邦辅说这话的时候,向身旁的山形丢了个眼神,仿佛要和他商量似的。
肥胖的山形孝三郎大概体会到是枝的心情,就帮腔道:
“是枝先生既然这么讲嘛,我想是满好喽。”
木下又掉过脸来看是枝。
“您说借我八百万日元,要用什么作抵押担保,条件究竟怎样呢?”
是枝勋夫放声笑了。
“木下先生,没有什么麻烦的手续。只要开一张您名下的票据就行。除此之外,什么抵押和条件都用不着。”
木下没有做声。条件原来这么优厚,他又吃了一惊。
“那末,木下先生,怎么样?”
“唔,”木下这才开了口。“只要具名的票据就贷给八百万日元,从常识上说,这是不可想象的。一般说来,对具名票据似乎是要提出条件的,这倒叫我莫名其妙啦。”
“木下先生,”是枝说。“当然,利息还是要的,而且也有期限。这也是通融款项的规矩嘛。”
“可不是嘛。不这样办就奇怪啦。签的是一种代替借约的空头票据吧。那末,利息和期限怎么样?”木下问道。
“日利二分,期限一年怎么样?”
是枝这样一回答,木下邦辅又率直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真没想到。那就是说,一年内本金不动,只要支付日利二分的利息就行?”
“是啊。”是枝回答说,“关于期限,我什么也不说。反正如果您真有困难,就请在明天上午十一点到这里来吧。到那时候某人会说明期限的。您具名的票据,抬头大概就开那位的名字。”
“原来如此。”木下说。“这就是说,经您介绍,有人肯借我这笔钱喽?”
“当然。因为我是不会有那么一大笔钱的啊。”
“明白了,我向人借八百万日元倒不要紧,不过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有点为难啦。”
“不会的,木下先生。您不必担心。那人实际上是认识您的。”
“那就更糟了。那我就丢尽脸啦。”
“没这回事。他是可以充分信任的人。”
“这可怎么办呢!”
木下邦辅就这样反复叮问着。他面临着被人控诉的问题,很需要钱。
木下邦辅和山形从那家出来,归途在车子里并肩坐着。
木下邦辅在车里说:
“糟糕啦。您觉得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是枝那个人是不是骗子手呢?如果秘密泄露出去,那就糟啦。是枝所说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木下邦辅向山形提出的净是这类疑问。
“我也是一个开办互助银行和信用金库(信用金库是中小工商业者以及其他市民阶层的金融机关。——译者注)的,可是没有想到世上竟还有与高利贷相反的低息贷款。”
一直默不做声的山形反问道:
“木下先生,您打算怎么办?是借呢,还是不借?”
“是啊。”
木下邦辅还在考虑。
这时,汽车开到赤坂的酒楼前。木下邦辅打开车门,一个人下了车。
“今天,多谢你啦。”他对山形说。“这个车子随你用吧。……还有……”他把脸贴近,嘻嘻地笑了。“我告诉你,我决定借那笔钱啦。不过,明天上午十一点钟我还要参加党的骨干会议,也许没有工夫。对不起,你也见过是枝这个人,就请你替我把票据拿去好不好?对不起,就拜托你啦。”
“是了。我作为你的代理人去就行了吧?”
“对。那末明天上午十点钟请你到我家里来。我把交给对方的票据预先写好。”
“遵命。”
木下邦辅转过脸,就挪动近来开始发胖的身体走进酒楼。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山形孝三郎就以木下邦辅的代理人身份,拿着他的票据前往头一天曾到过的新桥剧场后面的住所。这里似乎是是枝勋夫不对外公开的寓所。
出来的仍是头天的那个女用人。
“我是昨天同木下先生一块儿来过的山形。”
他刚讲到这里,女用人就退进去了。
然后她又出来,鞠着躬请他进去。他又被引进昨天他和是枝、木下一块儿到过的那个房间。
声称要贷给八百万日元巨款的人马上就要露面了。到底是谁呢?是枝勋夫曾说是“另外一位人”。
据是枝说,贷主认识木下邦辅,那末一定是自己也认识的人。山形一心等待着,只想快点看到他的真面目。
过了一会儿,屏幔后面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走进来的人不是男子,而是个女人。
“呦,木下先生没有来呀?”那个女人望着山形的脸说。
山形这才知道,是枝所说的“另外一个人”原来就是这个女人。这是个浓妆艳抹得令人吃惊的女人。……
讲到这里,话就中断了。
这并不是由于有末晋造故意不说下去,好让中久保着急;有末本人倒是还想谈下去,可是中久保京介非参加不可的会议的时间迫近了。
“这件事好象挺有趣哩。”中久保京介向有末晋造道歉说,他必须去参加会议,接着又说:“下文无论如何请你最近就讲给我听。”
“好吧。”
连有末晋造本人也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有末站起来的时候说:
“中久保先生,T县这个地方非同小可呢。那里可以说是日本阴谋的缩影。有不少情况连我都不大清楚。原来有一笔不可思议的钱在该县周转着。”
中久保京介把“不可思议的钱”这种说法理解为有末晋造的夸张。
“唔。”
但是,为了礼貌起见,他作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看着对方。
“是什么性质的钱呢?”
“这一点我也还没搞清楚。我觉得有一笔我们所不知道的、来路不明的秘密巨款在该县周转着。”有末晋造把烟盒放进衣袋里说。“看来该县不久就要发生什么事情。而我觉得,刚才向您讲过的木下邦辅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这倒很有意思,”中久保京介和有末晋造并肩走下了餐馆二楼的楼梯,小声问道:“您所说的那个令人惊讶的美人是谁呢?”
“对不起,且听下回分解吧!”
有末晋造开玩笑似的笑了。可不是呢,虽说是由于会议时间的关系,原是中久保京介自己打断对方的谈话的。中久保京介也跟着有末笑了。
有末晋造走到餐馆的门口,说声“那末我先走啦”,就一个人先走了出去。他这个人一向极其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别人注意自己的行动。
中久保京介体会到他的心情,故意放慢脚步,过一会儿才走上大街。冬天微弱的阳光照在大街上。他抬头一看,有末晋造那瘦小的背影正拐过那边的街角。——这是中久保京介最后一次看到有末晋造的身影。
中久保京介出席了自己的公司的计划会议。会议要讨论紧要的问题,但是气氛很松驰。会长坂根重武当然没有出席。常务董事和董事一个劲儿地谈着猥亵的话,会议迟迟没有进入正题。
中久保京介直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同有末晋造在那里多呆一会儿,听他继续谈下去呢。当职员的就是这样身不由己。
会议好容易开始讨论议题了,可是中久保京介没怎么用心去听。有末晋造曾舔着嘴唇说“T县这个地方非同小可呢”——这话萦回在中久保的脑子里。
V资金——
他想起这句话,呆呆地思索着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后,有末晋造再也没有同他联系。
中久保京介眼巴巴地等着他出现。可是,一向用公用电话小声跟他联系的有末再也没有音信了。
中久保京介想听听有末没有谈完的话。那也是坂根重武的嘱咐。
坂根想了解木下邦辅的来历。日前那番话刚开了个头。不知道有末晋造是从哪里听到的,不论问他什么,他知道得都非常详细。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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