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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海流-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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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久保京介看着对方的脸说:
“国外?”
“对啦。在这之前……”高野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伸手去拿杯子。“先把佐佐先生的投资事业大致说明一下吧。除了他的本行金融事业之外,他还对S饭店那样的服务性企业以及土木工程、百货商店、军需等各方面都有投资。这还不过是公开出来的项目。除此而外,在证券方面和市上的金融界他也有大批投资。他还瞒着日本人民在东京和纽约存有美元,进行着特殊的活动。”
中久保京介尖起耳朵来听。东京和纽约——他不由得联想到屡次零碎听到的关于那笔国际资金的话。
“佐佐先生的金融事业是以他施行独裁统治的T银行为中心。此外,事实上他还把信托银行、海上火灾保险公司、人寿保险公司和互助银行也纳在自己的势力之下。还有两三家地方银行似乎也与佐佐有很深的特殊关系。他一个人支配着这么多金融机构,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您也知道,佐佐先生早年在如今已经没落的一个着名的日本财阀所开的公司里工作,如今他与过去的上司、旧财阀刚好调换了位置,因为旧主人家下一代办的各种企业都得仰仗佐佐的资金。从这些地方看,也可以说佐佐先生与旧财阀紧密勾结,巧妙地周转着资金。
“拿服务性的企业来说,他向S饭店那样在东京数一数二的豪华饭店投资,还把手广泛地伸到大体育场、电影公司、东都温泉等各方面去。除了这些公开的活动,他还扎扎实实地暗中周转着资金。”
“暗中周转?”
“也就是说,他叫自己的心腹放高利贷。说是高利贷,其实就是个在M大厦(指丸大厦,坐落在东京金融中心丸之内。——译者注)和京桥(京桥是东京繁华区,在市中心区。——译者注)一带公开设立办事处的银号。办法是,到这里来借钱的人先由各该办事处进行严密的调查,够格的才由银行给予贷款。契约规定两个月左右满期之后,借户即向佐佐经营的互助银行按月偿还。这也就是佐佐资金的一种巧妙的调拨办法。除了佐佐本人,恐怕谁也不知道眼下东京市内的黑市金融究竟有多少是佐佐资金。他手头存着必须象这样不断周转的庞大的秘密资金。从性质上来说,这笔秘密资金的来源是不能公开出来的,佐佐在管理上很费脑筋。也不能公开放在自己的银行里,因此,为了不让这笔钱死放着,必须以投资以及其他方式不断调动它。”
“但是,”中久保京介打断了他的话,“佐佐先生只是个地方银行总经理,而且还是战争期间由两个财阀的银行合并而成的,他是碰上运气才当上今天的地方银行总经理的。我有个简单的疑问:他个人怎么会弄到这么多钱呢?”
“您问的有道理。可是且听我说呀。关于佐佐先生的投资,我得再继续说一点,脉络才能清楚。”高野把中久保倒给他的啤酒一饮而尽。”光靠搞黑市金融,佐佐先生那笔多得不得了的钱是处理不完的。此外,他还向兜町(兜町是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在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译者注)的证券界进行投资,把它当作安全的藏钱之处,因为这里是大藏省、国税厅、民间经济调查机关都插不进来的治外法权区域。按说佐佐先生原先就是吃投机饭的。战争结束后,佐佐先生隐名埋姓地到一厥不振的兜町去搜购当时象废纸一样的股票。如今发展成为一流证券公司的交易所,有三家都是靠佐佐资金恢复起来的。因此,这些着名的证券公司至今都仰承佐佐的鼻息。如今在兜町究竟有多少佐佐资金在明里暗里倒腾着,这又是除了他本人之外谁也不能确知的。”
中久保京介只有目瞪口呆地听着对方的话。一个地方银行的总经理竟有这么大一笔款子,这也是不可想象的。他起初还以为高野十郎是在夸张呢。
可是高野拿出一张旧纸,具体地开列出佐佐所投资的公司的名称给中久保看。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是瞎话,”他说,“就请到这些公司去一家家打听打听看,一定可以为我的话找到证据。那时您大概就会相信我没说瞎话啦。”
“不,我倒不是不相信您,可是事情太大啦。”
“所以我开头不是说过了嘛:不知底细的人,也许会以为我说的都是瞎话。可是,中久保先生,这是真的呢。这是我在是枝先生那里的时候调查出来的。”
听到是枝的名字,中久保京介就想起了有末晋造的话。他说过千代田经济研究所所长是枝勋夫与外国情报机关有勾结。
中久保京介心里大为兴奋起来。关于保守党骨干木下邦辅和佐佐总经理的关系,以及关于T县(包括T银行在内)的种种疑问,或许可以从这个人的口里得到解答吧。
“佐佐先生除了搞黑市金融、证券投资,他还做美元生意。说是美元生意,可不是在银座或日比谷一带偷偷摸摸倒换的小额黑市美元,而是堂堂皇皇地用由外国银行作担保的支票来倒换的巨额美元。据知道底细的人说,佐佐先生换了个名字在一家美国系统的银行的东京分行里开了个户头。这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重要的是在美国本土上也有佐佐的美元资金。原来有个奇怪的人物在日本和美国之间来来往往,他和佐佐合作着。”
“奇怪的人物?”
“我一提到这个人,您一定会马上觉察到:哦,原来是那个老人呀。”
“老人?”中久保京介联想到有末晋造屡次跟他提过的那位“老人”。
这一次他倒先说开了:
“那个人不就是占领军法务局的哈德雷的岳父吗?他不是跟京都圣化教教主有着密切关系吗?听说这个老人还把另一个女儿嫁给了T县的实力人物呢!”
“对,对。您毕竟知道得很详细啊。”眼睛里稍带醉意的高野十郎点了点头,不当回事地说:“他叫樱尾良明。”
中久保京介大吃一惊,差点儿喊出来。
以前,无论是有末晋造还是艺山乙男,都始终也没有把“老人”的名字告诉他,而这个人却毫不在意地把这个名字泄露出来了。
中久保京介早就猜想到也许是他。从这一点上来说,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名字也不至于感到太意外。但是有末和芝山为了慎重起见,都没有把他的真实姓名说出来。
中久保京介是知道樱尾良明的,他曾在什么杂志上读到过樱尾的事。这个人来历不明,也引起了社会上一部分人的兴趣。樱尾良明总该有七十四五岁了吧,但还频频到海外去旅行。政界和金融实业界的实力人物都接近他,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但是此外,关于老人中久保京介就别无所知了。他只是瞥见过老人受到许许多多人的迎接,在京都的站台上悠然慢步的侧脸。那是他和坂根重武一道西下的时候。
原来还是那个人啊。——中久保京介感到去掉了堵在心里的一块大疙瘩似的。他一向不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只听到老人周围的情况。有末等人向他说明情况时并没有指出这个人的名字,只是环绕着老人暗示的;如今,最后的核心被照亮了。
正是坐在眼前的高野十郎毫不在意地把灯光聚到这老人身上的。
“您好象也有些吃惊哩,”高野看到中久保的神色,不无得意地说,“樱尾和佐佐会在这种地方携手,您可没料到吧。但是正如您也略微提到的,自从圣化教那桩事发生以来,他俩就开始接近,关系也亲密起来。现在樱尾担任着华盛顿的美国建筑公司和运输公司的董事。因此,尽管美军占领后有一个时期出国旅行很不便,他还是自由自在地往返于东京和美国之间。现在樱尾在纽约还有他的私人住宅呢。而且战争刚结束后,在昭和二十三年,佐佐总经理还带着妻子和樱尾一起去过美国,名义上是应国际俱乐部的邀请,其中有着深刻的意义。佐佐在美国的资金,由佐佐和樱尾共同投到方才提过的那两家美国公司里,用的好象是樱尾一个人的名义。依我看来,樱尾良明大概就是替佐佐管理美元资金的人。”
中久保联想到一些情况。他一直觉得,樱尾老人随时都可以在日美之间往返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经高野方才一说明,他才了解到其中的原因。——如果樱尾老人是佐佐在美国的资金的管理人,说不定他就是所谓V资金在美国的管理人吧。
中久保京介曾推测过佐佐资金本身就是V资金的一部分,他当然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中久保京介感到,遮着V资金或是马凯特资金的那层乳白色的雾,如今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末,在日本的V资金管理人又是谁呢?
“因此,”高野十郎的声音打断了中久保京介的思路,“佐佐的势力也可以说是战后日本金融实业界的重大现象。他那笔巨大资金的大本营是T银行和以此为中心的财团。值得注意的是,佐佐致力投资的那些事业大都是与美国有特殊关系的。因此,他还叫自己的心腹从事着军需工业。”
高野十郎把那家军需工厂的名称也写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了。那是中久保京介也知道的一家有名的公司。该公司的经理是金融实业界的少壮派,素以刚愎自用着称。
“可是,”中久保京介提出了在心里憋了好久的一个疑问,“佐佐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呢?作为总经理,不论他多么有才能,一个地方银行也不可能忽然弄到那么巨额的款子啊。”
“您说得对。这跟您调查过的绀野君的钻石也有关系。”
“也是接收来的贵重金属吗?”
“还不止于此。您就听我说吧。记得是昭和二十八年二月,银座的宝石商曾被传到众议院的行政监察特别委员会去作证,因为那家店铺里曾陈列过一颗价值一百万日元左右的钻石。这么一说,您大概还记得吧:战后各处的贵重金属商店里都出现了钻石……”
中久保京介点了点头。这一点,绀野以前也告诉过他了。
“我这里有当时的速记记录,念给您听吧。……委员问道:‘据说你的店里陈列过一颗约值一百万日元的钻石,是真的吗?’宝石商答称:‘不到一百万日元,大约值七八十万日元。’‘是从哪儿收购来的?’‘有向一般人收购来的,也有同行托售的;不仔细查查帐簿,是没法确言的。’‘将近一百万日元的货品,怎么会想不起来,那可太奇怪啦。是从哪儿弄到手的?’‘是个姓镰田的寄售的。’”
高野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这就是当时的问答记录。结果查明了镰田就是前陆军中将镰田三郎。经行政监察特别委员会事务局调查,知道旧军人——尤其是宪兵集团——乘着战争刚结束时的一阵混乱,似乎隐匿了大量的钻石。行政监察特别委员会为了追究这批钻石的来源和下落,决定传讯镰田前陆军中将以及梅山前陆军中校梅山原先是T县宪兵队长。”
中久保京介想道:
——对啦,我曾听说过这件事。
他的确听说过。经总协的职员领来的那个奇怪人物曾告诉过他同样的事情。那个人是关于T银行的“怪文件”的作者,一直到最后也没说出自己的名字。
“其实,佐佐王国里被认为是个隐谜的那笔巨大资金的来源,就是旧军部所隐匿的大批钻石。”
中久保京介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高野十郎那微黑的脸。
“也就是说,乘着战败后的一阵混乱,佐佐从镰田和梅山等旧军人那里弄来了隐匿物资和贵重金属,这就是后来的佐佐资金的来源。”
中久保京介也记得镰田前陆军中将和梅山前陆军中校的事:镰田跟梅山住在一所房子里时,窥探出梅山的秘密。梅山的老婆对他说:把寄放在佐佐那里的钻石处理了好不好?镰田听到了,便向佐佐进行了敲诈。中久保记起经总协职员领来的那份怪文件的作者所谈的话,这时高野十郎也说起同一件事来。
“按说佐佐弄到手的钻石来自各种系统的都有,据说其中数量最大的怎么也要数日本陆军的宪兵队从菲律宾掠夺来的钻石。这是所谓山下(山下奉文(1885—1946),日本战犯,太平洋战争开始时侵略新加坡,一九四四年在菲律宾与美军作战。日本投降后在当地受军事审判,被处死刑。——译者注)兵团的财宝,知道内情的人都这么看。他们都一致说:菲律宾钻石是在战争结束之前由梅山中校和另一个宪兵中校用飞机运到日本内地来的。那个宪兵中校钻营的手段非常巧妙,如今飞黄腾达,已经成为日本幕后的新兴实力人物了。”
“那是谁呀?”
“这,等我……”高野十郎用手势拦住他的话。“回头再告诉您吧。事实上,我们现在拚命追究的问题,跟这个前中校是分不开的。因此,把这重要的部分且留在后面,先谈谈那位梅山前中校的事吧。梅山到T县去担任宪兵队长。他无法处理自己带回来的菲律宾钻石,就通过某人向佐佐说明情况,把这批隐匿的钻石悄悄藏在T银行的保险库里了……以后,梅山中校被调到北海道函馆去担任宪兵队长……”
高野继续说下去:“战争结束之后,梅山回到东京,那时他已经无法知道钻石的下落了。梅山在T市租的房子在空袭中残存下来,但是前朝鲜军司令部的镰田前中将已经搬了进去,赖着不走,梅山就只好和镰田住在一起。有一次,镰田偷听到梅山的钻石秘密,从此镰田就完全抓住了梅山的把柄,把梅山的一部分钻石敲诈了去。镰田的老婆把钻石拿到银座一家着名的宝石商店去出售。单是在店里陈列的就值市价七八十万日元以上,可真了不起。”
“监察特别委员会的追查工作进行得怎样了呢?”
“妙就妙在这里。佐佐要多幸运有多幸运。如果镰田和梅山被国会传了去,遭到许许多多议员的质问,万一泄露出一点点秘密,佐佐和跟他通同作弊的那伙人也就不能太平无事了。可是跟他通同作弊的家伙如今当上了保守党的参议院议员,住在原先属于贵族的别墅里,真是恶人横行于世啊。……总之,对佐佐说来这是个危机,他把因政治捐款的关系而接近的现任首相花山和以政界的策士知名的议员们当作智囊大大地利用了一番。就在这当儿,托天之福,久我内阁垮台了。内阁的突然垮台是花山的倒戈所造成的。有些消息灵通人士甚至说,实际上是佐佐为了避免监察特别委员会对钻石的追查而在幕后摆布的。果然,四月大选后召开的临时议会的众议院行政监察特别委员会作出决议说,调查就此结束,接收的钻石一概收归国有。对下落不明的钻石的追查工作终于不了了之。不用说,佐佐当然运动了政界策士,监察特别委员会才结束了调查的。佐佐就这样巧妙地逃避了危机。
高野十郎像是要歇口气似地喝下了杯子里的啤酒。
“说到佐佐的危机,您也知道,过去美军曾对隐匿的贵重金属进行过追查。想必就连佐佐也不免胆战心惊了。第一次追查是在战争结束的第二年,昭和二十一年,在美军的指挥下,佐佐的亲戚家被搜查了。结果,从院子里三尺深的地方刨出大约六百锭银子。消息灵通人士说,这大概是原先放在习志野和流山两家陆军粮秣厂的共两千零二十二锭银子当中的一部分,每锭有六贯或七贯重。因此,当时的美军军政部曾频频传讯佐佐。那一次只是把发现的银锭没收掉就算了事。但是随后又在京都发生了一桩事件,差点儿把佐佐隐藏的财宝的全貌暴露出来。您也知道,那就是圣化教本部事件。”
高野十郎也许认为中久保京介本来就知道一些情况,所以没有加以解释就继续说下去:“佐佐总经理在金融方面特别精明,他看中了据说当时握有三亿多现款的圣化教,就在京都设立T银行的分行,巧妙地巴结上了教主,让圣化教在该分行开了个户头。然而佐佐另外还有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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