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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结之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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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井道场是上一代藩主在任时,由司马役——筒井一之介开的道场,众人遵照他的教诲「一旦握剑在手,只要一息尚存便心无旁骛」,不分身分贵贱地聚集,以互相较量为是。许多人受到这种自由度和筒井的为人吸引。然而,当时号称诸侯家臣中无人能及剑士的一之介也已老迈年高,鲜少现身在练习场。
林弥和源吾是总角之交,而与和次郎则是在筒井道场结识。林弥对于剑术高超,但个性稳重内敛的和次郎有好感。相识之后不到几年,林弥便认为自己跟他的交情和源吾一样,甚至此源吾更亲近。和次郎轻轻拍了拍林弥的手臂,对他笑道:
「喂,我叫你放开他。源吾满脸胀红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头骨真的会碎掉。」
「说的也是。要扛着头骨碎裂的源吾回去也很辛苦。好,今天就到此为止,饶了你吧。」
林弥一松开手臂,源吾仍按着太阳穴,满脸通红地摇了摇头,他喃喃咒骂:你真是个不懂分寸的调皮鬼。
「把你的蛮力分一点给和次郎。这样对你将来比较有用。异于常人的力气对于握笔毫无益处。」
和次郎家是普请方(译注:江户幕府的职称,负责建筑工程)的藩士(译注:藩的武士),如果继承父亲的武士阶级,和次郎本身也将从事土木工作。林弥家——新里家如今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是历代任职于勘定方(译注:江户时代,在幕府、各藩负责金钱出纳的职务)的门第。源吾假借这段缘由,稍微调侃了林弥一番。然而,他立刻变得一脸严肃,重重地吐了一大口气。
「林弥。」
「什么事?」
「女人果然是和男人不一样的生物。」
「嗯……」
源吾的语气中少了先前的轻浮,甚至透着一丝困惑的沉重口吻。
和次郎语气有些焦急地介入调停。个性温和的和次郎平常会退后一、两步,旁观源吾和林弥之间的嬉闹和争吵,但是他一旦认为太过火,马上就会居中当和事佬。两人因为关系太亲近,而且不拘小节,动不动就容易有话直说、大动肝火,而和次郎则会委婉地针对两人的言行举止,予以劝告。尺度拿捏,着实高明。如果没有和次郎的话,直性子的源吾和好胜心强的林弥说不定会互不相让,老死不相往来。那么一来,事后便会对于自己的倔强感到强烈的后悔。之所以不必陷入那种处境,都是拜和次郎之赐。林弥和源吾八成都对此心知肚明。
筒井道场是上一代藩主在任时,由司马役——筒井一之介开的道场,众人遵照他的教诲「一旦握剑在手,只要一息尚存便心无旁骛」,不分身分贵贱地聚集,以互相较量为是。许多人受到这种自由度和筒井的为人吸引。然而,当时号称诸侯家臣中无人能及剑士的一之介也已老迈年高,鲜少现身在练习场。
林弥和源吾是总角之交,而与和次郎则是在筒井道场结识。林弥对于剑术高超,但个性稳重内敛的和次郎有好感。相识之后不到几年,林弥便认为自己跟他的交情和源吾一样,甚至此源吾更亲近。和次郎轻轻拍了拍林弥的手臂,对他笑道:
「喂,我叫你放开他。源吾满脸胀红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头骨真的会碎掉。」
「说的也是。要扛着头骨碎裂的源吾回去也很辛苦。好,今天就到此为止,饶了你吧。」
林弥一松开手臂,源吾仍按着太阳穴,满脸通红地摇了摇头,他喃喃咒骂:你真是个不懂分寸的调皮鬼。
「把你的蛮力分一点给和次郎。这样对你将来比较有用。异于常人的力气对于握笔毫无益处。」
和次郎家是普请方(译注:江户幕府的职称,负责建筑工程)的藩士(译注:藩的武士),如果继承父亲的武士阶级,和次郎本身也将从事土木工作。林弥家——新里家如今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是历代任职于勘定方(译注:江户时代,在幕府、各藩负责金钱出纳的职务)的门第。源吾假借这段缘由,稍微调侃了林弥一番。然而,他立刻变得一脸严肃,重重地吐了一大口气。
「林弥。」
「什么事?」
「女人果然是和男人不一样的生物。」
「嗯……」
源吾的语气中少了先前的轻浮,甚至透着一丝困惑的沉重口吻。
「不一样唷。压根不同。该怎么说才好呢……思,和我原本以为的模样截然不同……令我有点吃惊。我还搞不清楚状况之前,事情就结束了……」
和次郎的脸上染上红晕。林弥的脸颊也发烫。源吾的说法越认真,越令人觉得身历其境、春色无边。就连追问哪里不同也令人惮忌,林弥试着稍微岔开话锋。
「所以你第二次也是陪野中先生去吗?」
「不,第二次是我一个人。因为我不甘心糊里糊涂就完事了。因此我要求重新比试。要是输给了弱女子,算什么男子汉?!」
源吾的语气恢复原状,哧哧轻笑。源吾是五百石高级武士的嫡子,虽然思虑不周、做事三分钟热度,但是个性干脆爽快、开朗好相处。光是听着他豪爽的笑声,便会感到心情畅快。
林弥边走边偏头,看了源吾一眼。
「也就是说……你单枪匹马地去了舟入町吗?」
「舟入町的猫头鹰小巷,有一家叫做『明屋』的店。」
和次郎难得高声惊呼。
「一个人上妓院啊。算你有种。」
「呵呵。男子汉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
源吾撑开鼻孔。洋洋得意的模样显得低级又可笑。林弥忍不住苦笑。
「什么狗屁气魄。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刚才的话如果被佐佐木师范代听到,他一定会臭骂你一顿,叫你把那股气魄用在道场上。」
「有许多事情是在道场学不到的。再怎么名声远播的道场,也不会教剑道之外的事。」
「光是剑道就够了。我们是为了磨练剑技,不,是为了穷究剑道而去道场。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林弥深吸一口气,鼓起胸膛。他并非逞强或在讲大道理,而是出自肺腑之言。
我想变强,迫不及待地期望。
我想变得像大哥一样强。
林弥之所以练剑,是因为受到兄长结之丞的启蒙。当然,身为土族之子,年纪一到就要去市区的道场。但是林弥四、五岁时,就已经由结之丞亲手传授剑技了。结之丞继承因为急病去世的父亲之位,年纪轻轻就成了新里家的一家之主。两人相差十五岁,林弥比任何人都尊敬、仰慕这位身为筒井道场的得意门生,远近驰名的大哥。父亲俊俏的身影宛如站在雾中般迷蒙,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对于林弥而言,结之丞不但是兄长,同时也是慈父。
「林弥,加油。你有天分。」
有一天,进城之前的片刻空闲,结之丞一如往常地在庭院一隅训练林弥之后,不经意地赞扬弟弟的练剑天分。
「真的吗?」
「真的。你应该迟早会成为超越我的剑士。」
「我会超越大哥?怎么可能。」
林弥抬起汗水淋漓的脸,凝视大哥。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刚才听到的话。那一年,林弥刚满十二岁。他为了迎头赶上结之丞,开始到位于鸟饲町的筒井道场练剑还不到半年。目标是让自己的实力尽可能地接近人称筒井天才少侠的结之丞,超越他不过是痴人说梦。
「那……不过是在哄我的吧?」
结之丞的口吻忽然变得平易近人,面露苦笑。
「喂喂喂,我用甜言蜜语钓你上勾做什么?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啊,欸,说的也是……」
结之丞将握在手中的竹剑往旁一挥,绷紧了嘴角。
「你有练剑的天分。大哥我敢拍胸脯保证。但是,无论是剑道或学问,天分不经磨练就和一般的沙石没两样。玉不琢不成器。你要铭记在心。」
「是。」
一股欢喜之情从内心深处涌上心头,好像大哥的每一句话都渗透至四肢。渗透全身上下,化为一股暖流,在体内循环。林弥紧抿嘴唇,以免喜形于外。
大哥认同我是一名剑士。
我想告诉别人。传达这件事给别人知晓。
结之丞背对林弥,迈开脚步。林弥一边以目光追随着哥哥的背影,一边望向雨窗敞开的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嫂七绪已候在那里。她和结之丞低语一、两句,点了点头,含蓄一笑。林弥心想,她……
听见了刚才大哥说的话吗?
感觉不同于刚才的发烫,像是要烧焦脸颊内侧。
「林弥。」
结之丞停下脚步,呼唤弟弟的名字。
「是。」
「上天赐予的天赋是不可限量的。」
「什么?」
「天地之大,有的人除了剑道之外,对于万般诸事超越我们的理解。他们正是上天赋予非比寻常的资质的人。」
「是……」
林弥虽然点头,但是连一半也无法理解结之丞的言下之意。
「您的意思是,别变成井底之蛙吗?」
林弥试着以少年的率直一问。他不太清楚,大哥是要教诲他「人犹如沧海一粟」,或者劝告他「千万不可骄傲自满」……。结之丞没有清楚地回答,只是低语:有那种人。
结之丞担任一家之主不久,便以江户诘的身分,离开了故乡好几年。当时,林弥才六岁。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记得只有母亲都势和仆人的生活,感觉完全失去了色彩。
大哥在江户生活的期间,遇见了「非比寻常的人物」吗?
「你等一下要去久坂町啊?」
结之丞说出林弥念的私塾所在的町名。语带沉重的弦外之音。
「是。然后,我要去鸟饲町的道场。」
「嗯。你这种年纪的孩子就像一块沙地。不管是学问或剑技,都要像沙地吸水一样,将它们化为已有。尽情地吸收吧。」
「是。」
「今天渔夫要在藩主面前表演御前渔,我会晚一点回来,明天不必值班,我再好好陪你练习。」
「有劳大哥了。」
林弥深深一鞠躬。听见大哥在头顶上低语:林弥,接下来才要开始。
「我还有许多东西非教你不可。重头戏还在后头,你要谨记在心。」
大哥说,要将雨滴注入沙地。心中涌现比刚才更强烈的欢喜之情。林弥再度深深低头行礼,耳畔响起远去的脚步声。抬起头时,看见大哥和七绪简短交谈,消失在家中的背影。
那是最后一次看见大哥生前的身影。渔夫在藩主面前表演御前渔那一晚,结之丞在松川岸的路上惨遭人杀害。
林弥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从大目付(译注:江户幕府的官职名称,负责监督幕府的政务、监察诸大名)小和田正近的属下口中得知这项消息时,受到了何等打击。那种感觉八成永远不会消失。人世间事事难料,一夕之间人事全非。林弥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那种打击。
无月的夜。渔夫在藩主面前举行御前渔,替小舞的夏季掀开序幕。然而,那一晚吹着就夏天而言,稍嫌寒凉的风。
大目付派来的人只对接待的年轻武士说,「请通报夫人,大目付使者求见。大目付吩咐,详情要当面告诉夫人」,就此闭口不语。年轻武士与助从使者的态度和口吻中,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告诉七绪和林弥有使者来访。结果听到的是……
大哥死了?
被人砍杀?
使者的口信化为锐利的一击,从头上往下砍。霎时,林弥的思绪一片空白,步履踉跄。七绪抓住他的肩膀,从身后支撑住他。
「传达口信,辛苦你了。」
七绪向前弓身,对使者施行一礼。
「请问,新里被抬到了小和田大人的宅邸了吗?」
尽管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语气沉着,和平常没有两样。
「是的。小和田大人正在亲自验尸,请暂且稍安勿躁,待验尸完毕,当即送返。」
八成是徒目付(译注:江户幕府的官职名称。在目付的指挥之下,住在江户城内值勤,负责监察大名进城、暗中侦察幕府诸官员的职务),自称今村、脖子粗短的年轻男子轮流看着七绪和林弥,微微扭曲嘴角。
「那么……验尸结束之后,能够烦请送返吗?」
「是。我方会郑重地送回,您无需前来相迎,小和田大人命我转告,一定会在天亮之前返回。」
天亮之前,换句话说,大目付的意思是,要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将遗体抬进家中。今村的语气中,好像隐隐透露着对不可告人之事的愧疚。年轻的林弥嗅到一股莫可名状的可疑气味。
「大哥以剑和谁交手了吗?」
林弥挺起身子,瞪视使者的脸。自己露出了多么骇人的眼神呢?今村收起下颚,皱起眉头。林弥没有心力在意他的表情。脑袋中半蒙着一片白色迷雾。迷雾中,白刃闪烁。结之丞对着眉心架剑的身影,逐渐出现。目不转瞬的眼睛凝视着一点。
大哥与人决斗。然后……
迷雾变浓。结之丞和闪烁刀光也消失在白雾之中。
大哥输了?不,不可能有那种事。
林弥继续瞪视使者。
绝对不可能。
诸侯的家臣中,不可能有人的剑术优于结之丞。尽管有,顶多也是不相上下。如果决斗,最多应该也是打成平手。
七绪静静地吐气。面无血色的白皙侧脸从深夜的黑暗中浮现。
「敝人只是受命前来传达新里大人丧命的源由。很遗憾,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今村的脸颊染上淡淡的血色。
「其实,敝人曾在鸟饲町的道场,接受新里大人的训练。」
「欸,这样啊。」
七绪微殷朱唇。她大概试图挤出微笑,但只有下巴微微颤抖。
「那是新里大人前往江户之前的事……从当时起,新里大人就是地位不容动摇的名剑士,作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传授像敝人这种年轻人剑术。当时只是闷着头练剑……如今也觉得像是昨天的事一样。没想到他却……」
今村忽然噤口,低头行礼,然后快步消失在户外的黑暗中。今村突然闭嘴,令林弥的内心掀起更大的波澜;感觉到今村没有说出口的话背后暗藏着十分不祥的事。他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才好。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大声呐喊。在夜路上一径奔驰,跑到大目付的宅邸,敲门大叫:让我见大哥!我想快一点,哪怕是早一秒也好,我想尽早带大哥回家。我想呼喊、我想喊叫。林弥的胸口宛如撕裂般疼痛。
七绪无声无息地起身。
「美祢。」
呼唤候在后头的侍女名字,美祢轻声回应,林弥也站了起来。
「老爷即刻回府。你去整理卧房。」
「是。」
美祢是从附近农家受雇帮佣的年轻女孩,或许是因为突然发生不吉利的事而失了魂,纵使应了声,却仍待在原地不动。
「我叫你去铺床。振作一点!」
女主人严厉的语气,令美祢倏地弹起身。
「是,我这就去准备。」
这句话比刚才有精神了。
这时,一条人影在走廊边晃荡。
「七绪,怎么了?三更半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耳边传来母亲都势的声音。都势这几年身体欠安,卧病在床的日时增加;经常多日卧病不起,只吃白粥。今天也从一早就说她头晕,没有踏出寝室一步。她肩披短外套,踩着重心不稳的脚步而来。
「七绪、林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是母亲的直觉,或者是病人特有的敏锐度,都势察觉到异常而感到胆怯;声音走调,微微颤抖。
「大嫂。」
林弥制止正要朝母亲迈步而去的七绪。
「由我来……禀报母亲大人。」
我必须告诉母亲大人。不能将如此艰辛的任务推给大嫂。
「林弥。」
七绪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顾虑我。你要记住,今后要忍耐的事情还多着是。」
七绪的眼白连平常也澄净得略微泛青,如今更添青色。大嫂的双眸直勾勾地对着林弥;再度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垂下目光。
「母亲大人。请您回房。我有话要说。」
七绪搀扶都势瘦弱身躯的背影远去。
「令人无法置信。这种事情……令人无法置信。这一定是小和田大人看错了。」
与助端坐在泥地房间,看着事情演变,依旧低着头发出低吟。
如果这件事搞错了……
其中还有一缕希望。林弥闭上双眼,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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