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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吉诃德-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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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接受两种考验,不论是 
蜡般柔软,钻石般坚硬, 
爱情的规律我仿效。 
任你软硬考验, 
我都将挺胸面对, 
铭刻在心永记牢。 
一声大概是发自肺腑的“哎”声结束了森林骑士的歌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骑士痛苦又凄凉地说道: 
“哎,世界上最美丽又最负心的人啊!最文静的班达利亚的卡西尔德亚呀,你怎么能让这位已经被你俘虏的骑士无休止地游历四方,受苦受罪呢?我已经让纳瓦拉的所有骑士,让莱昂的所有骑士,让塔尔特苏斯的所有骑士,让卡斯蒂利亚的所有骑士,还有曼查的所有骑士,都承认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唐吉诃德说,“我是曼查的,我从没有承认也不可能承认,而且更不应该承认这件如此有损于我美丽的夫人的事情。你看见了,桑乔,这个骑士胡说八道。不过咱们听着吧,也许他还会说点什么呢。” 
“肯定还会说,”桑乔说,“他可以念叨一个月呢。” 
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森林骑士已经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他没有继续哀叹下去,而是站起身,声音洪亮却又很客气地问道: 
“谁在那儿?是什么人?是快活高兴的人,还是痛苦不堪的人。” 
“是痛苦不堪的人。”唐吉诃德回答说。 
“那就过来吧,”森林骑士说,“你过来就知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了。” 
唐吉诃德见那人说话客客气气,就走了过去。桑乔也跟了过去。 
那位刚才还唉声叹气的骑士抓着唐吉诃德的手说: 
“请坐在这儿,骑士大人。因为我在这儿碰到了你,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我知道你是游侠骑士。这里只有孤独和寂静陪伴你,是游侠骑士特有的休息地方。” 
唐吉诃德说道: 
“我是骑士,是你说的那种骑士。我的内心深处虽然也有悲伤、不幸和痛苦,可我并未因此而失去怜悯别人不幸之心。听你唱了几句,我就知道你在为爱情而苦恼,也就是说,你因为爱上了你抱怨时提到的那位美人而苦恼。” 
结果两人一同坐到了坚硬的地上,客客气气,显出一副即使天破了,他们也不会把对方打破的样子。 
“骑士大人,”森林骑士问道,“难道您也坠入情网了?” 
“很不幸,我确实如此,”唐吉诃德说,“不过,由于处理得当而产生的痛苦应该被看作是幸福,而不是苦恼。” 
“如果不是被人鄙夷的意识扰乱我的心,你说的倒是事实。”森林骑士说,“不过,瞧不起咱们的人很多,简直要把咱们吃了似的。” 
“我可从来没受过我夫人的蔑视。”唐吉诃德说。 
“从来没有,”桑乔也在一旁说,“我们的夫人像只羔羊似的特别温顺。” 
“这是您的侍从?”森林骑士问。 
“是的。”唐吉诃德回答说。 
“我从没见过哪个侍从敢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森林骑士说,“至少我的侍从不这样。他已经长得同他父亲一样高了,可是我说话时他从来不开口。” 
“我刚才的确插话了,”桑乔说,“而且,我还可以当着其他人……算了吧,还是少说为佳。” 
森林骑士的侍从拉着桑乔的胳膊说: 
“咱们找个地方,随便说说咱们侍从的事吧。让咱们的主人痛痛快快地说他们的恋爱史吧,他们肯定讲到天亮也讲不完。” 
“那正好,”桑乔说,“我也可以给你讲讲我是什么样的人,看我是否算得上那种为数不多的爱插嘴的人。” 
两个侍从说着便离开了。他们同他们的主人一样,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第十三章 续述与森林骑士的奇遇及两位侍从新鲜别致的对话



骑士和侍从分成两对,侍从谈自己的生活,骑士谈自己的爱情。故事首先介绍侍从的谈话,然后才是主人的议论。据说,两个侍从离开主人一段距离后,森林骑士的侍从对桑乔说: 
“我的大人,咱们这些当游侠骑士侍从的,日子过得真辛苦。上帝诅咒咱们的祖先时说过,让他们就着脸上的汗水吃面包。咱们现在就是这样。” 
“还可以说咱们是腹中冰冷吃面包。”桑乔说,“谁能像咱们游侠骑士的侍从这样经受严寒酷暑呢?如果有吃的还算好,肚里有食就不那么难受,可咱们常常是一两天没有吃的,只能喝风。” 
“不过与此同时,咱们也可望得到奖励。”森林骑士的侍从说,“如果被服侍的游侠骑士不是特别倒霉,侍从至少可以得到某个岛屿总督的美差,或者当个满不错的伯爵。” 
“我已经同我的主人讲过,”桑乔说,“我当个岛屿总督就满足了。我的主人已经慷慨地允诺过好几次了。” 
“我服侍主人一场,能随便有个美差就满足了。”森林骑士的侍从说,“我的主人已经答应给我一个美差,真不错!” 
“您的主人一定是个教团骑士,”桑乔说,“所以如果服侍得好,他就会奖励他的侍从。可我的主人绝对不是教团骑士。我记得有些聪明人曾劝他做红衣大主教,可我看那些人是别有用心,而我的主人一心只想当皇帝。我当时怕得要命,怕他忽然心血来潮,当了主教,因为教会里的事我做不了。我还可以告诉您,虽然我看起来像个人似的,可要是做起教会里的事来,那就连牲口都不如了。” 
“这您就错了,”森林骑士的侍从说,“岛屿总督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有的总督很不幸,有的很可怜,也有的悒悒不欢。混得好的也是心事重重,不得安宁,命运在他肩上放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从事咱们这苦差的人最好都回家去,做些轻松的事情散散心,比如打猎钓鱼。世界上恐怕还没有哪位侍从穷得家里连一匹马、几只猎兔狗和一根钓鱼竿都没有。” 
“这些我都有,”桑乔说,“不过我没有马,这是真的。可是我有头驴,比我主人的马贵重两倍多。他要想换我这头驴,就是再加四担小麦,而且就在下个复活节换,我也不会换。算我复活节倒霉!我的小灰儿,我那头驴是灰色的,在我眼里是如此值钱,大概让您见笑了。至于猎兔狗,我有不少,我们村里也有的是。要是能借别人的光打猎就更有意思了。” 
“真的,”森林骑士的侍从说,“侍从大人,我已经打算并且决定离开这些疯疯癫癫的游侠骑士了。我要回到我的家乡去,哺养我的孩子们。我有三个东方明珠一般的孩子。” 
“我有两个孩子,”桑乔说,“漂亮得简直可以面见教皇。特别是我那女儿,上帝保佑,我准备培养她当伯爵夫人,不管她妈愿意不愿意。” 
“您那个准备做伯爵夫人的女儿芳龄多少啦?”森林骑士的侍从问。 
“十五岁上下,上下不相差两岁吧,”桑乔说,“已经长得像长矛一样高了,而且楚楚动人,力气大过脚夫。” 
“那她不仅可以做伯爵夫人,”森林骑士的侍从说,“而且可以做绿色森林的仙女。噢,这个婊子养的,多棒啊!” 
桑乔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她不是婊子,她妈也不是婊子。上帝保佑,只要我活着,她们谁也当不了婊子。您说话得有点礼貌,亏得您还受过游侠骑士的栽培呢,应该同游侠骑士一样有礼貌。我觉得您那些话说得不合适。” 
“哎呀,您怎么把这样高级的赞扬理解错了,侍从大人?”森林骑士的侍从说,“您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一位骑士在斗牛场上往牛背扎了很漂亮的一枪,或者某个人某件事干得非常出色时,人家往往说:‘嘿,这个婊子养的,干得真棒!’这句话貌似粗野,实际上是很高的赞扬。大人,如果您的儿子或女儿没有做出令他们的父母受到如此称赞的事业来,您就别认他们。” 
“是的,那我就不认他们。”桑乔说,“既然这样,您完全可以把我和我的孩子、老婆都称作婊子。我的老婆孩子的所作所为对这种赞扬绝对受之无愧。为了能够回去见到他们,我祈求上帝免除我的死罪,也就是免除我当侍从的危险行当。我鬼迷心窍,再一次从事了侍从的行当。有一天,我曾在莫雷纳山深处捡到一个装着一百杜卡多的口袋,魔鬼把钱袋一会儿放这儿,一会儿放那儿,让我觉得似乎唾手可得,可以把它抱回家,用来放印子,收利息,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是这种打算让我跟着我这位愚蠢的主人含垢忍辱,我知道,与其说他是骑士,还不如说他是个疯子!” 
“所以人们常说,贪得无厌。”森林骑士的侍从说,“要提到疯子,我的主人可谓天下第一。你应该明白,‘驴子劳累死,全为别人忙’。他为了让别的骑士恢复神志,自己反而变疯了;他要寻找的东西,要是真找到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后悔。” 
“他大概正在恋爱吧?”桑乔问。 
“是的,”森林骑士的侍从说,“他爱上了班达利亚的卡西尔德亚。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她更冷冰冰的女人了。不过,她最坏的地方还不在于冷冰冰,而在于她有一肚子坏水,并且很快就能显露出来。” 
“世上无坦途,”桑乔说,“总不免有些磕磕碰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我家的经最难念’;‘疯子的伙伴倒比正常人的多’。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很对,‘债多不愁,人多不忧’,有您在我就感到宽慰了,因为您服侍的主人同我的主人一样愚蠢。” 
“蠢是蠢,但是很勇敢,”森林骑士的侍从说,“而且论起卑鄙来,比愚蠢和勇敢的程度还要厉害得多。” 
“我的主人不这样。”桑乔说,“我认为他一点儿也不卑鄙,相反,人很实在,不对任何人使坏,而且对所有人都好,绝无害人之心。如果一个孩子告诉他白天是黑夜,他也会相信。就冲他这种单纯劲儿,我就从心眼里喜欢他,他就是做出再愚蠢的事,我也不忍心离开他。” 
“即使如此,兄弟呀,”森林骑士的侍从说,“瞎子领瞎子,就有双双掉进坑里的危险。咱们最好趁早止步,干咱们自己的事情去。要征险并不等于就能征到真正的艰险。” 
桑乔不时地吐点儿什么,看样子是很粘的唾液。森林骑士那位好心肠的侍从看到了,说道: 
“我觉得咱们说得太多了,舌头和上腭都快粘上了。我那匹马的鞍架上带着点儿生津的东西,效果挺不错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拿回一大皮囊葡萄酒和一个大馅饼。我一点儿不夸张,那馅饼足有一尺见方。馅是用一只大白兔的肉做的。桑乔摸了摸,以为是一只羊的肉做的,而且不是小羊羔,是大山羊。桑乔说: 
“难道您把这个也随身带着,大人?” 
“怎么,想不到吧?”那个侍从说,“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侍从,但是我在马屁股上带的食物比一个将军出门时带的食物还要好。” 
不等人家让,桑乔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还说: 
“您真是个忠实合格的侍从,既普通又优秀,而且伟大,这顿饭就可以证明这一点,除非这顿饭是魔法变出来的。看样子它倒是有点像变出来的。我就不行了,既卑微又倒霉。我的褡裢里只有一点奶酪,还挺硬,硬得能把巨人的脑袋打破。此外,还有几十个野豌豆,几十个榛子和胡桃。这全怨我的主人墨守成规,坚持认为游侠骑士只能用干果和田野里的野草充饥。” 
“兄弟,”森林骑士的侍从说,“我相信我的胃受不了什么洋蓟、野梨和山里的野根。让咱们的主人去说他们的骑士规矩吧,让他们去吃他们说应该吃的东西吧,反正我带着凉菜盒,鞍架上还带着酒囊,算作备用。我特别喜欢酒,不时要抱着酒囊亲亲。” 
说完,他把酒囊递给桑乔。桑乔把酒囊举到嘴边,头朝上足有一刻钟。喝完后,他把头垂到一旁,长吁了一口气,说: 
“嘿,婊子养的,好家伙,真不错!” 
“您称赞酒好怎么能说是‘婊子养的’呢?”森林骑士的侍从听到桑乔说“婊子养的”,就对桑乔说道。 
“如果是赞美,”桑乔说,“称某人‘婊子养的’并不是贬义。凭您最喜爱的年代发誓,大人,请您告诉我,这酒是皇城里出的吗?” 
“好一个品酒鬼!”森林骑士的侍从说,“这酒正是皇城里出的,而且是陈年老酒。” 
“瞒得了我吗?”桑乔说,“可别小看了我这套本领。侍从大人,我天生就有高超的品酒本领难道不好吗?只要让我闻一闻某种酒,我就可以准确地说出它的产地、品种、味道、贮存时间、是否还会变化以及其他种种有关情况。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惊奇的,我家祖上就有两位是曼查多年从未有过的优秀品酒师。为了证明这点,我给您讲一件他们的事。有一次,人们拉来一桶葡萄酒让他们品尝,请他们两人说说酒的质量好坏。他们一个用舌头尖舔了舔酒,另一个只是把鼻子凑到酒前闻了闻。第一个人说有股铁器味,第二个人说还有熟羊皮味。可酒的主人说酒桶是干净的,酒里没有放任何鞣料,不会产生出什么铁器味和熟羊皮味。尽管如此,两位著名的品酒师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酒卖完了,人们刷酒桶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串用熟羊皮圈拴着的小钥匙。这回您就该知道了,出身世家,自有所长。” 
“所以我说,”森林骑士的侍从说,“咱们也别去征什么险了。家里有面包,就不必去找蛋糕,还是回家好。要是上帝想找咱们,就到咱们家里去找吧。” 
“等我服侍主人到了萨拉戈萨以后,咱们再商量。” 
后来,两位友好的侍从又是说又是喝,直到困倦了才闭上嘴,缓解一下口渴。要想让他们不渴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抓着已经快空了的酒囊,嘴里含着还没嚼烂的食物睡着了。咱们现在别再说他们了,来谈谈森林骑士和猥獕骑士那儿的事吧。 
 
 
 

 



 




 第十四章 唐吉诃德奇遇森林骑士续篇



唐吉诃德和森林骑士谈了很多。据故事记述,森林骑士对唐吉诃德讲道: 
“总之,骑士大人,我想让您知道,我受命运驱使,或者说由我自己选择,我爱上了举世无双的班达利亚的卡西尔德亚。说她举世无双,是因为无论比身高、比地位或是比相貌,都没有人能够与她相比。这个卡西尔德亚对我善意的想法和适度的愿望答以各种各样的危险差使,就像赫拉克勒斯的教母对赫拉克勒斯那样,每次都答应我,只要做完这件事后再做一件就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可是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我也不知道究竟做了多少件,究竟做完哪一件才能实现我的美好愿望。有一次,她派我去向塞维利亚那个有名的女巨人希拉尔达①挑战。希拉尔达非常勇敢,她仿佛是青铜铸的,屹立在原地寸步不移,但她却又是世界上最轻浮、最易变的女人。我赶到那儿,看见了她,打败了她,让她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不敢乱动,要知道当时刮了一个多星期的北风呢。后来,她又让我去称两只巨大的吉桑多公牛石像的重量。这种活更适合脚夫干,而不适合骑士干。 
 
①此处提到的希拉尔达是著名的塞维利亚大教堂塔楼上的一尊青铜女神像。塔楼因此被称为希拉尔达塔楼。 
“还有一次,她让我跳进卡夫拉深渊,那可是空前可怕的事情哟。她要我把那黑洞深处的东西都给她拿上来。我制服了希拉尔达,我称了吉桑多公牛的重量,我又跳进深渊,把埋藏在深渊底部的东西都拿了上来,可是我的愿望仍然不能实现,而她的命令和嘲弄却没完没了。后来,她又命令我游历西班牙的所有省份,让各地所有的游侠骑士都承认只有她是最漂亮的,而我则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多情的骑士。我按照她的要求游历了西班牙大部分省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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