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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红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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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不必这么说,湛玉没什么委屈的,再说,我一直都想回一趟汀州,这次能定居在那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娘温柔的握着爹的手,她一直都是一个柔静似水的女子,待爹更是一片爱意浓浓。
  碧云趴在我膝上,仅仅握着我的手,眼睛是从所未有的亮:“到了汀州我们就可以安静地生活了,姐姐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姐姐?”
  “是的,以后不会再分开了,我们平平静静的在一起。”
  “永远都不分开了?”
  我想了想,碧云毕竟比我小两岁,心思单纯,以后永远待在一起的可能也是有的,便答应道:“嗯,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真的么?”她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仿佛要确认一般:“姐姐说话要算数。”
  “真的,姐姐说话算数。”我笑道。
  碧云又低头埋首在我膝上,孩子气的蹭了几下:“姐姐真好,姐姐是世上最美的人儿”
  我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像娘一样,一下又一下。
  由于淋了雨,又加上这些天的劳累,第二天我就病倒了,回汀州的计划也不得不推迟,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点风寒是拖了又拖,一直不见好。脑中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是睡是醒,浑浑噩噩的不断想起以前的事情,红妆艳绝的红桑,名满封都,红袖轻笑间傲世天下凡俗万物,一会儿又是清荷古亭中抚琴嬉笑的无忧女子,紫铜香炉染着淡淡的熏香丝丝萦绕身畔,那么遥远,那么虚幻飘渺,淡淡的,淡淡的远去。一会儿又仿佛看见了那个阴沉天空下的一袭白衣,清淡的眸,微张的嘴不停地动作,嫁给我,嫁给我,我爱你,爱你
  这段时间挽玉来看了我好几次,每次都带了许多补品与草药,眼中是浓浓的担忧,我的头一直嗡嗡痛着,口中干渴,看什么事物都是一片眩晕的模糊,只能奄奄地对她勉强微笑,她来一坐就是很久,握着我的手也不说话,我模模糊糊的,有时清醒过来时发现她还在,面容有些憔悴,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有一次我跟挽玉说了想回汀州的打算,她一贯温柔美丽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僵硬,接着又道,回汀州也许是个好的选择,但路途遥远,路上不一定就安全,再说到了那里,人地都已经陌生了,不知可否住的习惯,在封都也不是不好,至少有她的照顾。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她是十万个不愿意我们走,留在封都,说不定哪天封王大赦,让爹恢复官职也说不定。听她的说法,是不赞成我们回去的,我也舍不得她,但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也许适合以前的红桑,当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了,再说,有些不想见的人,不想想起的事,我强烈的想离开这里。
  挽玉知道是留不住我的,只是温柔地笑着,说先把病养好再说。
  娘衣不解带地守在我身边,一张美丽的脸迅速的消瘦憔悴下去,眼睛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清醒的时候望着她,我知道她肯定是哭过的,我心里又是阵阵地难受,我不希望娘伤心流泪,她流过太多的泪,早已泪干,我怕她在什么时候就油尽灯枯了,犹如再也没有泪可流。我不断地告诉娘,我就快好了,等病好了就马上回江南,离开这个集尽繁华富贵与名利追逐的封都。
  碧云坚持每天去卖字画,走时匆匆,回来后总是先奔到我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唤我姐姐。看着她的疲惫与担心,我知道是连累了大家,恨不得马上就能好起来,然后离开封都,离开一切的俗世繁华,纷纷扰扰。
  待到我的病痊愈,已是十月,十月的柳已经失去了初春柔弱娇媚,转而代替的是一种苍翠的韧劲,像一个娇柔的少女在岁月的锤炼下转眼已成历尽沧桑的晚妇,草木都在十月劲风的吹拂下染上了萧条的容颜。偏偏在这时,娘又病倒了。我很害怕,她就像是一盏遥遥欲灭的孤灯,已经油尽,稍有一丝的风吹雨打都有可能夺去她美丽又脆弱的生命。

  水竹

  由于娘的病再加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今年是不能回汀州了。经过那次事件,爹不再让我上街卖字画,每天只让碧云去,我不放心她,每天傍晚都去接她回家,今天我去的较早,却意外的遇上一个人,一身碧衣,纤细的身体婷婷玉立如雨后青竹,淡淡竹香清远幽幽,一双眸子静静,仿佛能倒映出青竹的那一抹翠绿,我忽然发现这气质是如此的熟悉,心下一动,便想起来了,无卿身上也有这么一股青竹的清雅悠然,只是他多了一份成熟厚重,而竹锦不同的是那丝恬静神秘,在我心中,她一直都是个神秘的女子,同样的看不透,如一潭清澈的湖水,透彻的是表面的无波平静,你永远不知道湖水深处所藏的波澜万丈。
  “红桑小姐,是否有雅兴到水竹阁品一杯水竹。”竹锦淡淡地道,就连声音都如青竹的如水清甜,却是用一种我读不懂的表情看着我。
  “多谢竹老板的美意,只是苏家已经不同以往,恐怕要辜负竹老板的一片美意了。”我浅浅道来,心下奇怪,这竹老板倒是不同那些名利场上的庸庸凡人。
  “竹锦只是想邀红桑小姐品一壶清茶,小姐不必在意其他。”她想想又说道:“红桑小姐多日不上水竹阁,我的生意都淡了许多了呢,还望小姐赏个薄面。”
  她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优雅如竹中仙子,让我觉得即使世人皆为污浊,也唯有她是清澈干净的,平静好听的声音轻轻荡进耳中,她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我浅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敛眉,抬眸,转身,优雅的领路,我跟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进了久违的水竹阁。
  红木雕窗,半透屏风,绿竹幽幽,水竹阁的布置如几月前,雅致清新,而过往的茶客又有几个是当初风流闲趣,移步,上楼,入座,竹锦带我进的是以前最常坐的化竹轩,那时最爱此处小轩,楼下是翠绿的青竹如海,放眼则是封都最繁华的流凤街,可听竹声簌簌风音,可观滚滚红尘,人生百态喧嚣。
  坐定,竹锦跪坐几前,紫砂壶精致,绿竹茶飘香,道道茶水长流轮转,竹香缭绕,水汽氤瘟,仿佛回到那个上午,四人环席而坐,观茶艺,静品竹,还有那个缠绵惊世的菖蒲之说。几个月可以很短,短到看不见岁月流过的丝毫痕迹,短到很远很远的年岁似乎就在昨天,几个月也可以很长,长到不久前的迤逦欢笑仿佛隔了几世的年华,沧海观明月,雾里望镜花。
  那些时日都已走得很远很远,如今,一个人靠窗而坐,昔日红妆已换粗衣素颜,静静看着眼前女子优雅动作,将几片枯绿叶草在纤纤素手的繁复轮转中化为清香醉人的玉液,嘉茗一壶。
  竹锦坐在我对面,第一次与她相对而坐,隔着一几,清茶两杯,低首,轻抿,竟有丝苦涩的味道,是茶的味变了,还是品茶的心变了,或者都变了,我笑,连笑容都是涩涩的。竹锦品茶,动作轻缓,优优雅雅,仿佛品的不是茶,而是一杯人生的百味。
  她说:“红桑可从这茶中品出了什么?”她唤我红桑,语气仿佛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问着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有点苦,有点涩。”
  “那你以前品的茶又是什么味?”
  “淡淡的香,涩涩的甜。”
  “但我的茶却并没有变?”
  “是啊,竹老板的茶没有变,是喝茶的人,心变了,味道自然也变。”
  “叫我竹锦便是,红桑可知,这水竹之茶,不过稀疏平常的几片竹叶,经滚水一泡,入不同人的口,品出的是不同的味,”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又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味,而味皆由心生,不同的心境,其品之味随之各异。一杯清茶,其表平淡无奇,无波无浪,可知其中蕴藏之人生百味,千丝心绪。”
  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如此,不愧为水竹的制茶者,这茶的味道她是最了解不过了吧,一杯竹茶,道尽人生百味千情,她有着怎样的一颗心,又以什么样的目的来制成这不传的一味清茶呢?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像是一个得道的高僧,看破了万丈红尘,道破生死轮回,然后静静品一壶茶,用苍老悲悯的声音轻轻道声:“阿弥陀佛”或者她是不知因何被贬凡间的竹中仙子,散着淡淡竹香,用那双可映出清翠碧竹的眸子看尽百味人生,然后用一双纤纤素手制成名为水竹的茶,自己则取名唤作竹锦,道破青竹中的锦绣,繁华一片。
  我了然,“竹锦今日一番见解,红桑颇有体会,只是其中滋味要亲自一一体验才知个中真髓,如今身在局中,确实已体出人生百味之初。”再抿一口,苦涩,还是淡淡的苦涩,是心里尝到的苦么?
  “确实,其中滋味只容慢慢品尝。”竹锦放下茶杯道:“既然红桑能懂,那竹锦这道水竹也没有白泡,要知没有不变的味,苦尽即为甘来,你且慢慢品,竹锦先失陪,若红桑有雅兴,随时可来水竹阁品茶,竹锦必当奉陪。”
  “多谢竹锦一番苦心,今后若有机会,红桑必来此与你共品水竹,同尝这万千变化的百味人生,能交你这样的朋友,红桑三生有幸。”心境明阔了,我双手捧杯说道:“红桑以茶代酒谢过竹锦了。”
  “好。”竹锦再喝一口茶便起身离去了。
  我坐在窗边,竹风袭面,茶味苦涩,望向窗外,流凤街一片繁华,紫醉金迷,苍翠的柳枝更为它平添几缕妩媚,一群红装的女子从一朱门内出来,抱琴,执笛,负琵琶的各色女子皆有,应该是哪个教坊的艺人演出归来,沉木七弦琴在红衣女子的怀中随着脚步微微晃动,都是在红尘中奔走的人呐我放下茶杯,转身,离开化竹轩。身后,屋内的水竹叶在紫砂杯中静静缱绻散开,雾气缭绕,满室竹香幽幽,久久不散。

  梦弦

  “姑娘,明晚尚书府有夜宴,柳姑娘已经接了这庄生意了,你好好准备一番,她准备叫你弹无青调。”“知道了,小离,你告诉柳姑娘我明日有事就不来红颜坊了。”我笑着对面前的小离道。
  “那明日尚书府的演出”
  “我下午会来的,你不用担心。”
  “小离知道了,梦弦姑娘放心回去吧,小离走了。”小离清脆的答道,可爱的脸上挂着两个天真的酒窝,他是柳姑娘身边的侍童,今年才十五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岁,经常跑跑腿传达一些消息,一口笛子吹的婉转动听,如入仙境。
  我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人,青衣如风,面若晨星,见了我便道:“梦弦,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家母近日病情加重,我想回去多陪陪她,我已经叫小离转告柳姑娘我明日先不来坊里了。”
  “既然是令尊身体有恙,那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明天尚书府的晚宴还要劳烦梦弦了。”
  “柳大哥说的哪里话,这是梦弦应该的。”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家妹碧云会与梦弦同行。”
  眼前的男子温文儒雅,一双眸子明亮,在阳光下泛这琥珀的光彩,温润如玉,周身散发出让人心安的温柔感,他是柳姑娘的兄长,柳青岩。
  “梦弦!”
  抱琴离去,身后传来青岩的呼唤,“柳大哥还有事么?”我转身,青衣男子独立于白紗飞舞的檐下,温文尔雅,衬的他盈盈如凡间一美玉,眼中波光闪烁,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路上小心,”他低头想了想又道:“还有,早点回来。”
  我回道:“多谢柳大哥关心,梦弦明日一定早点回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的脸,似乎想从中捉到什么,但我知道他什么也捉不到,一会儿,他才低声地说道:“真想看看你面纱下的脸。”
  “这很重要么?”
  青岩摇头笑道:“不,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容颜的女子,才能拥有如此精妙的琴艺。”
  我低眸,掩住眼中涌上的情绪:“梦弦先走了。”
  转身,流过身后的男子一个背影,我似乎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幽幽的深沉,从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口中发出,顿时,心中一片茫然。
  从那一片温润的目光中,我能看出他对我不同的感情,但我不能回应,我喜欢他散发的温暖气息,让人觉得心安,宁静,多希望他是我哥哥,一生相伴,风雨无悔。我羡慕如砂,虽在红尘,但出于红尘,有青岩相伴,天真无忧。
  红颜坊是封都最有名的歌舞教坊,其中男女皆有,人人都有一技之长,仙音悦耳,红袖善舞,教坊是犹柳氏兄妹柳青岩和柳如砂创建,坊中艺人有自愿加入,也有领养的孤儿从小学艺的,都是些为红尘奔波的的世人,演绎多少恨海情天,红颜多舛,却有一颗干净温热的心,明亮鲜活,会绽放纯洁的笑颜,会真心相待每个人。
  娘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她的生命本就很脆弱了,我怕哪一天她就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个红尘多难的世间,她的病不能再拖,我拒绝了挽玉的帮助,我已经帮我们苏家太多,我已隐隐觉察到他是背着她父亲才帮我们的,难保这件事被发现后她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我坚决拒绝,她也没办法,只能狠狠地拿着带来的东西说我不识好人心,但也作罢,偶尔来看看我也不敢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小东小西的还是硬塞给我,我也就收下了。
  卖绣品字画赚不了多少钱,我只能另想办法,想起那天流凤街上那群教坊艺人,大片的绯红娇艳如火,在熙攘的人群中如一滴醒目的鲜血,燃烧的火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询问这个教坊的名字,世人皆叹,封都歌舞之最,名曰红颜。一身红裳,发黑如墨,轻纱遮面,我步入红颜,说明来意,不一会从内厅出来一女子,雪肤花貌,一身素衣白纱飞扬,说不出的脱俗动人,生在凡尘,不似凡尘,然她让人惊艳的并非这一身脱俗气质,而是两叶柳眉间醒目的朱砂红痣一颗,衬着如雪的肌肤晶莹欲滴,嘴角含笑,盈盈而来,她让我想起了兰花执细柳的观音,水月无尘,清离出于人间,一双半笑的眼,将万丈红尘的欢乐辛酸尽收眼底,归于平静。
  她说她是柳如砂,红颜的坊主。如砂,如砂,眉间一颗朱砂痣,尽收红尘于眼,红颜坊的主,她自己也负着出尘的红颜流连于茫茫人间。
  她说:“要进红颜坊并不难,有一技之长便可。”
  我说:“能否借一把琴。”
  她环视四周,眼睛停在一青衫温润的男子身上,她说:“哥,可否把鸣泉借这位姑娘一用。”语气带了些娇气,像是向兄长撒娇要糖的小孩,原来她还有一个哥哥,可以随时撒娇嬉闹,我朝他微笑:“有劳公子了。”
  他点头,“在下柳青岩。”如夏日里的和风,温暖又明亮,说不出的亲切,转身,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才走了开去,他背对着我,但我想,他一定是温和的笑着,溢满了宠溺,如三月里的春阳,因为柳姑娘也笑了,孩子气的,一脸的娇憨明媚,如雨后清离初开的娇莲,清醇美丽不可方物。幸福的兄妹,我第一次羡慕这样的温情,如果我有一个兄长,也许会如他们一般
  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晚弯起,直到青岩将琴般来,也许是见到我无顾微笑有些诧异,轻轻把琴放在案几上,动作轻柔的仿佛那是此生最爱的女子,他定是很珍重这琴。
  “姑娘请。”低沉好听的声音,如在心中撒了一把细软的沙,柔柔润润非常舒服,如果他是我的哥哥该有多好。
  “鸣泉可是哥哥最爱的琴呢,希望姑娘能用它奏出绝美之音。”柳姑娘一脸笑意,透彻如一弯清泉。
  坐定,焚香,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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