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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于云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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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手还拉着,怀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没事,你累了就躺会儿,我把他带进屋去,奶妈也该给他喂饭了。”
他睡得晕晕乎乎,行为自然也不算逾越。
怀礼醒了醒神,收回捏住她手臂的手,抱起宝宝想起身送进屋里。
戴染按住他,接过孩子柔声道:“你多休息会儿。最近你脸色很不好,定是太累了。安心地坐这里喝点儿茶、吃点儿点心吧。都回家了就别什么事都亲历亲为的,抱孩子这种事我又不是做不了。”
怀礼只好坐下,看着他们母子的背影心中恍惚道:小时候那个年画般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呢,而且也很好的适应了妻子这个位置了。
记得怀礼曾经问过怀德,娶戴染是否是心甘情愿?
怀德那时回道:“女人都是柔弱的,需要被照顾的,更被男人形容为甜蜜的负担。既然都是负担,我就要选个聪明的,能懂得如何做孟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的女人。不知道是否会喜欢,但至少能相处得轻松些。”
现在想来,且不论大哥话中的情谊有多少,但他看人的眼光是相当准确的。认识的女人中,没有人能在孟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上做的比她更好。她的涵养、气度、体谅和包容让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孟怀德的妻子”。
怀礼不禁低头,那自己的妻子又该要什么样的呢?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眼中,一百个女人就有一百种可爱。染儿曾经说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向来只讲求随心所欲,从没想过适不适合。但近日来,父母都开始操心他的婚事,他这才考虑起这个问题。
但问题中的问题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与染儿重叠了起来……
晚餐时孟老爷又关心起怀礼的终身大事,好像在这个生意没起色的冬天就只能张罗儿子的大事一样。
怀礼顺着父亲的意思表态,几个姨娘便开心的张罗起自家亲戚里的适龄女孩来。毕竟孟大少爷成亲后,这孟家二少就一跃成了瑞城里最拔尖儿的香饽饽了。
吃完饭大家正要四散时,琴姨发话让大家多留片刻。在孟老爷的点头应允下,琴姨才慎而重之地宣布:要求戴染正式开始学着管理家务。
琴姨年纪大了,存这心思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不过之前戴染还在修养,不能劳累,这事才被拖了下来。如今她身体已恢复,作为孟家大少奶奶,掌管家中内务是迟早的事,所以趁今天就提了出来。
戴染亦很清楚这是自己的分内事,所以明知这是个劳心费神的活儿,却也不推不拒地应承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的,一边怀礼忙着奔走于各家美女之间相亲,另一边戴染也认真地学习起如何管理家务。
还好上学的时候戴染还是学了些知识,家中最麻烦的无非两块,一个是人情,一个是帐务。
她从小地位高,在威信和人际拿捏上还算老道。让她头疼的是帐务,学校里的知识只是让她堪堪能看得懂帐本,但孟家一个大家族的收支情况不可谓不庞大,而且大多还互相关联,这确实是没有经验就很难管理的活儿。
不过,甫一开始,她的姿态端的很好。在管家、管事面前未露一点怯,自然大家都以为她是胸有成竹上任,也收起了几分偷奸耍滑的心。
只有在琴姨面前,戴染才会偶尔使性子抱怨几句,琴姨笑着应承一定会帮忙,直到她完全上手为止。
虽已初春,但天气仍出奇的冷,这一日,仿佛就要下雪了一般。房里置着炭炉,兴邦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戴染拢着手炉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
笃笃两声敲门声,戴染皱起眉头,自从这个家归她管之后,就很少能有安心休息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请示,真是怕半夜都会有人把她敲醒。
“进来。”戴染起身整了整衣服,看见来人便轻轻竖起食指,示意他小声些别吵醒了小少爷。“又是哪家该送礼了?”
来人是专管外务的,每次找她都是要钱。
刘大笑着行礼,声音压倒最小:“洛家七姨太过几日的生辰,所以我来问问当家的送多少礼合适。”
戴染皱眉,洛家不过是个税务处长,官不大却是个肥职。但他们家的地位和戴孟两家比那是天壤之别,他家正房生辰送送礼也就罢了,怎么如今不知名的七姨太也要送礼了?
“以前二姨太怎么说的?”
刘大搓搓手,尴尬到:“七姨太是年头才娶的,还没送过。”说着看了看戴染的脸色,接着解释道:“按理除了大奶奶得送,其他几房的红白事孟家也没送过礼。可这个七姨太和咱家四姨太是发小儿,平日里经常打牌都见着,所以四姨太让小的来问问这礼怎么送。”
戴染这才听明白,感情有人舍不得拿自己的钱送礼,便打主意从她这个新当家手里挖钱啊。低头思量了一下,便道:“前几天四姨太从当铺讨了个西洋的金花镯子回去观赏。既是她欣赏的想来品相也不差,让她不用还进铺头了,直接送了洛家七太吧。”
刘大一窒,暗暗叫苦。家里的太太们经常会去铺子里拿走看上眼的东西,一般老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规定必须归还。如今这位大少奶奶却是这样严格,少不得会引起几个姨太太的火气。
“怎么?还有事?”戴染不耐烦地问道。
“没,没,小的告退了。”刘大赶忙倒退着出去,还不忘顺手帮她关好门。门外的冷空气和房内的温暖一冲,生生将他激起个激灵,暗道:这个新当家原来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柔,脾气很硬啊。以后得小心应付,可不像二姨太软性子那么好糊弄了。
那厢刘大回了话之后,四姨太虽咬牙切齿,却也不敢放台面上说什么,毕竟那手镯老爷也没说过就给她了的话。只是戴染这一招让家中其他几房姨太太都忌惮了起来,再不敢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晚上,怀礼依旧回家先进小院。
戴染看看和兴邦正玩耍得高兴的他,问道:“最近生意不顺利吗?你的气色越来越不好呢。”
怀礼愣了一下,很快就一派轻松地回道:“没事,别担心。”
戴染将手中最后一瓣桂花糕塞进兴邦的小嘴巴里,拍了拍手上的粉屑,“家里有事不用瞒我,毕竟我现在也是当家的了。你管生意我管家,两者息息相关。多一个人出主意不好吗?”
怀礼心里一暖,连日来一人扛着重担的感觉并不好过。他现在才发觉,并不是想要谁真正的来帮他分担,只是想有人来关心一下他就好了。
他的笑容也像染上了桂花糕的香甜,没有诉苦也没有硬撑:“是有些麻烦,不过都在解决中,过几天就有结果了。”
见他并没有想倾诉的欲望,戴染知趣地点点头:“那就好,是好是坏有个结果就成,最难熬的就是提心吊胆的等待。”
怀礼眼神闪烁了一下,咬了下唇,低头问道:“在担心大哥吗?”
戴染笑了,看起来温柔又坚强:“担心是肯定的,不过我相信他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
“那你相信我吗?”孩子气的问话脱口而出,怀礼想掐住的时候已经晚了。
戴染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是当然!如果说怀德做事是猛虎出击,那你做事就是蛇食鲸吞。做事的时候低调曲行,可在关键时刻一击必中。”
被比喻的如此阴险凶猛也不知该喜还是悲,不过听她的语气应该是赞扬的话。怀礼噗哧一乐:“好吧,承你贵言。”

第二十一章

一月后,戴染从管家那里听说孟家有批货被人吃掉了,略一琢磨便知怀礼近日来烦心的就是这个。看他跑进跑出了这么些日子,被吃掉的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此事怀礼只字未提,思来想去她怎么也无法放心。这日,她一直坐在大厅里等他等到深夜。
一阵夜风鼓动窗桓,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着的厅门挤了进来,犹带着迎春花的香气。怀礼步履踉跄地进了门,一身酒气,白色的衬衫半敞着,背心也没扣,薄呢大衣被他拽在手中,皱巴巴边角在地上拖了老长。
戴染上前扶住他,桔黄的灯光下她的眼中闪动着关切和责备。怀礼深深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两动却没说出话来。听话地被她带到椅子前坐下,她又体贴地递过茶水,微温的液体顺着喉头流淌而下,暂时平复了胃里的灼烧感。
“我听李管家说了那批货的事。”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戴染继续说下去,带了几分指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之前你不是答应有困难会告诉我的。”
怀礼心里一哽,声音微不可闻:“告诉你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
“可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和大哥才是一家。”酒后,藏在心底的真话脱口而出,想拦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
他的疏离让戴染难以置信,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咬着下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眼角余光瞥到她的窘况,怀礼懊恼地拍了拍头:“我只是不想让你烦心而已。”
“可是现在还不是让我烦心了?还不如当初就让我帮你分担些。”虽然从小就被保护着长大,但是怀德的出征让她明白,她也得站出来保护许多人。
怀礼不接话,心里十分别扭。
这批货是被清党一派扣下的。本来两党相争和孟家没什么关系,毕竟孟家财力雄厚,在两党眼中都是块肥肉。可现在大哥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民众党一边,对方得到了消息当然要对孟家施以打压。好在瑞城地处民众党管辖范围,清党鞭长莫及,此番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下手,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但,他不想告诉染儿是因为大哥,所以孟家才损失了一大笔钱。家都是大哥的,损失点不算什么。再说了,当初大哥参军,她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总不能让她自责考虑不周。
两厢无话,一个着急,一个却死不开口,两人第一次陷入这么窘困的境地。不一会儿,一阵轻声的抽泣传到怀礼耳边,诧异的抬起头,却对上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你……哭什么呢。”微不可闻的叹息,怀礼掏出手绢,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本来还想忍着,他一问,她的泪就更是止不住了,手绢刚刚抹去一串,另一串就紧跟着又滴了下来。怀礼又叹了一声,只得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另一手更仔细的擦拭。
抽抽嗒嗒好一阵子,戴染才说到:“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现在老爷不管事了,怀德又远征,这家里靠的住的就只有你了。怀德想保护天下人,可是我只想保住这个家,所以我想帮你。是,我以前是大小姐,可是我也知道当家人应该做些什么。你不和我商量,只一个人烦恼,我却不想看你那么累。以前你是个嘻嘻哈哈游戏人间的主,现在本该怀德做的都交给了你,你被家业绑住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你有多无奈吗?我只想至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让你不必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就算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怀德。”
橘色的灯光将她的脸映的十分柔和,脸上的泪珠闪着七彩的光芒,一脸的担忧完全是发自内心深处,那种温暖让怀礼束手无策,只能任她将心泡软,直到化成了水。
她的泪擦也擦不完,索性揽过她。怀里的人儿始料未及,浑身僵硬,随着他一声“对不起……”溢出口中,顷刻间便哭倒在了他的胸前。
“只要你不嫌烦,以后我什么事都跟你说。我知道染儿能干,接手以来家里的事都照料得仅仅有条,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啊。”怀礼轻拍她后背,低声安抚着她也在安抚着自己。他越来越觉得染儿像是他娶回来的媳妇,她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他心的防线。
本是她想安慰他,到后来却调了个个儿。怀礼安慰着怀里的人好半天,灯光把两个合二为一的身影拉得好长,一直落在了门口的屋檐下。那里,一个身影正匆忙离去。
经过那日的沟通,接下来的日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很好。
世道不好,怀礼的生意屡屡受挫,回到家中他总是先到她的小院,一边逗弄侄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戴染唠叨着生意上的事。
戴染也每天都会给他精心准备一些滋补的小点,知道他怕苦,便把人参和进甜甜的核桃芝麻糊里;知道他不喜冷食便加了几个小炉,一直把糕点温着。
生意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但是怀礼渐渐觉得担子没那么重了,无论好坏,有人分享总是窝心的。
这日戴染正在做着小兴邦最爱吃的白糖糕,门口来了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
若兰站在那儿,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不止一圈。她手里搅着帕子,扯着尴尬又牵强的笑容道:“好久不见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戴染手里还沾着米粉,虽稍一怔愣,却也立即反应过来招呼她坐下。自阮涵走了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当初让奶妈去她家帮忙,后来她也没有来谢一声,如今远渡重洋的阮涵都写回好几封信了,她才一脸憔悴的出现。看她这样,定是有事,而且还是憋闷了很久的事。
“不好意思,好久没来看你了。小宝宝满月酒因为轩儿生病,所以我也没过来的了。”若兰低声解释,清瘦的脸上再无一丝往日神采,致歉也显得未有多真诚,一双眼直盯着一旁那个满地爬,活泼得不得了的粉团儿。
戴染心里虽不舒服,但也没太计较。她知道,她是个可怜的人。当初她感情受挫后将所有朋友都隔绝在外,这些日子,本以为她已经好了,可今日又如此模样出现,实在让人不能释怀。
戴染礼貌地问道:“轩儿身体好吗?”轩儿是若姣的儿子,她知道若兰向来宝贝这个侄子的不得了。
若兰面容有一瞬破裂,动了动唇,却没回答,只说到:“兴邦长得如此壮实,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戴染笑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只好专注地忙着做白糖糕。这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可唯独给兴邦做的吃食她都亲历亲为,因为她觉得沾着母亲祝福的食物,孩子吃了更健康。
若兰也没有和她再搭话,转而兴致勃勃地和兴邦玩了起来。不愧是带了那么久小孩的人,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兴邦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戴染端着一碟糕点过来放在桌上。景泰蓝的碟子花纹艳丽,盘里的糕点粉白粉白的,还冒着袅袅热气,一碟本不怎么值钱的白糖糕瞬间精贵起来。
戴染吩咐奶妈抱小兴邦去洗手,这才转头招呼若兰到:“来,试试我的手艺。以前上学时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现在到底是不同了,也对做这些小玩意儿感起兴趣来。”
“我明白,对孩子,我也愿意事必躬亲。”若兰的神色有些恍惚,语毕时终察觉了自己的失言,尴尬地笑笑,伸手夹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看着她食不知味的样子,戴染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白白的糕点还贴在粉色的唇边,拿着白糖糕的手指微微颤抖,若兰不敢看她,回答到:“林家都搬走了,去了南边,若姣和孩子也跟过去了。他们说这仗终还是会打起来的,所以先躲开。为了保命,人都各散东西了。”
戴染感觉有些怪。按说现在的情势人们四散逃窜是很正常的事,连阮家不也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嘛。只是她的语中情绪过重,令人疑惑她是舍不得小侄子还是舍不得其他人,反正不会是舍不得那个亲生妹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说不定过几天我们也得四散了。看开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戴染淡淡劝道。
听着她的话,若兰瞬间红了眼眶:“可是这次是真的分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戴染语塞,原来她……真的还没放下那个人……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释然只是因为她的执着,无论以什么形式,只要留在那人身边就行,即使不是爱情也能是亲人。
戴染忽然想到阮涵的名言:“我只爱爱我的人。”她忽然明白,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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