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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于云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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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染忽然想到阮涵的名言:“我只爱爱我的人。”她忽然明白,大大咧咧的阮涵才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人。

第二十二章

自己亦是随波逐流,在和怀德结婚前也没有什么爱不爱的感觉,只是她运气好,遇到了优秀的他,让自己慢慢产生了爱。而若兰是最傻的,一直以来最明白事理的她却一头栽进了苦涩的单恋之中,而且撞了南墙还倔强地不回头。
戴染深刻地体会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来,话里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埋怨:“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样?难道还能跟着追上去南边不成。”
若兰再不受待见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在林家后面跑,那是怎样也做不出的事。看她瘦了一大圈,一定也是因为心已走而身不能行的痛苦折磨。
见她脸色一阵青白,戴染也不忍心说的太重,毕竟现在两人的关系不比以前深厚了。“你还是好好将息自己,你都已经二十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也不想以后没个依靠不是。趁着年轻,自己生几个孩子,你也就没有精力去挂念其他的了。”
一声叹息自若兰口中溢出,有气若游丝之感:“要能看开,早都嫁了。”
若兰当年闹那一出家里老人是心有余悸,这些年没少给她相亲,可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了,要不就是想方设法的让男方打退堂鼓。两年多的时光被她折腾走了,她依然孤身一人。
“其实我知道林家搬走对我来说是桩好事,断了我的念想,那我就还有机会转头。”话题开了头,若兰也就不再掩饰了,毕竟她已经一个人承受太久了。思来想去,只有戴染能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可是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死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若不是后来我装作伤好痊愈的样子,我爹能把我锁一辈子。知道若姣怀孕的时候我也差点窒息而死,我承认我嫉妒的发狂。可一想到那是他的血脉,一看到他得知自己有孩子时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就决定,要像爱他一样去爱他的孩子。轩儿出生后我比他亲娘还照顾的多,轩儿也最粘我,可是……现在都走了,他们两个同时离开了我,连个念想也没留下。我……我又应该用什么信念再支撑我活下去?”
说着说着,若兰已是泪如雨下。
戴染想,怀德远走自己虽难过却还能忍受,但若兴邦离开了自己,那真是痛不欲生。虽然对若兰的偏执很不认可,但她心中有多痛,自己还是可以想象的,语气不由地软了几分:
“若兰,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若兰转头看向她,笑容凄凉:“遇到他时,我就已经没有自己了。”
求而不得最是辛苦。于她,情爱二字,一沾上便是万劫不复。但既已相遇,便是定了的前业后果。
她犹如迷途羔羊一般的无助,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可以让人连自己都迷失了呢?戴染不懂。
过了几日,若兰没有再来,好像那日的事只是平白刮了一阵风,响了几道雷一般,说过就过了。可戴染心知,她的执念永远不会过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了。
若兰带给她情绪上的影响还没过去,孟家大宅里又起了新的麻烦。不知何时起,家里涌动着不知出处的闲言碎语,小院里的嫂子和小叔日日想谈甚欢,孩子不见爹只识大伯等种种流言蔓延开来,强烈刺激着有心人的八卦神经。
当流言传到两位当事人耳朵里,已是闹的人尽皆知之时了。突如其来的流言让戴染猛然想起阮涵离别时的叮嘱,即使是小时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了也是有男女之分的。
琴姨差人来请她。春嫂跟了琴姨一辈子,自然也是看着戴染长大的,今天面对她时却神色闪烁,时而欲言又止。
戴染不明就里,瞅见她那副憋闷的神色淡淡说道:“春嫂,有话就说吧。”
春嫂在前面领路,快了她几步,听见她这话麻利的步子便顿了一下。下人之间的传言她是不怎么信的,一是因为小姐、少爷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品性她还能不清楚。二是明眼人都知道,就算二少爷再出类拔萃,他怎么也还是比不过人中龙凤的大少爷。
春嫂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不该她说的话她也不敢多嘴,只是牵扯到自家主子,她禁不住会担心就是了。
“大少奶奶,待会儿你琴姨说什么你都别生气,时间总能证明一切的。”
她的面色很真诚,戴染心中愈加奇怪。
戴染的涵养别说在年轻一代中是佼佼者,就算与上一代人相比那也是算上层的。春嫂是老人,自是十分了解她,但她这么说难道是有什么连自己都承受不住的大事?
如今已是当家人的戴染端着姿态不便追问,只是步子已越发急切起来。
进到琴姨的房间,她正坐在深红的真皮沙发上,略微过于丰满的身体斜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支着头,不停按压着太阳穴,显然十分疲惫。
“琴姨,有什么不舒服吗?”戴染上前,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正在为什么事而忧心不已。
琴姨抬头,看向她的眼光也有些复杂,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春嫂正要给大少奶奶沏茶,却见琴姨抬手挥了挥,难得地有些不耐:“你先下去吧,待会儿叫你。”
春嫂听话的退了下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屋中人好长时间都未开口,只闻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戴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心中虽奇,却也耐着性子端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
琴姨情绪复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半晌终于说道:“怀礼今早就出发去上海了,估摸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月的。”
“走的很急?没听他说过呢。”戴染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心中的惊讶自然就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琴姨的眉皱成了墨团,第一次拿出了长辈的威严,语重心长道:“染儿,你是大嫂,他是小叔。作为小叔,不可能什么事都要跟你报备的。”
戴染一惊,已是察觉了她话中的意思,想要辩解,却被她抬手拦住。只听她继续说道:“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叔嫂之间确实不应该太过亲近,引起闲言闲语。有些事即使你问心无愧,但是人言可畏不得不防。更何况孟家这样的大家族,是不能有丝毫的污点。”
她的话音一落,戴染已是杏目含水。她是对怀礼有些撒娇,有些依赖,有些关心,但绝不是那么逾越的感情。养尊处优的她从未料想过会受如此诋毁,当下心中翻江倒海,倒是不知该从哪句开始辩解起了。
琴姨看着她。她的脸颊已经胀的通红,雪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手间的绢子被掐得很紧,好像随时会被撕开来。
她这副委屈的模样让琴姨终于放下了一点心,看来自己估计的没错,她确实没有超出叔嫂的情感。但转念,心下更沉了几分,想到昨晚和儿子谈起这事时,他从头到尾都没显露过愤慨,也没有辩解,听到老爷让他去趟上海时也二话不说就点了头,那速度就跟逃跑似的,反倒让人更加担心。
“琴姨,你放心。我戴染至少也是大家闺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很清楚。”戴染相信清者自清,也相信问心无愧。只是她对从小看自己长大的琴姨居然这样理解她的人品感到非常失望,语中夹着高傲,也添了几分疏离:“我和怀礼从小玩到大,现在我也当他是好朋友,我相信他亦如此。我问心无愧,别人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看来这个孟家也是时候好好管管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乱嚼舌根!”
琴姨的性子本就十分温婉,今日的罪名在她看来确实说得过重。现在听出戴染话中的不满,语气便不由得软了下来:“染儿,琴姨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只是大家族中最忌讳这些事。我也知道这是有人在乱嚼舌根,可是平时你和怀礼相处太近是事实,别家可不见小叔一回家就往独处的嫂子房里跑的。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可是别人不知道,人言可畏啊。琴姨今天找你来说这事,就是不想再闹大了,以后要传进怀德耳朵里,可就不太好了。”
戴染窝火得很,想到那群不明就里乱嚼舌根,还添油加醋的好事者们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她知道琴姨说得对,这事再怎么问心无愧,但传到怀德耳朵里终是不妥。
毕竟戴染才只十八岁,再能忍耐也抵不过年轻气盛。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散布流言的好事者,免得下次还敢有人爬到她的头上来!
戴染回头就吩咐了奶妈去做密探。奶妈跟着她也一年有余了,自是很有感情,而且现在的世道找这么一个好差也不容易,于是满口答应下来,自当尽心尽力打探起来。
闲言碎语在老爷和琴姨的压制下渐渐平息,平日里不会觉着怎么,但每晚和女眷一起用餐时就有些别扭了。四处飞来的眼刀不少,夹枪带棒地挤兑总是让人疲于应付,戴染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她们说累了这个话题时总就会歇歇了吧。

第二十三章

怀礼走后,家里也没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戴染只好频频往外走动。戴瑶和薛志成婚不久,一门心思想跟姐姐学习生子经,近日来两人倒是亲近不少。
这日戴染带着奶妈和小兴邦坐车又去了薛府。粉团儿似的奶娃很讨人喜欢,戴瑶抱着小兴邦逗弄了好一阵子,两姐妹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时候薛家大少急急进了门。
“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戴瑶面露喜色,自嫁得如意郎君,她便更加体贴。
薛志取下帽子,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她,脸上带了些以往少见的温柔:“听说大姐过来了,我就赶回来了,有点事。”说罢还来不及坐下,就急切地问道:“怀德是否要回来了?”
戴染一愣,疑惑道:“此话怎讲?”
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薛志脸上带了些许失望:“昨日听说越南的战事结束了,今日大姐过来,我以为是告诉我们怀德回来了。”
戴染秀眉微蹙:“战事我是真不晓得,怀德也没有拍过电报回来。你是不是有事要找他?”
薛少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是药房的事。”
“哦?”戴染皱眉,药房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怀礼去上海,估计还有几天就回了。”
薛少嘿嘿地应了两声,便避进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你家相公今日好奇怪。”戴染看看一脸为难的戴瑶,心知妹妹定是有事瞒着她。
戴瑶抿抿小嘴,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戴染转头对抱着娃娃的奶妈说:“你去给他熬点米糊,差不多也该吃东西了。”
奶妈应了一声,将小娃放在戴染怀中,懂事地退了出去。
戴染拉着兴邦软软糯糯的小手,左摇摇右摇摇,逗的小家伙咯咯直笑。戴瑶心知姐姐是在等她开口,便将心一横,道:“薛家已经决定搬到新安去了。薛志说想把五洲大药房的股给退了。现在家里的产业都处理得七七八八,就等药房一处了。”
“仗都打完了还走什么?”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戴瑶之前丝毫未露口风,现在被卡住了才找她,戴染心中不太舒服。
“瑞城毕竟是两党相争的地界,看省城那边一天一个主,薛家觉得这里……是非太多。”戴瑶一边说着,一边怯懦地观察着戴染的神色。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戴染一声冷笑,吓得戴瑶赶紧埋下了头只盯着自己的膝盖。
孟家因为怀德的投军已经表明了立场,干戈一起,必是身先士卒。但目前形式并不明朗,所以薛家明则保身,抢先一步划清界限。
以家族利益为主无可厚非,但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自家人如此行事未免让人有些心寒。戴染不欲多说,抱起孩子起身。
戴瑶只得差人去厨房把奶妈叫出来,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急道:“大姐,阮家也走了,如今薛家走又有何不对?”
闻言,戴染停住了脚步。她并未回头,只是略一停顿,幽幽说了句:“药房的事等怀礼回来我就让他解决。既然你跟了薛家,就好好做薛家的媳妇吧。”
戴瑶拽着手帕站在门口目送汽车离去,心中五味陈杂。薛志没有孟家大公子的气魄,也没有孟家大公子的勇气,但他是自己的夫,她只知道,一家人齐齐整整才是最重要的事。可叹的是,家姐与自己就此离别,却是带着满腔怨气,不知何时才能原谅她了。
回家路上一路沉默,戴染心中也很不好受。没想到戴家也开始散了,会不会最后只留下她和爹爹在这里守着荣光不在的家业?她知道这事怨不得薛家,更怨不得戴瑶,可是心里却那么难受。此刻能一吐心中不愉的人都没有,突如其来的孤独感顷刻间将她包围,想着想着,眼泪便淌了下来。
一旁抱着孩子的奶妈不小心瞥见那张沾满泪珠儿的脸,只好悄悄转过头望向窗外,心中十分同情。大少奶奶也还只是小孩啊,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也只能靠自己撑了。
过了几日,怀礼终于回来了。在这风口浪尖的情势下,为了避嫌,怀礼没有过来探望她,只叫了个听差的送了几样礼物过来。戴染选了个琴姨探望儿子的时间一起过去,给怀礼道了声谢。
两人见面,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硬是梗直了脖子压下心中那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从正事上起了话头。
戴染将薛家的情况说了一下,怀礼立即会意,表示明天一早就去找薛志把事情办妥。他这趟去上海带回了很多药品,放在市面上是卖不完的,他想和几家诊所谈谈合作,前景看好。薛家这时候退出也算损失了一大笔,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薛家也是很清楚的。
没几天,薛家送来了请帖,要办一个盛大的告别晚宴,怀礼和戴染是一定要出席的。未免再生是非,怀礼便邀请了一位世家女子作伴。戴染更是早早就去了薛家,借口要帮小妹的忙先走一步。
薛家的告别晚宴来了约六七十人,宅子里里外外都摆满了席桌,戴染穿了身木槿紫的新式旗袍坐在内院靠墙边一桌。郁郁葱葱的内院是女眷席,各家的姨太太和未成年的小姐都在这里。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大太太和有伴的小姐是可以坐外面的,但戴染今日是独自前来,便不想往男人堆里凑。
远远看见怀礼来了,一位娇俏的小姐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甜蜜,应该就是琴姨提到的那个相了亲还挺对眼的孟小姐。当差的领着两人在外院入座,怀礼环视了一圈便又将目光调进了内院,当他扫过戴染时便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笑,怀礼点了点头。他身旁的小姐也顺势看了过来,戴染也向她微微颔首,那小姐却瞬间羞红了脸。
戴染看着紧挨着的两人,心中一丝喟叹,那女子摆明不如阮涵,怀礼看上她哪点了呢?
晚宴过后是年轻人的天下,大厅里乐队已经聚齐开始演奏,一些结伴而来的少爷小姐翩翩起舞。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吃、喝、玩、乐、学识是样样精通,舞跳得好的那才是最摩登的。
戴染吃过饭和戴瑶说了几句话,见她要忙着四处应酬,便起身告辞。有其他太太留她跳舞,戴染都笑着拒绝了,一来没有舞伴,二来她也不想和怀礼看着尴尬。
今日她把汽车留给了怀礼,一出门,门边儿侯着的黄包车就跑了过来。戴染摆摆手,轻言细语:“我想走走,别跟了,去等你的活儿吧。”说罢转身,沿着爬满绿色藤萝的红墙往回走去。
夏日夜晚的天气最是可人,不冷不热还带着一股子清新。晚风送来,一墙的绿叶白花轻轻摇晃,花香袭人。戴染将秀着珠片的小手包跨在手腕,一朵开得正美的白色蔷薇在墙头跃动,她伸出手点起脚尖想把它摘下来。
正是晚宴结束的时候,路上不时有人走动,黄包车、汽车更是一会儿一辆。女人家在路边摘花无伤大雅,是以戴染也未注意到有车在自己身后停了下来。脚尖正垫地不能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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