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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主义文化矛盾-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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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理论——它奠定在公众家庭乃是社会中心这个基础之上——的面貌出现的政治哲学最近约翰·罗尔斯的著作是个例外,但是社会主义的著作家们却悄无声息。
我以为,划清家庭经济、市场经济和公众家庭的界限,弄清各种经济形态视为各自根本的特殊原则,对于了解发达的工业化社会所陷入的主要的政治和社会困境来说,是至关紧要的。
家庭的实质在于万物——家庭用品、乡村草地、城市防卫——共享,而且必须对共同利益达成某些一致的见解。不过,家庭的实质还不止于此。正如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第一卷第十三章中所做的评论:“……家务重在人事,不重无生命的财物;重在人生的善德,不重家资的丰绕,即我们所谓‘财富’;……。”
在古代世界中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原则。家庭经济的生产目标是为了使用,为了自给自足,它不需要花费精力去盘算专业化或劳动分工是否会使人们更为富裕。手艺人和工匠根据定货进行生产,服务的对象是某个特定的顾客。他们按照顾客要求的尺码和形状制造产品,而不是为抽象的“顾客”或市场生产大众化的产品。
分配原则是简单明瞭的。家长做出必要的决定,但是在饭桌上,大家无非就是分享所得而已。没有哪个人的食物是确切地依据他的贡献而分配给他的,尽管家长可能获得最大的份额。每个人都是按需而获。
需求的概念是主宰一切的概念。亚里士多德认为,人有自然的需求:足够的食物、衣物、遮风避雨的住所、生病时的照护、性爱、友谊,等等。但是,这些由于生理而衍生出来的需求是有限的,可以满足的。对于家庭经济和政治经济而言,家务管理的艺术必须注意到这些自然的需求。在数量上,所获所得有一定的限度,它依家庭的目的即自然的需求而决定。亚里士多德把那些漫无限度的、目标主要是为了个人聚敛金钱的所获所得称作chrematistic:它之所以是“非自然的”,正是因为它是漫无限度的。大家也许应该注意到,照希腊语的原文进行解释,chremata这个词根的意思即是东西。
在受着消费者主权原则约束的市场经济活动中,生产什么东西是由作为消费者的个人或家庭按照他们的爱好所做出的集体决策来决定的。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私有的或国有的——活动中,生产所得的利润并不用于个人消费的目的,而是作为资本再次投入生产设备的更新改造,为更多的顾客提供更多的、更廉价的产品。在一个私有企业的经济活动中,类似于如何使用资本的决定由个人做出,决定的依据是他对怎样才能带来最佳投资效益所作的判断。在公有企业的经济活动中,类似的决定则通过选举的或政治的官员们做出。
人们有必要认识到,虽然在历史上市场经济是和现代私有资本主义的兴起紧密相联的,但市场经济作为一种途径并不一定非要限制在那种制度下不可。恩里克·巴罗纳和稍后的奥斯卡·兰格这样一些著作家论证说,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市场运转的效率比在现代资本主义条件下还要高得多。在现代资本主义条件下,市场的运转总是受到垄断统治和寡头独裁的妨碍。
从社会学的角度讲,现代市场经济的特点在于它是一个资产阶级的经济体系。它有两层意思:第一,生产的目的不是大众化的而是个人化的;第二,获得商品的动机不是需求而是欲求。
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对于社会来说,基本的单位是个人,不是国家,个人的目的是第一位的。这就是十九世纪关于自由的概念:个人摆脱与家庭、社会或国家的归属关系;个人仅对自己负责;个人依照自己的抱负去塑造甚至再造自我。采用经济的术语加以表达,即每个人根据他自己选择的目的常见的情况是,如果他属于中产阶级,他的目的就是要效仿上层阶级,替自己工作,替自己积蓄财物。
但是,犹如地平线总是在延伸一样,个人的需求意识也会漫无止境。在资产阶级社会里,心理的“需求”取代了生理的“需求”,成为寻求满足的基础。这样,资产阶级社会所奉行的哲学是一种从享乐的角度算计快乐与痛苦的功利主义,就不是偶然的;或者说,功利主义的创始人边沁创造了那个佶屈聱牙的新词maximumization'“最大限度地获得幸福”',就不是偶然的。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欲求已经取代了需求——所谓欲求在本质上就是漫无限度和无法满足的。新教的伦理观念曾经有助于对消费尽管不是资本积累的限制。当这种观念为现代资产阶级社会所摒弃时,剩下来的就只有享乐主义。在选择方式的过程中,经济的原则——对效率和收益的合理计算——一直起着作用,目的是增加生产例如,劳动力和资本的最有效的组合。然而,起初推动社会经济系统无论是苏联共产主义形式的抑或是西方资产阶级形式的向前迈进的力量却是一种基于个人欲望和无穷无尽的享受之上的追求奢侈的观念。
与市场经济——它试图以满足五花八门的个人欲望为己任——截然相反,建立公众家庭的宗旨就是要满足共同的需求,就是要提供一些个人无法用金钱为自己购买到的商品和服务,例如军事保护、道路、铁路,等等。不过,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公众家庭这种经济形态有一定的变化,因为它又承担起了三项新的任务。
第一项任务是,本世纪三十年代需要制订规范性的经济政策。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使人们清醒地认识到,只有政府管理机构采取自觉行动才能把国家从吞没它的危机中拯救出来。从那以后,经济的趋向就成为政府的中心任务。政府的开支控制着经济活动的水平;税收和货币政策引导着人们把握投资的契机;转拨款项使部分收入的再分配通过社会保险、补贴、收益分享和诸如此类的方法得以实现。一般地说,所有现代的政治体系都必须具备分配、再分配、稳定和发展的功能。
第二项任务是,承担科学和技术发展的费用;该任务是五十年代提出的。由于军事技术的革命,政府在科学和技术发展上的开支大多是和国防联系在一起的。不过,更为重要的事实是,科学已占据中心地位。从基础科学到系统分析,从经济革新即奠定在科学基础之上的工业发展,如计算机技术、电子学、光学和高分子化学到管理政策和经济政策的制订,都已广泛地采用了系统研究的方法。科学与技术的相互关联已密不可分;而在工业革命时期,事情却不是如此。社会上技术阶层和行政管理阶层的扩大呈现出不可逆转的趋势,虽然它扩大的速度有可能放慢。由于这些变化的缘故,政府直接地卷入了科学政策的制订据统计,科学方面约有三分之二的业务,包括费用和人员,都直接或间接地依赖于政府和高等教育。谁将接受教育,接受何种程度的教育;培养研究生的费用是多少,这些钱应该花在哪些科目里最为妥当——凡此种种,千头万绪,已不再是个人取舍的问题,而是政府的政策性问题了。
第三项任务是,六十年代需要承担起制订规范性的社会政策的义务。它包括公民权利、住房政策、环境政策、卫生保健以及收入辅助这是近来人们在论及福利政策时所采用的一种更为时髦的和斯文的措辞,尽管它的含义远比仅仅帮助穷人要深广。当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零零碎碎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同时,我们却忽视了——现在仍然在忽视——这一事实:政府不仅许诺要建立一个货真价实的福利国家,而且许诺要弥补所有经济和社会不平等现象所带来的损失。此种诺言大多是支支吾吾地许下的,迄今为止也不可能付诸实现。但是,改造社会的许诺既然已经做出,它就成为历史的分水岭;它的影响也是无法挽回的。
上述任务正在使社会深深地陷入新的困境。首先,所有的问题和冲突都已经明朗化,焦点十分突出。过去,市场经济和工业革命并非是哪一个人“表决通过”的,然而今天,经济的趋向、成本、补偿、优先权和经济目标等问题都已成为社会政策所自觉自愿地关心和争论的问题。其次,公众家庭现在不仅成为表现共同需求的场所,也成为表现个人欲求的场所。它或者采取政府对经济增长负责的形式,或者采取向大众提出各种各样的社会要求的形式,例如全民接受高等教育。尤为重要的是,基本的分配方式现在已不再是经济的方式,而是政治的方式。它提出了“抑制”这样一个根本性问题。从经济上对个人的欲求加以抑制,其手段是限制某个人持有的货币数额,或是限制他所能够确立起来的信誉。但是,对政治的要求有什么样的抑制方法呢?
查尔斯·林德布洛姆曾说过:“二十世纪最大的困惑之一是,在真正自由的民主社会中,广大的选民却并不利用他们的选票去争取更为有效地平均分配收入、财富以及许多其它人们渴求的宝贵东西……。需要解释的是他们不去争取的原由。”我的看法是,现在人们将要努力争取了。迄今为止,公众家庭还不是有效地进行类似活动的场所。但是今天,公众家庭已不再仅仅是经济活动的第三个领域。在现代政治体系的范围内,它逐渐地同化了另外两个领域。公众家庭的主要特征有:预算居于主导地位;政府的税收和支出保持平衡,作为再分配和补偿的手段。显而易见,政府将花多少钱,花在谁身上,这些问题将成为未来几十年的主要政治问题。
公众家庭变成了“政治市场”。它意味着:在人们强烈地要求增加公共事业时,并不一定就需要去寻找负担公共事业费用的途径——或是提高债务,或是提高税收。因此,人们会发现,社会分析的新的核心问题是“财政社会学”熊彼得语,阶级斗争的新场合是税务冲突马克思的思想。
财政社会学的出现
一九一八年,约瑟夫·熊彼得发表了一篇值得人们注意,但却为人们所忽略的文章《税务国家的危机》。熊彼得认为,社会的财政历史使得人们能够“洞悉社会存在和社会变化的规律,洞悉国家命运的推动力量,同时也能洞悉具体的条件,特别是组织形式发展和消失的方式。”他还进一步指出:
国家财政是进行社会调查的最好的起点之一,尤其是当它并不排斥它所包含的政治生活时。从国家财政入手的这种研究方法,在用于研究社会发展的转折点时,效果最为显著,……在社会的转折时期,现存的形式相继殒灭,转变成为新的形式。社会的转折总是包含着原有的财政策略的危机……。尽管在类似的情况下人们总是要加以种种限制,我们却可以毫无顾忌地谈论一连串特殊的事实,一系列特殊的问题,以及一种特殊的研究方法——总而言之,谈论一种特殊的领域:财政社会学。对于财政社会学,人们可以寄予厚望第7页。
照熊彼得看来,现代的税务国家是“财政社会学”的中心要点。这种国家是在十六世纪及其以后的时间兴起的,其主要原因是欧洲国家的帝王和君主们需要大笔的金钱去支付战争的费用。特别是在封建的诸侯制度崩溃以后,帝王和君主们迫切需要雇佣军队去作战。因此,税收制度开始实行,一整套的官僚行政机构得以形成,以征收并进而使用这笔金钱。随着新生政权地位的稳定,同最初的宗旨相比,征税的目的开始发生了变化。
在这里,我们不可能追溯国家的演变——它在君主社会中的强盛,在资产阶级社会这种社会希望国家“懦弱”中的衰落。但是,作为社会学上的一种过程,即熊彼得描写成为社会制度之源的那种一般过程却显然有可能周期性地发生。熊彼得写到:
共同的需求是税收的来源,它使税收成为一种必需。不言而喻,国家不单单要征税。一旦国家成为一种现实,成为一种社会机构,一旦国家成为那些操纵政府机器的人们的中心,成为那些兴趣集中在国家机器之上的人们的中心,最后,一旦连那些与国家对峙的个人也认为国家适用于许多事情——一旦这一切都发生了,国家就会有进一步的发展,而且很快就会变成一种其性质无法再纯粹从财政的角度加以理解的东西,而财政将成为它的服务工具。如果财政创造了现代国家,那么现在国家则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塑造财政,扩充财政的职能——并深深渗入到私有经济的肌体中去。
国家的力量的确,还有它可能起到的自治作用是现代社会中的一个重要事实。然而,在极大的程度上,国家的这种作用,尤其是在经济事务中的作用,却几乎没有在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探讨中起到作用。正像马克思主义著作家鲁道夫·戈德斯契德在五十年前所说的那样:
除了赤裸裸的奴隶制以外,财政剥削是最古老的剥削形式……几乎所有特权阶级的特权都是税务特权,那些阶级也主要是征税阶级……。在所有这些剥削的原有形式和资本主义的早期形式中,财政和税制起了决定性作用。马克思早在把公债描写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杠杆时就已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十分奇怪,他却没有把这一深邃的见解实际运用到他的整个学说中去。
……确确实实,马克思在他的结论中完全忽略了国家,以致于他未能观察到国家的剥夺行为是怎样地帮助了私人剥夺者。
这种忽略的原因——它们对于了解马克思理论的局限性至关紧要——有两个。第一,马克思认为社会经济基础是研究社会关系的基本出发点,而国家政治的上层建筑则不是。生产中的经济关系决定着人们对权力的看法。国家是潜在的经济力量的反映,是经济上的统治阶级的工具。十七世纪产生的国家,是封建君主制的一个方面,而它将附属于资产阶级社会。
第二,马克思觉得资本主义将解决——已经解决了——生产的问题,它已经创造了达到富足所不可或缺的途径,如果说它所创造的还算不上是经济事实的话。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的矛盾是社会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的矛盾,是生产的合作本质与个人所有权之间的矛盾。这就是在资本主义以后,社会主义必定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下一个阶段的原因。依据第一代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家们的概念,社会主义是一种分配概念,而不是一种如何管理经济的理论。在那些著作家的心目中,行政管理非常简单,简单到了——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就是这样想的——任何鞋匠都可以轮流地在行政管理事务中插上一手。他所设想的模式毕竟只是邮局。
从根本上说,马克思的这两个原理是不相关的。不论是在发达的工业化社会中,还是在落后的经济体系中,资金的问题——筹措和花费的问题——总是同我们大有关系。事实上,从经济的角度看,它将永远同我们有关系。戈德斯契德的说法十分正确:
每个社会问题,实际上还有每个经济问题,说到底都是财政问题。无论讨论什么问题——不管是强化农业,从而充分发挥化学进步所展现的惊人潜力的问题,还是工业生产合理化的问题,抑或是试图避免我们的文化进步造成人的生命和健康大量浪费的问题——我们总是需要资金,用以预付那些只有后来才可能产生利润的设备费用。在这个意义上,资本主义是一种永恒的经济类型;而且,无论它的任务是公有经济式的,还是私有经济式的,它都具有非物质性第212页。
更有甚者,我们已经目睹了国家所带来的“利润”。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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