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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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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元初的母亲瘦弱的身子震了一震,抬起眸无奈地看着宫元初,眼中满是歉疚之色。
「我娘什么时候管得动我了?」宫元初平静地注视着母亲,并不想让她为难。「更何况,她天天饱受你们的欺凌,怎么还会有力气来管我的事?」
宫元初的母亲涩然一笑,默默地低头不语。
「好,好极了!果然是贱婢生的儿子,你就好好地护着你的贱丫头吧!」
二姨太太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转身走出院子。
一群侍妾带着又气又怨的表情,不甘愿地跟着离开。
「二姨娘慢走。」
宫元初漠然看着她恨恨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元初,娘也得走了。」清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苦涩地一笑。「委屈你了,但愿没事才好。」
「要不要喝杯茶再走?」风竺情急地喊了声。
「我还得回去服侍大太太。」清英温柔地看了风竺一眼。「你是好孩子,元初就托付给你了。」
「我会好好服侍他的。」
风竺微微一笑,向她盈盈施上一礼。
「我走了。」
清英长叹着,转身快步离去。
「我们一定要快点成亲,好把你娘快点接出去,她应该要享福了,怎么还能服侍大太太,让人作践。」
望着清英瘦弱的背影,风竺慨叹地说道。
宫元初握紧她的手,微微低下头,静静地凝视她。
「我娘把我托付给你。」他柔声耳语。
风竺感动地点点头,身子软软地倚向他。
「那……谁会把你托付给我呢?」他温柔地拥紧她。
「自然是我自己啦!」
她嗤地一笑,抬手轻捏他俊挺的鼻梁。
宫元初从小酒楼走出来时,夜幕已经低垂了,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挂上了灯笼,将微凉的夜色染上华丽浓醉的颜色。
方才得知先前运往北方的丝绸卖得了近两千两银子,他和那两个牙人商议着还能从北方进些什么货物到南方来卖。
风竺原本跟着他出门,但觉得他们谈生意太严肃沉闷,就让赖瑞和曹裕把她带到西京的新宅去,等他谈好了交易,再过去跟他们会合。
他俐落地上马,扯动马缰,一踢马腹,朝西京驰骋而去。
奔驰了许久,忽然远远看见西京的方向窜起一阵一阵的浓烟,他感到错愕,猜测必然有房舍失火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失火的竟然就是他的新宅第,周遭围满了惊慌不安的人群。
他震愕地看着华丽的屋瓦殿宇全都陷入火海之中,想到风竺很可能还在里面时就恐惧不已,他疯狂地跃下马背打算冲进去。
「火太大了,你不能进去,进去会被烧死啊!」人群中有人拉扯住他。
宫元初慌乱地抓住人就问:「有没有看见风竺?赖瑞呢?曹裕呢?有没有人看见他们?」
「没有。」众人均摇头。
「是盖这个房子的工匠吗?」人群中有人出声。「天黑前他们就走了,走没多久里头就失火了。」
天黑前就失火了,而他们约好了要在这里会合,风竺一定会在这里等他,他们肯定还在里面!
他思绪狂乱得无法思考,奋力推开阻挡他的人群,疯了似地冲进去。
「快出来啊!太危险了!」
爆裂的燃烧声与逐渐坍塌的屋梁,掩去门外疯狂叫喊他的声音。
「风竺——」他嘶声大喊着。
回应他的是身后的烈焰与华宅发出的狂暴巨响,他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影,只看见不断窜烧的炙热火舌和到处弥漫的黑烟。
他避开烧得最猛烈的殿宇,从天井和游廊冲过去,疯狂地搜寻风竺的身影。
「风竺——你在哪里——」
他不断地咳着,双眼被浓烟熏得发痛。
一路往后院狂奔,到处都是浓烈的焦味,滚烫的热气席卷而来,火势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还不断蔓延,愈烧愈狂野、愈烧愈剧烈。
「风竺——」
火焰已烧至他的身侧,他朝烈焰的火海嘶吼。
突然间,惊见一个人影出现在火焰中,朝他奔来。
「风竺!」
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分不清此时眼前的人影是幻是真。
「元初!快!快逃……」
风竺在浓烟中抓住他的手,一边呛咳着,一边拖着他朝后花园奔去。
「小心!」
烧得火红的粗重大梁断裂崩塌,直落而下,宫元初将她护在怀里,抱着她冲出去时,他背上已经燃起了一大片火。
「少爷!」
赖瑞和曹裕急忙脱下身上的衣袍,用力盖在他的背上。
火焰汹涌地在他们身后翻搅,凶猛得彷佛要吞噬他们。
「快躲开,躲到园子里去!」
风竺拉着宫元初,跌跌撞撞地躲向宅院中最大的一块后花园空地。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宫元初紧紧拥住她发抖的身子,无法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元初,火势那么大,你怎么还跑进来?」
她捧着他被火炙红的脸,分不清眼睛是被烟熏痛的,还是被泪水烫的。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我担心你出事。」
看见她安然无恙,他感谢上苍、感谢满天神佛,他没有失去她!
「元初,房子没有了、都没有了……」
她抱着他,悲恸地哽咽着。
「没关系,没有就没有了,房子没有了可以再盖,只要你没事就好。」
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她的平安。
「少爷,幸好失火的时候我们和风竺都在后花园里,也幸好这里空旷,火只在屋子里烧,烧不到这儿来。」
赖瑞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余悸犹存。
「为什么会突然失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宫元初惊怔地问。
「我们也不知道。」曹裕惶然不解。「我们当时都在井口那边听风竺说要怎么引泉水的事,突然闻到一阵阵焦味,一回头,就看见房子里的火烧得半天高了,我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火势能够在忽然之间就烧得这么大,很可能是有人蓄意纵的火。」宫元初推测着。
「纵火?!」风竺惊呆住。
赖瑞和曹裕听了也面面相觑。
宫元初抬起脚,看见鞋底的油渍,眼眸倏地一寒。
「是纵火不会有错,有人在宅院里浇了油。」他的声音出奇的严峻冷静。
「为什么要纵火?」
风竺捂住嘴,不敢置信。
「少爷没有得罪人吧?」赖瑞惊疑地问。
赖瑞的话让宫元初紊乱的思绪抽出了一个线,慢慢地抽丝剥茧,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答案。
「我的兄长应该是最大的嫌疑犯了。」他苦涩地一笑。
「因为我?」风竺骇然瞠眸。「是我得罪了明四爷的!」
宫元初淡淡蹙眉。「这不是真正得罪他们的最大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她不懂。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我比他们更、有、钱。」他微眯着冷笑的双眸。
风竺陷入错愕之中。
「知道你比他们有钱,也不用纵火啊!」
她很生气,也无法理解。
「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从小,他们就瞧不起我的母亲,所以也就瞧不起我,我身边只要有一件好东西他们都要抢走,因为他们认为好东西不配给我拥有,而抢走了以后,他们并不是拿来珍惜,而是拿去砸了它、烧了它,直接毁掉。
「现在,他们突然间发现我居然那么有钱,居然可以盖这么大的宅院,放一把火烧了它也不令我感到意外了。」
他转身看着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吞没任何还能焚毁的东西,猛烈得彷佛要燃烧到天的尽头。
赖瑞和曹裕无奈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一切很了解,但是风竺不能接受。
「怎么能任他们欺负!」她几乎气炸了。「这么大的房子,刚刚盖好的新房子就这样被烧光了,根本不可原谅!」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宫元初看着她气红的脸蛋,还有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当然要翻身了!」她气鼓鼓地说。
「翻身?」他微微一愕。
「是啊!命运是掌握在人的手上,怎么能一辈子任人践踏?你以为盖了这个房子可以逃离他们,但是结果呢?躲是没有用的,不反击便永远翻不了身!」她气愤地握紧拳头。




第十四章

宫元初有趣地盯着她,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太甜了。
突然,烧毁的房梁轰然倒塌,发出如地鸣一般的沉重巨响。
他们怔然转头,看见整座壮丽的豪邸已经融为火海,烧亮整片夜空。
「好,就翻身吧!」他释然微笑了起来。
西京的新宅付之一炬,宫元初和风竺依然住在「喜澜堂」里,整个秋天,宫府中各房各院都平静得出奇,彷佛平静无波的水面。
这段时间办了四姑娘的喜事,嫁妆和办喜事的支出让已经十分拮据的宫府更是雪上加霜。
掌管宫府经济大权的大太太开始扣下各房各院的开支,也开始典当库房里值钱的古董应付开销。
接着,拿着借据前来讨债的人都一一上门来了。
宫老爷见到自己的儿子们在外头欠下如山一般的借据,气得浑身打颤,大病一场。
然而,登门讨债的人只管要钱,三天两头就来吵闹,欠下借据的几个爷全躲在屋子里闷声不响,只交给府里的女眷去应付,到最后,宫老爷实在被逼得不行了,便叫大太太拿出房地契纸,把所有的儿子都叫到面前来。
「那些借据都是谁欠下的,你们各自心里有数。」宫老爷一阵剧烈的咳嗽,喘了半天后,才又说道:「现在你们没有一个还得出钱来,人家成天上门来讨债,实在太不像话,干脆,用不着等我死再分家,现在就把房子卖了,卖多少钱你们兄弟分一分,该还债的拿去还债,想自立门户的就自立门户,就这样吧。」

宫府七个儿子分别坐在宫老爷身侧,多半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有宫元初神色如常,低着头静静把玩着食指上的玉戒。
「咱们这房子能卖多少钱?」
老大宫元隆轻轻一咳,问道。
「应该能卖五千两吧。」大太太叹了口气说。
「以市价估算,最多只能卖四千两。」宫元初淡淡地开口。
兄长们朝他丢去鄙视的一瞥。
「那些借据呢?全部算算,一共欠了多少?」宫老爷吃力地喘着气。
「老爷,全部……有三千五百两。」大太太畏怯地说。
「你们这些孽子!」宫老爷指着儿子们骂道:「就算房子卖了四千两,一转手就几乎全没了,祖上留下来的房子,竟然就教你们兄弟给败光了,我竟会生出你们这些好儿子!」
「爹,我没到外面欠钱,可别把帐算在我头上!」老六宫元军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有喔。」宫元初举了手说。
「老爷,是不是欠的债还一还,然后五百两再让他们兄弟分呢?」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怎么行!用五百两来分,一个人还分不到一百两呢!那些钱又不是我欠的,我为什么要帮他们还钱?」宫元军跳起来抗议。
「对呀,剩下的五百两也该是爹的,怎么还能让我们兄弟分呢?」
宫元初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不停咳嗽的父亲。
宫老爷喝了口茶润喉,抬眼看着宫元初,眼中闪着泪花。
「反正分家这事要公平,四千两咱们每个兄弟一人最少可以分得五百两,那些欠了借据的,不够还那是他们的事!」宫元军喊着。
几个欠下钜款的全都不敢搭腔,因为不管分到多少钱,都刚好够还债而已。
「你们几个……好……」宫老爷气得一口气快要提不上来。
「爹,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宫元初坐在父亲身旁,轻轻地拍抚他的背。
「想不到,我养出了一堆没有心肝的败家子,我最不看重的小儿子,反而才是我的好儿子。」宫老爷苦笑地叹道。
「好儿子?」老四宫元明不屑地冷笑。「爹,他要是你的好儿子,你倒让他想办法呀!」
「说真的,咱们宫家从爹这一代就开始走下坡了,把家产败光也不能全赖给我们是吧?」宫元庆凉凉地说道。
「你们是打算把我早点气死是吗?」宫老爷气得浑身直打颤。
「你们就少说几句吧!」大太太焦急地安抚着丈夫。
「爹,我倒是有办法。」宫元初已无法忍受兄长们的恬不知耻了。
「你有办法?」宫老爷愕然地看着他。
「办法倒是有,不过我有条件。」
他按捺着脾气,冷冷地盯着兄长们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
「什么条件?」宫老爷撑着身子坐起来。
宫元初缓缓站起身,冷然说道:「爹,如果我保住了这个家,而且还清了三千五百两的借据,以后,宫家就由我掌权。」
一票兄弟们闻言,个个放声大笑。
「呸!你这个贱婢生的儿子还妄想掌宫家大权,你昨天作的梦还没醒吧?」宫元隆哼了一声。
「当玩笑话听听呗,他哪来的三千五百两啊!」宫元庆冷笑。
「这也难说,说不定他那个兰王府的好朋友肯借他这笔钱呢!不过借来的钱终归还是要还的吧?想藉宫家的难关企图夺走掌权之位,爹,这真是您的好儿子啊!」
宫元明跷着二郎腿,冷嘲热讽。
宫元初轻轻一笑。「三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我与兰王府的玄大爷交情再怎么好,他也不可能拿得出三千五百两来借我。」
「元初,既然不是借来的,那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宫老爷惊疑地问。
「是我正正当当赚来的。」宫元初笑了笑说。
众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满脸狐疑,只有宫元明脸色微变,锐利地盯着他。
「元初,你当真有办法保住这个家,还有办法还清三千五百两?」宫老爷看得出来他不像在开玩笑。
「如果做不到,我也不会提出条件了。」宫元初浅浅微笑。
宫老爷的目光陡地一亮。
「好,元初,如果你能救得了这个家,以后宫家掌权的就是你了。」
大太太闻言,惊讶地站起身,众兄长的表情也一个个复杂不安。
「爹,我还有一个条件。」宫元初笑得云淡风轻。
「什么条件?」
「我娘的名分。」他正色地说。
宫老爷长长一叹,点点头。
「这个容易,我会给你娘一个妾室的名分。」
「还有,我要迎娶风竺为正室夫人。」
他深深一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看起来异常慑人心魂。
「风竺?是谁?」宫老爷困惑地问。
「老爷,她是元初房里的丫鬟!」大太太刻意加重语气。
「是吗?」宫老爷惊愕地看着宫元初,随即笑出声来。「了不起啊,元初,你真会抓紧时机,一口气推翻宫家所有的规矩了。」
宫元初淡笑不语。
「好,你想怎样都由你,宫家掌权的就该有你这样的心计,也许宫家在你的手里有办法起死回生了!」宫老爷突然放松地大笑了起来。
「爹,这份房地契纸我就收起来了。」
宫元初拿起桌上的房地契纸,还有写着每一笔借据金额的债簿,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门外叫人传话给赖瑞和曹裕。
不多久,赖瑞和曹裕领着几名小厮,分别扛了四箱沉甸甸的银子进屋来。
众人骇然吃惊,围着四箱银子看得瞠目结舌。
「一箱银子分别是一千两,几位兄长各自欠下多少钱,按着本子上写的欠债金额自己领走。」
宫元初坐在四箱银子前面,把列着一条条借据的簿本翻开,等着他们自己上来领银两。
众兄弟们又气愤、又羞窘,但为了银子,还是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
「剩下的五百两,就作为宫府这个月的开销吧。」宫元初微笑说道。
众人一听,都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宫府每个月的基本开销大约八十两到一百两之间,宫元初这一开口,让大太太整个人呆若木鸡。
宫老爷则是放心地躺了下来,叹息地说了句话。「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啊!」
「元初,喝茶。」
风竺沏了一杯馥馥香茶,送到他面前。
「先搁着吧。」宫元初埋首在帐册里,头也没有抬。
「元初,吃点心。」半个时辰后,风竺又端来了一盘精致糕点。
「放着,我等一下吃。」宫元初依然埋首在帐册前,没有看她一眼。
「元初,吃饭了。」再半个时辰后,风竺捧来了食盒,取出香味四溢的饭菜,放在桌上。
「我等一下再吃。」他苦恼地盯着帐册上数字不合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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