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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散长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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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地牢。
这地牢修得结实,左右两边是长长的甬道,墙壁上亮着几盏油灯,隐隐的看上去像是鬼火,暗度着已死的冤魂。我浑身发冷,用力的抱紧了双臂。
在牢房门口,肖羽停了下来,厉声问道:“在这里你不用跟我装,你的身份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做垂死的挣扎又有何用?”
“如果,如果肖大人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又有证据,那直接杀了我便好,又何苦带我来这里?”我打着哆嗦,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轻微的碰撞着。
“你够聪明,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呢?”肖羽逼视着我,目光如炬。
“肖大人,你非要找出我的问题,而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要找什么证据呢……”我冷,不想再说一个字。
“哼!不要高兴的太早。”肖羽轻蔑的一笑:“去换上囚衣吧,然后就老老实实的在牢房里待着,见完圣上,我再来审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看着这地牢,更加的冷起来,哪怕是冰冷如肖羽,也能在这里给我一丝属于人类的熟稔和温暖。
狱卒拿了一套宽大的囚衣过来,拎着我一条胳膊将我狠狠一推便推进了牢房,他将囚衣往草席上一扔,便转身锁上了牢房的门。
铁链子铿锵作响,每一声都震人心魄,让人胆寒心颤。
肖羽来审问我,我该说些什么呢?而骑铭所说的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他的救赎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夜凌寒呢?他在哪里?难道我直到临死前都得不到他的消息了么?
☆、六十四章 肖府
帘外雨声潺潺,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从小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稀薄的光,斜斜的打在地面上,烙下一个暗白色的方格子。这是一所偏僻的小院落,坐落在长安城内繁繁复复的民宅中,隐蔽而安静,丝毫不起眼。
房间内乌檀木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两个人。
男人年过中年,须发已经可以看见点点银丝,但他的身形强健,目光如炬,侧卧在床头,斜倚着床边,裸露出上半身紧实的肌肉。他只是静静的靠在那里,不说话,显现出难以言表的冷峻和严厉。
床上的女人青丝尽散,在大红色的褥子上铺散着,成一朵喇叭花的形状,像是黑色的绸缎。她躺在床上微微的喘着气,平定自己的呼吸,她全身一丝不挂,暗红色毯子的一角凌乱的搭在她的小腹上,她的双腿笔直修长,微微的弓着,玉肌雪白,宛若凝脂。
女子的脸上泛着潮红,衬托着她的容颜更加的娇媚多情,她偷偷的瞄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低眉敛目,乖顺的起身,柔美的玉璧拉起毯子随意的往自己身上一裹,轻巧的走下床来,一件件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开始轻手轻脚的穿起来。
男人依旧在床边坐着,没有说话。他的眼光越过衣衫未整的女子,朝着窗外看去。
女子穿好衣服后静静的起身,转过头来敬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怯懦的小声说道:“肖大人……奴婢为您更衣……”
男人的思路似乎被打断了,他望了女子一眼,脸上露出了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不用,我再坐会。雨萧,去泡杯茶吧。”
名叫雨萧女子不再说话,乖顺的去桌子上泡茶。
这是长安城西一座普通的宅院,这一片都是老宅子,大都废弃了或者不住人了,周围街坊也只住这些不愿意离开祖屋的老人们,没有人会关注到这里,这里常年像是一潭不被搅动的死水,泛出暗绿色的,生活所赋予它的青烟。
然而这座宅子却甚是别致,外围虽说是与周围的房屋一样老旧,但内院却典雅别致,精巧细腻,房内的装饰更是素净温雅,别具一格,琉璃镜,波斯毯,无一不显现出主人的华贵和品味。
这座宅子是肖羽的情报站,里面住着肖羽最得力的两个女下属,雨萧和雪渊。别看这座宅子不大,但却可以搜集到这片疆土上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件事!让一切的行为都无处遁形。
窗外的微光在地上投下的剪影微微晃动了一下,轻到不易觉察,可是男人却已经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唇角浮起一丝微笑:“雪渊,进来吧。”
一个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她长发高高的束起,面容姣好,英姿飒爽,走到肖羽的床边跪了下去:“主上,飞鹰来报,那女子刺杀的对象已经确定,是前几日刚过世不久的四王爷。”
男人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低头极力思索着:“这姑娘果然是个主儿啊……四王爷被刺杀时,都与哪些人有关?”
雨萧将泡好的茶轻轻的递给肖羽,一双玉手柔若无骨,可是谁会想到这一双手来自于全天下最厉害的用毒高手雨萧,死在这双手下的人没有万万也有千千。
她柔声回答道:“那一夜王爷遇刺已是深夜,宴请的文武百官都已经散席了,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夜凌寒夜大人和几个侍卫,听闻当日王爷还留下了玉春楼舞姬青衣,不过她至今仍在玉春楼。然而从后面的调查中得知,南疆混进王府的刺客中全是男人,并没有女流之辈,这个漴笙……”
肖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雨萧和雪渊互相对看了一眼,并排跪在了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舞姬青衣?”肖羽的眉头拧着。
“是,玉春楼舞姬青衣,在王爷遇刺后被乱党所伤受到了惊吓,回到玉春楼继续修养,但所幸一身好舞技并没有荒废,不久便出来继续跳舞,现在依旧是玉春楼的台柱子。”雪渊低着头回答道。
“当场唯一一个女人,还好好的在玉春楼跳舞,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女人,说是自己杀了四王爷呢?”肖羽喃喃,“青衣?漴笙?夜凌寒?舞女,受伤……”
忽然间,他双手一颤,眼里射出凌厉的神采,一片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夜凌寒,呵呵,看来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你呀……”
“主上,这件事情怎么牵扯到了夜大人?”雪渊不解的问道。
“如果一个漴笙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让我们这么久都查不出来一丝端倪,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可是,如果有年轻聪明的夜大人从背后相助呢?”肖羽说道。
“主上的意思是说,玉春楼里的那个青衣,是夜凌寒指使的人冒充的?目的是要掩饰漴笙的真实身份?”雨萧问道。
“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将事情做的这么善始善终。”肖羽一半自嘲一半赞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若不是我们在漴笙身边安插了飞鹰,估计永远都要被这个夜凌寒蒙在鼓里了。”
“原来如此……”雪渊如醍醐灌顶,她是这片疆土上数一数二的刺客,自从为肖羽卖命以来,要掘一个人的祖坟也从来没有超过三日,而这次,对于这个叫漴笙的女子,她查了整整七日一点异常的线索都没有,就在她都要相信这个女子不过是个常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就是前几日闹得皇城沸沸扬扬的刺杀事件的凶手,雪渊的脸不禁微微发烫,夜凌寒,看来这个锦衣侍卫果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任何线索,能冒然出动,去抓人吗?”雨萧有隐隐的担忧。
如若夜凌寒如此袒护此女,那么他们的身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调查清楚,如果单单因为她是刺客而抓了她定她的罪,一来,没有证据难以服众,就算是众可以服,可这个夜凌寒就够不好对付的了。二来,就直接这样把她杀了,这样会错过多少精彩的故事和情节呢?她和夜凌寒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肖羽从床边上站了起来,依旧衣衫不整,将茶杯递给了手边的雪渊。
他沉吟着说道:“飞鹰说夜凌寒连将军令都留给了她,那么这个女子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她绝对不会是一个青楼舞姬这么简单,然而她为什么要刺杀四王爷呢?依我与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不像是南疆的人啊……”
“那我们是不是要再观察她一段时间?”雨萧问道。
“不!”肖羽斩钉截铁的回答:“她的身份,可能会大到一种叫人恐怖的地步,若她的身份被人知道,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现在,除之而后快是最稳妥的做法。然而她身边又有三位王子一位公主,要想对她下手似乎也比较困难。”
“确实,现在她在宫内,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想必三位王子定会闹出不小的风波,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长安与邦临之间的关系,对于此事,我们还是谨慎些好。”雨萧劝道。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主上觉得怎么样?”雪渊低头说道。
“你说?”
雪渊说道:“既然刺杀四王爷的事情属实,虽然我们找不到证据,但也可以认为她有嫌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大大方方的去拿人,并且禀报圣上,再彻查此案,不怕她不招,然而刺杀皇族必然是死罪一条,几位王子包庇罪犯并携带刺客进宫,如果主上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估计到时候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也只能这么做了……让这个丫头生活在这么一群人当中,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现在真是恨不得立刻把她监禁起来才好,我倒是想问问她,她到底是谁?”肖羽冷冷的说着,紧紧的攥起了拳头。
得到了肖羽的认可,雪渊弯腰低首行礼,此时肖羽的眼光正好向下一瞥,无意中便从领口看见了她胸前束缚着的傲人的曲线。
雪渊,也长大了呢。肖羽暗自思忖着,当时雪渊刚跟了他做事的时候才只有十一岁,瘦瘦小小眼神倔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父母双亡的她有着比同龄人更加强烈的倔强和决绝。当肖羽告诉她,如果她要跟随他,那么她这一生便不能再有任何朋友任何牵系,她的生命只能奉献给大唐的千古基业!就像他一样,无妻无子,以大唐的兴盛为自己的最终信仰。
她当时还不太懂,可是后面就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的使命。十五岁的时候,她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肖羽,这个年纪比她大许多的男人,她跟着雨萧似懂非懂的学习着那些男女之事,当她在他的身下之时,眼神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退避,而是全然的无所保留的奉献。那时候的她,瘦骨嶙峋,身体也没有长开,而如今她居然已经发育的这般好了。
这么多年来,他们三人不过是彼此相伴而已,而今天不知为何,他竟想好好疼疼她了。
“雨萧,你先去忙吧。”肖羽淡淡的对雨萧说了一声,便再次走回床边,两位女子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今日手上沾有鲜血,会不会有煞气,冲撞了主上……”女子嗫喏着问道。
“无妨,我何时害怕过煞气。”肖羽背对着她说道。
女子没有丝毫迟疑,轻轻伸手,一件件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六十五章 明日午时,斩首
牢房这一夜,着实难熬,草席上只有一条破了絮的棉被,加之夜来寒雨,冷气顺着皮肤只往骨头里钻。由于这几日在皇宫里的养尊处优,我的身子骨已经被惯得娇弱起来,完全不能忍受这样的环境。我只浅浅的睡了两个时辰,便再也不能入眠,于是索性坐了起来,靠在冰冷的墙上,拥着棉被想着心事。
这些时日的事情发生的都太出人意料,措手不及了,我要将事情好好的从头理一遍,理一遍之后才能知道疏漏究竟在哪里。
十年前,四王爷一把火烧了雪域圣宫杀了我全家,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直告诫自己要为爹娘报仇,要让作恶的人接受应有的惩罚,从而渐渐淡忘了去问一句为什么。然而刺杀当天情况紧急,我抓住了唯一的契机手刃了仇人,然而却再也没有机会去追问一个缘由,四王爷的动机随着他的去世而长眠地下。
然而,原因真的不重要么?我看也未必,在我认识了三位王子后,在我进宫后,我渐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有时候皇家人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他们或者是贪婪*结党营私,这些蛀虫们自成一派,或者是贤者互助保家卫国,力挺对方的自成一家。但从四王爷个人的角度考虑,我娘也就是他姐姐跟他有什么仇怨需要他下这么狠辣的毒手?而且灭了整个雪域圣宫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从个人恩怨的角度杀人不太成立。那么,莫非他有别的目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四王爷党羽丰满,爪牙甚多,若他们因为知道了我是刺杀四王爷的凶手想要杀了我,这都还算正常。可是要是他们知道了我是清漪,那个在四王爷手中残活下来的北漠余孽,那么想除掉我的人甚至会比现在更多,他们除掉我的心意甚至会比现在更迫切,而在这座地牢里,我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就更渺茫。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夜凌寒说我的身份不宜公开,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因为在皇宫里,你不知道你面前的人到底是哪一派,跟你到底是敌是仇。
是啊,而且我现在还没有见到夜凌寒,还没有将将军令再还给他,还没有跟他说我根本不想离开他……
“吃早饭了!”一个狱卒拎着篮子过来朝缩在墙角的我叫喊,隔着木栅栏,将两个瓷碗摆在了牢房内,瓷碗里是两个馒头,还有一碗稀粥。
“过来拿筷子吧!”狱卒朝我晃动着手中的筷子,我不明白为何一双筷子却要我过去拿。我起身,却发现双腿一阵酸痛,险些站不稳。
待我蹲在老门前伸出手时,年老的狱卒却不肯讲他手上的筷子递给我,他看着我同情的笑了笑:“姑娘福气不错,居然被匈奴于单看上了,可是你呀,恐怕活不过这三日了,我就做一回好人帮你们再暗通一下曲款,姑娘你不要怪他,只是这王宫的地牢呀,无论想尽什么办法,没有锦衣侍卫的旨意,说不能进就不能进,我能帮忙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完后,他用一只手抓起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将筷子放回我的手掌心,然后用力的攥紧:“你们年轻人啊,就爱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我老奴可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留在我掌心的除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张字条。
我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了字条:雨中畅谈无相隔,茫茫心事三人知。老奴刚才口中所说的匈奴于单,难道这个字条是离琰写来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真的在想办法救我出去!我的心里泛着温暖的酸楚,他们从来没有忘记我,没有对我不管不顾……
我终于明白了刚才狱卒所说的话,这字条上的两句诗看上去像是依依惜别的情话,回忆两个人浓情蜜意时候的约会,可是我知道,离琰想要说的其实是我被抓的那天下午我们的谈话,这些心事只需要我们三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能露出破绽和马脚被其他人知道,也就是提醒我在肖羽审讯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清漪的身份。
果然,他的猜测和我的想法相同,这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要是全扯出来,不知道会闹起多大的风波呢。但有了风波还算好,怕就怕还没有见到天子表明身份,就已经香消玉殒化作一缕冤魂了。
我将字条收好,端起碗来,慢慢的啃着难以下咽的馒头。
还没等我吃完饭,几个狱卒就走了过来,最前面的那个从腰间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上的锁链。
“别吃了走吧!肖大人要审你!”他的声音默然,像是生死与他并无大碍。
我跟着他走了出去,甬道尽头两个狱卒立在那里,我刚刚走过去,他们便一人拽着我的一条胳膊将我拽起,拖着我蛮力的将我拷在十字架上。冰冷的镣铐拷上了我的手脚,手腕处已经被抓出了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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