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长安-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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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着我走到桌子边上，去地上翻看那个他带回来的包裹。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铁制的细长的圆筒子，神秘兮兮的递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慢慢的拧开筒子的盖子，伸头朝着里面看去，是一湾清水。
　　　　我探头进去，微微的呼吸刚刚沾到了筒子口，便化成一缕缕的白气，这夏末初秋的天气，还算是炎热，而这水竟然寒冷至此，能让我呵出来的气瞬间凝成白色。
　　　　“这是，雪山上的冰川水？”我惊异的问道。
　　　　夜凌寒笑着点了点头。
　　　　我低头看着筒子里那微微泛蓝的晶莹的液体，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自从我的脸被划伤之后，我甚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因为这药材实在是太难凑齐，所以我压根就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去奢望，可是现如今，所有的材料都已经凑齐了，最后需要的冰川水，就躺在我的手上，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有了它，你的伤，很快就能好了。”
　　　　“我不敢确定呢……这些治疗的药方子，我也是小时候爹爹教给我的，他教我认字的时候就是认这些药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亲自实验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有用……我也……”
　　　　“没什么好我也的”夜凌寒打断了我的话，“现在材料都已经备齐了，总得试试才知道吧！”
　　　　我握着那一筒子水，双手有些颤抖，虽然自己曾经想过太多次自己失去容貌也没有关系，可是并不是真的没有关系。此刻，想到我的脸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我内心激动不已。
　　　　除了激动，还有感动。
　　　　也是脸上这伤，才让我看清了身边所有人。
　　　　当年，我觉得，我可以凭借我的美貌获得一切我想要的东西，一切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唾手可得，我过得张扬而肆意，浅薄而哀伤，因为我知道，若是一朝红颜老，那么一定就会门前冷落鞍马稀，若再嫁不到个好人家，这一生也就这么交代过去了。
　　　　那时候，我不相信真情，不相信衷心，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逾越美色这两个字，而我恰好拥有，因此我觉得安全，却也觉得可悲。
　　　　但是却在失去容貌的这段时间里，我遇上了夜凌寒、遇上了陈飞、遇上了离琰骑瀮、遇上了骑铭暮雪。虽然说，我也遇到过人情冷暖世间鄙薄，但是他们却给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和真情。
　　　　很幸运，现在我这个样子，我还能得到夜凌寒的倾慕；很幸运，现在我这样子还能得到陈飞的照顾。
　　　　是不是，我现在可以相信，真爱与容颜无关？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相信，陈列在我面前的是一份不可质疑的真情？
　　　　“你说，如果我永远都变不漂亮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我轻声问夜凌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问出这句话，似乎这话语就在嘴边，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我等待着夜凌寒的回答。
　　　　他愣了愣，然后笑道：“你怎么会变不漂亮呢？你原本就应该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我张了张嘴，却终究不想像一些不懂事的女子一样去问个究竟，毕竟在玉春楼待了那么久，我早已经学会说话点到为止了。
　　　　对于这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不知道该自己给它填上一个是或者不是的答案，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胡思乱想，但是并非肯定的回答也在我心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灰印子。
　　　　“我一定把脸上的伤治好！”我仰起头来笑了。
　　　　“这就对了嘛！要有信心，清漪你要相信，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夜凌寒捧着我的脸说道。
　　　　我点了点头，对他粲然一笑，这一段岁月或许就要这样过去了，但是是我最惨痛却也最热烈的流金岁月。
　　　　因为我已经从一个沉潜和逃避的低谷中走了出来，现在我已经破茧成蝶，我可以自信且优雅的使用自己的翅膀。
　　　　夜凌寒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说道：“对了，清漪，我还给你带回来了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呀？”这次，我真的猜不出他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解开袋子的口，露出了银灰色的一角。
　　　　难道……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夜凌寒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物件，在我面前摊开。
　　　　是当年娘送给我的雪蚕丝衣！由于在积雪下面埋了很久，蚕丝上有些褪色的白灰，上面还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些许炭烧的灰黑。
　　　　“你……你是怎么找到的？”我惊异的捂住了嘴巴！
　　　　“我去了趟雪山，帮你找了这冰川水，也帮你找了这衣服，圣宫的废墟早已经掩埋在皑皑的白雪之下了，不过有幸，我还是找到了这件蚕衣！”
　　　　“你……一定很难找吧……”我伸手接过那件衣服，冰凉的触感碰到指尖上，直直的触动进我的心里。
　　　　这是唯一一个我能看到爹娘影子的东西了。
　　　　“我知道这件披风对你来说很重要，只是你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去拿，我特意给你找了来。”夜凌寒笑着，脸上全是满足的神情。
　　　　“谢谢你！”
　　　　“又说这种话了！”
　　　　我莞尔一笑，“那是因为真的特别感谢嘛！”
　　　　夜凌寒跟着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对了清漪，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你都没有跟我说过呢？”
　　　　我低下头，“我都不知道我的打算有没有用……”
　　　　“如果有用，你会怎么打算呢？”
　　　　“这个我还真的没有细想过，因为每时每刻我都会遇到很多新问题，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北漠看看，因为那里毕竟是我的家呀，而且，我也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去过了……”
　　　　他点了点头，“是该回去看看了呢！再以后呢？”
　　　　“再以后？”我想了想，“再以后，我真的不敢想了，因为我的人生规划其实从杀死四王爷的那一刻已经截止了，现在我过的日子，都是多出来的。我……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应该在哪里，查清楚了我爹娘的事情，我该去哪里呢？南疆的领主，我不想做，当然我也做不来，这宫里我也不喜欢，北漠我倒是喜欢，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乡，可是我早已经家破人亡了……”
　　　　想到未来，我不禁惶恐起来。

　　☆、一百六十章　皇后娘娘的愤怒

“没关系，只要有我在就好了。”夜凌寒安慰道。
　　　　可是他这一句话让我觉得更加的不安和难受起来。
　　　　我是有心回北漠去的，若不是家破人亡没有居所，估计我是定要回去的。我并不想留在宫中做什么公主，也不想去南疆做什么领主。可是夜凌寒不一样，他是锦衣侍卫，是誓死要保卫长安安宁的守护神，他不会离开长安，也离不开这皇宫的。
　　　　而我们俩人的未来呢？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经铁了心要将菏泽嫁给夜凌寒，以拉拢和稳固夜家的雄兵猛将，而我，算是长安的亲眷也算是长安的威胁，若我和夜凌寒在一起，那么就是说，长安也在我的影响和控制之下了。
　　　　我们要怎么说服圣上？我们要怎么说服夜翰将军呢？
　　　　还有，即使我们说服了所有人，成功的在一起之后呢？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惶恐起来。
　　　　夜凌寒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又担心了对不对？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说过，无论未来有多难，我们都会努力的牵着彼此的手，不松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茫然的问道，语气茫然，心也茫然，但是我知道，我可以跟他走。
　　　　“明天，我们跟菏泽一起，去找圣上，好嘛？”夜凌寒谨慎的问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找圣上的意义是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隐忍，虽然坚持在一起，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试图去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也没有获得圣上的赞成，我们俩的关系无异于见不得光的私情，在这皇宫里处处遭遇瓶颈。而现在，我们要去面对这件事情，我们要去获得堂堂正正在一起的资本，我们要去争取圣上的同意。
　　　　然而，也是确定了一种微妙的关系，我与夜凌寒，是要成亲的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脸红。
　　　　夜凌寒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
　　　　“怎么，害羞了？”夜凌寒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些许调皮的意味，“还是想到就要嫁人了，心里颇多感触？”
　　　　我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一拳头砸在他的胸膛上，“谁说要嫁给你的！”
　　　　“可是你现在没得反悔了。”夜凌寒笑的幸福满满，我竟然再说不出什么打击他的话了。
　　　　“对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去见见我的父亲？说服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去向圣上求情。”
　　　　夜翰大将军？
　　　　提到这件事，我不禁紧张起来，虽然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夜翰大将军了，但是因为这个原因去找将军，总有一种见公婆的紧张和羞怯，我开始不断的思考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引得他们不喜欢我呢？
　　　　或许每一个姑娘都会是这样，平日里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并且自信满满，但是一提起要见心上人或者心上人的家人，都会不自觉的紧张，不自觉的不自信，不自觉的吹毛求疵甚至钻年牛角尖。
　　　　“不要，我要把脸上的伤医好了再去……”我低头嗫喏着。
　　　　“为什么呀？这样就很好啊，你在南疆也见过我父亲了吧？”
　　　　“不要，我要变漂亮了再见你家人。”
　　　　“可是大家都认识啊！”
　　　　“我还是想要给你家人留一个好印象……”
　　　　“没关系的。”
　　　　“不，有关系，我就要！”
　　　　“……”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将收集好的几样医治伤口的药物全都拿了出来，稍稍做了一些处理之后便放在房中没动了。话说这鲛珠和猫眼石，要将他们磨成粉，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对于这次医治伤口，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当年那些事情，很多已经记不得了，而这个药方，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记错。
　　　　收拾好这一切，我便擦了擦手准备出门了，待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准备将药材慢慢的研磨好，再让陈飞帮我处理一下伤口，敷了药，应该过两天，就能看到效果。
　　　　今天我跟夜凌寒要去菏泽宫里找菏泽。现在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缠缠绕绕揪扯不清，菏泽最初有意于嫁给夜凌寒，而夜凌寒最初也并不排斥娶菏泽，后来，夜凌寒和我久别重逢旧情复燃，而菏泽又喜欢上了离琰，碰巧，菏泽和夜凌寒又被圣上赐婚，我又有了如今这个身份，和夜凌寒对立相隔。
　　　　但庆幸，最后我们三个人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菏泽的聪慧，夜凌寒的敏锐，而我可以借鉴的各方势力，我们可以将这些有利的因素都综合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简单且温和的方式可以解决现在眼下这个问题。
　　　　远远的，我就看见在花园中等我的夜凌寒。我快步向他走过去，和他简单聊了两句便向着菏泽的宫殿走去。
　　　　刚走至宫门处，几个宫女战战兢兢的站在宫门口，似是受了什么惊吓，看到我和夜凌寒来，怯懦的行礼。
　　　　“奴婢见过清漪公主，见过夜大人。”
　　　　“菏泽公主在宫内么？你去通传一声，我们要见她。”夜凌寒说道。
　　　　小丫头怯怯的抬起头来看了我和夜凌寒一眼，细声细气的说道：“禀夜大人，皇后娘娘此刻正在宫里……”
　　　　“皇后娘娘？”我惊异的问道，“她在跟菏泽公主说什么？”
　　　　“奴婢不知……”小丫头怕的头都不敢抬，“皇后娘娘来了之后，勃然大怒，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此刻和公主两个人在房里……”
　　　　皇后大怒？这样看来，难道是菏泽自己先跟皇后娘娘说了她跟离琰的事情？甚至是说了……她跟离琰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
　　　　这丫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我和夜凌寒对看一眼，看来我们俩的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情。
　　　　不顾丫鬟的阻拦，我和夜凌寒直接冲了进去。
　　　　“公主，夜大人，你们不能进去……”小丫鬟在后面急急的喊道，我们哪里听的了她的劝告，不管不顾的就冲进了殿门。
　　　　里面的情景，让我和夜凌寒为之一震。
　　　　菏泽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眼睛已经都哭红了，皇后娘娘站在她面前怒气冲天，看到我们进来，凌厉的眼睛一扫，我顿时感到一阵胆寒。
　　　　看来，我们担心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见过皇后娘娘。”我行礼，夜凌寒亦抱拳行礼。
　　　　皇后娘娘对于我俩的冒然闯入，似乎有些诧异，冷着脸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找菏泽公主的……”我嗫喏着说道。
　　　　菏泽看到我们来，眼里有了些许希冀的神采，眼巴巴的看着我们俩。
　　　　皇后娘娘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敢问皇后娘娘，菏泽是犯了什么错，让您这么生气呢？”我明知故问，想要皇后开口跟我们说起这个话题。
　　　　“没什么，”皇后娘娘介怀的打断了我，“夜大人，我正好有事想要问你。”
　　　　夜凌寒抱拳回答道：“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娘娘慢慢的走了过来，尴尬的笑了笑，想要隐藏掉脸上的为难，她说道：“你与菏泽认识也很久了，你们两个人的亲事是打小就被定下来的，俗话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相信夜大人是忠诚仁义之人，若菏泽遭受了什么委屈，想必夜大人也不会抛弃她的吧？”
　　　　我和夜凌寒对看一眼，想必皇后娘娘口中所说的委屈，指的就是菏泽*之事吧。对于女子来说，*是最大的耻辱，所以皇后娘娘今天才会暴怒至此。
　　　　“皇后娘娘，我想您有些误会。”夜凌寒解释到。
　　　　“有何误会？”
　　　　“臣与菏泽公主清清白白，公主千金之躯，臣从来都不敢觊觎。”夜凌寒客气的回绝了皇后娘娘的话。
　　　　“夜大人太客气了，你们俩郎才女貌，也该是般配的一对。”
　　　　“可是，臣的心里，一直就只有清漪公主。”夜凌寒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话。
　　　　“那以后，你可就得只有菏泽了。”
　　　　“皇后娘娘，这件事情是强迫不来的！臣对菏泽只有敬仰，没有爱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可是，我已经*了……”菏泽哭哭啼啼的说道。
　　　　“闭嘴！”皇后娘娘怒喝一声，满脸通红的看着我和夜凌寒，紧张的说道“她乱说的，别信。”
　　　　可是她粗重的呼吸和闪躲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
　　　　看来菏泽真的说了。
　　　　“母后，您就成全他们吧……菏泽真的不忍心拆散他们……”菏泽哭着请求道。
　　　　“皇后娘娘，”我上前说到，“匈奴的离琰王子，对菏泽真的是一片真心，您何不成全了他们呢？他是真的喜欢菏泽的！”
　　　　“离琰？”皇后皱着眉头疑惑的反问道。
　　　　“是的，本来圣上就是有意要简爱那个菏泽公主嫁给骑铭的，可是骑铭专情与暮雪，那么将菏泽嫁与匈奴不也达到了与北漠交好的目的吗？而且，离琰对菏泽是真情实意，他也一定会像骑铭呵护暮雪一样呵护菏泽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皇后娘娘扶了扶脑袋，揉着太阳穴，“我真是要被她气的半死！这件事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了，看你们对菏泽也有几份情谊，为了她好，此事，切莫生长出去，也算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二位的请求。”

　　☆、一百六十一菏泽的“牺牲”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