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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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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无心。劝先生也莫要如此野心,安心在梁国就好了,何必要争天下。”
“这是天意!殿下难道还看不出来,这圣上已经对栗太子有诸多不满,栗妃日益失宠,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太后对于那句‘千秋万岁之后传与王’一直挂念,激励赞同吾王继承帝位!”
“栗太子废了,自然有新的太子再立。公孙先生知道栗妃失宠难道不知道王美人日益得宠吗?”明珠站起来,这些复杂的政治是在事让她心烦,她只想回去,宁愿随霍去病打仗。
“公孙先生找错人了,明珠不以为大王会得帝位。劝先生也不要让大王难做,以免连太后的宠幸都失去了。”
公孙诡站起来,显然是不满明珠往他的志向上面泼冷水:“老朽看错人了,本以为明妃是大王的红颜知己,对大王的霸业予以支持。想不到也是一个懦弱鼠辈!”他蒲扇一扬:“告辞!!”
公孙诡对明珠的一腔热情化为乌有,他本以为她有心,是志同道合的人,却不想被断然拒绝。
明珠自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公孙诡的心里有多么的不满,更不知道会有梁字结下。
梁王二十七年,夏天,周亚君带着漠北山石回梁国。
明珠在梁王东苑忘忧馆里集了二十名道士。馆后建别院,里面专门建造高炉火房供术士使用。
自此以后,忘忧馆每天都处在烟熏火燎之中,明珠每天都埋头于丹炉房,与道士们混在一起,一天天的盼望能将两石合一。
她心急,只要石碑炼好其他什么都不计较。
道士们见明珠盲目,便开始侍宠骄横,索要诸多金银,明珠也不多管,拿了自己的首饰珠宝遂以撒播。
梁王宠溺,任由她去,需要什么就随她添置。
道士们在东苑里更是横行霸道,有时候还会与同住在东苑的门客们起冲突。
以公孙诡为首的门客们,对此颇有谏言。
直到有一日,周亚君跑来说,公孙诡带了十个侍卫砸了丹炉房,正在打骂道士。
明珠赶到的时候,别院里已经一片狼藉,火炉倒地。两个道士已经被斩去了手指,躺在上呻吟。明珠一来,他们立马扑上去哭喊。
她的石头呢?
火炉里流出冶炼过的金属,她没白没黑的劳动……
她回去的日子又要再推……
公孙诡的山羊胡须一颤一颤,仰看天空,对明珠不屑一顾。他的手下忙着砸炉房没有人理会明珠。
他是个什么?他身无半分官职,不过是个门客。
明珠的泪流了一脸,她拔剑对准了公孙诡,轻轻一扫,发髻落地,他黄黑的头发如冬日的干荷,纷纷凋落。
明珠哭:“还我的丹炉!!还我的炉子!!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腿微微颤抖,眼前的剑稍微一动,……
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像是一座大山压地。整个别院的气氛顿时紧促,道士和侍卫哗啦啦跪倒一片。
明珠踢打公孙诡的双手被人抓住,身子被腾空抱起。
嘶哑的声音响起:“责公孙诡一百杖,关入大牢!赐一千金于明妃,供其重建别院。侍卫二十,驻守忘忧馆,再有人敢来骚扰,格杀勿论。”
他抱了明珠走。
公孙诡扑地大哭:“古有妲己褒姒,祸国殃民。今有明妃扰我明君,大王千秋霸业休要葬于此女之手!!……”
公孙诡一事之后,明珠大病一场。
已经夏末,她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年了!她要回去!却越是急着走,就越走不了。
夏阳快落,凉风徐徐的吹。
她未曾梳妆,头发随意的披着,一件白色的蝉衣显得松垮,她圆润的鹅蛋脸日益消瘦,下巴已经成了尖。
她守坐在别院门口的石头上,对着前面荷花怒放的鸿雁池,身后的道士忙忙碌碌里进外出……
她疑神疑鬼的守在门口,谁要是再来砸她的炉子她就跟谁拼了……
周亚君端着碧玉陶器的茶具来。
“殿下,吃些点心也好。”
“放着吧。”她拭泪,把手中的玉石贴脸放。
“好看的玉,很适合殿下。”他笑说。
“什么?”
“这玉长的很像一滴泪啊,殿下这么爱哭,与这玉倒是绝配。”
明珠拿了玉看,明明像是珠子,怎么像是泪呢?是啊,泪也是珠子。要不怎么叫泪珠?
她随意一笑,周亚君也笑。
“你笑什么?”
“殿下笑,小的自然高兴,也笑了。”
明珠收起了玉:“我不喜欢你这样笑。你的笑里头全部是言不由衷。别人笑是因为高兴,你笑确是惯性,甚至是难过。”
周亚君愣在原地。
“你不是要走吗?不是要逃离梁国吗?怎么又回来?”
“小的,当时说去大漠是发自肺腑的实话。大漠一行,让小的见识了许多,心意也有了转变……”
她一直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自从他从漠北回来就一直侍候在明珠边。像是刻意接近……
“随你!只是,以后不高兴就不要笑。我看了难受。”
她淡淡的起,她管不了那么多,心里的事情已经让她痛苦不堪,一个小小的马奴的心思她没有兴趣猜测。
鸿雁池的藕荷深处,那个高瘦的身影静静矗立。
明珠看见了,又假装没看见,转身入别院。
梁王二十八年,秋天。
明珠看着石碑,确实挑不出来哪里还有不一样。
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他,一排排的书架长的没有尽头。他站在窗前,背着光。
“我要走了。”她轻轻的说。
书房里没有掌灯,像是一个巨大的仓库,晦暗。只有他站的窗前才有日光照及。
她只能看到他的侧影——华丽的直裾长袍,英挺的半尺梁冠。衣裳的转角处,有明黄的刺绣微微可见。
远处的青鹿发出吆吆嬉闹声。
“你帮我那么多,我终究要走。……谢谢你,刘武。”幽幽的话,逐字吐出。
他一动没动,手里的竹简翻过,似是没有听见。
深衣索索出声,她转身离开。
泰山东麓。
立足崖边。三尺的长发。珍珠白的深衣,这是他最喜欢看她穿的颜色。
峡谷风起,崖下面的树丛如同绿色的海浪,那最深处,是不是有他在等候?
他还记得吗?他们要生死与共,同穴而葬。他不许她离开。如今,她要回去了。
她从容。
让她回去,即使不是元狩六年,只要任何一个有他的时代都好。五年四年,她会荣幸的陪他再次走过。
又哭了,边哭边笑,身后的侍卫和道士们看着眼前这个疯癫的女人。哑口无言。
衣裳的下摆扫落碎石,跌入山崖,连回声都没有……
白色的色身影纵然跳起,一如白色的水鸟纷飞下落。
她义无反顾……
黑衣裳的女人住了口,朝婆婆点点头,退出茅舍。
明珠缓缓的睁开眼睛。
坚硬的木塌,带着腥味的兽皮毯上面是黑黄相间的纹路。白发的婆婆,端了稀糊糊的粥来。
是哪一年?
“是哪一年?”她问。
婆婆笑:“什么都没变。”
“没变?我还活着?”
“梁王二十八年。你还活着。”
头嗡嗡的响,好疼啊。
“吃些东西吧?”
“不……”
她把头埋进兽皮毯里。
粗陶碗被搁在桌子上,婆婆轻轻的坐在塌前,手摸着明珠的头。
“你早就知道,不会回去了。是不是?你知道,狼居胥与沽衍山的山石数以万计,你取到的石头与霍去病手采的一方相同的几率微而又微,小而又小。……当时的玉没有反应,你就知道会不去了。你却还是跳下来,真傻……”
明珠埋在毯子里,呜呜出声。
“好孩子,起来好好想想吧。你痴傻一次还有人救,第二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婆婆活到了这把年纪都还没有放弃,你怎么就寻了短见呢?”
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
茅舍外头的竹子修长碧绿,午后的阳光游走其间,女人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两只白虎听到哭声,悄悄的探出头来……
……
明珠哭干了泪,依在婆婆身上自顾自的抽泣。
“你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还记得神君吗?”
明珠正大了眼睛:“你是神君?”
婆婆笑:“我们来讲讲原委好不好?别再让你蒙头蒙脑的做傻事。”
“原委?”
“明珠,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不记得。母亲去的时候,我还很小。”
“就像霍嬗一般大?”
“……是……”她心里头一阵的激动,无数的可能在她的心里撞击,像无数的珍珠噼里啪啦落满她的心。“婆婆,你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吗?是不是她也和我一样?”
婆婆笑,皱纹里头满满的都是充满阳光味道的尘土,像是从传说里走出来的女巫。
“时空的穿梭要有两样东西齐全。一个是五色石,一个是女娲血脉。女娲补天,留下五色石一块,却在动荡中一分为二。小的一块流落江湖,水洗光练而成玉。这一块,你有了。”她指指明珠颈间的玉,“大的一块呢,随着山河动荡,物换星移,千万年后,隐埋于狼居胥山。”
“……五色石……血脉?”
“世上的人,都是女娲造,却不是所有的人都流着女娲的血。伏羲女娲昆仑山上育有五双儿女,这五个儿女与他们的后代才是女娲后裔。女娲有补天之能,补的不仅是风雨雷电的天,还有时光与轮回的秩序。女娲的血脉里面有着对五色石的召唤和冥冥之中的作用。”
“与我何关呢?”
“明珠,你还记得妈妈姓什么?”
“曹。”
“女娲的小女儿宓妃,溺水而成洛神,洛神演化成甄妃嫁与曹植。”
“我妈妈是……”
“是曹植与宓妃之后。”
“……”
明珠呆住!
许多尘土的味道,恍恍之间,像是一场梦。“”
“那么,如果我再去狼居胥,采到那块五色石的后身,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回哪里?”
“回霍去病那里。”
婆婆仰头笑,几分无奈:“你就这么的痴!你相不相信宿命?你来,然后走,每一次都有不可求的机缘。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哪怕是不同的伸出手的姿势,都会得到不一样的东西。那块石,注定是霍去病采。”
“我会不去了?婆婆,我会不去了?”
婆婆摇头:“谁知道呢。有些东西的不到的时候就只能等。说不定哪天机缘就来了。但是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看婆婆,都在这里等了多少年了,黑头发变成花头发,花头发变成白头发,最后啊,这白头发一根根变成了土……”
“他等不了,婆婆,他生命有限,他只有二十四年。”
她树皮一样的指头捂着明珠冰凉的手,“该去的总是要去,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婆婆关上门,黑色蝉衣的女人在竹林外面等着。
“她的伤怎么样了?”
“回神君,只是骨折,并无大恙。”
她点点头,发出一声清啸呼。两只白虎从林子里面跃出来。
“神君要走了吗?”
“该走了。她太痴,总是要人操心。婆婆费神了。”
婆婆答应着。
长了犄角的白虎驮起黑衣女人,懒洋洋的往山下走。另一只白虎在它身侧跳跃,不时地蹭到她的衣裳,她温婉的拍拍白虎。
她的面纱疾走的风吹打,紧贴在脸上,勾勒出一个脸形——圆润一如白净的鹅蛋。
第 41 章
梁王二十九年秋,齐王宫
齐王用来接待王宫诸侯的特殊房间——红与粉的颜色居多,充满情欲。
正中间隔了一片纱帐,她坐在纱帐后面,没有一点难过或者不安。很久以来,她的心像是死了一般。
齐王殷勤的笑声越来越近,同行的人声音淡淡的,情绪不高,至多附和几声。
“保你对此女一定满意,待会儿见了可不要吃惊才好。”
“承蒙叔叔费心了。”
这个声音,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是梁王还是谁?
“那日泰山底下碰见了她,寡人就觉得像。知道你喜欢这一口,特地带回来给你好好留着的,别人可没碰过。”齐王的声音;嘶哑油滑。
他干笑,心不在焉。
门开了,风进来,厨子上的纱帘轻轻晃动,
两个人走近了,其中一个停下,剩下的一个走进帘子。
伸进来的那双手,干净没有任何硬茧,手背向上轻轻一划,撩开纱帘。
……
四目相对。
她低下头,梁王的笑僵在嘴边。
明珠沿着长廊走,黑朦朦的天上不时地划过几道闪电。齐王宫比起奢华的梁王东苑显得简陋不少,高墙殿宇与长草枯枝混杂,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和她相见也那么不真实。
齐王要把她献给他,让人把她带进侧室里等了一个下午,他始终没有来。
他来了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不会让他要她,但是却有点想他,像是想一个故人一样?
她脚步匆匆往住处跑,白色的深衣鼓起,在黢黑的夜里像是扑腾的鸟。
前面的屋子灯火通明,在夜里格外显眼——那是他的住所。
她慢慢走近。
里面传来急促的喘气声,还有陶醉的呻吟。
门是半开的,她望进去——赤裸的男女纠缠在床第间,他身上铁线一样的肌肉那么熟悉。他像复仇的野兽一样冲击身下的女人,像一个暴虐的君王鞭笞他的女奴……
明珠受了惊吓一样的转过身,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梁王!他是一贯平静清冷,是不怒而威的……
“谁?”男人嘶哑的声音。
她转身就跑,身后的门打开,有人追出来。
几条水线从云里漏出来,雨开始下。她情急之下跑进园子里,躲进假山后面的凉亭。
闪电减小,雨势越来越大,冰凉的秋雨夹着枯草腐烂的味道穿墙过树。她的心噗嗵噗嗵的跳,心里的味道说不出来,微微泛苦。
脚步远去。
明珠坐在亭子里整理心情,她不难过,却永远不开心。
她把手伸到亭子外面,雨滴大的像浑圆的枣子一样,啪啪打在她的手上。
疼。
但是,她似乎连疼都觉得陌生了……
她湿淋淋的回到住处。
鞋上沾满了湿泥,她蹲在门口的廊子里脱下鞋。
一个人影,从角落里面悄悄的走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屋子里昏黄的火光透出来。他清瘦的脸上,轮廓又深了许多。
他光脚汲着鞋子,衣裳混乱,却是已经整理过的,披了一件绣着龙纹的棕绿袍子。那个表情,不动声色的喘着气。
明珠放下鞋,站直身子。
她头发湿透了,滴滴答答的。她笑着拧了一下。
眼前一黑,他高瘦的身影扑上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了。他身上透着强烈的雄性气味,这味道与他衣裳上面的龙诞熏香混合,在湿淋淋的下雨天里摇晃着明珠的回忆。
关于那个明妃的记忆。
他松开她,深海一样的眼睛里面,沉淀了那么多的往事。他手指在她的脸上移动,嘴角上迁,无限爱怜。
她的双脚脱离地面,被他抱起,带入她的房间。
小丫头已经把水备好,他把她放在床榻上,辞退丫头。
修长的手拿着热布子,细细的擦起她的脸。
“又瘦了,下巴越来越尖。”他说。
“我自己来。”
他避开她的手,固执的不给。然后把她白皙的脚放入热水中。
水很热,他握住她的脚,一点一点的撩拨。
“这几年,你好吗?”
“嗯。”
“怎么会在齐王宫?”
“一个月以前,我去东海。在那里被齐王抓了来。他以前在婚宴上见过我,说我长的像明妃,要带回来送给你。”
“他欺负你了没有?”
“没有,他对我很好。”
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腿洗,摸着她腿上的一道长疤奇怪:“怎么弄得?”
“从泰山上掉下来,骨折了。”
“你说去找他,就是从泰山上跳下去?”
她点头。她当着他诸多的侍卫和道士面,疯子一样的跳下去。
“找到他了吗?”
“没有。”
“痛吗?”
“死过许多次了,这又算什么?”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
“值得。”
……
他抚摸着她的小腿,低着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一动不动。
“跟我回梁国,回忘忧馆。好不好?”
她摇头。
他沉默,想想说:“至少,有个人跟着你,你一个女人不怕再被人掳一次?”他抬起头来:“叫周亚君跟着你吧。至少有个马夫。”
梁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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